阮香听了报告,紧紧咬住嘴唇,她原本鲜润的红唇沁出一丝血迹。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懊悔、愤怒还有失望各种情绪同时涌向心头,淄州降军的这次叛乱的确给了阮香重重一击。
灵州众将纷纷请战,要求杀回灵州,剿灭叛军。
阮香没有应声,她的指甲都掐进了手掌的肉里去了,她不断地提醒自己:“冷静,冷静,不要慌,事情没那么糟,一定有办法的。”
但是大帐内众将嘈杂的喊声让她静不下心来。
这时候最冷静的人就是宁雁了。他走到阮香身边,低声道:“郡主,这样下去不行!当务之急是封锁消息、稳定军心,否则军心一散,咱们以前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
阮香定下神来,感激地对宁雁道:“多谢先生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阮香站起身来,双手一举,略向下一按,帐内纷乱的议论声立刻停止了。
阮香深吸一口气,表情严肃道:“未能提前预防淄州降军叛乱,是我失职。我自会给灵州军民一个交代。现在,为了不让叛乱蔓延,影响军心,我命令:“第一,发布禁口令,严格封锁消息,军中一概不得谈论此事,违令者依惑乱军心之罪斩首,什么时候解除禁令,等待我的命令;“第二,宁雁负责,尽快和郝萌讲定和平条件,在此之前,各部例行巡逻及训练任务,但是部队没有我的手令不得擅离驻地;“第三,立刻派遣使者安抚其余未参与叛乱的淄州降军,让沈月和张竟想办法稳住手下士兵,只要叛乱规模不再扩大,就免去他们督察不力之罪;“第四,宁宇立刻返回长湖水师基地,以水师封锁清水河一线,务必确保不让叛军南窜;“第五,命令纳兰庆部队不必返回淄州,就地归于吴忧指挥,另外灵州全境平叛部队都归吴忧节制,由吴忧全权负责征剿叛军事宜。”
随着阮香一连串干脆利落的命令,一个个传令兵急匆匆地奔出大帐,众将也从最初听到这一消息所受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去做自己的分内工作。一会儿功夫,大帐内就只剩下了阮香和宁雁。
宁雁对阮香道:“郡主,我有一个提议。”
阮香道:“但讲无妨。”
宁雁道:“我建议,由于成龙将军率领新编的淄州支队进入灵州协助平叛。”
阮香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宁雁的用意:淄州降军的这次叛乱即使平定下去,估计也将为以后淄州军团和灵州军团的关系蒙上一层阴影。而这场叛乱的直接结果就是以灵州军将领为主的靖难军众将对于淄州军的不信任。而要是淄州支队参与平叛的话,可以给其他没参与叛乱的士兵看看,淄州军团也在为靖难军效力,而且还被委以重任,所谓的屠杀云云根本就是谣言,叛军赖以起兵的理由也就不攻自破;另外也给灵州诸将看看,淄州军也是可以为靖难军作战的,只要改编得当,灵州军和淄州军都可以成为靖难军的一分子;再加上于成龙率领的这支淄州部队在现在的靖难军中就服吴忧,交给吴忧去平叛再合适不过。
阮香想通了此节,点头道:“宁先生的提议甚好,我马上就签署命令。”
这时候又一个信使进来道:“飞云关吴忧有信来。”
阮香知道这肯定是关于淄州降军叛乱的事情的。她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书信,递给宁雁道:“大哥和先生想到一块儿去了。他也提议调于成龙前去平叛。”
宁雁道:“我们是不是考虑再调一部分灵州部队回援?毕竟现在灵州精锐部队大多在外边,方略的南方军团要提防怀州也不能动,纳兰庆加上于成龙的部队,兵力还是略显单薄。我担心这一次叛乱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阮香道:“我也想到了。这显然是有预谋的行动。从谣言开始流行,到灵州军官处死逃兵,随后就是显然是得到了支援的叛军,再然后就是大规模的叛乱,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局势就急剧恶化,很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的。这里面让人闻到阴谋的气味。”
宁雁道:“叛军得到的武器装备精良而且数量巨大,再考虑青县的地理位置,其实这个幕后指使者已经呼之欲出——”
“苏平!”“张静斋!”
