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们的跟随轻步兵,不会单设步兵兵种,因为一般的作战都是以骑兵为主,这种奴隶步兵多数时候是要为骑兵做杂活的,装备之差可以想象,一般连甲衣都没有,只有一支制作粗糙的长矛。云州周军长期同这些骑马民族打交道,也确立了其以骑兵为主的特点,对于步兵的发展马马虎虎并不太重视。
现在吴忧实在装备不齐那么多骑兵,只好用一些装备稍微好一点的步兵充数。事实证明,在阵地战中,严密的步兵阵威力也相当强劲,特别是在防守中,其效果远比骑兵松散的阵形有效。当然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一般骑兵不会傻得去冲击防备严密的阵地,而会选择寻找攻击敌人的薄弱点,比如切断步兵赖以生存的补给线就相当有效。所以对吴忧来说,如何维系两兵种之间的平衡有时候是一件颇为头疼的事情。
这次吴忧不担任云西远征军的主帅,莫湘以荡寇将军衔领军出征。莫言愁、刘衮为副将军,苏平为典军校尉,鲍雅、狄稷、金肃、范竺、皮休、席雱、毕素丹等众将都从征,可以说是精锐尽出。吴忧留下了陈玄、陆舒、胡沛、陈晟等人留守。
这次出征的军队组成为:女营两哨,杂胡骑八哨,新组建的金赤乌四哨,库比伦轻骑兵义从七哨,原云州边防军八哨,工兵辅助部队一哨。共有骑军三十哨,一万五千人,千人为一校,合称十五校。此外还有二十哨共一万人的轻步兵,千人为一尉,合称十尉。这一次,为了救援云东,吴忧算是下了血本,云西几个月来整训换装完毕的部队几乎倾巢而出。
吴忧从吉斯特城赶回来的时候,部队已经基本上集结完毕。将官们一律血红战袍,金赤乌官兵火红的战衣十分抢眼,女营的官兵则在鬓边簪一朵红花作为标记,库比伦骑兵黑巾蒙面,边防军官兵青甲傍身,杂胡骑官兵则基本上是穿着灰色的战衣,覆以土黄色的皮铠,步兵统一的灰衣短装小铠。衣甲各异的士兵们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帽盔上簪的红缨,随着人头涌动,一望无际的红缨构成了一片起伏的海洋。吴忧的部下还是第一次集结起这么大量的军队。尽管他们可能在训练和装备上还和真正的精锐部队存在差距,但他们的勇气和良好的组织将弥补这一点。
出征的前夜是一片山雨欲来的宁静,士兵们都在做最后的准备,对很多新兵来说,这是一个不眠之夜。晚饭后,吴忧在自己那仍然破破烂烂的太守府邸单独召见了莫湘。
凝视了莫湘半天,吴忧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事实上可以说的话似乎很多,但一到了嘴边似乎就成了多余的了。莫湘静静地跪坐着,专注地注视着吴忧,似乎对他将要说什么很感兴趣。
“这次出征你有什么计划么?”吴忧明显是没话找话,计划其实早就确定了,莫湘将率军队先向东进发,到达丽水河畔之后骑兵渡河;步兵则登船,沿丽水的一条支流——东丽北上——已经有一支先头部队前去征集船只。顺利的话,他们将在小月氏城以南会师。随后将在这里休整一段日子,同时派人和哈迷失联系,争取两军会师,合兵一处,然后一起向西走就进入库比伦城的地界,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他们将在库比伦筹集到船只,因为离东丽水最近的一条通往戈尔湖的大河——波河只有七十里。
莫湘这次其实有个更加大胆的计划。作为这次出征的主帅,她详细询问了担任向导官的图兰北地的山川和地势。根据图兰的描述,在北方,和东丽水同源的另有一条向东流去的大溪当地人称为小波河的,离他们的登陆地点只有十几里,下游离波河最近处也只有三四里。莫湘先派工兵前去勘察那里的地形,如果条件允许,她将试着将船从陆路拉过那十几里的路程,进入小波河,然后再次登陆,将船再陆运一次,进入波河,这样她的船队就可以进入东方的呼伦河水系,与宁家水师会师,波河、戈尔河、戈尔湖、呼伦河都可以成为船队游弋的场所,这样步兵变成水兵,机动性增强,士兵的疲劳度减少,可以避免陷入和轻骑兵比速度的尴尬处境。曾经长期担任过淄州军水师统帅的她自然知道如何发挥水师的优势。
这个计划虽然看起来相当诱人,但莫湘自己也知道没什么把握得到通过。因为面临的困难实在大得难以想象,有史以来还从来没有人从陆地上一次运过这么多的船只,何况迷齐人的军队还窥伺在侧,当地的情况又并不明了。再说这次莫湘的主要任务就是打通云西和云东的交通线,建立一条相对安全的通道,和宁氏、哈迷失、秦古剑等人都取得联系,达到这个目的就算成功,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险。尽管如此,莫湘仍然打算尝试一下这种可能性,因为抛开这次的任务不算,莫湘早就把整个云州看作吴忧的地盘。宁家也好、库狐人、迷齐人也好,都是现在或者将来的对手,如果能够在呼伦河流域保持一支强势兵力,那么不论是以后平定云东还是北上进击胡人都将是相当便利的。
