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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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器-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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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雁长叹一声,沉默不语,知道最后的机会也错过了。他好像已经看到了蒋俊的末日,对这个优柔寡断的主将他一点儿都不同情,他只是可怜那即将被蒋俊断送的几万无辜士兵的性命。

宁雁失望地回到自己的住处,一众与他相熟的军官前来问讯。

宁雁心中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他们,如果不说,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如果说了,势必造成军心混乱,军队弄不好现在就散了,情况可能比不说更糟。

校尉华一虎素来和宁雁交好,见宁雁犹豫,不由得奇怪道:“先生怎么啦?怎么心神恍惚,是不是和将军吵架了?”

宁雁看着几个军官关心的样子,心中一横,暗道:我豁出去了,就算拼上全家老小的性命,也要救他们一救。

宁雁打定主意,先将几个不太可靠的军官支开,只剩下华一虎等几个亲信军官,正容道:“蒋将军一意孤行,要带咱们走一条死路,我几次三番谏止不住,军令很快就会传下来,大军起行,则再无挽回的余地,五万淄州将士必将尽数葬身于异乡。雁无能,不能阻止将军,却不忍心看着众将士白白送命,我有一个计较,不知各位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华一虎道:“蒋俊无能,军中皆知,这些时日,全仗先生出谋划策,我们才没有大败,我们听先生安排。”

宁雁道:“如此,我等便立下一个誓言,共谋大事,谁有泄露,天诛地灭。”

几个军官歃血为盟,立下重誓。华一虎道:“现在先生可以说你的计策了吧?”

宁雁道:“为今之计只有率领弟兄们绕路走蓬城,夺取蓬城守将的指挥权,若灵州城已失,我们就从蓬城新港坐船回淄州;若灵州城还未失,则我等据灵州城,还是一个相持之局。”

一个军官问道:“那刺史大人会不会治我们一个谋反的罪名?”

宁雁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只要团结一致,兵权在握,郝大人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若是把我们逼急了,大不了反出淄州,西有燕州,南有灵州,我们投奔谁不行?”

华一虎眼露凶光,道:“蒋俊不会这样轻易放我们走,我们是不是把他给……”说着在脖子上比了一个一下。

宁雁道:“虽然我不想这样做,但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各位立刻回营联络亲信部属,今晚行动,慎勿泄漏。”

众将分头去了,早有人报于蒋俊,说有将官多人在宁雁帐中密会。蒋俊心中惊疑,急忙披挂上马,率军来到宁雁营地,支持宁雁的军官也闻讯赶来,双方剑拔弩张,形成对峙局面。

蒋俊拍马上前道:“宁雁,你意图不轨,犯上作乱,要株连九族的,还不赶紧下马受缚!我还可以看在共事一场的份上放你一马。”

宁雁见己方阵营中有的士兵出现了犹豫之色,知道现在稳住军心最重要,朗声道:“蒋俊!尔不听忠言,一意孤行,陷我淄州军于死地。我只不过要救一众兄弟的性命,省得他们跟着昏庸的主帅,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蒋俊手下的弟兄们听好,蒋俊马上要带你们去的灵州城是一个陷阱。若是从了他的军令,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你们难道没有父母妻儿在家倚门观望,等着你们回去?你们就愿意随着这糊涂主将白白送死?跟着我,大家还有一条活路,我保证,将大家安全带离灵州,大家都可以跟妻儿团聚……”

蒋俊见手下士兵颇有意动者,不禁大怒,大喝一声,打断了宁雁的劝诱,道:“反贼宁雁,亏我一向对你信任有加,不想你今日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是你自寻死路,我饶你不得。各位将士受他蒙蔽的,只要弃暗投明,还来得及,我一概不追究。谁能斩下这贼子的首级,赏金千两,我会上书刺史大人为他封侯。”说着指挥部队慢慢推进。

华一虎大叫道:“大家都是淄州子弟,何必自相残杀?蒋将军,我们各退一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何苦让灵州军坐捡便宜?”

蒋俊犹豫片刻,狠狠道:“攘外必先安内,宁雁不除,淄州不安!”命令击鼓冲锋。

宁雁叹道:“罢了罢了,我欲救淄州众将士,反倒是害了大家。大家不要动手,舍我一人之命,换得大伙儿不要自相残杀罢。”就欲拔剑自杀。

华一虎急忙抱住,道:“先生不可轻生,先生便忍心弃我等将士于不顾吗?你看看这许多将士是为了谁拿起刀枪?他们都是相信先生你能够带他们走出困境才不惜以死相报。先生为了这些忠诚的士兵也该好好活着啊。你这样死了,对得起他们对你的信任么?”