阮香和宁雁几乎同时道。
阮香懊悔道:“一定是苏平干的。我早该想到的,这种大手笔,也只有他办得到。想必是我们扩张过快,引起了他的警觉。怪不得‘无影’说那份情报价值千两黄金呢,我们应该想到他裝病是不声不响来了燕州。太失策了,我居然让这条毒蛇爬到了鼻子底下都不知道,被他咬了才知道后悔。”
宁雁安慰道:“郡主不必自责过甚,苏平的名声我也听过,他想必策划这件事已经很久了,他不是连张静斋都抛下不管,专门来对付咱们了么?我想张静斋因此而吃了败仗,估计也是他始料不及的。我料燕州并没有能够入侵灵州的决定性兵力,所以他才想出这么一个借刀杀人的办法,煽动淄州降军叛乱。张静斋刚打完云州战役,在赵扬那里吃了大亏,短期内不会有余力大举入侵灵州,苏平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只能搞点儿阴谋来对付咱们。”
阮香道:“这件事我估计‘无影’也有份参与,上次大哥拒绝了他们,他们一定怀恨在心,自然是全力协助苏平跟咱们捣乱来了。”
阮香沉吟一下又道:“我们料到的,以大哥的聪明才智想必也该料到了。淄州叛军虽多,但都是乌合之众,多有被胁迫叛乱者,大哥手下兵虽少,却都是精兵,平叛应该没有问题的。这也是一个信号,苏平已经开始筹划对付咱们了。也可以说是一个机会,既然张静斋一时不会大规模入侵,我们应该抓紧时间平定淄州。否则等张静斋缓过劲来,我们就危险了。”
宁雁道:“郡主高见。我有一个主意,原来我们没有办法引诱郝萌军,现在倒是一个把坏事变好事的机会。我想郝萌应该也收到灵州有叛乱的消息,我们不妨摆出一副急于求和的样子来,假装叛乱严重,不得不回去平乱,让部队做出一副退却的姿态。我想郝萌必定追击咱们,只要他过来河南岸,咱们就——”他双手比了一个包围的姿势,“叫他来得去不得!”
阮香喜道:“看来大哥说得没错,宁先生真可称得上是我军智囊。此计大妙。”
飞云关。
于成龙率领部队到达的时候,吴忧已经和纳兰庆会合出发,赶往烽火城的方向去了。于成龙也迅速赶往烽火城。
这一路上,于成龙只遇到一些散兵游勇,根本就不堪一击。原来叛军主力集中在灵州城周围,烽火城这边只是一些牵制部队,吴忧和纳兰庆向烽火城进军的时候已经把烽火城周围的叛军扫荡得差不多了。
于成龙到了烽火城,吴忧早就在等着他了。两人见了面,吴忧长吁一口气道:“老哥哥来的太及时了。我正担心呢。”
于成龙忙问原因。吴忧道:“现在烽火城是空城一座,要是叛军先到,我只有哭的份儿啦。”
于成龙惊道:“兄弟怎可如此托大?”
吴忧道:“没有办法。现在叛军势大,我们兵少,我不想和他们正面硬碰,而且逼急了他们也会狗急跳墙,万一他们分散逃亡,我们就不能保证把他们全歼了。所以我先派纳兰庆和原烽火城驻军前往灵、燕两州交界处,封锁道路,务必切断燕州对叛军的增援。让叛军起事时候得到的物资成为他们最后一批物资。
“我已暗地遣人疏散三城周围百姓,坚壁清野,让叛军无处掠食。现在天气这样冷,叛军起事仓促,冬衣、粮食必定准备不足,燕州那边又不可能在咱们眼皮底下运过大量物资给叛军。不用几天,你就看吧,用不着咱们动手,寒冷和饥饿就会把叛军压垮。”
于成龙道:“你就不怕叛军转头向燕州方向攻击前进?”
吴忧笑道:“无妨,要是他们想逃入燕州,我们就给他们让出路来,不过我很怀疑苏平会不会让这群蝗虫般的叛军部队入境。”
于成龙道:“我有一件事比较奇怪,叛军起事之后应该迅速北上,攻下飞云关,这样才好逃回淄州。怎么他们不但不攻飞云关,反而逗留在灵州,这不是等着被咱们调集部队消灭么?”
