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清河主力逐次向北收缩,井麟部队填补了清河军队留下来的空城,“收复失地”并没有想像中的鲜花和欢呼,劫后余生的百姓用充满敌意的目光迎接着风尘仆仆的怀州子弟兵,仿佛是看着完全陌生的一支军队。清河军队撤退了,也许还是不撤退的好,因为他们的撤退,城乡几乎所有的丁壮妇女儿童都被掠走了,存粮、财产也被搜刮一空,而且为了偿付巨额赔款,怀州将赋税提高了五成,有的地方更是提高了一倍还多。半年的战争,给怀州江北地区留下的是满目疮痍。此战之后,怀州经营重心转到江南,不久之后,更是将治所迁往江南火镜城。
由于怀州精兵猛将丧失大半,井麟独揽军权,刘向终归没有勇气和这位统兵大将直接翻脸,将沿江防御都丢给井麟,自己退避到江南去了。而现在井麟所要面对的直接威胁已经不是清河,而是咄咄逼人的柴州军团了。
柴州迎来了阮香的使者,这名使者倒是爽快,一句废话没有,将阮香申斥的原话奉上,弄得柴州文武不尴不尬,窘迫异常。若非看到星雨在拼命给他使眼色,穆恬几乎当场翻脸。穆恬压抑着怒气道:“尊使请安歇,容我们商议一下再给清河一个满意的答复。”
等待使者退下,穆恬不满地对星雨道:“阮香这次欺人太甚,这等无礼的话语亏她怎么说得出来!”
星雨道:“将军这都看不出来么?阮香这是试探将军的心意呢!敢问将军之志是满足于割据柴州一方呢还是想做南方的霸主?”
“自然是要进取的。”
“那么将军的态度应该很明确了。”
“此话怎讲?”
“如果将军只是想做个州刺史,大可不必理会阮香,将使者逐出柴州也就算了,而如果将军有进取之志,那么应当卑词厚礼以谢罪,结好清河,趁机痛打怀州这条死狗,清河必定暗中相助。”
“清河难道不怕咱们变成第二个怀州么?”
“将军,我只能提醒您一句。只凭您一个人,哪怕拥有怀、柴鼎盛时期所有的资源人马,也不是清河的对手。但如果您不是作为清河的敌人出现,而是以她的朋友甚至跟班自居,您的霸业是有希望的。您需要朋友,清河同样需要。”
“我没有听说当人家跟班还能作成霸主的,真是天下奇闻啊。”穆恬讥讽地笑道。
“对于清河的可怕,您的估计还是不足。”星雨有些着急道,“这次肯定是阮香有急事,所以匆匆与怀州达成撤军和议,否则的话,怀州哪有咱们插手的份儿!但这样的机会并非完全没有,只要掌握好时机,拿捏住分寸,我们是有机会壮大自己的势力的。我们并不用能够消灭清河,只要成为一支举足轻重的威胁力量,那么不管是阮香还是张静斋或者什么别家势力,都不敢小瞧咱们。最重要的,就是在我们还不强大的时候,把爪子和牙齿收起来,象猫一样温驯。耐心等待,让清河冲在咱们前面吧。”
“可是这个等待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呢?阮香年岁尚轻,清河在她的治理下也是蒸蒸日上,我怕没等到机会,却等来清河的大军呢。”
“将军可以放心。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过刚则易折。清河现在树敌甚众,向各个方向拓展都受到很大的阻力。更何况她还有张静斋这个劲敌。一旦诸侯联合起来与她作对,保证要栽大跟头。这是我们可以期望的最大的机会。还有,万一短期内这个目标不能达成,还有另一个机会,这是我花重金从清河内侍那里打听来的。阮香好像罹染怪疾,身体每况日下,恐怕时日不多。而且阮香私仇过多,屡次遭遇刺杀,非长命之兆。没有了阮香的清河,就是一盘散沙。所以我说,我们可以等。”
“只怕没那么便宜吧。谁知道几年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也许阮香比咱们活得都长命呢。”穆恬悻悻地道,他可不象星雨那样乐观。
“不管怎么说,现在不是和清河翻脸的时候,星雨言尽于此,将军慎重。”
穆恬思忖良久,负气似的叹道:“罢了,便和阮香敷衍一阵罢。现在先出兵怀州。刘向先前欺侮我们可够惨的,现在也该付出点代价了。”
十月,柴州以田廷敬率两万人出安远,沿白江顺流东下取血港,穆恬自将八万人沿怀远大道取兴农城,另以破军牙为将,领精兵五千,越摩云岭偷取辛口。
井麟侦知柴州田、穆两支军动向,以子井奂率军一万守血港,以大将黄玖率水师一万五千进驻刘家湾,自率军六万多人敌穆恬。
井奂与手下众将校计议道:“我自随父出征,向来少有独立带兵,年岁又轻,名声不彰。田廷敬,柴州宿将也,谙习军阵,少有敌手,此次军力又远胜于我,必轻视于我,可以此设计。”乃佯作无备,日日与众将饮酒高会,狎妓歌舞,无所不为。
消息传到田廷敬耳中,田廷敬疑道:“莫非是计?”帐内谋士道:“井奂年少得志,骤然得势,全仗其父荫蔽,这般行径亦属正常,正可一战成擒,此乃天助将军成大功,将军何必多虑?”
