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姆心中对司法的怀疑稍稍动摇了,而狒狒却睁大了眼睛,仿佛对这次被告死后的追判十分满意。
至于奈菲莉则像是深深感受到那一字一句的震撼力而心神激荡。
“所有的法老,所有的元首若是大赦罪犯,都将失去王位与权势。”首相最后以一句古老的格言总结。
第三章
帕札尔出现在宫门前时,日出已经将近一小时了。见到首相,法老的侍卫均纷纷行礼致敬。
他走进一道长廊,两边墙上绘着莲花、纸莎草与虞美人等等精致壁画,接着穿过一个有鱼池装点的柱子厅,最后才到达法老的办公室。法老的私人秘书一见到他便招呼道:“法老在等你呢。”
首相每天早上都要向国王做报告。报告的地点十分清新宜人:一间宽敞明亮的厅室,从窗户可望见尼罗河与花园,地板瓷砖有着蓝色莲花图样,镀金的小圆桌上摆着一束束的花。在另外一张小桌上,则放着摊开的纸张与书写用具。
国王正面对着东方沉思。他中等身材,十分健壮,发色几近赤红,宽宽的额头下一副鹰勾鼻,十足威严的模样。兴建卡纳克与阿拜多斯神庙的明君塞提一世,很早便将王位传给拉美西斯,而拉美西斯也因为与赫梯人缔结和平盟约,使人民享受着安和乐利的生活,诸国无不称羡。
“帕礼尔,你总算来了!开庭结果如何?”
“死去的罪犯都被宣判了。”
“美锋呢?”
“很紧张,内心多少受到震撼,不过表现得狠坚强。我很想照例说:‘一切都在掌控中,没有问题。’但我不能说谎。”
拉美西斯似乎有点不安。他穿着一件样式简单的白色缠腰布,全身的饰品只有手腕上的金镯与天青石手镯,镯子前半部装饰着两个野鸭头。
“结论是什么,帕札尔?”
“关于我的恩师布拉尼的谋杀案,毫无明确的证据,但凯姆应该可以帮我找出一些线索。”
“西莉克斯夫人呢?”
“她是头号嫌疑犯。”
“别忘了阴谋分子中有一名女子。”
“我没有忘记,陛下。已经死了三人,其余同谋的身份还有待确认。”
“很明显就是美锋与西莉克斯了。”
“很可能,但没有证据。”
“美锋不是自己承认了吗?”
“是的,不过他有很强的后盾。”
“你有什么发现吗?”
“我与各行政单位的负责人日以继夜地努力,我看了几十名职员的书面报告,也听了高层书记官、部会首长与小职员的口头报告。结果却比我想象的还要不乐观。”
“你说说看。”
“美锋收买了不少人。威胁、利诱、蒙骗……无所不用其极。他和其他同伙计划得很明确:控制国家经济,挑战并摧毁传统价值。”
“用什么方法呢?”
“我还不知道。现在逮捕美锋将会犯下策略上的错误,因为我还没有把握能让这个魔头无路可退、无计可施。”
“七月新年的第一天,也就是索提斯星出现在巨蟹宫,预示尼罗河泛滥期即将开始之际,朕若无法向人民展示众神遗嘱,便将被迫让位给美锋。只剩下短短几个月,你能来得及毁灭他的势力吗?”
“这也只有神明知道了。”
“帕札尔,神明创立君主政权,正是要国王兴建庙宇宣扬其名,要使人民幸福安乐,不怀忌妒。神给了我们一样最珍贵的宝藏,那就是我所拥有并有责任予以发扬的:光明。人生来并不平等,因此法老便成了弱势人民的支柱。只要埃及不断兴建庙宇,储藏足够的光明能量,那么国土必定丰沃,国运必定昌隆,婴孩能在母亲怀中安枕,寡妇有了保障,运河得到完善的维护,正义也得以伸张。我们的生命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要维续这份和谐。”
“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拉美西斯双手搭着帕札尔的肩膀,微笑道:
“尽管首相的工作繁重,但朕相信并没有选错人。现在朕只有你一个朋友了。记得某位先王曾这么写道:‘不要相信任何人,你绝不会有任何真正亲密的人。通常,背叛你的就是你为他付出最多的人,偷袭你的就是因你致富的穷人,而制造混乱的则是受你提拔过的人。千万提防你的亲信与手下。你只能靠自己。灾难临头之日,谁也不会伸出援手。’(节录自“梅利卡雷教诲集”)”
“该文不是也写了:能受拥戴的君主便能持续发扬自己与埃及的伟大光芒?”
