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华刚刚调遣完毕,敌人的攻城兵已经挨近了城墙。
这次进攻声势浩大,云梯二十架、对楼十五座,冲车五部,苏中军的士兵们喊着号子,推着高大的攻城器械,一步步逼近城墙。看到敌人进入了射程,崔华命令放火箭,两架云梯中箭燃烧起来,过了一会儿就停下不动了,里边和周围的士兵都逃了开来。这两架云梯不一会儿就烧得通红,宛如两个巨大的火把,直刺黑沉沉的夜空。
苏中军这次势在必得,士兵们明显比上次英勇得多,他们还没等梯子架稳就顶着盾牌,敏捷地向城墙上攀援。守军手里的撞杆再次显示了其威力。十几个士兵齐心合力,硬是用撞杆将一架云梯给推倒了,上面正在攀援的士兵只好眼睁睁随着云梯倒下,敢跳下去的士兵不是被摔死就是被下面的排叉木叉死。尽管如此,其他士兵仍然悍不畏死,继续奋勇攀登。每个对楼里边一次可以载五十个士兵,推到城墙根之后,放下桥板,隐藏在里边的士兵可以直接冲上城墙。
崔华并不怕敌人上墙,靠近城垛一边,早就摆上了三排排叉木,那些运气好登上城头的敌兵,一上来就被高达三米的排叉木格住,这时候早已准备好的守军扎枪、弓箭、连枷、戟、斧、椎一起招呼,配合高高耸立的弩台的交叉射击,敌人基本上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戳下城去。只要守城兵不累,敌人来多少都是白给。
另一部分士兵依然憋着劲儿往下面投掷石头、滚钉木、钉排等,还有士兵将原本用来防箭的粗麻绳编制的软幕(学名“累答”)浸了油,点着了往城下扔,这东西覆盖面积大,一烧一大片,城下蚁集攻城的敌人步兵被烧得哇哇乱跳。还有一种火擂木,两边是轮子,中间是一束柴草,点燃之后顺城滚下。不过士兵们很快就发现有些潮湿的柴草虽然不大好点,但点着之后却冒出浓浓的黑烟,比直接点着干柴草的效果更好。
不一会儿功夫,枪挑箭射,烟熏火燎,各种各样从天而落的奇怪东西,加上撞杆、叉杆的威慑效果,城上守军很有默契地进行着杀戮,而苏中军能对守军做出的杀伤却微乎其微。苏中军的进攻为之一滞。
崔华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了什么东西沉闷的撞击城墙的声音。敌人的冲车终于冲到了。
不待崔华命令,十几个士兵操作起了刚刚架设好的杠杆。探出去的铁抓钩像风中的树叶一样飘摇不定,每次快要抓到敌人的冲车的时候,都被车顶上的士兵用长杆武器拨拉开,崔华见状,命令士兵点燃了两个松明火把,绑在长杆上,伸出城墙,就在冲车士兵眼前晃荡,晃得他们眼花缭乱的时候,操作杠杆的士兵们欢呼一声,趁敌人看不清楚东西的时候,他们成功地将杠杆的铁抓钩钩上了冲车的顶棚。
“一二三,哟!一二三,噢!”
士兵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拉动着杠杆。绞盘和滑轮加上杠杆,形成了强大的力道,城上城下的人同时见识了一副奇景,沉重的冲车连着上面的三十多个士兵先是被拉得倾斜,最后居然被从地上吊了起来。冲车里边的士兵们发出了一阵杂乱恐慌的叫声。崔华果断地命令:“放手!”
士兵们猛一松手,高大的冲车发出了一阵难听的吱呀声,缓缓倒了下去,压倒了十几个还在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来不及躲避的士兵,连着上面原有的三十多个士兵一起摔成了肉饼。攻城军一阵慌乱。守军又在火把的配合下,开始为杠杆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崔华见时机差不多了,攻城军已经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城墙上,便传令埋伏在藏兵洞里边的士兵出击,冲突掩杀敌人。
这时候攻城军在久攻不克的情况下损失了一批悍勇的骁卒。城下现在又是烟又是火的,攻城军带来的火把熄灭了大半,视野极差,军士乱窜,没人注意城墙上南北两边同时悄悄开了个口子。这种藏兵洞是建造在城墙里边的,十分隐蔽,和外边只隔着一块城砖,外表和城墙的其他部位一样,是守城者留下的一道暗门,里边伏兵,作为突击杀出之用。暗门内侧还备有带风箱的窑灶、柴草和障碍车,以备敌军发现,从中杀入时,加以烟熏和堵塞通道。
南北两个藏兵洞的伏兵同时呐喊着杀出,城下的苏中军士兵们大吃一惊,烟雾中也看不清楚敌人有多少,第一反应是掉头就跑,军官们拼命约束着手下的士兵,试图鼓励起他们的斗志,可是好像不怎么管用。
