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好敲打一下这帮傲慢的家伙。
吴忧换了正装接见使者。众将已经先他一步到齐了。当看到进来的使者是陆舒的时候,吴忧事先想出来的刻薄话就没有说出口。事实上也能想象,和吴、宁关系都比较密切的陆舒应该是两家最好的调解人。
“先生久等了。别来无恙否?”吴忧离开座席,三步两步跨到陆舒身边,伸手挽住他臂膀笑道。
“托福托福,好得很。主公风采更胜往昔啊。”陆舒笑道,经过了一个夏天,他白净的面庞变得黑黢黢的,额上抬头纹也增加了几道,但气质仍然洒脱不羁,举止间生气勃勃。
“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很多事情需要先生主持呢。”吴忧热情地道,一点儿都不提起宁家的事情,就像陆舒只是出了趟门刚刚回来似的。
陆舒微微一笑,松开被吴忧抓住的膀子,深施一礼道:“主公,先公后私,理所应当,咱们先把公事办了再说私事。”
吴忧笑道:“也好。先生请上坐。”说着自己回到主位上坐了。
陆舒谢座,却没有就座,而是取了一封信,让侍卫转交给吴忧。吴忧扫了一眼信封,上面的字体清秀隽雅,显然出自女子的手笔。火漆印章完好无损。验看无误之后,他拆开了信。
三页信纸,吴忧几乎一下子就看完了,他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你知道,我对宁家的事情根本没有兴趣。宁家是我的死对头,这一点是怎么也不会改变的。而且宁家的那个女人——宁霜并不是个大度的人。”吴忧道:“但是云东的事情涉及到宁家、迷齐、云州、泸州四方面的冲突,不是我一个人想解决就能解决得了的。”
“主公,迷齐人大兵压境,两路并进,宁家力量有限。云州一定袖手旁观,泸州现在以重兵和阮香对峙,加上和迷齐人关系不错,不会帮宁家什么忙。可以伸出援手的只有主公您啦。宁家亡于迷齐人之手,对主公的大业真的有好处么?果真把宁家逼上绝路,她多半会投向迷齐、云州、或者泸州中的一家,其中利弊请主公三思。”陆舒早有准备,不急不缓地说道。
“这是宁霜要您转达的话,还是您自己的想法?”吴忧道。
“是我自己的意思。”陆舒道。
“好的,我会考虑。先生远来劳累,请先休息吧。拉乌赤,领先生去休息。”吴忧最后一声提高了音量,侍卫拉乌赤闻声进帐。
“先生这边请。”拉乌赤对陆舒道。
陆舒望了望帐内表情各异的众将,这么些日子不见,显然他们都对自己有了隔膜,尤其自己一回来就是为宁氏做说客的,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将领们神情间都带着明显的戒备神色。似乎除了吴忧,谁都不信他的心还是向着云西这一方的。陆舒躬身施礼,随着拉乌赤出帐。
“诸位,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这封信——”吴忧扬了扬手中的信,“这封信上说,宁家已经抵挡不住迷齐人的攻势,念在云东、云西都护唇齿相依,希望我们发兵救援。”
狄稷道:“什么唇齿相依了,咱们有多少弟兄死在宁家军的刀下?他们完蛋了才活该呢。”
莫言愁道:“据我所知,宁家军的战斗力不容小觑,去年他们曾经以草创时期的五六千人的兵力重创迷齐十万大军,据说迷齐的王子在那场战役中都差点儿丧命。那时候他们都没有来求援,现在他们号称有五万大军,还有哈迷失、秦古剑几万军队在小月氏城策应作战,怎么反倒求援来了?”
莫湘道:“就算要出兵,咱们的军队还没有从上次战斗中恢复元气,现在训练装备都不足,盲目出兵的话只怕是事倍功半。兀哈豹已经与我们翻脸,如果被他得知我们出兵云东,只怕他又要袭击我们。再说,现在咱们的军粮也不够。”
吴忧点点头,道:“各位的意见我都明白了。大家现在就回去收拾收拾,咱们明日回城,这个问题回去再说。”
十天之后,沃城。
这里现在集中了吴忧手下所有的高级军官和谋士。吴忧和众人讨论是否援救宁家的事情。
文武分列两旁之后,吴忧将宁家面临的困境简略一讲,然后道:“今天召集诸位就是商议是否出兵。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先给诸位引见一个人——有请图兰将军。”
一条大汉应声进入大帐,对众人团团一揖道:“各位好。”看看吴忧,再看看众人,见大家没什么反应,又说了一遍“大家好!”众人听了无不莞尔。
吴忧道:“图兰将军是哈迷失将军派来的信使,大家听听他有什么话说罢。”
图兰现在汉话说得明显比以前流利多了,他慢慢道:“这次总共有二十万迷齐兵南下,所过乡县人畜不留,全杀光了。全杀光了。”倒不是他故意要说得这么慢,实在他要讲得流利,就只能说这么慢。
鲍雅大病初愈,脸色还发黄,闻言按剑怒道:“畜生!”