田廷敬思索井奂在柴州战场的确没有过什么过人的表现,可能的确是自己过虑了。何况自己手下都是久经战阵的精兵强将,就算这黄口小儿有什么诡计也瞒不过自己的眼睛。于是张满帆,乘着逐渐猛烈起来的西风东进,沿途只遇到零星抵抗,田廷敬更加相信怀州人已经被阮香吓破了胆子,绝非自己先前遇到的强劲对手了。不几日,探子来报,井奂闻听柴州大军顺流东下,张皇失措,正四处募求铁匠,说要打制铁链,封锁江面,又大肆收购桐油,打算要用火攻烧对付柴州船队。田廷敬笑道:“孺子技止于此耳!打制铁链岂是一日之功!怀州在下游,我在上游,顺风而来,他要放火,岂不全是烧自己?”
众将皆嬉笑,愈加轻视井奂。
井奂侦知柴州军境况,拊掌笑道:“我计行矣。”乃密密嘱咐众将依计行事,清查暗探,封锁消息。
十五日,两军在白江上首次大规模交战,柴州战船多是大型楼船,装配有大型弩机和投石机,远程攻击力十分了得,配合行动敏捷的艨艟走舸,攻击力相当强。怀州战船多是艨艟走舸,形制卑小,又是逆风,交手没多久就败下阵来,纷纷逃入血港水寨。柴州战船随后追入,但在离水寨约七八里处,柴州吃水较深的楼船忽然纷纷搁浅,原来是怀州军队在水下以草绳笼住巨石草袋而筑成一道临时的堤坝,船体较小的舰船通行无阻,大船却过不去。所以柴州船队很快就被堤坝分割成了两半,在田廷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前,猛然一阵梆子响,怀州船队楼船主力出现在江面上,将柴州堤坝一侧的走舸艨艟与楼船队分割开来,猛烈攻击,先前逃亡的船队也掉头加入攻击行列,田廷敬看到小船队被围攻却是只有干着急的份儿,眼看小船队被吃掉之后就轮到自己的楼船队了,没有艨艟走舸的辅助,楼船根本不是怀州混合编队的对手,意识到这一点,田廷敬只得忍痛放弃小船队,挂旗指挥楼船队缓缓后撤。不过这时候后撤似乎已经来不及了。怀州上百只小船出现在江面上,这种小船叫子母船,是两只小艇拼接而成,一艘小艇是普通尖头小船,称母船,平头一面接上一艘经过特殊改装的船舱,船舱里面全是硫磺柴草桐油等引火物,船舱头包以铁皮,留半米长尖,带三排搭钩,这节加舱就称之为子船。战斗中,一只需一人或者两人操桨,靠近敌舰时候,点燃子船,专门以子船长尖冲撞钩挂楼船这样笨重的大船,子船分离后母船逃逸。柴州水师将士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这些宽阔的江面上一个个移动的火把将他们的大船一一点燃,由于距离太近,笨重的弩机和投石机根本派不上用场,只能依靠军士手里的弩箭来射击敌人。而可怖的是这些子母船从上游顺风而来,即便将桨手射杀,火船仍然会顺风顺水冲入柴州挤成一团的楼船阵中。至此战斗已经毫无悬念,经过一天的激战,柴州军队全军覆没,主将田廷敬自刎。
北路破军牙的运气明显比田廷敬好得多,由于井麟没有想到柴州军队居然能翻越摩云岭山区偷袭辛口,所以在这个方向上部署的兵力不多,破军牙势如破竹,一路攻克紫崖、平衍、大余、辛口等怀州军镇,不过他的好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攻克辛口后,破军牙的军队遭遇了清河剿匪部队,闻人寒晖以一个师的兵力将破军牙所部困在桃花峪,一月后,柴州军粮尽投降,闻人部将其缴械,礼送回柴州。
两路军皆失利,穆恬感觉不妙,不敢与井麟缠斗,仓皇撤回柴州。对于破军牙被清河军缴械一事耿耿于怀,心中又十分怪责星雨判断偏差,从此之后逐渐疏远破军牙与星雨兄妹。
第三十八节诀
徽州,几乎与阮香对怀州展开军事行动同时,张静斋的军队对徽州发动了极大规模的春季攻势,为鼓励士气,张静斋派世子张潋亲赴徽州前线指挥。而徽州则在得知阮香出兵怀州的消息后就彻底绝望了——清河军队再强盛,也不会两线开战。在抵抗了六个月之后,徽州宣告失守。
十二月,张静斋为嗣子张潋迎娶帝女华林公主阮婕,张潋晋位霍鼎侯,食邑二百户,授驸马督尉、司隶校尉,迁镇东将军,开府,建仪仗。越年一月,帝有病,渐沉重,内外事悉决于张氏。百官以平定徽州之功劝张静斋晋唐王爵,张静斋笑道:“此欲将吾置于火炉之上焉!”固辞不受。未几,御中旨下,以张静斋讨贼有功,晋太尉,兼徽、燕、云州刺史,增益封地五千户,爵禄在丞相上、亲王下,太子呼之为伯,赐明黄袍一袭,御弓一副,金枇箭一壶十三支,彤弓五百,黑弓一千,给银三千两扩建其府邸,特许其门头用云龙纹。