眼看苏中军的这次进攻又要一败涂地,冲出城来的士兵已经在砍斫云梯了,就在这危急的时候,苏华毅然登上高台,亲自击鼓,鼓舞士气,三军将士一齐呐喊,黑兰率领一个千人骑兵队如风般地冲到城下,手里都举着明晃晃的火把,大声呼喊,苏中军一时气势大振。崔华见敌军士气复振,只得传令伏兵撤回,黑兰军也不追赶,顺势向城墙上射了一轮羽箭,同时掩护已经十分疲劳的攻城军撤退。崔华同样不追。
城下的余火逐渐烧尽,好像宣告着一天的激战落下了帷幕。月光下,散乱的攻城器械的残骸和人的尸体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苍白色调,一副惨淡的景象。崔华还是让几个民兵出去将城外敌人没带走的尸体就地掩埋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却不用动,这些东西会成为敌人下次进攻的障碍物。受伤的士兵包扎治伤,死者同样掩埋,同时整理守城器械,补充箭矢木石等,连夜修补城墙上破损的地方,虽然不喜欢血腥味,饭还是要在城墙上吃的。安排了岗哨之后,崔华和士兵们一样,在城墙上和衣而卧。不过他躺了一会儿,觉得睡不着,还是起来巡视哨卡。敌人连营的灯火好像就在跟前似的,这已经不能让崔华感觉到害怕和激动了。因为可以替换的兵少,士兵们大都战斗了一天,都很累了,不少人都是一躺下就睡着了。行军毛毯十分单薄,睡着的士兵在梦里还使劲地拉毛毯,整个身子都蜷缩在毯子里。
崔华意外地遇上了郎枫,他腰间左佩刀,右悬剑,手里还拿把硬弓,精力充沛地沿着城墙慢慢踱步,眼睛警惕地扫过城外。城外的的景物在月光下显出各种各样奇怪的阴影,有风吹过,这些影子就随风摇摆起来,郎枫有时候猛地停住脚步,死死地盯住一处看上几分钟,有时候向着似乎潜藏着敌人的地方射上一箭,侧耳倾听一会儿,有时候吁出一口气,又恢复了他矫健有力的步子。
“二弟,没有睡?”崔华压低了嗓门道。
“呵呵,睡不着,出来遛遛。”郎枫咧开大嘴,做了一个夸张的笑容。“现在守军是最困倦也是最薄弱的时候,要是我攻城,不管成不成,也要偷袭一把试试。不过现在有俺在,谁也别想占了便宜去。”
“是啊。打了一天了,大伙儿都累了。”崔华深有同感地说道。
“明天多召集些民兵上城吧,壮丁没有了就召集壮妇,能搬动石头砖块的都叫来。只靠咱们这些弟兄不行,迟早得累垮。城破了,谁都没有好处。”郎枫看着一个熟睡如婴儿般的士兵道。
“嗯,我再考虑一下吧。”崔华想的是这城估计迟早得陷落,是不是不要把城里的人都牵扯进来呢,要是激怒了敌人,破城之后屠城的话,受苦的可就只有老百姓了。虽说对城里的人感情也不是多深厚,总觉得既然现在大家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还是尽一尽力比较心安理得吧。也许弟兄们再辛苦两天,救援部队就到了呢,崔华这样安慰着自己。
“对了,刚才有一群逃难的百姓要从北门进城,我怕里边有奸细,就给拦下了没让进,赶也赶不走,又不好用强的,怎么处置还是大哥决断吧。我再到西头看看去。”郎枫冲崔华一拱手。崔华点点头。
崔华在城墙上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的,想起来刚才郎枫说的那件事,忙下到城内,找太守召集本地的衙门捕快,又传唤各区地保里正,让他们组织巡逻队,对于城内所有人都进行登记稽查,凡是身份可疑的外来人都必须隔离审查。这些人大多都已经睡下了,硬是被一家一户叫了起来,对于崔华打搅了他们的睡眠颇有怨言。但是对于崔华的吩咐还是不敢不从,谁让人家现在手操全城的生杀大权呢。然后崔华命那班捕快的首领王捕头带人去北城门,甄别一下,看看那些难民里边有没有混进奸细,如果没有可疑的人的话,就让他们进城好了。众人分头办事去了,崔华也辞别了睡眼惺忪的太守,又到了街上。
吩咐完这些之后,崔华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似的,不知道什么地方会有不妥当。从太守府出来,走在冷冷清清的大街上,这种感觉还是摆脱不了,没等他想明白哪里不妥,一个黑影匆匆跑过来,差点儿就撞进了他的怀里,崔华只好一手扶住了她。后边三个巡城的捕快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嘴里喊着那句万古不变的台词“别跑,我已经看见你了!”
