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个月,刘令娴经常被宣召至颐宁宫,陪太后和老瑞安王妃谢氏说话。刘令娴相貌不俗,又博览群书,很是得太后和谢氏的青眼。离京之前,太后借了庄和淑太妃的口,略微提了提,谢氏便欢欢喜喜收了刘令娴为义女。玄凌趁势为刘令娴父亲赐了安康郡伯的爵位,又加封刘令娴为慎成族姬。
刘令娴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夜之间成了宗室贵女,连父亲都跟着获封爵位,只当是自己平时侍奉勤谨,才入了太后的眼,除此之外,没有多想。只是这样一来,她便不适合再在敬德院呆下去了,但刘家似乎又已经不是她的本家,朱宜修便下旨让她到凤仪宫和长乐帝姬同住。
乾元十五年的春天很快就来了,姚八本来打算上折子请求把刘令娴嫁给自己,只是他跟慕容世柏素来友善,书信往来间得知了刘令娴便是那个新册封的慎成族姬。姚八略一思忖,便猜出了玄凌的心意,他决定再耐心等待,毕竟,能从大周皇帝那里拿一份公主的嫁妆还是很爽的。姚八觉得耐心等待,与此同时,礼部和内务府依然忙得脚不沾地。
二月初二,皇太子予泽加冠礼。皇家冠礼行得都早,去岁予泽十二岁生辰时,玄凌就想为他加冠,只是实在希望予泽能以皇太子的身份加冠,才一直等到现在。玄凌心中暗道,好儿子,朕不曾有机会得到的,你都会得到。
三月十二,玄凌和朱宜修收瑞安郡王义妹慎成族姬为义女,赐封号长福。宫中诸皇子帝姬皆改口称皇姐,而玄清终于在册封礼成之后,知道了自己魂牵梦萦数年的佳人闺名,不过这次他稍微学聪明了点,知道不抓人家手了。
“原来你叫令娴。”玄清隐约觉得眼中有泪要涌出,刘令娴淡淡一笑,头一次估计也是最后一次,对着玄清甜甜一笑,
“是的,六叔!”
玄清不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叫,这辈子估计还有成千上万被人这么叫的机会,只是这一声实在是最让他感到五味杂陈的一声。毫无疑问,他和刘令娴的关系比以前拉近了不是一点两点,但他们的关系也永远停留在叔侄关系上。
玄清感到心里某个地方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子,他知道随着时间推移,这个小口子会越来越深,变成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是清错了吗?”玄清泪流满面,“清一早就该向太后求娶你的……为什么清会这样自信,自信只要你知道清的诚意,就一定会被清所感动……却不知世事无常,相爱的人却不能相守……”
玄清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刘令娴在认完叔叔后就离开了。
三月十八,玄凌下旨指婚,长福帝姬和滇郡王姚义瑶的婚事提上了日程。姚八在十日后赶到了京城,路上他就一直派人打听长福帝姬原先的出身,并在得到答案后开心地在路上就喝了两盅,沧敬刚拦都拦不住。
刘令娴,或者说,长福帝姬令娴,接旨之后,只是神情呆滞,保持沉默。谨儿慎儿都以为她是不愿远嫁,可着劲儿劝解,她也只是一言不发。直到夜里,长福突然爬起来问谨儿,“谨儿,我是真的要嫁给滇郡王了么?”
