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麟道:“白江天险却是难渡。”
井奂道:“我已做了准备。父亲接应我便是。”
三月,在怀州间谍的鼓动下,柴州豪强发起大规模的叛乱,虽然这些动乱被很快镇压,但柴南开州军队不得不增加地方驻屯军的比例,其兵力进一步分散了。不久,屏兰情报网传来警讯,南蛮王蒙勇正在跃跃欲试进攻呼兰,柴南面临着直接威胁。杨影将情报转东方玉行营,命其相机而动,一旦南蛮军进攻呼兰,东方玉就在西面发动牵制性进攻,减轻东线压力。
就在杨影忙乱的时候,又传来噩耗:井奂率三千军顺流放排而下,奇袭安远,后宄措不及防,被井奂擒杀。两千多开州军被柴州降军拖累,全军溃散,乱兵烧杀抢掠两日后扬长而去。开州援军只见到了一座残破不堪的城池。其后井奂率军在开南四处游击,肆意蹂躏守备不严的州郡,刚刚平息的战火又熊熊燃烧起来,柴州降军反叛、跟从抢劫者甚多。
或有人建议杨影尽杀柴州降军。杨影问于俞城,俞城道:“怀州倒行逆施,百姓愤恨。叛乱固然规模很大,没有百姓的支持却很容易扑灭。若因局势混乱就胡乱杀人的话,将失去民心。怀州这招虽然狠毒,却相当于给主公帮忙,主公正应该趁机收拾柴南民心,让他们将主公的仁德向柴北、向怀州传播。这对于主公的大业有利无害。”
杨影然之,分遣诸将领兵平叛,历时三月,叛乱平息。柴南百姓奉牛酒款待平乱军。杨影喜道:“信夫!俞先生之言大善。”
井麟父子见柴南再也无法掀起风浪,大军也已完成了休整,便又起兵攻击乾远城。守将唐礼兵少,一面坚守,一面急向杨影求救。
杨影计算,要全面集中兵力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唐礼估计守不到那个时候,便与众将商议,欲先率一部兵力驰援乾远城,余部待完成集结后再出发。
杨恭反对道:“乾远依山带水,地势险峻,足以固守,为什么要因为担心而分散兵力呢?我军兵力本来就较敌军为少,一再分散的话,哪一支军队都不足以形成打击力量,我反对分兵。”
杨影听从,严令唐礼死守乾远城。七月,开州派来生力军五千,杨影军队亦集结完毕,于是前往救援乾远城。这时适逢怀州刺史刘向不满井氏父子专权,以胡猛焱为将,起兵讨伐怀北,井麟匆匆撤兵,回救老巢。留井奂镇守柴州,总督柴州诸路军。杨影也不十分逼迫。南蛮王蒙勇听说井麟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撤兵跑了,根本不管什么夹击开州的计划。有心自己出兵,却是孤掌难鸣,后面又有东方玉虎视眈眈,只好放弃攻打呼兰的计划。
圣京,圣武二七三年秋,唐公世子张潋幕府中招募了一名名叫楚芳的幕僚。“跛子楚芳”这是他的外号,这人以绝顶的聪慧很快就从幕僚中脱颖而出,受到张潋的重用。汲取了上一次所有亲信都被放逐的教训,这一次张潋压根儿就不对张静斋提起自己幕府的任何情况。张静斋自从燕州大败之后,意志颇显消沉,也没空过问张潋的幕府情况了。
第十五节双喜
圣武二七四年秋,吴忧约请张静斋、阮香、赵扬派人观礼云西的秋狩大典。于沃城点集诸胡部万户、千户等那颜贵人,比限一个月。不到半月,杂胡义从云集沃城下者七八万人,一月期满,杂胡义从兵数量达到了十五万之众。吉斯特两名千户迟到,吴忧以军法处置,当场将二人斩首衅鼓,于是三军整肃。
由于人员数量多,组成庞杂,云西统一为其划分猎场。九月十五日大典后,诸部杂胡兵各依君长,分头组织围猎。以一个月为限,比较各部猎获多少。
十月一日,云西忽传紧急点集号令,各部放弃围猎,于圣武关会齐。至十一月一日,连同吴忧本部常规军,十八万大军汇聚圣武关。唐燕北诸郡立即进入紧急戒备状态。唐军使者面如土色。
吴忧就于圣武关宴请唐、清河、泸州三家使者,举杯祝酒罢,笑道:“今日见我云西军威否?”使者皆称是。吴忧微醺,道:“忧生平梦想便是提十万雄师为国镇守开边守疆,做一征西将军足矣。如今雄兵在手,万里草原任我驰骋,胡虏望旗而遁,可谓得尝所愿,不亦快哉!”
唐、泸州使者一起附和道:“快哉快哉。”唯有清河使者道:“将军手握重兵,不思为国除贼,却耽于逸乐,便有万千功业,岂能与匡扶社稷之功相比?真正可惜。”
唐军使者脸色大变,吴忧恍若不觉,笑问清河使者道:“国贼安在?”
“在西。”
“我若举兵西征,是否伸张了天下正义?”