莫湘不打算就这些细节麻烦吴忧,到时候见机行事就是了,她道:“我只是有点疑惑,苏平、刘衮辈都是难以制衡的人物,主公把他们留在身边才方便就近监视,怎么反倒派他们参加远征,不怕他们搞鬼么?还有边防军大量征发,我怕到时候会难以约束。”
吴忧道:“这的确是问题。就看你的本事了。说实话,把这么些不同系统的部队编在一起,实在是无奈之举,能不能发挥他们的战斗力主要就看主帅的本事。苏平、刘衮这些人虽然对我不一定服气,但对大周的一片公心那是可以信任的。若是为我吴忧争私利,他们可能不愿意出力,但这次远征完全是一片公心,此心可昭日月!他们不但不会捣乱,还会积极帮你整合部队,消弭矛盾,所以你不用操心。边防军的几位将领都是宿将,他们其实都是直爽人,常年驻守边疆,辛苦非常,这次出征的部队中战斗力最强的除了金赤乌应该就是他们,我们对他们应该敬重。说实话他们有点瞧不起我们,因为他们没见过我们打仗,战争会证明一切的。这帮人只要心服了,一定会愿意效死命的,所以应该是我们争取的对象。其实我看下面的人对我戒心很重,对你和阿愁倒是很亲近,你们要借着这次远征好好拉拢一下他们。我不在的话,很多事情反而好办。”
莫湘道:“好,我会和阿愁妹妹商议。”吴忧最后交代的拉拢人心的事情,莫湘觉得有点不好下手,其实反而是鬼灵精怪的莫言愁更合适些。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公事没什么可以谈的了,莫湘就想告辞,吴忧挽留道:“再等等,陪我坐坐吧。这一去,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呢。”
两人于是又坐了一会儿。吴忧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将青霜剑从腰间解下来,拿在手中道:“你以后就用这把剑防身吧。”
莫湘起身走到吴忧面前,跪坐下,接过宝剑,轻轻褪去剑鞘,冷冽的寒气扑面而来,两人脸上的毛孔都感觉到了这利器所散发的杀气。
“好剑!谢谢你。”莫湘还是第一次破例没有说“主公”两字。这个“你”字那么自然的出口,似乎两人之间那种上下级的关系不再成为沟通的障碍。
吴忧看着跟自己只有咫尺之遥的莫湘,莫湘正以极为优雅的姿势将剑还鞘,然后解下自己的佩剑放在小几上,将青霜剑挂在腰间。这一刻,她显得秀气斯文,这可能是她最女性化的一面。
吴忧瞧着这位沉静的女将军,一时间竟有些心猿意马,好容易收摄心神,调侃道:“不知将军除了骑射打仗还有什么特长?”
莫湘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想了一下之后,她微笑摇头道:“好像我除了打仗真的不会做其他事情了。小时候太调皮,女红的事情我是一点儿都不学的。诗书礼乐似乎都不太感兴趣。要说擅长的事情呢,其实我能扎很好的风筝,我的风筝能飞得比别人更高更远;还喜欢打马球,以前和人玩的时候,经常能把对手晃下马来,或者用球杆把对手打下马,义父那时候总夸我……算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自从批发为将之后,所有的玩乐都没有啦。也不知道现在手艺行不行了。”
“对不起。”吴忧轻声道。
“没关系。”莫湘同样轻声道。她的眼神空朦,显然被勾起了对那段极为时短暂的少女欢乐时光的回忆,“我总是不敢过多地去回忆那美好的时候,因为回忆一次,印象就越浅,我怕有一天,我再也想不起快乐是什么滋味的了。我怕有一天我会忘记,我也曾经有过无忧无虑的童年。”
“的确,以前的事情,就像做梦一样。想都不敢想。”吴忧也是深有感触。
“咳咳!”不知过了多久,外边的侍卫忽然大声咳嗽了两声,响亮地吐了口痰。
“我走了。”莫湘倏地站了起来。
“我送你。”吴忧道。
“不不,主公请留步。”莫湘深施一礼,躬身快步向后趋退。
“主公,莫副将军到了。”侍卫禀报道。
“你们都退下,我有要紧事情和主公谈。”莫言愁人没到,声先到了。
“退下吧。”吴忧看看为难的侍卫们,笑着挥挥手,侍卫们识趣地退下。莫言愁就像一阵清新的风,将一切离愁别绪都吹走了。
“喂,”没有外人的时候,莫言愁眉眼儿里都透着妩媚,说话少了很多顾忌,她朝吴忧眨眨眼,神秘兮兮道:“刚刚我瞧见湘姐姐了,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你没把她……什么了吧?”
