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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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器- 第2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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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将军,”一个小厮在一边已经候了半天,畏于张思源的权势,一直不敢说话。见张思源只是一直劝说,萨都却死活不肯前去,这才硬着头皮躲躲闪闪道:“荀卿荀大人请萨将军过府一叙。”

“你妈了个巴子的!”张思源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将那小厮打得滚出去老远。“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客人!”

“大胆!”王破敌大喝一声,宛如半空中响了个霹雳,吓得张思源一哆嗦,硬生生将呵斥那小厮的话咽回肚子里。而王破敌凶悍的眼神也让张思源想起了萨都神威将军的隆隆声誉,王破敌更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将,自己在这种沙场老将面前放肆,简直就是找死。

“底下人不懂事,见笑了。”萨都淡淡道,语气中却分明没有任何责备王破敌的意思。

“既然将军不愿光临,在下也就不勉强了。”张思源苦着一张脸道。

萨都拱手辞别张思源。却也不去荀卿府上,径自回了自家将军府。

一进门萨都就吩咐王破敌:“叫两桌酒席,再接秦红儿来。去的时候走后门,经朱雀大街,回来走前门,玄武大街。留意看街上情形,皇宫、张公府邸都要留意到,不要与任何人搭话。”

王破敌躬身领命。秦红儿是京城名妓,素来与萨都相得,萨都在京城没有家眷,张静斋几次劝他收几房婢妾他也不听,所以萨都的府邸只有几个老仆打理,简单异常,而偶尔回京便常常在秦红儿处过夜,张静斋倒也不勉强这员重将,只是遣人不时照拂秦红儿。

两小时后,王破敌领两名老军用一乘小轿接了秦红儿回来。轿子进了内宅,萨都先问王破敌:“街上情形如何?”

王破敌道:“似乎不妙,城卫军巡逻队增加了两倍,禁军、御林营地全都戒备森严,内宫侍卫换上了唐公亲卫营。街上一个内监都没有。唐公府邸高官进出频繁。轿子摆了整整一条街。”

“市面如何?”

“百姓们都像受惊的兔子,走路都贴着墙根。”

“好了,我知道了。你和弟兄们喝酒去吧,喝醉了也不要紧。不要和他们说什么事情。如果寂寞,可以叫几个姑娘。”

“遵命。”王破敌道,露出欢欣的表情。对于他而言,萨都就像他所膜拜的神祗,萨都的命令从来没有错。他只做萨都吩咐他的事情,并不特别认真去考虑其中的意义。如果萨都说,他可以去喝酒作乐了,那就是可以寻欢作乐了。酒令也像军令,喝不醉都不成。

内堂中,秦红儿和萨都隔着一桌雅致的酒宴对坐,秦红儿二十许岁,容貌并非天香国色,却有种特别秀雅的气质蕴涵在其眉目之间,举止大方从容,若非知道她的身份的人,一定想象不到她的职业。面对萨都这样的名将,秦红儿丝毫不显得紧张。

“将军。”秦红儿柔声道:“旅途劳顿,正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匆匆将贱妾招来,莫非有事相询?”

“秦姑娘冰雪聪明,在下倒是省了好些口舌。我刚从战区回来,圣京的情形竟是丝毫不知,又没什么亲信故旧,想来想去,只有相询姑娘了。”

秦红儿掩口一笑,轻声道:“将军抬举小女子了。”

萨都问道:“圣京情形如何,中间有什么缘故,姑娘可知道?”

秦红儿道:“此事说来话长。将军还记得索清风索老吧?”不等萨都回答,她自顾说了下去,“唐公听从索老的建议,颁布了举贤令,很多士人前来投效,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后来有不少方士也混杂在里面,说是可以炼制长生不老药,朝中元老多以为无稽之谈,索老亦不以为然,不想唐公却对这帮人信任有加,投入大笔金银炼丹制药,并且自己服食,谁劝都不听。头先的药物不过是益气延年,虽然没什么价值,却也不至于伤身。最近几个月却有了事,有个自称紫阳真人的道士献金丹,唐公服食后出现明显的中毒症状,开始并不明显,当时世子就主张停药,斩杀紫阳道士,唐公却申斥世子,坚持服药。结果就在朝堂上晕厥,此后就一直在府中休养,已经很久不能理事了。现在朝堂上议论纷纷,不少人甚至猜测唐公是否已经病入膏肓了……”

“胡说!”萨都沉声道。

“将军息怒,是小女子失言了。”秦红儿吓了一跳,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不关你的事,继续说。”

“自从唐公不视事,圣京中张家的臣下就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立即拥立世子,以荀卿、刘炜等文官为首,得到了城防军长官田涟的支持,一派以仍然拥护唐公为名,实则另有打算,以车骑将军张静洁为首,禁军统制张俭之、副统制张思源等皆为其羽翼。双方并未正面冲突,阵营也不是那么明显,现在朝中大事悉决于索阁老,也是因为他老人家在,圣京局势才得以维持。”

