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在我身边活不过三十岁,也不愿意将她的命运交托给别人。苏兄你这件事却是做错了。”
苏平愕然,吴忧对这件事反应这么激烈是他没有想到的。
“你认得东方玉?”苏平问道。
“算不上认识吧,一面之缘,感觉是天生的对头。”
“就是这样而已?”苏平被他气乐了。
“唉,一时很难和你说清楚。”吴忧叹口气道。“他带她去了哪里?”
“我不能说,况且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个人我觉得是可以信任的。”
吴忧见问不出什么结果来,随即换了个话题。“算了,既然都这样了。分割云州是你的主意么?什么云西都护,云东都护,唐公估计没有这个心机。”
苏平苦笑道:“这真是自作自受了,我现在和你绑在一起了。早知道给你定下宽松点儿的条件,我这个差使也不用这样辛苦。其实按我的主意是直接将你杀掉,永除后患,不过唐公爱你之才,舍不得而已。张公志在天下,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用你哩。”
吴忧叹道:“苏兄定计一向滴水不漏,应该早料到唐公不会杀我罢。也许苏兄唯一算漏的就是蕊华郡主这个变数吧。”
苏平也学着吴忧叹气道:“女人心,海底针,当真难测啊。我确实没想到这位郡主殿下有这样大的活动力的。将军轻身涉险,约斗董不语这件事也出乎我的意料,不过后来也就释然,这件事倒是不难想。不过是谋个退路而已。送信的人已经出发了吧?”
吴忧看着苏平忽然笑了,道:“我知道瞒不过你,信使早就出发了。你是不是给我布下了圈套?”
苏平无奈地笑道:“我虽然喜欢挑战,还没有变态到自己给自己下绊子,我会让咱们的旅途尽量舒适的。”
吴忧舒了一口气道:“小子这点伎俩实在上不了台面的,让苏兄见笑了。苏兄吉期是哪天?”
苏平笑道:“将军要离京恐怕筹划了不止一天了吧。放心吧,不会耽误你的。我执掌机要这几年,心腹人还是有几个的。我会让喀丝丽先走,其他家眷也都安排好了,既然要走,就不留下什么牵挂的事情了。倒是将军需要操点心,郡主离京,动静太大了。”
吴忧没有回答,他慢慢低下头去,打量着自己的手指。
“我想我知道你的决定了。”苏平道,“把蕊华郡主留下,这是最省事的办法了吧。不过就是太对不起她了。照你现在应有的身体状态,你还没碰过她吧。”
吴忧道:“我哪儿有这个心思。虽然她待我不错,但是她终究是张公的女儿。张公不可能让她随我去的。现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苏平道:“将军,本来这是将军的家事,外人自然管不着。但是请恕在下多一句嘴,张小姐是个单纯的女孩,她是一片真心待你,你最好别辜负她。”
吴忧道:“苏兄费心,这事我心中有数。咱们还是商议一下怎么离开吧。”
圣武历二六八年三月,吴忧请求去云西就任,张静斋以吴忧伤重需调养不允,同日,赐吴忧五十虎贲郎,替换吴忧带入京城的护卫。又赠丫鬟、仆妇百人,锦缎百匹,金银器玩无数。时人称“富贵相公”。
三月十日,第一次武举选拔结束。张静斋以新科状元刘衮为绣衣使者,持节,以胡沛为军司马,特选新科武举中佼佼者金肃、范竺、皮休等三人为校尉,领兵三千,带朝廷旨意往沃城,筹建云西都护府,整顿当地军队。铜川、归宁、云州三城各自派兵向云州方向施加压力。
“唐公主意变得好快!只是这么干未免太绝了吧。”吴忧对困在了自己府中的苏平说道。
“这个结果不也是意料之中的么?谁愿意白白将权力交给他人支配呢?还是自己人可靠些。你要是早走,张公或许还明白不过来,但是你在圣京耽误的时间太长了,肯定有人提醒张公,放虎归山不如囚虎于笼。不过这样也好,费了那么多心机,总算用得上了。”苏平满不在乎地饮下一杯酒。
“唉,聪明反被聪明误,我这是自作自受了。不过说实在的,富贵使人忘忧,以前我一直不肯相信呢,现在看来,优渥的生活真是让人脑筋迟钝了。哈哈。”吴忧自嘲道,“但愿我的勇士们还记得回家的路。咱们再不动弹动弹,可真该埋在这里发霉了。”
苏平叹道:“也罢,张公这就动手未免太着急了些,火候未到,授人以柄,可惜可惜。”
吴忧则苦笑道:“苏兄,现在你是不是换一换角度考虑问题?至少在张公将你要回去之前,先替我谋划一下吧?”