谨儿心疼地抱住她,“是啊,帝姬,皇命难违啊……”她以为长福会哭或者闹着说不嫁,没想她只是“哦”了一声便翻身躺倒睡下,整夜都睡得很香。朱宜修体谅她很快就要嫁人,许她回安康郡伯家住了十天。接下来的日子里,长福帝姬每日只是循例请安,陪尊上说话,剩下的时间就都用来看书习字、绣花作画。
五月很快就到了,长福帝姬令娴如期下降。滇郡王姚八早就赶到了京城,盼了四十多天才终于等到正日子,笑了一整天,让所有参加婚礼的皇亲贵戚都记住了他一口雪白的牙。
这场欢喜劲儿还没过去,朱宜修为敬德院女尚书安陵容请封郡君,接下来的七月里,玄凌又把安陵容指给了镇国将军予潘。因为安陵容娘家在松阳,多有不便,刘令娴的父亲安康郡伯一家便以安陵容的义父的身份出面,而安比槐夫妻俩带着萧姨娘也赶到了京城,安陵容最后便从安康郡伯府出嫁。虽然如今安比槐身上有了正四品赞治尹的虚衔,到底还是有一些人对安陵容和安家抱着轻视之心,直到添妆那日,安康郡伯一家自然不必说,长福帝姬、滇郡王也亲自来添妆,玄凌、朱宜修、淑妃齐氏、恪妃苗氏等都各有赏赐。这些也罢了,后来太后颐宁宫里的孙竹息更是亲自上门代表太后赐下一套赤金嵌羊脂玉头面,这下众人才知道,别看安氏早先出身不高,人家也是太后名牌儿上的人,对安比槐夫妇也比先前尊重了不少。
长福帝姬要和安陵容说体己话儿,让姚八在外头应酬着,自己先去了内室去见安陵容。两人小声说了好久,笑声不断,只是究竟聊了些什么,就不为人知了。
八月初二,镇国将军予潘迎娶原敬德院女尚书安氏。
八月初八,滇郡王姚义瑶携正妃长福帝姬返回大理,让人意外的是,服侍了姚八二十余年的沧敬刚此次并未随行,而是留下住在了京中某位太医的府邸,滇郡王是否还有未尽事宜要沧敬刚处理,为什么不住在驿馆,并没有太多人留心,众人皆把目光投向了两天后的选秀上。
由于原女尚书安氏、原女贤人刘氏都通过敬德院跻身宗室,今年的选秀参选女官的人数达到了历史新高,虽然总人数肯定不能跟参选嫔妃的相比,但比例上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八月初十,帝后出席选秀,玄凌真的如同他之前说过的,本朝后宫不再进新人,选秀只为选女官和匹配宗室。前世的乾元十五年,福祺祥瑞四位贵人因娘家军功,没有通过选秀便进入玄凌的后宫。今生因为对西南战事提前,管氏、倪氏皆没有赶上时运,尚未崛起,两家都没有想要送女儿入宫,再加上管氏和倪氏都娇气,也不适合入宫,她们的娘家都是使了点法子让闺女撂了牌子。洛氏和黎氏祖上自有根基,故而前世的瑞贵人洛临真和福贵人黎萦都进入了玄凌的视线。洛临真被指给咏熙郡王予泠为正妃,黎萦则被授予女贤人的官位,成为乾元十五年十位入选女官中的一个。
玄清的正室也定了下来,正是明着暗恋他许多年的沛国公之女尤静娴。要是以往,就玄清现在的爵位而言,配尤静娴其实还是有点儿不够的。只是太后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赶紧找个大家闺秀给玄清,好管好他的内院,别再四处丢人现眼。故而在玄凌和朱宜修安排完之后,太后着人把剩下所有留了牌子的秀女都召集起来画了画像,又录下姓名、年纪、父祖官位,又传了玄清到颐宁宫,令孙竹息一个一个念名字与玄清听。
玄清心中还沉浸在心爱之人变成侄女又出嫁远方的哀愁中,根本心不在焉。直到孙竹息念出了一个名字,“尤静娴,年十六,沛国公尤涌之嫡女……”
玄清心口微微一紧,他霍地起身,“就是她了!”