“索阁老?呵,居然是他!”萨都略带不屑道。他语气上的细微变化没有逃过秦红儿的眼睛。

“圣京上下都以为,索阁老是真正的中兴名臣。”秦红儿对索清风并无恶感,况且索清风在朝堂上威望极高,德高望重,她不希望萨都一上来就和这位老臣为难,因此委婉地劝说道。

“大奸若忠,欺世盗名,古来所谓奸臣必有其欺人手段。”不知为什么,萨都对索清风始终存有很深的偏见。

“情况大概便是如此。这次急调将军返回圣京,还有前线开始议和,其实都是出自索阁老的提议。”

“徽州战事因此耽误,还不知是祸是福呢。”萨都悻悻地道。

“将军这话说得可就言不由衷了罢。”秦红儿抿嘴一笑,略带上了一点讥诮的调子。

萨都被她用话轻轻拿了一下,脸皮竟有些发烧。只好端杯饮酒稍作掩饰。

“将军神威四海闻名,唐公召您回来,自然有深意在里面。这涉及机密,小女子就只是凭借臆测了。”

“姑娘有何高见,但讲何妨?”萨都倒是不避忌做出向一个青楼女子求教这种降身份的事情。

“小女子真的无话可说。这些事情原本将军应在朝堂之上与众位公卿大臣商议,何必问我这青楼女子?将军问不当问之人,是失礼逾制了。”秦红儿伶牙俐齿地道。

萨都笑道:“姑娘何时这样客气了。便是刚才的种种内幕,一般圣京百姓哪里能够知道得这般详细呢?唐公能够信任姑娘,萨都同样信任的。”

“既然这样,”秦红儿沉吟片刻道:“将军自己心里可有数?”

“我必须面见主公一次,有些事情,没有主公的命令,我不能做。”

“将军可曾想过兵权的问题?这次对立的双方可都包括了手握重兵的张氏心腹重将。一个处理不好,圣京可就是一片汪洋血海了。”

“再重的兵权,也是张家的。有我在,不怕有人翻天。”萨都道。

“将军最应该保重。武器、铠甲、战马、亲随轻易不可离身,更不可交于外人之手。”

“形势已然这般严重了?”萨都吃了一惊。

“不时之需,但愿只是我估计失误罢。”秦红儿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萨都不说话了,眉头慢慢皱起来,他最清楚秦红儿的身份,在张静斋这几年新组建的间谍网中,秦红儿地位颇高,娼妓的身份,不过是一个掩饰。

“主公病情如何?我要立即觐见主公。”萨都忽的站了起来。

“不再服用那牢什子金丹了,索阁老亲自开具了药方,正在调养。但世子建议杀掉那紫阳真人,张公却不肯。以小女子的浅见,张公还是相信那些方士的丹术的。想不到张公这样英明神武的一个人……唉!”秦红儿悠悠地叹道。

“我等为人臣下者,尽心用命便是,怎可背后诽议主公。”萨都心中亦是郁郁,缓缓道。在他而言,终究想不通这些鼓吹长生的江湖骗子如何骗得过张静斋锐利的眼睛。难道世间果真有蛊惑人心的药物?

次日。

唐公府邸后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萨都与王破敌闪了进去。

萨都在一间静室看到卧床休养的张静斋时,几乎不敢认了,张静斋原本清矍的面孔现在几乎完全浮肿了,精力更是大不如前,脾气也暴躁得多。尽管如此,张静斋的脑筋依然相当清楚。

“萨都,到我这里来。这就是王破敌么?好汉子,一会我有奖赏。现在你先站到门外面去,竖起你的耳朵,睁亮你的眼睛。我和萨都的谈话,不能泄露给第三个人知道。如果有人靠近这屋子十步以内,格杀勿论。”张静斋有条不紊地吩咐着。王破敌应诺退出房间,内侍们则早就退得干干净净了。

“前线战事如何?”张静斋首先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原本可以指望半年内攻下徽州城,这么一耽搁……”萨都没有往下说。

“徽州迟早可以攻下。”张静斋自信地道,“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解决。”

“末将听从主公吩咐。”萨都道。

“张静洁,我的好堂兄弟!我抬举他做到车骑将军,他怎么报答我的?结党营私,取而代之!全是阴谋家!我还没有死呢!”张静斋的情绪激动起来。

“主公的意思是?”

“这些人,这些人……张静洁、张俭之、张思源……你看看都是我张氏宗族,都是带兵将领,哪一个不是我亲自委以重任的!天下还没平定呢,就急着摘果子了!”张静斋冷笑道。

“主公,张俭之的禁军加上车骑将军驻守的京西大营,兵力可是占了圣京总兵力的三分之二强。此事若走漏风声,那就是一场滔天大祸。”萨都道。

“召你回来,就是为此。好在他们也不敢动手,张家的军队是我一手带起来的,还不至于造我的反,但也不可不防。你有何良策?”