苏平难得地不好意思地道:“失礼了。现在是应该需要调动一下将军外边的人手了。”
吴忧道:“应该可以。不过我觉得还可以再等等。张公要是觉得这点手段就能接手我在云州的经营,未免也太小看我吴忧了。”
苏平道:“将军不可大意了,迟恐生变。”
吴忧面色沉静,轻敲着几案道:“我晓得。”
丫鬟禀告,夫人回来了。苏平对吴忧一拱手道:“在下回避了。”
张颖刚从父亲那里回来,兴冲冲对吴忧道:“夫君,我刚从父亲那里回来,你猜我带了什么给你?”话没说完,立刻皱起眉头道:“怎么又喝酒了,大夫不是告诉不能喝酒么?一定是苏平来过了。”
吴忧微笑着拍拍自己身边的座垫,道:“坐过来点罢,只是一点点酒,不碍事的。苏先生听见你回来已经先走了。”
虽然已经是夫妻,但是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过任何亲密的动作,拉拉手已经是极限,张颖听吴忧这么一说倒先羞红了脸。不过她还是乖乖跪坐在吴忧身旁,丫鬟收拾了几案上的残酒。
“夫君,父亲今天心情很好呢,我陪他喝了点酒,求他让我们早点去云州,他都答应考虑了。”张颖还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向吴忧邀功似的道,一打开了话匣子,她就开始不停地说下去,直到吴忧开口。
“颖儿,还记得洞房那晚你跟我说的话么?”吴忧打断了张颖的话。
“哪一句?”
“我们的一切都不能指靠别人恩赐,都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取得,哪怕是偷是抢呢。你不觉得,现在我们太依赖你父亲了么?”
“可是——他是我父亲啊,对我们也很好,我的请求他从没拒绝过呢。”张颖一时还不能接受站到父亲对立的方向上考虑问题。
“如果……我说如果,我和你父亲,哦,我的泰山大人,起了什么冲突的话,你会站在哪一边?”吴忧尽量将口气放得和缓。
“你不会是想……?”张颖反应相当敏捷。
“一个假设而已。”吴忧忙道。
“你骗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张颖紧盯着吴忧道。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做其他事情的。”吴忧的眼神忽然变得色色的,声音也变了调子。
“你……你这人……怎么……怎么……”张颖大羞,立刻低下了头,也忘了自己刚才的问题。
圣武历二六八年三月底,燕州、云州流寇再起,遮断官道,燕云道路隔断,官军首次征讨失利。吴忧请命讨贼,不允。四月初,清明,祭扫。官军小胜。驿路稍通,得云州六百里加急快报,库狐大举入境,云州诸郡告急,朝野震动。吴忧再次表奏,请回云西,仍不准。
“仁至义尽了!”吴忧愤恨地挥剑将眼前的几案一斩两段,“我受够了!唐公防我,甚于防贼!”
“夫君……”张颖怯怯地站在一边,吴忧的愤怒把她吓住了。
“还是那个问题,你站在哪一边?”吴忧恶狠狠地盯着张颖,好像把她当成了仇人。
“我……”张颖道:“我可以再去请求一下父亲。或许……”
“你还相信他会给我什么恩赐?那位索老瞧着我可碍眼得很呢。”吴忧冷笑道。
“夫君,请你不要逼迫我。”张颖饮泣道。
“我知道你的心意了。”吴忧冷冷道。“看看外面那些仆人吧,还有那些侍卫,哪一个不是监视我的耳目?”
张颖委屈道:“我对你并没有二心。自从嫁给你,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我要自己设法逃走了,”吴忧道:“你可以去禀告你的父亲大人,或者只要向这里的任何一个下人提一句就行。我就可以永远留在圣京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张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吴忧忽然站起身来,还剑入鞘,大步走了出去。狄稷来了。
狄稷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微微示意。
一个管家殷勤地跟上来道:“郡马要出门么?去哪里?要不要叫人套车?”
“备马就行,我去唐公府,叫四个侍卫跟着我吧。”吴忧随意地道。
“等等!”张颖眼圈红红地忽然出现在门口,这让吴忧有点措手不及。
“套车吧,我和郡马一起去。”张颖道。
管家答应一声,吩咐小厮套车去了。
吴忧望着张颖,张颖跟他对视了一下就低下了眼帘,脚尖不安地倒来倒去。
狄稷有些紧张地望着吴忧,吴忧道:“一起走罢。”
吴忧和狄稷骑马护在豪华的马车旁边,张颖和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坐在车中,车后是两名管家,四名带刀侍卫。
管家张福隐隐觉得今天事情有点不大对劲,却又说不上来,郡马不时伏下身子,隔着轿帘和郡主亲密地谈什么,显得从来没有过的亲密。阳光明媚,天气晴朗,春天已经到来,这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哟,是郡马啊!少见,少见。”苏平骑着马离着老远就打招呼。
“苏先生,正想找你喝酒。”吴忧笑着道。
“怎么郡主也……?”苏平眼珠一转,随即道:“在下在城北有片产业,遍植桃树,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正要相请郡主郡马,赏脸去赏一下桃花。”
“妙啊!苏兄真是风雅人。”吴忧一听就来了劲头,伏下身子对着车中的人说了两句什么,然后招手叫过张福道:“我们改日再去唐公家,今天天气这么好,正好去郊外踏青,松活一下筋骨。”
张福道:“可是郡马,已经先派人通知唐公去了,唐公恐怕会等得焦急。”
吴忧笑道:“那就麻烦你,再通知他我们不去了。”
说着便命令驾车和苏平一起走。那车夫望望张福,狄稷近前一步,道:“谁是主子你不明白么?”那车夫激灵灵打个寒战,赶紧挥鞭赶车。
张福见没法阻拦,也顾不得京城大街不得纵马的禁令,打马狂奔回去报信。
这边吴忧等人已经到了北门,守门军官认得苏平,虽不认得吴忧,却认得郡主的车驾,凑上来问好道:“苏先生出城么?这位一定是郡马了,怎么今天好雅兴?”
