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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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器-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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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扬环视这简陋的小厅一眼,歉然道:“赵扬疏忽,下人无状,礼貌不周,如有得罪,都是赵扬管教不力,还请诸位见谅。请诸位移步到东厢房一叙如何?”

阮香道:“不妨事。是我们来得冒昧了,跟贵属起了点儿误会。我们客随主便,全听公子吩咐。”

第十六节约成

赵扬微笑点头,引着众人来到自己住的东厢房,果然是吕晓玉注意过的那个院子。只是法阵已经撤去。这东厢房富丽堂皇,所用器物无一不是万中挑一的精品。赵扬进了内室,不一会儿出来,却是换了一身衣服:脱去了披风,换上了宽松的银色袍子,紫缎玉带,精致的小皮靴上各嵌了一颗小小的珍珠。客厅正中央有个生得旺旺的大火炉,一室如春。从人给赵扬送上暖手的小炉,点上檀香,给众人沏上茶,茶的质量自然胜出小厅时甚远。

稍顷,从人都退下,那四个灰衣汉子侍立一旁。吴忧道:“赵公子,咱们要说的事情恐怕不方便被外人听到。”

赵扬回视四个灰衣汉子一眼,一个汉子道:“公子恕罪则个,咱们是奉老主人命令贴身保护公子,不敢擅离职守。”

赵扬微笑着对吴忧说道:“这几位从我小时候就跟随左右,虽然脾气有些暴躁,忠诚是没有问题的。”

阮香道:“久闻泸州光华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小女子阮香有礼了。这几位是我的同伴:吴忧、吕晓玉、水凝。这两位承蒙公子援手救出,正要致谢。”

赵扬大惊离座道:“灵州清河郡主阮香?!在下失礼了。”

阮香道:“公子不必多礼,阮香如今飘零江湖,当不得郡主尊称了。”

赵扬坚持行了个礼,肃容道:“礼不可废。郡主妙才,天下皆知,赵扬心慕已久,今天得见尊颜,实在是三生有幸。”语气诚挚,叫人难以怀疑他的诚意。

阮香欠身答礼道:“赵氏父子威震边陲,大名如雷贯耳,小公子人中龙凤,气度风范更令阮香心折。”

吴忧笑道:“大家这样客气来客气去可没完没了了。不如咱们直接谈正题如何?”

赵扬道:“吴兄真是爽快人。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的地方么?”

吴忧道:“不知赵公子如何看待那张静斋?”

张扬不假思索道:“知人善任,行事果敢,有容人之量,是个人物。只是喜欢玩弄权术,行事不端正,经常授人以柄,未免落了下乘。”

吴忧笑道:“这是赵公子真心之言么?赵公子何以避重就轻,尽拣些不要紧的来说呢?”

赵扬道:“哦?愿闻吴兄高见。”

吴忧厉声道:“张静斋挟持天子,把持朝政,结党营私,残害忠良,祸国殃民,实乃国贼!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赵公子独不见乎?”

赵扬急道:“吴兄低声!这话不是玩的。”

吴忧紧盯着赵扬眼睛道:“吴某只想听公子说句实话,若还只是一味相欺,我们掉头就走,不敢扰了公子清静。”

赵扬看着吴忧坦荡真诚的眼神,眼睛里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热切的神情,慢慢道:“吴兄所言未免偏激,大将军虽有专断之举,但乱世用重典,遭人物议也是难免的。”

吴忧冷笑道:“赵公子说得好轻巧,张静斋胁天子以令诸侯朝廷政令皆出自大将军府,此事天下人皆知,以公子高才居然处处为这奸贼辨白,实在令人齿冷。”

赵扬脸一红,道:“吴兄辩才无碍,赵扬自认不是对手,吴兄对大将军屡出不敬之言,不知到底意欲何为?”

吴忧哈哈一笑道:“理屈则辞穷,赵公子要不是心里有鬼,又怎么会任由吴某在此放肆!”

一个灰衣汉子喝道:“大胆!我家公子善意待你,一再忍让,你却不识好歹,一味出言不逊,当我们是好欺负的么?”便要上前教训吴忧。

赵扬止道“不可无礼!在下怎么心中有鬼,还请吴兄明言。”

吴忧道:“久闻泸州赵氏父子英雄,本以为可以大事相托。今日一见,不过讲究吃穿的纨绔子弟,见识不过尔尔。手下也不过是好勇斗狠之辈,难成大器。”

一丝光芒再次闪过赵扬的眼睛,赵扬冷冷道:“在下本不是什么卓越人物,不过浪得虚名罢了。承蒙吴兄看得起,如今大将军虽有失德之处,非是我等可以妄议。”

一个灰衣汉子急道:“公子不要妄自菲薄,我们怎能和这些只会大言欺人的家伙相比?我们做的可都是实事……”赵扬朝他投去责备的一瞥,那汉子知道失言,却仍旧坚持说道:“公子何等人物,何必受这小子的闲气。咱们日日奔走辛苦,不就是为了扳倒张静斋那厮么?如今倒被别人说三道四!我第一个就瞧不惯!”