“什么什么了?”吴忧一脸无辜,装傻。
“哼!装傻!看我怎么罚你!”莫言愁一下子就蹦到吴忧跟前,拧住吴忧的脸做出各种怪像。
“哎哟,疼!”吴忧发出吸凉气的声音,忙用手握住莫言愁不老实的小爪子。
“真的没什么?”莫言愁在吴忧身上嗅了嗅,摇了摇头,似乎颇为惋惜的样子,“你呀,假正经,这么好的机会都错过!”
“别闹,有正经事。”吴忧道,试图站起身来。
“正经事?不听!”莫言愁的手滑下吴忧的脸,到了他的脖颈上,整个人都俯下身来,她的胸脯几乎直接贴上吴忧的脸,这么近的距离,从衣襟里望进去,能瞧见乳沟了。
吴忧不是君子,所以没有经受住诱惑,他身子向后一倒,莫言愁娇呼一声,整个人都倒在吴忧的身上了。
“真的有事!”吴忧笑着躲莫言愁的呵痒。
“你要我一次,什么都答应你,否则,免谈!”莫言愁媚眼如丝,凑在吴忧耳边道。
“哇呀!狼呀!救命哦!”吴忧怪叫连声。
房间里的蜡烛扑地一下全灭了。
第三十五节断水
十里长亭,目送大军缓缓开拔,吴忧心中有点怅然若失,这大概是第一次大军出征而不是自己做主帅。等到最后一哨人马也消失在视野中,吴忧轻轻叹了口气,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北方的冬天来得早,空气中已经颇有寒意。侍卫牵过马来,吴忧翻身上马。胡沛、陆舒还有随从们都早已经骑了马在等着了。
身边增加了不少新面孔,少了一些老面孔,连吴毒都跟着苏平出征了。
“你是狐茜吧,怎么又跑出来玩了?咦!你是来保护我的?”吴忧看着自己的卫队中增加了一名少女的时候还是有点惊讶,狐氏可是苏平的亲卫,他本以为他们全都跟着苏平上了战场了。
“哼!谁稀罕啊,要不是苏公子亲自交代我们保护你,我才懒得动弹。”狐茜眼睛朝天,根本就不睬吴忧。
“在下狐谨,见过将军。”一名温和敦厚的青年在马上施礼。有些无奈地看看不合作的狐茜,抱歉地对吴忧道:“小妹不懂事,将军包涵则个。”
吴忧笑道:“久闻狐氏大名,不想在这里得见狐家的人。据说狐氏的追踪、暗器、刺探和传送情报都有独到之处,失敬失敬!”吴忧刻意回避了以前被苏平凌迫的窘况,狐氏在其中可没少出力。
狐谨淡淡逊谢道:“都是江湖朋友们抬爱。”
吴忧又对狐茜道:“以前不知道姑娘的身份,多有冒犯。姑娘箭术精准,在下那是佩服得很哪。”
狐茜还是孩子心性,被吴忧这样当众夸赞,心里高兴得不行,小脸却偏偏还绷得紧紧的,学着狐谨的口气道:“罢了,都是江湖朋友们抬爱。”
众人一听,哄地一声笑了。
吴忧和小姑娘消除了芥蒂,心里也格外高兴,打马回城,做了个手势让狐谨跟上来和他并排走,问道:“我近期打算去云州一趟,不知路上可太平?”
狐谨反问道:“将军是以私人身份去呢,还是以云西都护身份去?”
吴忧诧异道:“有什么不同?”
狐谨道:“若是将军以私人身份前往,只需安排几名侍卫暗中保护,可保无虞。若是大张旗鼓,摆出云西都护的仪仗来,恐怕有点困难。”
吴忧怪道:“这一路上可都是云州军的地盘啊,难道云州官家现在不吃香了么?”
“这个……说来话长。”狐谨道:“年前,因为联军和云州军交战不断,加上库狐人大举入侵,很多流民南逃到云州、铜川附近,两城不敢轻易接纳,这些流民就结成匪帮,横行不法。后来云州军出兵弹压,匪徒们才有所收敛,不过匪患一直没有根除。后来云州军张贴招安告示,准备择其精壮者编练义勇,匪帮于是从内部瓦解,一部分接受招安,一部分继续对抗官军。结果接受招安的匪军连同他们的家眷,全被云州军坑杀了,这让在外的匪徒们变得相当疯狂。只要看到小股的官军,他们就发动攻击,并且不留任何活口。官方驿道已经有几个月不通畅了。不过有一点比较奇怪,他们对来往于瓶县的商人总是放行。所以我说,若是将军肯扮作商人,再带几名护卫做伙计伴当,应该很容易躲过匪帮的袭击。”
吴忧笑道:“真是奇事,官居然要躲着匪走,还有天理么?那这股土匪有多少人?一万,两万?”
狐谨肃容道:“虽然外边有各种传闻,但据我观察,这股马匪不超过两千人之数,聚散不定。人数虽然不多,但极为凶悍,云州军队曾调动最精锐的忠勇营以数倍的兵力展开几次围剿,都被他们逃脱,将军不可大意。”
吴忧听了很有兴趣地问道:“他们的首领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