太后皱了皱眉,玄清难道现在想用镇国中尉这样的爵位迎娶国公嫡女么?不过也就是尤静娴这样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的,一定会愿意嫁给玄清吧。好端端一个姑娘,恋上年轻男子也罢,还把这事张扬的人人皆知,真不知道她是不是用情用深了,脑子都坏掉了。罢罢罢,总是要推人进火坑的,推个愿意进火坑的总比推个不愿意的强。
太后爽快地答应了玄清,并着人知会了玄凌,玄凌也痛痛快快下旨指了婚。尤静娴欢喜地天天躲在闺房做针线,沛国公心里对这门亲事其实不是很喜欢的,寻常宗室也罢了,可玄清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个会有出息有担当的,也不知道女儿是瞧上他那一点了。只是女儿思慕玄清的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不嫁玄清还能怎样呢?沛国公心里越想越不痛快,恶狠狠在嫁妆单子上又多添了几笔。
玄清和尤静娴的婚事定在九月二十,繁琐的婚仪过后,玄清整个人都快散架了。玄洵素来是爱灌酒的,玄济跟玄清不和,敬了一杯酒便回家看孩子去了,只不过他是用海碗敬的,玄清喝完那一碗酒,腿软得都快站不起来了,还是阿晋搀着他进的洞房。
玄清一进洞房就趴桌子上睡着了,尤静娴端坐在婚床上等到半夜,都不见新郎来掀盖头,只好自己撩了盖头,起身扶了玄清到床上睡觉。吉服厚重,尤静娴担心玄清睡不好,只好含羞解开了玄清的衣服,刚刚脱了一层,就见玄清迷离双眼问道:“你……是谁?”
“我?”尤静娴脸一红,“我是静娴,尤静娴。”
“什么?令娴?令娴?!”玄清翻身起来紧紧抱住了尤静娴,接下来的事情也顺理成章了。次日一早,玄清一觉醒来,看到身边□□的光洁肌肤,才意识到都发生了什么。
沈眉庄躺在床上,听着外头传来的鼓乐声,神情木然,眼泪横流。她深恨自己去年没有保住孩子,如今玄清有了年轻貌美出身名门的妻子,还会把自己放在眼里么?甄嬛!一切都拜你所赐!沈眉庄咬住被角,任泪水沾湿枕头,不发出任何声音。
话说八月间小厦子的母亲河氏竟然也莫名其妙一睡不起,几日内就去了。小厦子悲痛欲绝,恨不得跟着母亲一块儿去了。李长和小厦子师徒一场,一直对他疼爱有加,便以他身上还有热孝为由,让他少在玄凌跟前伺候。小厦子不能出宫,少不得又托了温实初去他家祖坟上香烧纸。
温实初去了小厦子的本家,慰问了一番,听小厦子的父亲汪老五简单说了说河氏去世之前的症状,温实初中愈发不安了起来,直到回家的路上,温实初还在思考河氏的病症。
晚饭的时候,全家人都吃得各种欢实,只有温实初一个人扒着米粒儿闷闷不乐。玉婵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直到哄了珍姐儿和宝哥儿睡下,玉婵一边为温实初揉着肩膀,一边柔声问道:
“实初哥哥,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晚饭都没见你吃多少。”
“无碍的,我就是在想个事儿而已。”温实初拍了拍玉婵的手背,“难为你费心了。”
“是不能对我说的吗?”玉婵停了下来,绕到温实初面前坐下,“如果不要紧的话,说出来会不会好些呢?”
温实初想了想便把小厦子母亲妹妹在短短一年间相继去世的事儿说给玉婵听,玉婵素来心细,听温实初说完后,只道:
“实初哥哥真的要牵扯到其中去吗?我总感觉这件事不是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也许会有什么阴谋。”
温实初变了脸色,“你的意思是,这事情是人祸不是天灾?”
“是的。”玉婵严肃道:“如实初哥哥所说,小厦子的母亲和妹子身子骨儿一直结实,单纯的用心过度怎么可能伤得到根本?何况两人的死时间相距也太近了吧!小厦子近身服侍皇上,他的身份实在敏感,也不知道是冲着他一个人来的,还是……”说到这里,玉婵犹豫了一下,继续说,
“还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总之实初哥哥,停手吧,万一沾惹了什么咱们开罪不起的人可怎么好?”