赵扬见那汉子自顾自地说去,十分恼怒,冷哼一声道:“赤火,你越来越放肆了。”

那名叫赤火的汉子跪下道:“属下可以为了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见不得别人侮辱公子!属下冒犯公子,无颜继续追随公子,公子保重。”说着举起右掌,便向顶门拍落。

赵扬喝道:“够了!都退下吧!还嫌不够丢人么?”声音里自有一种不可违抗的威严。这时候赵扬好像完全换了另一个人,令人不敢正视。那赤火诚惶诚恐地站起来,脸上满是羞惭,和其他三人一起退出屋子。

阮香等人也是十分惊讶于赵扬的转变,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初见时那个温文尔雅镇不住下人的美少年了,更像是一个指挥若定的大将军,气质的转变让人颇有点儿措手不及。

赵扬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转变。但看在阮香他们眼里却是另一副形象:眼神变得睿智冷静,十分锐利,看人时好像要直接看到人的心里去。开口说话,镇定理智,用的是惯于发号施令的语气,声音里包含着奇异的热情,自然生出一种让人服从的气势。

赵扬道:“下人们出言无状,让诸位笑话了。”说话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好像在说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

阮香道:“不妨事,我们也有不对之处。”

赵扬道:“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几位今天来不是为了道谢和吵架来的吧?”

阮香道:“好。我们也直说好了。我们听说泸州有一枝兵马到了京畿附近,我们想跟公子借这一支兵马,帮助我们光复灵州。”

赵扬心中急速思考:这支部队看样子已经暴露了,阮香他们明显是得到了确切的情报,今天是有备而来,隐瞒或者否认只会显得小家子气。现在对方既然已经把牌亮明了,现在就看自己怎么应对了。本来自己就是反对这个潜入计划的,照他看来,几千人的部队在没有后方没有补给的状态下进行作战无异于自杀。张静斋不是傻子,他绝不会容忍这样一支部队存在于自己后方,可是大哥坚持实施这个冒险计划,自己只是不想看着这几千精锐白白牺牲才来主持这个计划。现在必须放弃原计划了。不过也不能白白便宜了阮香他们。敬佩一个人是一回事,涉及到政治利益又是另一回事了,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是生意经,也是政治斗争中的不二法门。下定了决心,赵扬迎上了阮香的眼睛。

阮香知道赵扬已经作出了决定。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几乎可以猜出他的决定是什么。阮香迎着赵扬的眼神,微笑了一下,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笑容。看到这个微笑,下定决心的赵扬不觉稍稍动摇了一下——也许,条件可以宽松一点?赵扬摇摇头,好像要赶走这个诱人的想法。

赵扬道:“郡主一心为国,我们是很佩服的。不瞒郡主,泸州不日就要和张静斋开战,这支兵马担任秘密使命,恐怕不能够……”

这时候出去的赤火匆匆进来,将一个蜡封的小纸条递给赵扬。赵扬拆开一看,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是在京城内的联络站传来的消息:一直在京畿、燕州边界驻扎的张静斋的精锐部队——铁甲骑兵队四天前离开驻地,先是向云州方向开进,但很快在前往云州的路上就失去了踪影,转来的潜伏部队报告称斥侯发现秘密驻地附近有大量骑兵活动过的痕迹,为保密起见,不敢深入侦察。赵扬出了一身冷汗。难道自己中了张静斋声东击西之计?那么他是下定了决心要先巩固后方了,这也不无可能。若只是疑兵之计呢,目的又是什么?现在看来得益的只能是眼前的阮香这支人马。可是,阮香和张静斋合作,张静斋配合阮香她们的行动,这可能吗?赵扬第一次觉得事情有点儿失去了控制。

阮香道:“公子可是有要事?我们先行告退罢了。改日再来拜访。”

赵扬忙道:“没什么要紧的事,诸位且宽坐。”赵扬心中翻腾不已,这份情报到底是真是假?为什么阮香他们会这么凑巧就来借兵,是谁给他们提供情报?赵扬深吸一口气,一名优秀的统帅就要在关键的时刻作出正确的判断。短短数息间,他已经作出了决断。

赵扬哈哈一笑,两眼射出刀锋般的摄人光芒道:“郡主好手段!我不管你们和张静斋有什么协议,也不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办到的,我只想为我手下的将士们的性命负责。我决定——”

阮香等人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张扬道:“我决定将这支部队交给郡主,非但如此,我负责说服徽州秦敬将军也把部队交给郡主,一旦郡主在灵州站稳脚跟,我们负责将这些将士家眷送到灵州。两只部队由郡主全权指挥,两州决不插手。并且保证,灵州战事一起,两州将为灵州军提供一切便利。郡主以为如何?”

