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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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器-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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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香还真被他弄了个措手不及,忙命侍卫搀起张辙——并非她不想自己动手,那张辙老头一脸晦气,吃个饭尚且挑毛病,恐怕这“男女授受不亲”更是严格遵守的——老人家年纪也不小了,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传出去别人还以为自己谋杀朝廷大臣呢。

扶起了张辙,看老头子额头都青了一块,兀自气得浑身发抖,知道他刚才不是作伪,确是真情流露,阮香不禁收了玩笑之心,让侍卫退下。郑重其事地给张辙施了一礼,道:“小香无知,冲撞长者,实在情非得以,请张大人见谅。”

这番道歉的话说出来,张辙再大的火气也消弭了,联想到阮香的处境,其实谨慎些实在无可厚非,自己何尝不是谨慎又谨慎,试探又试探呢,不料最后还是被这小丫头给耍了,逼自己把实话先露出来了。尽管如此,张辙还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巨石,从阮香的态度来看,他的使命看来有希望了。

“陛下密旨!”张辙重新找回了自信,严肃地道,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卷黄色的绢帛。

阮香并没有像应该做的那样跪下来,只是将手伸到张辙跟前。

“怎么?”张辙有些不解。

“我自己看好了,张大人如今还要斤斤计较于礼节么?”阮香道。

张辙这才会意,将密诏直接递给了阮香。

阮香接过诏书,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叫进来一个侍卫,让他端来一个火盆,将密旨投了进去,亲眼看着它化为了一堆灰烬。阮香这才拍拍手,好像是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任务。

“您还有什么话么?”阮香对张辙道。

“我?还有什么话?”张辙一直呆呆地看阮香所作的这一切,此刻才回过神来,他的脸上再次出现了被愚弄的愤怒:“你怎么敢这样对待皇上的旨意!”

阮香很理解张辙的恼怒,她不急不缓道:“同样的旨意,我接到过两次,唯一的变化,是上面的人的名字。上一次的那一道,我也是照此处理的。但是到现在为止,上面所谓的忠贞义士,已经证明有至少有两个人是被张静斋收买的,八月圣京廷议,一十三人被告发谋反,喋血街市,皆是名单上的人,消息是内奸走漏的,这些人都是我大周忠义之士,本来是我靖难军的有力内应,我一直都避免和他们直接联系,千方百计就是为了保护他们。不料如此小心翼翼仍然被莽撞的行动所牵连,惜哉!痛哉!”阮香的眼神沉郁悲伤,“这一次又是这样,你是不是觉得我大周的忠臣良将是杀不尽斩不绝的?你就不想着为我大周留下几条正根?国事就是败坏在那些自以为是的所谓忠臣的手里的。”阮香的声音充满了惋惜和愤怒。

张辙仍然梗着脖子道:“公主指责未免过甚。我等都是为国效力,为皇上效忠,死有何憾?参与谋事者早就舍弃自己的家业性命,便是身首异处也并无一句怨言的,死得其所而已。”

阮香怒道:“糊涂!张大人,我不怀疑您对皇上对周室的忠诚之心,但是我明明白白告诉您,您的做法错了。如今的周室岂是一场政变所能改变的?几个文人的直谏,除了无谓地连累自己和家人,还有什么作用?鲁莽的行动没有任何效果,却让我大周的忠贞之士因此而日见凋残,你们不心痛自己的性命,你们死得其所,你们得到了忠良的名声,有没有想过我大周怎么办?忠臣义士凋零,谁来保护我大周不被奸臣颠覆?不错,义士的鲜血会激发一些人的良知,但是更多的是吓退那些胆子小的中间派大臣。

“每当一个正直的大臣倒下,我的心里都在流血,我是为我大周心痛。我知道你们抱着怎样的疑问——阮香现在兵强马壮,为什么还不挥师进京,勤王锄奸?为什么还要和张静斋虚与委蛇?她是不是有了贰心?她的心里还有大周么?你不用否认,我都理解。可是谁在指责之时曾设身处地为我想过?皇兄焦急我也知道,但是着急并不能解决问题,我们都需要隐忍。如今南面怀州勾结屏兰引狼入室,北方泸州和迷齐眉来眼去,淄州未平,内乱攘攘,诸侯相互制约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我不顾一切全军西进,我能走多远?不是我不想冒险,实在是这险冒得没有价值。我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我也不在乎别人会怎么说,我只在乎能不能成功。我就是大周最后的希望,所以我不能死,也不能败。”

阮香像是在自言自语说服自己。这一通宣泄结束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阮香忘了叫侍卫把火盆端走,虽然是深秋了,一会儿屋子里的两人都热出了一身大汗。

张辙看着阮香忧思的面孔,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大周可以没有皇上,但是不能没有阮香。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让他惊恐万分,在内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也流下汗来。