苏平笑道:“是张头,今天你轮值啊?”
那军官见苏平居然还认得自己,自是喜出望外,喜孜孜道:“您还记得小人?上次多亏您说句话,我那不成器的兄弟才能在城卫军里混口饭吃。小人一直没机会报答您呢。”
苏平道:“谈不上什么报答不报答,郡主车驾出城,您给方便一下罢。”
那军官道:“当然没问题。”就吩咐士兵放行。忽然另一个白脸军官上前,对苏平行礼道:“苏先生请了。”
苏平瞧这军官却面生得很,只好朝这人点点头。
“小人奉了唐公密令,没有唐公钧旨,郡马不准出城。”那军官客客气气地道,语气却十分坚决。
那姓张的军官却不乐意了,道:“郭明川,你才来了几天,认得苏先生和郡马么?竟敢这样对他们说话?我怎么没见到什么密旨?”
那名叫郭明川的军官取出一纸命令递给姓张的军官道:“张兄看过这个就知道我是不是在信口雌黄了。”
张姓军官一看那张纸,脸色立刻变了,他为难地看看苏平,道:“苏先生,真是对不住。这里已经不是我说了算了。”
郭明川对吴忧行礼道:“请郡马回府吧,小人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吴忧道:“要是我不回去呢?”
郭明川后退两步,站在士卒中间道:“那么小人只好得罪了。这里有守门士兵六十人,虽然留不下郡马,只要能阻挡一时,大队人马马上就会增援过来,所以郡马最好不要用强。”
吴忧笑道:“是吗?你瞧瞧后面罢。”
郭明川一转脸,就看到一百多名原本吴忧部下的士兵刀剑出鞘,将他和几十个守门士兵围住,他居然没有发现他们是什么时候潜到附近的。
吴忧道:“狄稷,如果这位郭兄敢松手放出他手里那支旗花火箭的话,你就给我砸扁他。”
“乐意之至。”狄稷狞笑着掂着手中的棒子。
“现在,我们是否可以出城了?”吴忧嘲弄地道。
“休想!”郭明川不管不顾,一把将手中的火箭拉燃,伸手拉出佩剑。一朵绚丽的旗花带着刺耳的尖啸声在空中爆裂。
“混蛋!”狄稷大怒,挥棒就打,吴忧的鞭子及时拦在了他面前。
“这人也有点胆量,放过他罢。”吴忧淡淡道。“他只是尽到了自己的职责。咱们出城。”
郭明川呆呆地望着吴忧和他手下的士兵大摇大摆出门而去,似乎忘记了下令攻击,那姓张的军官凑到他跟前讨好地道:“大人,不阻拦他们么?”
郭明川道:“罢了,郡马胸襟果然非常人能比,我等已然尽到职责,就是唐公也不会指责什么了罢。”他从没试过离死亡如此之近,他知道,刚才狄稷那一棒要是打下来,他肯定没命了。
出了城门,吴忧就对剩下的那个管家、车夫和四名侍卫道:“几位请回吧,我不想杀你们。见了唐公替我问声好。”六人如逢大赦一般抱头鼠窜。
苏平道:“这就开始千里逃亡了。”
吴忧道:“也没那么远,我们一直向北,只要能顺利出了昌平关,我们就安全了。”
狄稷道:“咱们赶紧换装吧,城卫很快就应该有反应了。”
吴忧点头道:“好吧,换装。分头走。”
唐公府,张静斋接到张福的急报并没显得特别惊讶,只是叹了口气道:“难为这帮奴才了,他们怎么看得住这头猛虎呢。这下可是放虎归山了。”
荀卿急道:“主公,立刻派兵追赶还追得上。”
张静斋不急不忙道:“颖儿和苏平都随他去了。”
荀卿道:“难道他会用郡主的生命做要挟?”
张静斋不答,反问道:“你真正看透过吴忧这个人么?”
“主公的意思是?”
“没什么,虽然他有时候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