“然也。”
“将军切勿听他胡言!”唐军使者急道,“清河才是乱臣贼子!将军若欲伸张大义,当代天子翦除割据,靖平天下。”听了这话,泸州使者脸色也难看起来。
“唔,休要争执。”吴忧醺醺然站起身来,一手一个挽住唐和清河的使者道:“一方是我岳父,一方是我妻妹,都是一家人嘛。今日只管饮宴,不谈国事。来,喝酒,喝酒!”
云西在圣武关耀兵三日,吴忧问莫湘道:“军心可用否?”莫湘道:“厉兵秣马,上下一心,军心可用。”
吴忧又问陆舒,“民心可用否?”陆舒道:“风闻又要开战,云州民心疑惑,不知为何而战。大军云集圣武关,燕州民心恐惧,不知因何被罪。燕北富户举家逃亡者不可胜数,当年云州胡骑南下,烧杀抢掠,贻害至今。”
吴忧然之,乃出榜安民,宣告秋狩结束,令杂胡兵各归本部,不得扰民。
未几,朝廷天使至,以守土有功,迁吴忧征西将军,云州牧,正式将整个云州的统治权交给了吴忧。吴忧又表莫湘为左军都护、兴城太守;席方为右军都护、沃城太守;哈迷失为前军都护、宁远太守;其余众官各有升赏。
泸州赵扬遣使说媒,欲将妹妹赵婵嫁与吴忧,吴忧允之。
十二月,吴忧正式迎娶莫言愁。
洞房花烛夜,吴忧被一众官佐灌得大醉,在侍从搀扶下晃晃悠悠进了洞房。醉眼乜斜中,只觉得一切东西都在旋转。吴忧踉踉跄跄扑倒在静坐的新娘身上。莫言愁一动也不动。吴忧用不大稳当的手拽下了莫言愁的红盖头,胡乱地将莫言愁的身子横抱起来,往床边走去。莫言愁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声便不敢再出声了。吴忧晕头转向地将莫言愁按在床上,一边胡乱扯着她的衣服,一边俯下身子就去粗鲁地吻她的红唇,他这才惊讶地发现莫言愁已经泪流满面。
“怎么了?”吴忧使劲摇摇头,停下了动作,不解地问道。
“没——没什么。我——妾身只是太期望这一天——妾身伺候郎君。”莫言愁轻轻推开吴忧一身酒臭的身躯,将他放平躺了。服侍吴忧将衣服脱了,用温水为吴忧净了面漱了口,又让侍女送来热水,为吴忧将全身都擦拭了。
摇曳的红烛下,吴忧酒意上涌,沉沉睡去,露出孩子一样温柔的笑容来。莫言愁轻轻地抚摩着吴忧弹性十足的肌肤,等待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亲近这雄壮的躯体,她有些发愣,只觉得如同做梦一般。她轻轻地原地旋转了一下,让水红的裙裾飞舞起来,忽然又停下,低头打量着自己大红的嫁衣:明亮的珍珠,明黄的璎珞,凤凰的金绣,银亮的流苏,白缎的衬裙,生平第一次,将脸儿交给别人,绞线开脸,画了一个端庄艳丽的正妆。看着镜中那还带着道道胭脂泪痕的俏丽脸蛋儿,她忽然意识到——从此以后,她就是“吴夫人”了,云州的主母,吴忧的妻子——要为吴忧分担家务,繁衍后代的名正言顺的夫人了。她的脸上飞起两酡红霞,虽然早已与吴忧有了夫妻之实,但嫁入吴家拥有一个名分可是她想了好久都不敢期望的。莫言愁将脸贴在吴忧的胸口上,幸福地闭上眼睛,倾听吴忧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愿意死在这最幸福的一刻,让这美好的感觉天长地久地持续下去。
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莫言愁警惕地睁开了眼睛。却见吴忧漆黑的双眸近在眼前,原来她不知什么时候伏在吴忧身上睡着了,半夜里吴忧一觉醒来,饶有兴趣地盯着她,这种专注的眼神,让她立即警醒过来。夜色如水,红烛泪残,正敲四更。
“看什么?讨厌。”莫言愁嗔怪道。
“我看我老婆,不行么?”
“哼!谁是你老婆?”
“不是你么?”
“谁知道呢?”