宁雁愧道:“宁雁惭愧,必为众将士找出一条活路。”振奋精神,指挥麾下军队和蒋俊麾下军队交战。

双方都是淄州军,一样的盔甲,一样的武器,一样的口音,大家却一下子从战友变成了仇敌,大多数士兵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箭如飞蝗,刀枪映日,双方展开一场殊死搏斗。很多淄州士兵都是睁大眼睛死去的,他们没有死在敌人的手中,却死在了自己人的刀枪之下,他们死不瞑目。

双方从日中混战到日落,宁雁兵少,终于抵敌不住,被蒋俊击败,在一众军官拼命护卫下,带着几千兵马,夺路而逃。蒋俊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留给他的是遍地狼藉的尸体和伤兵,还有一个个表情茫然的淄州士兵,他们没有像以往一样庆祝胜利,对自己人的屠杀,胜了又有什么意义?死去的,受伤的都是和他们一样穿着淄州军服、说着淄州方言的士兵,就在半天前他们还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沉闷的气氛笼罩着淄州军营,除了伤兵的呻吟,士兵们一片沉默。

军法官问蒋俊如何处置那些被俘的跟着宁雁造反的官兵,蒋俊怒道:“这种小事也来烦我,统统斩首示众!”

军法官为难道:“可是他们都是我们淄州士兵啊。”

蒋俊冷冷道:“从他们开始造反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是了,他们背弃了军人的尊严,他们是淄州的叛徒。全斩了!”

当天蒋俊率领的淄州军没有按计划拔营启程,继白天的混战之后,根据蒋俊的命令,晚上又有两千多官兵被杀,淄州营地一片死寂。

却说宁雁率一众败兵匆匆逃走,黑夜中不辨方向,只顾奔走,士兵失散了不少。比及天明,早已经远离了淄州大营。宁雁收拾残部,得了四千多人。晨色朦胧中,看到四周地形险恶,宁雁吃了一惊,急忙催促部队前进。华一虎道:“大家厮杀半天,又奔波一夜,都已极为疲劳,能不能歇歇再走?”

宁雁道:“我也知道大家疲劳,但是此地地形险恶,不利于扎营,叫大家辛苦些,走出前面山坳再休息。”华一虎听了,观察一下周围环境,觉得宁雁说得不错,就让军队继续前进,士兵们多有怨言,却也顾不得了。

出了那片险恶的山地,宁雁选在一处山坡上扎营,士兵们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很多士兵都是一停下来立刻倒在地上,马上就进入了梦乡。

宁雁红着眼睛,责问华一虎:“为什么就设置那么几个岗哨?这是在灵州的地方上,万一敌人偷袭怎么办?”

华一虎同样眼睛通红,道:“你看看他们,都累成了什么样子了!你还忍心让他们放哨?我们都是带兵的人,不让他们睡觉,他们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怎么让他们打仗?我已命令士兵们全都睡觉了,我们几个军官轮流放哨。”

宁雁歉然道:“华大哥,都是我不好,牵连了大家。”

华一虎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们这班弟兄的性命都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带领大家走出困境,不要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宁雁激动地道:“雁何德何能,得华大哥如此全心对待?雁万死不能报答大哥深恩,必尽全力带领众弟兄逃离这里。”

华一虎忽然惊跳起来,道:“你听!”两人同时变了脸色。

外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两人都是久经军旅的人,一听便知是大队骑兵部队行进时所发出来的马蹄踏地的声响。两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灵州军。

宁雁脸色煞白,道:“这可如何是好?我们闯进了灵州军的包围圈了。我们完了。”

华一虎大笑道:“先生智计过人,胆子却恁小了,包围又怎样?我们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也让他们见识一下我淄州男儿的胆气。他们以为我淄州男儿全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么?先生在这里待着,看我杀敌。”

说完大步跨出营帐,擂起战鼓,召集起那些疲惫不堪的淄州士兵,华一虎骑上马背,巡视着部下的士兵,大声道:“将士们!自从我们踏上了灵州的土地,我们兵器比敌人锐利,甲胄比敌人厚重,人数比敌人多,而我们却连战连败,这是为什么?我们淄州男儿不如灵州的男子汉吗?你们不感到羞耻吗?灵州的男人一个可以打你们三个!灵州的男人才是男人,你们被他们比下去了!以后淄州的娘们儿都要嫁给灵州的汉子了,因为——淄州的汉子没有血性!他们是羊,只能给人吃的羊!灵州的男人才是狼,专门吃羊的恶狼!”

淄州士兵脸上都现出了暴怒的表情,无论多么懦弱的男人被人这样嘲骂都不会平心静气的,何况他们还是军人,铁血军人。华一虎的话激起了一片怒吼声。

华一虎继续吼道:“难道我看错了?难道我听错了?你们还没有变成太监?你们还是男人?你们也能打过灵州兵?你们还能够勇敢地作战?”