“听他说完!”吴忧沉声道。
“以前他们还要奴隶,这次不论男女老幼,全都就地斩首。我经过一个村子,全村人都被砍下头,地上的血有三寸深,我的鞋都被血浸透了。这样的村子不止一个。只要迷齐人经过的地方,十有八九都是如此。库狐人将我们百姓的血肉做成肉脯充作兵粮。战俘和伤兵都被剖腹挖心。”图兰缓慢的语调带着可怕的平静,大帐之内静得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我们的仗打得很苦,很多人都死了。有些胆小鬼被吓破了胆子,逃走了。哈迷失将军是好汉,不降,不逃走,他说,当兵的人只能死在战场上。宁家的军队我见过,他们也是好样的,打起仗来不怕死。但是敌人太多了,还说只要敢抵抗的村子全都杀光。老百姓也害怕,都逃走了。他们很难得到补给。我们也是。”图兰摇摇头,神色木然。
“可恶!”莫言愁厉声喝道。“呛啷”一声抽出宝剑,道:“主公,怎能容恶贼在我大周境内如此嚣张!”
这下子如同捅了马蜂窝,众将义愤填膺,纷纷上前请战。
吴忧双手虚虚一按,众将慢慢平静下来。“莫湘,你的意见呢?”吴忧转向一直沉默的莫湘。
“我不同意出兵。”莫湘道。此言一出,众将哗然。
鲍雅愤然道:“莫湘!原来我敬你是个奇女子,没想到竟是这般怕事之人!”
莫湘默然退到一边,并不争辩。
“苏先生如何看?”吴忧并不穷问,又问苏平。
“在下认为,此事不止是云东的事情,关乎云州存亡,应该慎重。”苏平讲得相当含蓄,却显然不同意冒冒失失地出征。
“哼,文臣怕死,自来如是。”狄稷冷哼一声道。
“不得对苏先生无礼!”吴忧呵斥道。
“主公!”陆舒急道:“大周百姓的性命怎可弃置不顾!”
吴忧双眉一轩,不怒自威,众官各自打个寒噤,吴忧拂袖而起道:“今日就到这里,大家散了罢。”说罢不理会众人,径自出帐去了。众官面面相觑,随即各自散去。
“主公,对不起。我知道您的本意是出兵,但是……”莫湘静静地站到吴忧背后,良久吴忧都没有说话,她低声道。
“锵!”吴忧猛然抽出青霜剑,一剑劈在地上,轰隆一声巨响,一道尺许深的剑痕出现在地上。
吴忧长啸一声,长剑旋舞,剑气纵横,剑招繁密,越舞越快,很快就见一团白光翻翻滚滚,片刻功夫,地上、树上全是交错的剑痕。
“好莫湘,你真真要气死我!”吴忧猛然收剑,伫立不动如古松,沉声说道。
“主公,我……”
“你的心难道不是肉长的?你的血管中流的难道不是周人的血液?你这是为我吴忧考虑什么?做出这样见死不救的事情,我吴忧算个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主公!”莫湘跪了下来,委屈的泪水在她眼中打转,她匍匐在地,让泪水滴入泥土,“莫湘愿为前驱。”
“不,”吴忧道:“你是主帅。”
第三十四节远征
就在云西内部为是否出兵云东而举棋不定的时候,一个偶然的事件改变了事情的进程。兀哈豹的联军内部发生了争执,原库比伦部的秃喇增乞牙率领一万多部众百姓脱离了联军,逃到吉斯特城投奔了吴忧。陈玄怕收容这些反叛的人会引起兀哈豹大规模的报复,不敢自己决定,一面将他们安顿在城外,一面派人飞报吴忧。
吴忧闻报大喜,暂时将云东的事情搁在一边,亲自领兵赶到吉斯特城。和秃喇增乞牙的会面气氛友好,双方都没有提起以前的不快事情。
“秃喇增乞牙首领为什么离开了兀哈豹大王呢?”饮过一大碗马奶酒之后,吴忧问道。
“唉!说起来不好意思。”勇悍的秃喇增乞牙的环形大眼中居然有点悲伤的神色,“以前我们跟着兀哈豹,是希望他能带我们赢得独立,不用受汉人的欺压,不用担心库狐、迷齐人的劫掠。但是兀哈豹这个胆小鬼,他被云州军队吓破了胆,他不敢去打云州,更不敢去打库狐人和迷齐人。偷袭你的军队失败之后,他就迁怒于人,连着剥夺了几个首领的军队,据说他要把所有的部族百姓都归于他自己的麾下,还要废除联军议事制度,只让他一个人说了算。虽然这次没有轮到我,但是我想迟早也会到我的。我不愿意再为这种人卖命了。”
吴忧饶有兴趣道:“那么联军里面支持他的人多么?各族首领都是什么态度?”