“你倒是熟知先贤的训示!朕并未使你致富啊,朕只是将一副一般人不愿接受的重担加诸于你。你要记住:美锋可是比沙漠毒蛇还要危险的。他竟能够使朕的亲信全无警戒、毫不怀疑,并像蛀虫一样侵蚀整个体系。他甚至能假意与你亲近以便知己知彼。今后,他对你的怨恨将日甚一日,也将使你永无宁日。他将会躲在暗处,利用那些背叛变节的人为武器,出其不意地攻击。你还愿意迎战吗?”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万一失败了,你和奈菲莉都将遭到美锋的毒手。”
“现在就投降未免太懦弱了,我们一定会坚持到最后。”
拉美西斯大帝坐在一张镀金的木椅上,面向着旭日,缓缓问道:
“那么你有什么计划?”
“等。”
这个回答显然令国王十分震惊。“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样美锋会以为我已经一筹莫展,他才可能逐步脱去其他伪装,我也才能做适当的反击。为了让他相信我走错方向,我决定先把精力集中在次要的问题上。”
“很冒险的策略。”国王犹豫地说。
“我如果有了助手,风险就会小得多了。”
“你说的是谁?”
“我的朋友苏提。”
“他可以信任吗?”
“他因为外遇而被判到努比亚充军一年。这是依法判决的。”
“那么朕也无能为力了。”
“他若是逃走的话,是否能让我们的士兵专心守护边界,而不必追捕逃犯?”
“换句话说,你要朕下令边关将士坚守城墙,以防努比亚族人来犯。”
“陛下,人心难测啊,尤其是那些风沙游人。以陛下的英明,想必已直觉即将发生叛变了。”
“可是到时候若没有叛变……”
“那是努比亚人见到我军严密防守而胆怯退缩了。”
“你就替朕下调吧,帕札尔首相,但绝不可主动协助你的朋友逃脱。”
“他只有听天由命了。”
第四章
利比亚的金发女子豹子在田中找到一处牧羊人的小屋,做为藏身之处。这个男人已经跟了她两个小时了。此人身材高大,挺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全身脏兮兮的。他大半辈子都在泥土中打滚,以摘纸莎草维生。他暗中窥伺着豹子裸浴的情景,并慢慢地爬了过去。
豹子先前能成功地逃离,都多亏了她随时提高警觉,然而抵御夜寒所不可或缺的披肩,却仍中途遗失了。当初苏提为了协助帕札尔调查,娶了塔佩妮,而豹子却又明目张胆地与他同居,才会在受审之后被逐出埃及,但她并不向命运屈服。她下定决心绝不丢下爱人不管,她要到努比亚去救他出狱,然后两人重新过日子。她少不了苏提的精力与火热的爱抚,更无法容忍他投向另一个女人的怀抱。
漫漫长路也吓阻不了豹子。她利用自己的美色让各货船船主答应让她搭便船,就这样一站过了一站,最后终于到达爱利芬丁与第一道瀑布。至此,成群的岩石阻断了航程,石堆的另一侧则有一弯细水流向农田,豹子这才跳入水中,让自已纾解一下。
她并不打算甩掉跟踪她的人,因为他对此地了若指掌,无论她躲到哪里,他都很快就会发现。她也不担心会遭到强暴,遇到苏提之前,她可也是一名盗匪,曾经和埃及士兵有无数次的遭遇战呢。更何况野性难驯的她,也爱极了狂烈而醉人的性爱。只可惜这个摘草工人实在太讨人厌,而她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
当工人悄悄潜入小屋时,豹子正赤着身子躺在地上沉睡着。见到她披散在肩膀的金黄发丝,丰满的乳房与隐藏在浓密的金色阴毛中的性器,他再也按捺不住,冲了过去,不料却一脚踩进了平放在地面的活结里,重重地摔了一跤。豹子身手矫健地翻身坐到工人背上,紧掐他的脖子。一等他昏死过去,她立刻脱去他的外衣以便夜里有衣物御寒,然后便朝着大南部继续前进。
※※※
努比亚中心查鲁堡垒的指挥官,一手推开了厨子刚刚端上来的那碗稀稀的汤水并骂道:
“没用的家伙,关禁闭一个月。”
随后喝了一杯棕搁酒,怒气才稍稍平息。离埃及这么远,实在很难吃到什么像样的食物,不过这样的职务却又有助于升官,并能获得丰厚的退休金。在这片耕作困难、尼罗河偶尔泛滥的贫瘠荒漠里,他负责管理一些被判充军一至三年的罪犯。通常他对他们还算宽厚,只编派一些不耗费精力的简单工作,而这些可怜的家伙大多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刚好可以趁着苦役期间反省反省。
可是苏提的情况却大不相同。他倔强,不服从命令,因此指挥官便将他调到最前线,负责监督努比亚人的一举一动,若有叛变情势立即回报。如此一来,让他成为诱敌的钓饵,也算是给他一个下马威。当然了,假使敌军果真来袭,指挥官还是会马上出兵相救的,因为他可不希望罪犯有什么损伤而使自己的优良纪录留下污点。
忽然,副官拿来了一份孟斐斯送来的文件,说道:“特别件。”
“首相的封印!”指挥官吃惊之余,截断了线,撕开了封印,而副官则静待长官指示。
“努比亚方面似乎有所动作,上级要求我们提高警觉,加强防卫。”
“也就是说要紧闭所有城门,不许任何人离开喽?”
