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露潯狻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还未歌毕,已经听到对面女子的轻笑声,歌声方落,一个稚嫩的男童声便接着唱道:野有死麇,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
下边还没等唱完,便被人打断了,风声中夹着两人的笑闹声,不时还有先前唱歌的汉子低声的呵斥。吴忧猜测这大概是一家人,一个威严的父亲,带着一双儿女赶路。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夜里还待在这山道上,要知道夜里险峻的山道,正是山贼强盗们的乐园。没有点儿本事是不敢连夜赶路的。
吴忧高声道:“在下灵州吴忧,可否邀兄台一叙?”对方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却由先前的少女以唱代答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显然他们以这首《兼葭》中的男子追求爱人而不得的心情表示婉拒。虽然不怎么恰当,不过足够吴忧理解她的意思了。吴忧不愿意强人所难,也就作罢。
这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少女的短促的尖叫声,此后便没有声音了。吴忧猛醒道:坏了,忘了山上有怀州的埋伏。刚才他在那个狭窄的山道口处停下,就是想看看自己的怀疑是不是正确。他饮酒、唱歌就是想引出伏兵,也想和敌人赌一赌耐心。不过没想到的是竟然半道出来了这么几个人,还赶在了自己的前头,刚才一番诗歌唱和,他对这几个人的印象都挺好的,现在明显是他们替他挡过了埋伏,吴忧不好再坐视不理,只好牵了马,朝着前面黑暗的小路进发。心想不管如何都要救他们一救。
稀疏的星光透过头顶的一线天空漏了下来,小路的能见度已经很低,吴忧的火把早已熄灭,他也没有再点燃。路边的长草长得十分茂盛,不时撩过吴忧的裤腿。
忽然前面一声大喝:“看斧!”一条大汉双手握斧,对着吴忧当头劈下。山道狭窄,吴忧避无可避,斧子带着凄厉的尖啸声,显然这汉子是天生神力,而且对方也计算好了他的行进路线,因为原本似乎极为坚硬的山壁同时窜出两个黑影,两柄极薄的单刀不带一丝风声,无声无息攻向吴忧的两肋,吴忧的立足之处则有一条软鞭缠向他的双脚,而最凌厉的杀着还是一个汉子自上而下的扑击,这一个无疑是这五个杀手中武功最高的,这一击无疑已经事先经过无数次的演练,几乎一下子封死了吴忧所有的退路。
在这严密的夹击中,吴忧居然还有心情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大喊一声“开!”五个杀手眼前一花,吴忧已经原地消失不见,原来吴忧的位置上出现的是他的坐骑。五人收势不住,只听得“噗嗤”声不觉,那匹可怜的马儿连一声哀鸣都没有发出就气绝身亡,软鞭缠上了马脚,两柄刀,一柄斧全都砍入马儿体内,上边的汉子比较乖巧,手在马背上按了一下,整个人又腾空而起,不过同时他就听到了下边四个人的惨叫声,然后他看到了今生最后一次星空,“从山壁的缝隙看到的天空好窄。”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吴忧有点儿诧异地看看自己的双手,又看看对面站着的一个绿衣女子。那女子少女打扮,也用纱巾蒙面。无论是身形,还是衣服的样式,甚至身上的香味,都和星晴十分相似。这女子手里两把薄薄的刀,正是刚才袭击吴忧的杀手所持的兵刃,刀上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血。吴忧也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刚才他还没有出手,这个女子就出手如风替他解决了这五个杀手。星晴的武艺他大概有点数,他不相信眼前这个武艺高强的女子就是星晴,可是他又想不起有哪个朋友是这个样子的。不过现在他更关心刚才那三个人到哪里去了。他留意了一下,没有发现别的人,难道那三个人已经遇害了不成?
看着吴忧困惑的眼神,那女子咯咯娇笑道:“你在找什么?”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正是吴忧刚才听到的那个少女的声音。吴忧惊讶道:“怎么是你?刚才那个……你没有……”
少女笑道:“哈哈,你也上当啦。”忽然声音一变,吟道“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声音豪爽奔放,变成了吴忧开始时听到的那个男子的声音。还没等吴忧回过神来,声音又一变道:“野有死麇,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便是那个稚嫩的男童的声音。吴忧赞叹道:“不想世间竟有这等奇技。”
向那女子施礼道:“多谢姑娘方才援手之德。姑娘好俊的身手,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女子正色道:“我叫星雨。特来投奔公子,只恨进身无门,正好看见这几个毛贼要对公子行凶,斗胆出手收拾了他们,冒昧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吴忧喃喃道:“星雨,星雨,你和星晴是什么关系?”