“我知道!”吴忧一个虎扑,将莫言愁压在身下。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声音是逐渐地低沉下去了,最后成了几不可闻的曼声呻吟。
圣武二七五年三月,苏平病逝于圣京,一代奇才就此陨落。张静斋怜苏平才智,追封其为薄都伯,以苏平稚子袭爵。
消息传来,吴忧不胜叹惋,在云州设坛遥祭之,云州民有受其德政恩惠者,无不焚香祭拜,痛哭失声。狐眉等率部众拜别吴忧,从此消失在云州的茫茫北疆。
五月,怀州井麟歼灭胡猛焱所率怀州军主力部队,包围火镜城。刘向恨道:“家奴可恶!”不顾谋士劝阻,向清河、开州和唐军请求出兵。阮香、杨影欣然从之。张静斋欲许之,荀卿谏道:“我若出兵,必从京畿。一旦出兵,京畿守备必然薄弱,若清河盛兵南来,我如何抵御?”张静斋于是回绝怀州使者。
不久清河出兵怀北,开州出兵柴州,两家夹击,井麟父子大败。至二七五年年底,开州军占领柴州全部。清河则趁势并吞了怀州全境,并立即着手征发民壮,凿山理水,将运河延伸至白江。
怀州灭亡,刘向逃匿不知所踪,阮香长姐阮宁出家。
张静斋闻怀州灭亡,懊恼不已,连道:“荀卿误我!”荀卿引咎去职。
七月,徽州大洪水。
张潋幕宾楚芳改名楚元礼,出任徽州河工总监,催督河务。越三月,水患平,河归道,民心安,没有发生任何暴乱,楚元礼自是以干才称,逐渐崭露头角。
九月,吴忧赴云、泸州境迎娶赵婵。与赵扬盟会。
两人重申盟誓罢,赵扬笑道:“将军这两年过得清闲,可比以前富态了。”
吴忧笑道:“无所事事自然心宽体胖。比起以前颠沛流离的日子,这两年我是太清闲了。平日里也就是打打猎,读读书,其他事情自然有人操心。这清闲日子过得久了,以前那争强好胜的心倒淡了。”
赵扬试探道:“将军没有想过下一步要做什么?”
“做什么?库狐、迷齐自己内讧去了,云州连土匪都剿完了。大伙儿打仗也打腻了,搞搞商业,赚点小钱,也就那么回事了。”
“怎么听起来倒好像已经七老八十了似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将军也就刚三十吧?”
“是三十了。三十而立,对普通人而言,正是建功立业雄心万丈的时候罢。但我就特别提不起精神来。地位、权势、金钱、女人,世人费尽心机追逐的我都有了,还去苛求什么呢?我早说过了,做到大周的征西将军,就是我的心愿。人贵在知足,现在心愿达成,我没什么要求了。”
“现在我们两家结亲,将军应该不会站在泸州的对立面上了吧?”
“我和清河、唐都有亲,这个不是问题。如果你是担心将来我会掺合你跟清河的事情的话,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如果你们两家发生战争,我会持中立的立场。但你得记住一点,不要拉唐军入伙。不管是清河单独跟泸州打还是跟唐军打,我都会保持中立,但两家打一家我不准。如果唐军掺合你和清河的战争,我会有办法让他出不了门。”
赵扬苦笑道:“将军还真是直爽,您希望能维持北方均势的心意我也很了解。只是我跟清河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死不休。尽管我泸州的力量不能与清河相比,但只要赵氏一息尚存,就和她没完。”
“赵兄,以后咱们就是姻亲,我不怕跟你说句实话,”吴忧道,“当初的靖难军也就是今日的清河,是我与阮香一手开创的。这些年,我虽然没有在清河军中待着,却也看到她一步步地发展壮大。从一个学步的稚童,成长为一个不可逼视的巨人。她的军队诚然强大,她的将领诚然优秀,但这只是一种制度下的必然结果。制度——我们都忽略的东西,只要有它,人才自然会源源不断地被选拔出来,财富自然会累积,法律自然会完善……整个军政机构根本不用主君的干涉和控制就能运转自如。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是我们大多数人并不能理解的一种东西。这东西就像一件活物,我们将它带到这个世界上,它自己成长、自己完善,它自动攫取一切生存资源,不为个人的意愿而转移。即便是阮香本人,我想她也对此始料不及。我们可以尝试揭开表面这层面纱,寻找清河如此强大的原因。前些日子,内子蕊华郡主对我说,云州就算再发展二十年也没法同清河的经济实力相比较。根据她的估计,清河所创造的财富已经超过了整个大周的三分之二。清河的商人垄断了大周百分之九十五的海外贸易和百分之六十的大陆交易。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么?表面上,咱们各占一方,风光无限,实际上咱们站立的地面之下,早已伸进了清河的触须。就像暗渠一样将咱们都榨干。她插手所有赚钱的行业,她制定行业规则,甚至直接决定货物价格——不是哪一个地方的,而是整个大周的命脉,都在她的手上,你明白么?不瞒你说,前两年,借着清河和唐交战,靠着倒运物资、开辟新商道之类,我赚了一笔。计算收入的时候,我发现一个问题,虽然我把战马的价格提高了五成最后甚至提高到了几倍,清河照样爽快地拿出黄金来交易,数额巨大,我敢保证你见了也得眼红。但年底分账的时候,我才发现,云州的黄金量并没有大量增长。首先清河的股东们通过他们的代理人拿走了很大的一份红利,其次我急需购买的粮食、盐铁还有很多必需品又将黄金都花回去了。而追查我的黄金流出的方向,正是清河商人的腰包。对清河而言,这不过是把金子从左口袋放进了右口袋而已。还有很多其他的花样,内子跟我解释过好几次我都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我常问自己的是她怎么做到的?这个‘她’不是指阮香,而是指清河这个庞然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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