阮香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她的鼻翼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注意到了有些不知所措的张辙,老人满头大汗。

阮香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道:“小香失态了,大人不要见怪,我对大人冒着生命危险传达这样一份密旨还是由衷地感激的。”

张辙忙道:“哪里哪里,听公主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朽茅塞顿开啊。公主放心,老朽回京之后定会宽解皇上和众位忠良之士,将公主为国为民的一番苦心告知他们。”

阮香道:“如此我在此先谢过大人。按说封了公主之后该进京谢恩的,不过现在实在不是好时机,带兵入京又不现实,我会拟一份谢恩的奏折请大人带回去的。”想了想又郑重道:“烦请大人劝说京中忠义之士,我大周需要刚直不阿的忠臣,但是更需要坚忍不拔的国士,希望他们能体谅我的一片苦心,保全有用之身以待时机。”

张辙自然答应,犹豫了片刻道:“公主殿下,老朽还有个不情之请。”

阮香道:“大人请讲,只要我做得到,不会推辞的。”

张辙道:“其实是关于小犬的,犬子张琦,浪荡不服管教,在京城结交一群狐朋狗党,胡作非为。老朽中年得子,夫人整天宠着他,不让打也不让骂,实在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唉,老朽担心他早晚会惹出祸事来。所以这一次我就趁着出京的机会将他诳了出来,如果公主不嫌弃的话,让他在公主手下历练历练,若是真的无可救药,公主代老朽行家法就是,也免得给张家祖上蒙羞。”

阮香一笑道:“这个问题倒是不大,只是现在兵凶战危,靖难军处境并不乐观,只怕委屈了贵府公子。”

张辙老脸一红道:“老朽不是贪爱权势之人,并不是来给犬子找门路来了。本来还有些犹豫,现在终于想通了,要让他改邪归正,在京城一定不行,在公主帐下还有希望。公主不必看老朽的面子,该打就打,该杀就杀。”

阮香闻言笑道:“常言道虎父无犬子,张大人铮铮铁骨,令郎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

张辙连连摇头叹息,一再叮嘱不必对张琦客气之后,这才告辞走了。

阮香这才召黄朋进来问道:“张辙有几个儿子?”

黄朋道:“仅有一个独子,名唤张琦,今年该有二十岁了。据说张辙中年得子,看得如掌上明珠一般。”

阮香道:“这样啊。”心里对张辙的信任又加了一分,却又苦笑了一下,看不出来这个张辙倒还有点儿小聪明,就算京里出了什么事,张家也留下了一根独苗,不至于断了香火。张家就这一根独苗,难道自己真的派他上战场么,还得专门让人保护他。

见黄朋还在等着,对他道:“张大人可能会让他儿子张琦留下,回头带他过来给我瞧瞧,给他安排个闲散差事,抽调几个人好生看着他,别让他惹事,也别让他出事。”

黄朋应了声是,就照着阮香的吩咐办事去了。

“唉,又是烦人的一天。”阮香看了看窗外阴霾的天色。

第二十四节红颜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叫……”女孩急得在秋风中满头大汗。

“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从现在起你就叫翠羽。”

“好土的名字……”(小声地)“好啊,好啊,我好喜欢……”(雀跃状)

“这是你的弓和箭。下次记得不要把他们弄丢了。”

“这是我的。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吴忧。天上有口,心忧天下,你应该认识汉字吧。他们叫我大哥,或者公子,你喜欢怎么叫都可以。如果你愿意,叫我的本名也无所谓。”

“那么女奴又是怎么回事呢?那个人是把我送给你做女奴吧。”(天真无邪状)

“……那些东西就不要管他了,你家在哪里?知道回家的路么?给你银两,你自己能回去吧。”

“我回不去了,我是逃出来的。他们要用搜神大法,长老说用了以后人就变成白痴了,所以我就逃了。”

“那么你现在自由了,想去那里就去哪里,这包金银足够你花销一阵子了,马也送给你,你走吧。”

片刻之后。

“你怎么还跟着?你已经自由了。”

“人家害怕嘛。那个嘴巴好臭的人老是想脱人家的衣服。人家怕再被他捉回去。”

“……我要做的事情,不适合女人参与的。你还是走吧。找个没有战争的地方躲起来,等着战争过去……”

“呜——你也不要我!你们都不要我!”(委屈地掉眼泪)少女猛然兜转马头,向着无边的草原深处纵马狂奔而去。

“公子!”花莹见吴忧只是坐在马背上,丝毫没有追赶的意思,不禁喊了一声。

“奸细的话,这也算是个不错的脱身的办法。我们走吧。”吴忧有些疲倦地说道,走的是原定的路线,和女孩离去的方向正相反。

“公子。”王大可难得的也开了口。他没有跟上吴忧的马,而是站在了原地没有动。

等到吴忧转头看他的时候,王大可以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道:“她会死的。”他描述的似乎是一件跟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也有可能会活。”吴忧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冷漠。