崔华不禁有些好笑,如果你让人家不跑就不跑了,那么世界上岂不是没有小偷和盗贼了?天虽然黑,但是崔华眼神还是不错的,他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被人追的人。忙把她拉进一条比较幽暗的小巷子。
“绿扉姑娘,你怎么出来了?现在可是宵禁哪,三弟没跟你说么?”这位背着小包裹跟着闻人寒晖一起来到青城的女孩早就被崔华当成了准“弟妹”,一向照顾有加的。除了闻人寒晖之外,三兄弟倒是都十分喜欢这个单纯地如一张白纸一般的小女孩的。只有闻人寒晖对绿扉总是爱搭不理的,偏偏绿扉就喜欢跟在闻人寒晖后边转悠。
“没有。我下午才听说围城了,家里粮食和菜都没有了,闻人又不来,后来才知道他出城交战去了,还受伤了。我想去看看他。没想到一看见他,他就……他就呵斥我,叫我走开……”绿扉说得伤心,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唉,三弟怎能这样呢!我得说说他去。”崔华不知怎么才好,只好这样劝道。
“不,你别难为他,我知道他受了伤,心情不好。我陪了他一会儿,他总是不耐烦我,老是让我走……我还没有吃饭……”绿扉小声说。
崔华道:“哎呀,你看,这真是……三弟就这样,你别往心里去。这样吧,你先回家,一会儿我派人给你送点儿去,我还有点儿事,必须先走了。”掏出一块腰牌递给她道:“碰上巡城官兵,你就把这块腰牌给他们看,他们会放你过去的。”
绿扉对崔华施礼称谢道:“多谢崔大哥了。”
崔华急匆匆地去了。绿扉拿着腰牌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就往城门边自己的小屋走去。崔华体贴地让她和闻人寒晖的住处紧挨着。闻人寒晖受伤之后住在军营,绿扉虽然想多陪他一会儿,无奈闻人寒晖十分不耐烦她,一再催她走,她也不便久留。
绿扉正心事重重地走着,迎面过来两个汉子,对绿扉喝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宵禁之后还在街上行走?”
绿扉一惊,旋即想到这两人可能是巡城的士兵,便拿出崔华的腰牌道:“我奉崔大人之命办事,这里是通行令牌,两位大哥借过一下吧。”说着露出一个乖巧的甜美笑容。
两个大汉对视一眼,竟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观察一下四处无人之后。一个汉子伸手道:“拿来我看。”绿扉依言把令牌递了过去,那汉子看了一眼,却将腰牌收入自己腰中,脸色一变道:“好大胆的女贼,竟然私造腰牌,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着便来拉绿扉。
绿扉大惊,一闪身躲开了大汉的手,解释道:“不是……这真是崔大人给我的,不信你们可以问崔大人去。”
大汉猥亵地笑道:“这小娘们身手还不错哩。”另一个汉子已经抄到了绿扉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将绿扉夹在了中间。
绿扉再迟钝也看出来这两人显然不怀好意了,她一侧身就想从眼前的汉子身边窜过去,不过站在她身后的汉子武功胜过她甚多,她刚有所动作,那汉子便闪电般抓住了她双手,眼前的汉子则出手如风封了她身上的穴道。那汉子涎着脸谄笑着对站在后边的汉子道:“大哥,辛苦出来这么一趟,这个妞儿就赏给小弟吧。”“哈哈,老二,这妞儿这么标致,当然是我先了。”后面的汉子同样一脸淫亵的笑容。
崔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营区,这里现在只有伤兵们住着,健康的士兵都在城墙上,或者担任城内巡逻的任务。闻人寒晖和张荇现在就住在这里。崔华也想找他们聊聊城防的事情,看看还有什么是自己没有想到的。进了门才发现,两人似乎都已经睡下了,不想惊动他们,崔华转身又走了出来,不想这两人睡觉都是极为警醒的,已经听到了崔华的脚步声,闻人寒晖已经拔出了枕边的长刀,张荇却问道:“是大哥么?进来吧。”崔华又走了进去。
三个人说了会儿话,崔华忽然想起来绿扉也该到家了,自己答应的东西还没派人给她送去,一想起绿扉,他就忍不住责备了闻人寒晖两句,绿扉来的时候张荇也在,对于闻人寒晖冷淡绿扉也很看不惯,就跟着崔华说了两句。闻人寒晖却浑没当作一回事,随便几句话搪塞了过去,最后被崔华和张荇你一言我一语说急了,竟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不劳两位兄弟费心了。”
这时候门被“砰!”地一声给撞飞了,郎枫脸色铁青地出现在门口。
崔华一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忙站了起来。
闻人寒晖还好整以暇地道:“二哥,这门可得你赔啊。”
郎枫没理会闻人寒晖,拉着崔华就朝门口走去,边走边道:“大哥,我有急事找你。”
闻人寒晖也要跟来,郎枫冒火的眼睛狠狠盯了他一眼道:“乖乖待着!”闻人寒晖只好又躺了回去。
郎枫不说话,拉着崔华一路疾走,崔华认出来这是往绿扉家里去的路,再看郎枫的表情,心道难道是绿扉出了事?越是走近绿扉家,他的心就越往下沉,他心里那不祥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二哥,到底出了什么事了?”闻人寒晖快步从后边赶了上来,他到底还是跟来了。
“啊?!”不用郎枫回答了,闻人寒晖轻松的表情猛地僵住了,他已经看到了坐在街角的绿扉,她身上披了一条薄薄的军用毛毯,毯子下面露出一节光洁的小腿。长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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