星雨道:“要说呢,那算是我姐姐。”
吴忧吃惊地后退一步,道:“什么?”
星雨道:“我姐姐要杀你对不对?她要杀你,我便要帮你,只要能让她不舒服,不管什么事情我都要做。即使背叛屏兰我也在所不惜!”一边说着,眼睛里露出狂热的光芒,双手不觉挥动手中的刀,砍削着小路两边的长草,声音里带着一股恶狠狠的腔调。
吴忧心中惊疑,不知道这姐妹两个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眼前这个星雨喜怒无常这一点倒是跟她的姐姐挺像的。吴忧还是不敢相信这个星雨,毕竟她是屏兰公主,即使和姐姐有点矛盾也不至于到兵戎相见的地步,而且也不敢保证这不是星晴使的反间计。刚才的杀手吴忧有自信自己解决,并不用她帮忙,其实她的出现反而让吴忧有点儿手忙脚乱,况且她出现得实在太过于凑巧,不能不让人怀疑。
看着吴忧戒备的样子,星雨道:“实不相瞒,我与星晴早就断绝了姐妹之情,她也是欲杀我而后快,我和她已经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具体的原因牵涉到小女子家事,恕我不方便说了。”
吴忧仍是不敢相信。毕竟在这个时代人们对家庭的观念还是十分看重的,吴忧不能相信直系的血亲居然会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见吴忧还是不信,星雨急了,道:“你如何才能信我?”
吴忧想想现在也实在没什么好办法考验她。沉吟片刻道:“你对屏兰军知道多少?”
星雨道:“我离开屏兰已经数年,屏兰军一向掌握在星晴的手里,现在的情况我也不知道。”
吴忧听了这话反而有点儿相信她的话了。因为如果是间谍的话,不会这样一问三不知,至少应该提供一点有价值的情报才对。所谓兵不厌诈,真真假假,才是用兵之道。吴忧沉吟不语,现在自己身负重任,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影响着无数人的生死,万一自己判断失误的话,后悔都来不及。
星雨见吴忧沉吟不语,知道吴忧仍在疑她,犹豫良久,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星雨银牙一咬,对着吴忧跪下道:“请……请公子为我解开面纱。”
吴忧见她忽然跪下了,忙扶她道:“姑娘请起,举手之劳,何必行此大礼?”
星雨不起,吴忧竟然扶她不动。吴忧道:“你起来罢,我替你解开便是。”
星雨垂首低声道:“公子就这样为我解开罢。”
吴忧无奈,伸手去解,没想到系那面纱的结居然打得十分精巧复杂,光线又黯淡,吴忧解了一层又一层,足足用了将近一小时才全解开。吴忧长出了一口气,虽然有山风,但还是出了一头汗。再看那星雨仍然跪着,因为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脸色。吴忧扶她起来,这一次星雨十分柔顺,顺着吴忧一扶就站了起来,却还是低着头,一改刚才活泼的样子。吴忧拿着星雨的面纱,只觉得质地又滑又软,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将面纱递还给星雨道:“喏。”
星雨不接,道:“公子留着罢。”
吴忧忙道:“这个恐怕不大方便,若是被我妻子看到,不免引起误会。”
星雨惊道:“你……你这么年轻,已经有了妻子!”
吴忧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却见星雨两肩微微抽动,竟似在哭泣。良久方道:“希望公子谨记今日之事,以后莫要负我。”说罢,也不待吴忧说话,疾步去了。吴忧呆呆地看着星雨离去的方向,手里还拿着星雨的面纱,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吴忧正在发呆的时候,山下几个人影急速地向山上爬来。不一会儿就到了跟前。却是阮君等五人还是不放心吴忧单独走,急急忙忙赶了上来。他们刚走到半山腰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阮君心急,急忙向狭道冲上去。纪冰清紧跟其后,杨影比较谨慎,拦住了想继续前进的两名法师,警戒前进。
阮君黑暗中差点儿就撞到吴忧身上,两人同时吓了一大跳。吴忧急忙扶住阮君道:“干什么呀,急急忙忙的?”
阮君调整了一下呼吸才道:“人家担心你嘛。”刚一说话,眼泪就下来了,声音有些嘶哑,显然几天来连续赶路,累得不轻。
吴忧急忙替她拭了泪水,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我不是好好的吗?”搂过阮君的肩膀轻声抚慰。
纪冰清紧跟在阮君后边,正好看到两人亲热的样子,闹了一个大红脸,急忙退了回去。对着慢慢过来的杨影等人摇摇手。杨影会意,几个人就先停下来休息。
阮君紧紧抱着吴忧,生怕他就此消失似的。一接到呼保义的通知,她就马上往回赶,最担心的便是孤身深入虎穴的吴忧了,现在丈夫就在面前,怎叫她不又惊又喜。
忽然阮君的鼻子用力吸了几下,一把推开吴忧,俏脸沉下来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碰过别的女人?”