“立刻下达命令。”
“那犯人苏提呢?”
指挥官迟疑了一下,反问道:“你说呢?”
“士兵都很讨厌这家伙,他只会惹麻烦。就把他留在那里,也许对我们会有帮助。”
“要是出了什么事……”
“报告上就说是不幸的意外事件。”
※※※
苏提的外型俊美,长长的脸,眼神直爽,还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流露出强健、迷人而优雅的气质。自从逃出了孟斐斯的书记官学校后,他便过着梦寐以求的冒险生活,结识了不少美丽女子,更因为识破了一名将军叛国的事实,并协助拜把兄弟帕札尔经办无数案件而成了英雄。他虽然年纪轻轻,却已有多次出生入死的经验,曾经有一次在亚洲与一头黑熊恶战,身受重伤,若非奈菲莉精湛的医术,他早已撒手人寰了(见《谋杀金字塔》)。
此时坐在尼罗河中央一块岩石上,身上锁着链子的他,只能遥望着神秘、令人难以捉摸的南方,以防勇猛的努比亚战士随时出现。由于四周空气清晰透彻,堡垒的卫兵很容易就能听到他示警的叫声。
不过苏提是不会出声的,他才不想让指挥官和他的爪牙称心如意。虽然他一点也不想死,但他也不打算自取其辱。他想起了当初叛国贼亚舍将军正打算带着黄金潜逃时,却因为他的出现而前功尽弃,那真是个美妙的时刻。
后来,他和豹子把那一大笔黄金藏了起来,准备好好地过下半辈子。没想到如今他被锁在这里,而豹子也遭到永远驱离的命运。现在回到家乡的她,想必早已投入其他男人怀中,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至于帕札尔,首相的身份更让他绑手绑脚的,只要他一出面作出不当的干涉,就会遭受惩罚,更遑论下令释放了。苏提之所以沦落至此,也是为了进行调查,才娶了美丽热情的塔佩妮!他原以为轻而易举就能解除婚约,谁知这名织造厂主人竟如此难缠,告他通奸,不仅害他要充军一年,等他回到埃及,还得为她工作以负担赡养费呢。
苏提气愤地捶打岩石,拉扯绳链。每一次他都希望链子会忽然断裂,然而这座没有墙壁栅栏的监狱却比铜墙铁壁还要牢固。
一想到女人,想到他的幸与不幸……不,他还是不后悔!也许带着努比亚战士进犯的是一个乳峰坚挺浑圆的女子,也许她会对他一见钟情,也许她会放了他……无论如何,在经历了这么多冒险、战斗与胜利之后,却这样死去,太不值得了。
中天的太阳开始往天边下降。已经好久没有士兵帮他带来吃喝了。他趴在石头上,用双手捧起河水解渴。幸好他手脚灵活,抓到了一条鱼,总算不至于饿死。只不过,他们为什么改变态度了呢?
隔天,他不得不接受他们已经放弃他的事实。士兵们都躲在堡垒中,该不会是努比亚人即将来袭吧?因为偶尔在饮酒狂欢之后,久未作战的战士会突发奇想,侵犯埃及并展开大屠杀。
天啊,他就在敌人来犯的路线上!
他一定要在敌人到达前弄断链子,逃离此地,可是他手边连块坚硬的石头也没有。此时的他脑中一片茫然,怒火攻心,不禁大声嚎叫了起来。
当傍晚的夕阳染红了尼罗河水时,眼尖的苏提突然发现河岸的灌木丛中似乎有点异样。
有人正在窥伺着他。
第五章
美锋在左脚的红斑与四周的水泡上抹了一种以金合欢花和蛋白调成的药膏,并且喝了几滴芦荟汁,不过对其疗效却不抱太大希望。这位主掌双院的重要人物根本没有时间进行治疗,自然也不愿承认自己的肾脏与肝脏都坏了。
有用之不竭的精力,有十足的自信,有多得让听者筋疲力尽的话,他简直就像一股来势汹汹的洪流。再过几个月,就能达成他们的最后目标,获得最高权力了,一点病痛又怎么阻挡得了他胜利的步伐。不错,是死了三个伙伴,但还有其他人呀!中途失败的人都是能力不够,甚至是愚蠢的,这样的人不是迟早都要除掉的吗?看看他自己,打从计划开始实行至今,他就从未犯过错。每个人都以为他是法老忠心的下属,以为他的努力都是为了拉美西斯所统治的埃及,以为他工作的心力可媲美昔日为了神庙而自我奉献的大圣贤。
他对书记官亚洛的死也丝毫不感到难过,因为亚洛也差不多没有利用价值了。那群鬣狗倒是为他卸下了一大负担。
美锋想起自己竟能在众人不知不觉中编织这么一张牢固的网,不由得面露微笑。
即使精明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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