萨都道:“只不知主公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叛逆皆该杀!”

“如此……末将知道该怎么做了。一月之内必有消息。请主公静候佳音便是。”萨都的眼中闪过森寒的杀机。

“嗯。你回来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张静斋似乎乏了,眼睛微微阖上,没再说什么。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张静斋疲惫地一翻身,忽然从半睡的状态惊醒过来,猛见床前站了一人,张静斋惊道:“何人在此?”

“末将萨都。”

“你还没出去?”

“末将还有话讲。”

“何事?”

“关于紫阳真人一事,末将听闻……”

“住口,这不是你当管的事情。”张静斋恼怒地截断了萨都的话头。

“那……这个就不提。但是关于索清风此人,末将有话一定要说。”

“索老有经天纬地之才,天赐此人与我成就大业,将军对他的偏见可是好没来由!这件事也不必再提起,我也不怪罪你。你做好分内的事情便是。我自有计较。”

萨都站在当地,沉默一会儿,终归没有再说什么,施礼告退。门外,王破敌正如一根铁柱,笔直地立在风中。看到萨都面色沉重地走出来,王破敌仿佛闻到了血腥味,下意识地攥紧了佩剑。他什么都没有问,默默地为萨都披上大氅,拉过战马。

阴郁的神色只在萨都脸上停留了一瞬,他的神态立即又恢复了坚毅果断。

第十一节轻鸿

圣武二六八年十月,圣京秋狝。

这种大规模的围猎活动是从张静斋的云州军进京之后才逐渐风行的。每隔几个月,圣京都会以皇室名义组织几千上万人的大型围猎。而贵族、大臣们私人组织的几十上百人的小型围猎更多。民间尚武之风由此而始。

皇室狩猎专用的狩猎林苑就是圣京著名的云中苑。这座位于圣京西郊的皇家林苑经过周朝历代皇帝的整修扩充,总面积达一千多平方公里,跨京西云水、砀石两县。内有皇家离宫别院二十七座,皇家园林六座,山水环绕,池沼纵横,树木葱郁,有本地的各种飞禽走兽,也有周各地或者国外进贡来的各种珍禽异兽。历史上围绕着云中苑是否应对平民开放有过几次争论,但最终这里还是作为皇家的猎场被保留下来,成为普通百姓不能涉足的禁地。

云中苑除了作为皇家猎场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用途就是一座军事要塞。里面长期驻扎着一支五千人的禁军。这里构成了圣京西翼的屏障。如果发生战争的话,云中苑能够提供的粮草、木石不可胜数,而其所提供的战略空间更是有效防止了圣京被围城的危险。张静斋进入圣京之后,将云中苑驻军增加至万人,又在苑外新建军营,屯集重兵于此,以车骑将军张静洁节制诸军,合称京西大营。云中苑作为军事重地的意义更加加强。

二六八年秋季第一场大型围猎,皇室成员并没有参加,这是一场几乎囊括了张氏部下所有重要官员的围猎。实际上就算在皇帝参加的围猎中,皇帝也只是象征性地射一支箭,表示不忘先祖的勇武精神而已。

张静斋多日来第一次在公共场合露面,虽然面色不好,但他骑在马背上的身形依然挺拔英武,显示出刚健的军人风范,一只矫捷的猎鹰雄踞在他的左肩上。车骑将军张静洁大红脸膛,虎背熊腰,能征惯战,是张氏宗族这一代的猛将,跟随张静斋东征西讨,立下了汗马功劳。张静斋的堂兄张静雅是个胖乎乎的老头,那一身盔甲似乎随时都会被他肥胖的身子撑破,其实谁都想不到,就在四年前,张静雅还是一员骁勇的虎将,身材精瘦,双臂号称有千斤之力,当时军中称为神力将军,但进入圣京后,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的身体像气球一样迅速肥胖起来。萨都、田涟、张俭之、张思源等一众高级武官都是全副武装,骑马随侍。荀卿、刘炜、索清风、张澈等文官自成一队,他们原不善骑马,只能远远跟在武将们的后面,骑马慢行。不过文人中倒也有不少善射的,虽然限于臂力原因,不能及远,但射射近处的狐兔还是绰绰有余的。

中军官简要地汇报着这次会猎的路线安排,才听了一会儿,张静斋摆摆手道:“我乏了,静洁,你代我主持这次围猎罢。”一直跟随在他马旁的光头鹰奴伸手接过了那只蠢蠢欲动的猎鹰。

张静洁在马上躬身领命。张俭之等诸将都露出关切的神色,唯有张思源却似乎有一丝喜色。“饭桶。”萨都心里不屑地骂了一句。

大队人马将分成几路进苑。似乎是有意的,张静洁、张俭之、张思源等都分在一路。萨都本来与田涟等城卫诸将分在一路,不过临行前一刻,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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