“这……”温实初看着妻子,脑中浮现出宝哥儿和珍姐儿甜甜的的笑脸,温实初叹了口气,握住妻子的手,
“让我……再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1 章
咏熙郡王纳妃仪也定在九月底,礼成次日,予泠便带着正妃洛临真回宫谢恩。洛临真本是个气质清冷,极为出尘的女子,也不知是不是新婚夜发生了什么不快,眼睛竟然有些红肿。朱宜修看在眼里,少不得得过问两句,洛临真起先只推说是夜里没睡好,并不肯吐露实情。后来朱宜修又逼问洛临真的侍女明镜,才知道是予泠的祖父,上上代咏熙郡王福泾的侧妃甄氏在作怪。
这个侧妃甄氏倒是甄嬛嫡亲的姑祖,甄远道的亲姑姑,闺名一个懿字,福泾为王长子时纳的庶妃。甄氏一门前世是在甄远道手里发家的,甄懿做姑娘那会儿甄家的门楣也就够她当个郡王庶妃,后来因着为福泾生育了一子一女才被福泾请旨封为侧妃。甄懿当年也着实是把予泠的嫡亲祖母,福泾的嫡妃钟氏给折磨了个半死不活,福泾几次差点动手要了钟氏的命。
所幸隆庆帝虽然自己在内帷上也槽点略多,可对宗室皇亲的约束是从不会手软的。隆庆帝见福泾闹腾得实在不像话,直接就把钟氏的长子玄涯封了王长子,又把玄涯接进宫中抚养,以防遭了甄氏的毒手。时不时的还让当时还在后位的废后夏氏申斥甄懿,只是后来废后夏氏和琳妃、舒贵妃的斗争日趋白热化,最终夏氏被废自尽。舒贵妃一个小老婆上位的人自然不会站在钟氏的立场上思考,言语之间反而比较亲近甄懿,福泾愈发有恃无恐,几乎就到了宠妾灭妻的地步,几次要请旨休掉钟氏,钟氏也因为这个郁郁而终。
然而甄懿在钟氏死后并没有得到正妃的位子,不如说钟氏的死为隆庆帝敲响了警钟,他迅速逼福泾辞去郡王之位,由玄涯袭了郡王之位,又在予泠年仅两岁的时候就封他为王长子,手段雷厉风行,让福泾措手不及,也彻底断了甄懿扶幼子玄沁上位的希望。虽然一年之后隆庆帝便驾崩,但此举也着实大大巩固了玄涯的地位。
再后来,甄懿之女淑柔养到十四岁上一直未曾获封,眼看到了及笄之年要封族姬指婚,淑柔突然跪在甄懿面前宣称自己爱上了同父异母的哥哥玄涯。慢说甄懿对玄涯恨之入骨了,就算玄涯是她生的,她也不可能由着这样的丑闻传出去。甄懿把淑柔连打带骂收拾了一顿,第二天早起便见了女儿一条素绫汗巾子就把自己悬在了屋梁上。甄懿悲痛欲绝,难免就对幼子玄沁有些疏忽。在淑柔自尽后不到百日,玄沁就掉进了莲花池子。
老来丧子的打击让福泾的健康恶化得很厉害,他很快便随着爱女幼子而去,剩下甄懿一个人苟延残喘。乾元十年,玄涯因天花病逝,王妃殉节,咏熙郡王的爵位便由年仅十三岁的予泠继承。五年来,予泠敬甄懿是自己的祖辈,一直对她以礼相待,难免把甄懿的臭毛病又都惯了出来。
今日洛临真要和予泠一同入宫谢恩,姑娘家家的刚经人事,自然有些嗯嗯啊啊的不便之处,起得不是很早,甄懿便在自己的院子里扯开了嗓门儿大声冷嘲热讽个没完。偏生甄懿跟甄嬛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个好淫词艳曲的“才女”,一开始只是嘲讽,后来就把些子闺房里的事儿都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