吴忧道:“如果他们的目的是那样的话,事情倒简单了,我们只需知会部队给叛军们让开道路就行,这样他们只要进入淄州境内就会溃散,我们大可不必担忧。但是叛军不回淄州,却在灵州北方徘徊不去,这就表示实际控制叛军的人并不想让这些士兵回家。我想苏平费了这么大的劲,也不会只是好心为了帮淄州军回家的。”
吴忧沉思了一会儿道:“老哥你立刻在烽火城头插上你的旗帜。另外派遣精细将校士兵,打入叛军内部,看看能不能分化部分叛军。过几天,纳兰庆的封锁见效,叛军粮草和御寒衣物都接济不上的时候,就是他们行动的时刻了。最后打一仗肯定是难免的,不过要注意,虽然是叛军,我相信很多人还是被胁迫的,除了几个为首的发起叛乱的叛军将领,其他人还是降者免死。”
于成龙露出感激的神情道:“兄弟仁慈,我先代那些误入歧途的士兵谢过兄弟了。”说罢对吴忧一抱拳,下去布置去了。
吴忧看着于成龙离去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这个计划是想尽量减少靖难军士兵的伤亡。而一旦封锁奏效,那些缺衣少食的叛军士兵日子就难过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冻饿而死的叛军士兵,一想到这一点,他就心里发堵。吴忧摇了摇头,极力不再去想这个,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暗暗告诫自己。
灵州城下,淄州叛军营地。
叛军士兵多数缺少冬装,他们得到的装备绝大多数是武器,甚至宿营的帐篷都不是很多。现在他们几个人挤成一团,挨着火堆,瑟瑟发抖。刀枪武器触手冰凉,都散放在了一边。
那些轮到巡逻的士兵更是冻得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军官们不断鞭打着那些缩成一团的士兵,但是有些人是任凭怎样鞭打都不肯起来,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个士兵早就冻死了。
有几个士兵还在争夺从灵州人家里抢来的极少的御寒衣物,不过抢来抢去的结果就是那些衣服最后变成了一堆破布条,抢到了几条的士兵还是赶紧把这些布条缠在裸露的手脚上。一旦发现有冻死的士兵,其他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掩埋同伴,而是欢呼一声,去剥死去士兵的单薄的衣服。甚至有些体弱的士兵还没有死去,就被迫不及待的同伴给剥光了。濒死的惨嚎声让人不寒而栗。
在营地中心的地方,和其他地方的混乱无序不同,这里的几千名士兵都穿着暖和的冬装,装备也比别的士兵好的多,他们戒备着中间的一个大帐。这里就是叛军的指挥部,叛军的首脑人物正在这里开会。
大帐里现在有十几个人。潘金龙是这次叛乱的主要发起者,王灵和阚寿则是响应潘金龙的号召而参加叛乱的两个小营地的首领,一个身形短小的汉子则缩在一角,他叫裘珲,是响应潘金龙叛乱的山贼土匪头子,他本来想趁火打劫,不过现在好像陷入了泥淖之中难以抽身了。坐在首席位置的是脸上死气沉沉的蒋俊,紧挨着他的是一个黑袍的法师,如果能看到他隐藏在黑袍中的模样,就会发现这是苏平手下的那个叫小青的青年,他的名字就叫陈青。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她一直蒙着面纱,别人只知道称她“五姑娘”,却还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她就是‘无影’的代表。其他几个也都是叛军的主要将领。
帐内昏暗的灯火摇曳不定,在每个人身后都投下了奇形怪状的阴影。
一阵难堪的沉默过后,潘金龙先打破了阴郁的气氛,对陈青道:“燕州答应的防寒衣物什么时候能到?天气这么冷,过不了几天,弟兄们全都得冻死啦!还有粮食也是问题,弟兄们已经勒紧了腰带,现在也只有三天的量了,你让我们喝西北风去么?”
王灵和阚寿也叫苦不迭,裘珲阴沉着脸,目光闪烁,一言不发。
陈青道:“我最近收到消息,大批冬衣已经在路上了,再过三天,一定会到。大家再坚持一下,事情一定会好转的。另外大家再加把劲,灵州城就在眼前,只要攻下了灵州城,粮食、衣物都会有的。”
潘金龙道:“咱们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给咱们吹得天花乱坠,口口声声说起事之后后勤保证由你们负责,可是现在你自己看看吧,我们每天光冻死的士兵就有上百人,士兵们站都站不稳,你还好意思说攻城!我们原本要打下飞云关回淄州,又是你不让,现在耗在这里进退两难。没有攻城器械,箭矢也少得可怜,你让我们怎么攻城?你以为眼前的城墙是吹口气就能吹倒的么?你让我们的士兵用牙去啃那十几米的城墙么!”说到后来已经是声色俱厉,忽地站了起来。
陈青知道自己理亏,可是他也没想到淄州军和灵州军的战斗力差得这么多。本来他们已经围住了灵州派在望县附近监视他们的几千人的部队,还只是灵州战斗力较差的地方卫戍部队,可是几万淄州军硬是没有拦住这几千人的突围,被灵州部队杀开了一条血路回到了灵州城。从那时候开始,恶梦就真正开始了。
驻烽火城和蓬城的灵州军反应极快,他们马上就派出部队增援灵州城。虽然淄州叛军仗着兵力上的优势击退了他们的进攻,但是蓬城灵州军在郑班指挥下,撤退前成功烧毁了灵州军原本储备在义县的大量冬衣和粮草,而晚来一步的淄州叛军只有望着漫天的浓烟冻得瑟瑟发抖。但这也不能怪叛军行动迟缓,没有骑兵的他们,虽然已经拼了命追赶,行动却总落后灵州军一步,能击退这两支救援部队还多亏了‘无影’及时提供的准确情报。
陈青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叛军攻击飞云关,说到底,就像吴忧推测的,苏平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这支叛军能够有什么大作为,只希望能够尽可能拖住阮香吞并淄州的步伐,让张静斋可以从容集结兵力。说白了,他根本就不在乎这支部队的生死存亡。淄州的叛军就像是一只恶狗,既不能让它吃饱,又不能让它饿死。这就是苏平交代陈青的对待淄州叛军的原则。
陈青见潘金龙急了,忙道:“潘将军少安毋躁,莫要着急,万事好商量,我已经报告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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