秃喇增乞牙道:“当然是反对的人多,除了他们吉斯特本族的人,现在各族首领都离心离德,有意出走的也不是少数,只是现在吉斯特部势力大,他们怕出来以后没有依靠,还是得回去。我也是冒险一试,接不接纳就看将军的了。若将军容不下我等,我们就借个道回库比伦老家去。”
吴忧满面欢容道:“秃喇增乞牙兄弟这是说哪里话来?我吴忧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吗?您只管放心住下来,我会找专人带您和您的人去找一块合适的牧场,需要什么东西也尽管开口。您应该知道,对待朋友,我一向慷慨大度。另外,你也可以派人去兀哈豹那里,劝说那些迟疑不决的人,我吴忧不是个爱记仇的人,只要来投奔我的,我一概接受。”
秃喇增乞牙大喜道:“当初达明翰首领果然没有看错你!只要吴忧将军肯收留,我们自己找草场就行。”
吴忧笑道:“还有件事要麻烦兄弟,因为迷齐人一路烧杀抢掠过来,我军马上就要开拔北上,我担心兀哈豹趁机故伎重施,又来偷袭我们。还请兄弟率领部众不要远离,就为我防守西方如何?”
秃喇增乞牙一听,急道:“将军,我们库比伦人个个能征惯战,冲锋陷阵从不落人后,而且我们的家乡正在迷齐人的铁蹄之下,我们愿随将军出征。”
吴忧听了犹豫道:“秃喇增乞牙兄弟的心意我很了解。可是你们刚刚来投就要点兵出征,这恐怕不好吧,您还是听我的,在这里休养生息,和兀哈豹那边的首领们多多交流,做我西南的屏障。等我们收复了库比伦,再让你们迁回去。”
秃喇增乞牙发怒道:“将军这是瞧不起我们了?我们自己的家园自己去收复,哪有让朋友白白出力的道理?”
吴忧反复推辞,秃喇增乞牙却坚决要派兵从征,吴忧最后只好同意库比伦部的一半战士随军出征,留下一半战士协防吉斯特。于是吴忧的部队中又增加了三千多名精擅骑射的蒙面库比伦战士。
“主公,这些库比伦人信得过么?”陈玄对于吴忧这样轻易地相信秃喇增乞牙有点困惑。
“应该没问题。”吴忧开始心里也有点打鼓,不过现在倒是确信了,“秃喇增乞牙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何况以前和我相处地并不好,兀哈豹如果要派个卧底过来,那应该选个更阴险点儿的。再说了,我抛出西南屏障这样一个大诱饵他不吞,却坚决要上前敌,最后将他的部众分出一半来归我节制,也说明了他的投诚是真心的。要他真是假投降的话,应该保持兵力集中,待我远征家中空虚之时起兵作乱。不可能同意分兵的。”
陈玄略一点头,又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充分利用一下他们了。”
吴忧笑道:“是合作,各取所需而已。不用说得那么难听吧。不过这确实是一个契机,我正发愁兀哈豹那里铁板一块没法下手呢。怎么走好这步棋就看你的了。”
陈玄微微一笑道:“主公请放心罢,下次来看,绝对让您惊喜。”
吴忧道:“先生办事我一向放心的。只是掌握好节奏,小心不要操之过急,短期内咱们的用兵方向只有一个,现在把兀哈豹惹急了对咱们没有好处。我希望有个安定的后方。”
陈玄道:“主公,听秃喇增乞牙所言,兀哈豹志向不小啊,若是被他改变各部松散的领导方式,建立起集权统治的话,那一定不可小视。”
吴忧笑道:“放心,没那么快。要剥夺这些草原部族首领们的权力,得循序渐进。他性子太急。要是秃喇增乞牙的出走能给他一个教训的话,他有两种选择。一是安抚人心,缓缓而行,抑或反其道而行,加快统合速度,用雷霆手段镇压各部叛逃的企图。你说他会采取哪一种?”
陈玄道:“多半用后一种。”
吴忧道:“不管哪种都好,首先叛逃的库比伦部他是一定要征讨的。但内部不稳的话,他短期内也不会向咱们进攻。”
陈玄道:“就怕他又如同上次一般,没什么朕兆就突然发兵。”
吴忧冷笑道:“他真当我是纸糊的?上次是咱们没有防备,这一次他再敢出兵试试。我不让秃喇增乞牙随同出征,你和他商议守城的事情。游骑哨要多派。”
陈玄道:“主公放心罢,臣守城还是有点心得的。”
吴忧最后还是决定出兵云东,大量繁琐的准备工作必不可少,光是筹措粮草就费了好大的力气。骑兵们还好说,少量的干粮加上狩猎应该能够满足需要。步兵们就麻烦得多,筹措大量的辎重粮草不算,光是骡马和民夫就得是军队的几倍。
最后吴忧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在草原上养活一个轻骑兵比养活一个正规步兵更便宜。这和内地养一个骑兵够养活五个步兵的比例截然相反。草原上的惯例一般是用奴隶奴仆充当骑兵们的跟随轻步兵,不会单设步兵兵种,因为一般的作战都是以骑兵为主,这种奴隶步兵多数时候是要为骑兵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