“我相信她。”王大可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然后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我不信。”吴忧也不再废话,打马就走。

良久后面才响起了两个人跟来的马蹄声,他知道,他们最终选择了服从。

三个人骑马闷头走了一个小时,谁也没有说话,带着黄沙的风从侧面吹在人和马的身上,中午了。吃饭的时候,吴忧试图讲一个笑话,可是最终只有他自己的干笑声在草原上单调地向四方传播着,花莹和王大可甚至连一个假装的笑容都欠奉。吴忧干笑了两声,也就不再做这方面的努力。五分钟就可以吃完的饭,二十分钟了王大可和花莹还在那里磨蹭,不,是难得的两人都发现了细嚼慢咽的好处,一块干羊肉就着清水吃得津津有味。

吴忧默不作声地喂了马,将鞍鞯都备好,最后紧了紧马肚带——这些工作一向都是兄妹两人做的,他回头,两人还在悠闲地吃饭。

“喂,该走了。”吴忧喊道,这几口饭两人难道想吃到天黑?

“我不习惯在马背上吃东西。”花莹似乎对手里那干巴巴的羊肉干恋恋不舍。

“消化不好。”王大可板着脸严肃地接了一句。

吴忧忽然发现花家兄妹讲笑话的本事要远远胜过自己,因为他还要搜肠刮肚去想,而他们则是信手拈来,他同时又发现一个事实,一个平时总板着脸的人忽然讲一个笑话出来,那一定是最好笑的笑话,不过他现在可没有心情笑,风吹得更猛了,天色也阴沉下来,弄不好要下雪了,如果不快点儿的话,他们晚上将赶不到下一处落脚的地方。草原的冬天来得早,虽说是深秋时节,但是温度早就降到很低,身着薄一点的皮裘都抵挡不住寒气,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离去的少女那单薄的衣衫,她那点儿衣服应该抵挡不住寒冷吧,说不定,不用碰上什么坏人,草原早来的严寒足以夺去她的生命。

“上马!”吴忧自己先跨上了马,对花莹和王大可大声招呼着。

“去哪里?”花莹一边努力地啃着那块只剩下一点点的羊肉干,一边问道。

“回去!”吴忧赌气似地说了一句,打马就往来路驰去。

“等等我,我也去。”花莹一口吞下了羊肉干,立刻翻身上马。

“你不怕消化不好?”王大可也跟着上了马,傻傻地问了一句。

“消化你个头!”花莹“哈!”地一声,马儿一声长嘶奔跑起来,紧跟在吴忧的背后。

“我还以为你说真的。”王大可恋恋不舍地收起了干粮。

“哥,你真傻!哈……”风中忽然传来花莹银铃般的笑声。

“是啊,我真傻。”王大可报以憨厚的一笑。

马贼。

吴忧他们接近的时候就看到了十匹马围成了一个圈子,三个受伤的马贼坐在一边,剩下七个围住了中间的女孩,翠羽。

这应该是马贼的一个“狩猎”小队,也“幸好”他们正好截住了翠羽,要不然吴忧他们还真找不着她。翠羽紧张地拉着弓弦,那上面扣着一支羽箭,箭壶里只剩下一支。马贼们吃过了苦头,虽说她只剩下了两支箭,不过谁也不想在这时候吃亏,毕竟等到她射出最后这两支箭,剩下的人就可以享受一顿“大餐”了,翠羽那单薄的衣裳下凹凸有致的身材还有那惊慌的神情让他们的身子都着了火。他们都下了马,一面注意着翠羽的羽箭,以各种花样引诱她射出最后的救命羽箭,一面不动声色地缩小着包围圈,只要再有几步,他们就可以冲进她射击的死角,利用人数优势将她挤住,解除她的武装。

吴忧等三个人追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情景。

三人到来的马蹄声惊动了匪徒们,翠羽眼中也掠过一丝惊喜。

“黄沙帮的爷们办事儿,上道的走开些!”一个匪徒冲着吴忧他们喊道,显然也不想节外生枝。

“那么有没有人能告诉我们大月氏城在哪个方向?我们迷路了,这该死的天气。”吴忧以见怪不怪的轻松口气说道。

“那边。”一个匪徒随便指了个方向。

“多谢!”

这时候王大可和花莹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两翼,和吴忧呈三角形将这伙儿匪徒围住,只等吴忧一声信号了。

吴忧又和那匪徒扯了两句,这时候中间的匪徒们忽然一声呼哨,趁着翠羽一走神,几个人猛扑上去,压住了她娇弱的身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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