据说,徽州外城被攻破之际,故刺史孙政即命铁甲军士将家人子女数百人驱至郯溪,尽数溺毙,当时有没有就死涉水登岸求生者,则尽数以长枪刺杀之。所有尸首一并聚柴焚烧,随后命令卫队长将自己砍死,尸首亦抛入火堆。用孙政恶狠狠的原话就是:既然大伙儿生前是跟着他一起享福,大难来时一并死去倒也干净,不管怎样都不能便宜了那些云州兵将。据说,焚烧尸体的臭味散发出去有十几里,后来多年,郯溪民行走溪边常见鬼影憧憧,传说都是孙家冤魂作祟。
孙氏宗族中只有孙政之子孙咨幸免于难,徽州城破后,孙咨率徽州军残部逃奔到也城,依附吉州刺史晏彦。而随着徽州城被攻破,徽州各地群龙无首,抵抗逐渐式微,张军挟大胜之威,横扫徽州,到了年底,除了也城,徽州各城或破或降,已经完全落入张静斋的掌握之中。
至此,张静斋已经掌握了包括圣京、燕、徽以及云州南方四城在内的广大地域,号称人口千万,胜兵百万,霸气逼人。实力稳居诸侯之冠。而这时候地方势力中看起来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也只有阮香的清河势力。
阮香现在治下有完整的灵淄两州之地和泸州南部、怀州北部的丰饶之地,控制地区略小于张家。通过各种软硬兼施的手段,其人口也增加到了将近千万,常备军数量长期稳定在二三十万之间,不过清河实行藏兵于民的政策,也是首创军人退役制度的地方政权,相当数量的退役军人和适龄壮丁组成的准军事部队可以随时为正规军提供有力的支持和补充。而清河的军政体系、后勤体系、官兵训练体系等都被认为是诸侯的典范。随着清河运河工程的完工,现在阮香有了淄州、运河、海外、怀北、泸南等多处稳固的粮仓支持,上升的势头不可遏制。清河的财政状况也是诸侯中最为乐观的。除了军政支出,清河每年都有大量的财政盈余补贴工商业和支撑对海运业的巨大投入。清河也是第一个尝试远洋探索的地方势力,尽管现在还没有什么实际的利润产出。但来自于海上的蝎盗的威胁始终是清河挥之不去的阴影,尽管投入了大量的军力进行清剿,甚至钱才这样的大将都阵亡在海上,清河依然无法对蝎盗完成致命一击,海洋时代的到来还很遥远。
相比较于张、阮这两个庞然大物,吴忧治下的云州北部地区(现在仍称云西)就可怜得多。地方面积倒是不小,但地广人稀,物产贫瘠,至今人口不过百万,是各大势力中最少的,常备兵马不过五六万。而就是这样,云西的财政还是摇摇欲坠,不时得依靠借贷度日。因为战乱频仍,人民大量流离失所,所以尽管云西想尽各种办法招徕流民,屯垦放牧,恢复生产,但其糟糕的财务状况似乎没法在短期内得到改善。而云西还维系着周国北方数千公里的边境线,直接面临库狐、迷齐两大游牧强国的长期威胁,精兵良将不断摧折在对外战争的战场上。对于关内的争霸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持观望态度。不过云西兵强也是天下闻名,而一旦爆发大战,如果财政状况允许的话,据估计,云西能够动员的极限兵力在十万到二十万左右,也就是所谓“控弦之士二十万”,这支几乎由纯骑兵组成的军队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
其他如泸州二赵、怀州、柴州、吉州等,兵多者十万,少则数万,依照年景丰歉,百姓人口时有变化。值得一提的是,开州本是南方大州,土地肥沃,人口阜盛,物产丰富,但近年来历经闵化战乱、南蛮入侵,实力大受折损,但现在正从战乱的阴影中慢慢走出来,经过战争锻炼的军队实力有了相当的提高,经过杨影铁腕整合的军政体系运转良好,有“小清河”之称。怀州兵败于清河之后,这个实力雄厚的大州后来居上,取代怀州成为南方实际上的霸主。但与吴忧的烦恼有相似之处,开州南方面临正在崛起的南蛮势力,主要精力集中在与强大的南蛮军队的周旋中,短期内很难腾出手来北上争霸。
云州。
湿润的春风中带着芳香的青草气息,草原上白色的羊群象是点缀在绿地毯上的大朵的白花,随着牧羊人的笛声缓缓移动。除了羊群之外,放牧马群、牛群、猪群以及骆驼群的牧人也遍布在广阔的草原上。如果没有战乱的纷扰,这里会是很多人梦想的人间乐园。
与这一派安静祥和气氛格格不入的,是沃城周围黑压压的军队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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