迎接他的是一片暴风雨般的怒吼声。淄州军压抑得太久了,多日来窝窝囊囊的战斗太憋屈了,他们被华一虎煽动得无比疯狂,好像先前没有经过那一场火并,也没有深夜奔逃,体力也没有透支过一样,他们都挺起了胸膛,瞪着血红的眼睛,一个个变成了择人而噬的野兽,似乎山也能推倒,海也能填平,激情充满心胸,迫切地想找一个发泄的途径。华一虎见众人都被他挑动起来了,不失时机地吼道:“现在我们的仇敌灵州军就在眼前,让我们去杀光他们!”

众军齐声大吼:“杀!杀!杀!”

华一虎一马当先,淄州兵紧跟华一虎马后,如猛虎出笼,杀出营寨。

这四千人倒有三千多人是骑兵,当下如一股旋风一般冲向灵州军。

吴忧在另一处高坡上指挥战斗,他还不知道淄州军内部火并的消息。本来张了这个大口袋准备捉蒋俊这条大鱼,没成想先等来了宁雁和华一虎。斥候汇报,周围没有其它淄州部队了。排除了淄州军诱敌的可能性之后,吴忧虽然有点儿摸不透这支部队目的何在,但是本着来多少吃多少的想法,还是布置了包围圈。以淄州军以前的低下战斗力来看,收拾这支部队根本不用费什么事。但是吴忧还是把手头部队都布置上了,确保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除了继续对灵州城保持压力的郑班的五千人,吴忧手头还有三万多人的部队。

吴忧希望淄州军看到自己无路可逃之后可以兵不血刃地投降。不过令他惊讶的是,淄州军发现自己被包围了,反而吼叫着从营寨里冲了出来,势不可挡。气势和以前所见的淄州军大不相同。吴忧急忙命令处在淄州军攻击正面的部队让开一条路,只可以弓弩远射,不可近战。

淄州军在华一虎的带领下势如疯虎,锐不可当,加上灵州军退让,很快就杀穿了灵州军的阵势。淄州军士气激昂,又掉转头,重新杀入阵中,不过这一次就没有那么轻松了。吴忧已经调集了其它方向包围淄州军营寨的部队过来。呼延豹和杨影各自带领骑兵部队横冲直撞,将淄州军截成数段。弓骑兵和弓箭手来回急射,几千名长枪手严阵以待,有效阻遏了淄州骑兵的冲击。

淄州兵虽然已经被灵州兵截成数段,仍然奋力死战,灵州兵也毫不退让,前仆后继,奋勇上前。淄州兵凶猛异常,在灵州军绝对优势的兵力包围中,死时往往被四五样兵器同时击中,临死前还全力将武器插向敌人身上。

华一虎身中数箭,肩头背上各中一枪,犹自大呼酣战。吴忧赞道:“真悍将也!谁能为我擒下此人,记首功!”

灵州兵闻令更加奋不顾身,扑向华一虎,华一虎身边淄州士兵数量急速减少,华一虎大吼连连,刀起刀落,片刻功夫已经立杀十余人。突然他所骑的的战马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看那马身上竟然同时中了十几箭。

华一虎就地一滚,躲过了十几件同时砍刺过来的刀枪,他的大砍刀早已失落,抽出佩剑,又砍翻两个企图靠近的士兵。这时候呼延豹骤马冲到,钢枪刺下,华一虎挥剑格挡,无奈已是强弩之末,哪当得呼延豹天生神力?“当!”一声脆响,华一虎虎口震裂,长剑脱手,众灵州兵一拥而上,华一虎大笑道:“淄州男儿岂能做降人?”以头抢地,脑浆迸裂而死。此时,其所率淄州士兵也尽数战死,竟无一个降者。

吴忧深为叹惋,道:“不意淄州竟有如此英雄人物,而郝萌竟不能用,可惜啊可惜。”

第二十节初定

吴忧检点灵州士兵伤亡情况,竟然战死千余人,受伤者不计其数。不禁叹道:“原来爆发了死志的军队这样可怕,下一次遇见这种不要命的家伙还是躲着点儿好。”

呼延豹抹了一下脸上的汗,道:“谁知道这些淄州兵竟然突然这么不要命了呢。”

这时候打扫战场的士兵报告,在淄州军营寨发现了淄州军谋士宁雁。

吴忧奇道:“居然还有一个活的,赶快带上来。”

不一刻宁雁带到。吴忧问道:“淄州军尽灭,何以先生独存?”

宁雁道:“武人有武人的职责,文臣有文臣的原则。”

吴忧饶有兴趣道:“说来听听。”

宁雁道:“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谋士之职也。披坚执锐,冲锋陷阵,武将之本分也。如今我非算计不如你,只恨时运不济,主昏臣佞,虽有满腹妙计却难以实行。若我计得行,绝不会出现今日之败。战败既非我之过,为什么我要给淄州殉葬?是淄州负我在先,非我负淄州。”

吴忧道:“难道便是这些战士的过错?为什么他们要死呢?”

宁雁道:“相信先前的作战中你也看到了,淄州在灵州驻军士气低落,空有坚甲利兵而不能发挥,以致于屡遭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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