吴忧忙道:“怎么会呢,我是那种人吗?”不过他的身体忽然僵了一下,手便有些不自然地挽了几下,原本拿在手上的面纱就消失不见,藏进了袖子。
阮君可没这么好打发,她拉着吴忧远离了那些杀手死掉的地方,来到上风方向,躲开了血腥味,然后仔细地在吴忧身上嗅了一下。终于,那个面纱无可奈何地原形毕露,被阮君从吴忧的袖子里翻了出来。
阮君怒道:“这个是从哪里来的?”
吴忧嗫嚅道:“一个朋友托我保管的……”
阮君道:“撒谎!这是一个屏兰女子给你的对不对?你……才这么两天,你就背着我干出这种事情来,亏我还这么为你担心。你……你对得起我吗?”
吴忧有点儿手足无措,心道坏了,这个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了。
吴忧道:“小君你怎么知道是一个屏兰女子落下的?你听我说,这个其实……确实是刚才一个屏兰女子落在这里的,我怕你误会,所以才收了起来,想等下回碰见她就还给她……”
阮君攥着那纱巾道:“又狡辩!我问你,那女子是不是一直用它来蒙面的?她是不是跪下求你给她解开面纱?然后就把这面纱送给你了?”
她每问一句,吴忧脸上的表情就更添一分惊讶,等她一口气问完了,吴忧惊奇地道:“就是如此,小君你都看到了?她系面纱的方式好奇怪啊,我花了好长时间才解开,怎么拉她都不起来,用这么复杂的方法系面纱,真不知道她洗脸的时候怎么办,呵呵……”吴忧的笑声马上被阮君的愤怒的喊声打断了:“你……你竟然真的做了!”
吴忧困惑道:“是啊,有什么不对么?”
阮君气苦道:“你知道那个面纱对屏兰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吴忧老老实实承认道:“不知道。”他知道阮君曾经游历过多个国家,对各处的风俗都很有了解。看阮君激动的样子,吴忧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情不妙。不过他实在想不出帮别人解开面纱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阮君脸色稍霁,道:“你真的不知道?她没有跟你说?”
吴忧急道:“究竟是什么事啊?那个星雨帮我杀了这几个人,然后就说要投奔我,后来就莫名其妙让我给她解面纱,然后就走了。”
阮君道:“不应该啊。她有没有说什么比较奇怪的话?比如天长地久、长相厮守什么的?”
吴忧吓了一条,张大了嘴巴道:“你,你是说……”
阮君恨恨道:“就是这样,大色魔!屏兰的传统,女子在十五岁成年之后就要戴上这种自制的面纱,由少女的母亲以一种祖传的特殊方法打结,只有少女心仪的男子经过少女同意,才有资格在婚前解开它,解开这面纱时重要的一项仪式就是少女跪在地上请求男子为她解开。哼,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她这时还不忘讽刺一句。接着又道:“对屏兰人来说,这面纱便代表了少女的贞洁,一旦解下,便永远不可以再戴上。你说说,你是怎么勾搭上人家的?她让你给她解开面纱说明你跟她已经有了关系了,对不对?”她特意在“关系”一词上加重了语气,以示非同寻常。
吴忧道:“你真是误会了,事实上我跟她也是今天才见面而已,我不知道居然是这样,你也没有告诉过我……”
阮君气急反笑道:“好啊,人家才见面就以终身相托,吴大爷魅力还真是不小呢。”
吴忧拉住阮君手恳切道:“小君,我对你的心你是知道的,我吴忧敢立誓,除了你,我绝没有碰过别的女人。否则就叫我……”
阮君忙掩住他嘴,道:“誓言也是可以乱发的么?你也不用发誓,咱们走着瞧吧。现在你打算拿她怎么办呢?”
吴忧道:“什么怎么办?”
阮君猛地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子,道:“当然是那个星雨了,她是叫这个名字吧?我警告你,不要得了便宜卖乖,说,你以后打算拿她怎么办?”
吴忧道:“现在她是友是敌都没弄清楚,我也不知道。”又把星雨自报的身份和自己的疑虑说了。
阮君道:“听你这么说,这个星雨应该是屏兰王室的公主了?可是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呢?现在屏兰王有二子三女,没听说有叫星雨的,若是说谎,这个谎言也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