阮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优厚的条件确实太出乎意料了,回答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不知道公子可有什么要求?”

张扬笑道:“郡主说笑了,在下没有任何要求,只愿泸州灵州永为唇齿,互相照应。”

阮香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张扬那双保养得几乎跟女人一样的手,掩饰不住激动的情绪道:“泸州但有公子一日,灵州绝不对泸州用兵。”

张扬回握住阮香手道:“若是灵州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泸州不会坐视。假如……我是说假如,灵州战事不利,泸州大门永远向郡主敞开。”

张扬大喊一声:“来人!摆酒!”对阮香道:“今天就祝贺灵州与泸州结盟。”

赤火小声道:“老主人交代过,公子不宜饮酒……”赵扬两眼一瞪,赤火再不敢言语。

阮香笑道:“阮香本已打算戒酒,今日就为我两家结盟,破例饮上三杯!”

赵扬大笑。跟阮香碰杯,连饮三杯。然后一头倒在地上——睡着了。

阮香等人面面相觑,这个光华公子酒量也太差了,简直和水凝有一拼。

不理赤火等四人虚情假意的挽留,四人告辞回客栈。

路上,吕晓玉问道:“大哥平时待人平和有礼,何以今日颇多蛮横之语?”

吴忧笑笑道:“这赵扬甚是难缠,三句话倒有两句半是客套话,还有半句是废话。若不是以言语挑动他失去平常心,再加上他手下人的‘配合’,恐怕咱们现在还在跟他喝茶扯淡呢。”

吕晓玉恍然大悟,道:“小妹受教了。”又问阮香道:“现在形势对我们有利,就算不结盟,那赵扬恐怕也得交出部队,为什么非结盟不可呢?”

阮香道:“天下没有绝对的事情。何况这个人认真起来太可怕了,我不想和这种人成为对手。灵州也需要一个盟友。即使这个盟友不怀好意。”

吕晓玉道:“那如果泸州背约,我们要不要还手呢?”

阮香没说话,静静地望着远方,良久,斩钉截铁道:“我不会让他们有这个机会的。”

吴忧笑道:“对手越强,战斗才越有乐趣呢。晓玉害怕了么?”

吕晓玉听了“咯咯”笑道:“没想到大哥这么好斗啊,刚惹了一个苏平,又把赵扬当作对手啦。小妹怎敢落后,舍命陪君子罢了。”众人闻言一阵大笑。

圣京大街上回荡着几个年轻人爽朗的笑声。这笑声朝气蓬勃,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强大的自信,给古老的圣京注入了一股生机勃勃的活力。未来的历史必将由这班年轻人来创造。

第十七节忠诚

大将军府,密室,张静斋,荀卿。

荀卿必恭必敬地垂手站着,张静斋面无表情地坐着,小桌上是一份报告。

“荀卿,你跟了我几年了?”

荀卿知道这只是开始,认真回答道:“属下自圣武二四九年跟随主公,到现在已有十五年零三个月了。”

张静斋道:“这么久了啊。现在想想好像就是昨天的事,那时候你还没长胡子呢。”他陷入沉思中,用一种缅怀往事的语气缓缓道:“那时候云州将军鄂必龙欲杀我而自立,我星夜逃窜,若不是你相救,恐怕早已死了。”

荀卿道:“救主公的是我父亲,我当时只是负责给大将军送饭而已。”

张静斋道:“可惜你父亲也被追兵杀死,你全家因我而遭难,我一直也没好好报答你……”

荀卿跪地道:“能追随主公已是属下最大的荣耀。”

张静斋扶起他道:“现在我手下众人之中,就数你跟随我最久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

荀卿道:“属下才薄识浅,跟随主公虽久,却无些微之功,有负主公信任。”

张静斋挥手止住荀卿,道:“荀卿不必过谦,何况人有时候并非只看才干的。当初在云州,咱们跟那鄂必龙打仗,打得那叫一个惨……咱们五次起事,五次战败,鲜血染红了云州大地。荀卿你始终在我的身边,有一次敌人冲到了我近前,荀卿居然拔剑冲出,以身体做我的屏障,这份情谊,我一直没有忘记。

“后来咱们打败了鄂必龙夺回了云州,越过燕州偷袭圣京,一举控制了皇室,政治上取得了主动地位,这都是荀卿的计策,怎么能说是没有功劳呢?”

荀卿惭愧道:“可是这个计划实在太不完善。我们取得了京畿地区,也惹来了别家诸侯的觊觎,诸侯打着勤王名义讨伐我们的就有五家,其他人嘴上不说,暗地里也都在扯我们的后腿,鄂必龙败而不死,重新在云州竖起叛旗。云州风雨飘摇,京畿危机重重,属下好大喜功,陷主公于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为此数万云州将士含恨战死沙场,属下万死莫辞,实在不敢说有什么功劳。”

张静斋好像也回到了那段血雨腥风的日子,形势危如累卵,告急的文书一封接着一封,边关告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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