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龄的增长,予泊知道,自己今生是不可能有为父亲复仇的机会了,且不说自己一介外臣,手再长也伸不到内宫中去,就算报了仇又能怎么样呢?予泊从心里并不是很赞同父亲反叛之举,皇祖选择皇叔为继承人必然有他的理由,父亲虽然武功盖世,却也只是一介武夫,予泊很清楚父亲没有管理江山的能力。
虽然不愿承认,予泊也很清楚从大周江山千秋万代计,父亲这样被软禁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不管怎么样,皇叔留了他一条性命。幽禁在汝南王府失去自由,可是毕竟还有自己这个王爷儿子,还是衣食无忧的。虽然也许父亲更希望的是死在战场上吧,可是作为儿子,予泊更希望自己能够多在父亲膝下尽孝,让父亲也享享天伦之乐。
心情再复杂,予泊也知道皇命不可违,虽然对皇叔安排的那位皇后侄女有那么一点不情愿,却也知道如无意外,自己今后就得对着这个女人过下半辈子了。既来之则安之,也许她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
予泊真正担心的其实不是自己,而是姐姐晚衣。皇叔这么些年都干什么去了?姐姐今年都二十二岁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给她指婚么?不过予泊还是得承认,要是没有玄凌指婚,只怕姐姐到了五十二也嫁不出去。现在只能期望那个李梁是个好东西能够善待姐姐,他要是敢欺负姐姐,自己就是豁出去拼上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他!
带着这样纠结无奈的心思,时间唰唰唰地就过去了。十月初七,予泊突然被玄凌召到了仪元殿。见完礼刚刚坐下,玄凌就开门见山问道:
“你姐姐的嫁妆可都检点齐全了?”
予泊忙躬身予泊道:“回皇上话,都已备妥了。”
玄凌点点头,“很好,这些年朕放眼望去,能入了朕眼的青年才俊也不少,只是你姐姐性子软和,嫁与嫡长子要主管家务,恐怕弹压不住下人。挑来挑去才捡出来李梁这么个又是嫡出,上头又有大嫂管家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玄凌继续说,
“其实乾元二十一年朕就想给晚衣指婚了,谁知李梁这小子上次却因为母孝没能赶考,让朕咬着牙狠狠等了三年,不过如今他总算也有了功名,也算真正配得上晚衣了。”这是百分百的假话,乾元二十一年伍大雄还没穿过来呢!
予泊听得是心潮澎湃,皇叔竟这样为姐姐考虑过吗?又听玄凌继续说,
“朕记得你母亲身体就不是太好,你做兄弟的要多关心关心你姐姐,左右你现在也是要成婚的人了,以后记得多让你媳妇跟你姐姐走动走动,莫要让人小瞧了你姐姐去。”
予泊低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头称是。玄凌见他还是有些别扭,也不说什么,只令李长送他出去。
出了仪元殿,予泊准备回府,却见予漓在殿外笑眯眯等着他。上前行过礼,予泊随口问道:“二殿下可是有事要求见皇上?正巧里面没人,二殿下直接让李公公通传便是。”
不料予漓笑笑轻轻一拳过去,打在予泊肩上,“哪里是要找父皇,是父皇让我在这儿等你呢!”
“等臣?”予泊有点不知所措,又听予漓继续说道,“明儿个你的好日子,父皇说正日子前一晚上新郎得跟兄弟一块儿睡在新床上,寓意多子多福。你是兄弟一个,离你最近的兄弟就是我们哥儿几个了。”说到这里,予漓笑着揉揉予泊的头,
“好兄弟怎么样,给不给二哥这个面子?”
予泊颤抖着嘴唇,“这……皇叔如此恩宠,予泊怎敢……怎敢……”说到这儿,他有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兄弟这个词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这么些年,自己只是小心翼翼地苟且偷生,什么都不敢拔尖儿,生怕碍了皇叔的眼。现在这句兄弟放在他面前,予泊反而有些胆怯不敢伸手去接了。
见他一脸期望却又不敢应声的样子,予漓心中叹了口气,就像以前的自己一样,予泊被压抑了太多年。想要的东西永远不敢说出来,只是咬着手指看着看着,直到想要的东西被夺走,转过身告诉自己没关系,没有那东西自己一样可以活下去。然后不断重复这个过程,永远没有终结……
自己是幸运的,父皇及时发现了自己的胆怯,不住鼓励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说出来,不说是没有人能明白自己的心意的。所以自己可以从那个胆小的予漓里走出来,能够变成现在这个爽朗外向的自己。
想到这里,予漓直接揽住予泊,“予泊你不说就是同意啦,走走走,回汝南王府,让二哥见识见识你的新床!”
“二殿下您迟早也要大婚的,还怕见识不了新床么?”予泊被予漓拖着朝宫门走去,脚步却没有先前那么不情愿了。
“得了吧,我大婚大概也在这一两年了,倒时候予沛予浣才几岁啊,他们别往新床上演一出水漫金山我就感激不尽了!”没有了平时的规矩和礼数,予漓觉得这么说话真是太愉快了。予泊则是一个撑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您以为乳母侍女们都是干什么的啊,怎么会由着小殿下们……水……水漫金山……亏殿下想得出来,该不是您小时候也干过这回事儿吧。”
话一出口,予泊就傻眼儿了,自己怎么一时放松,把真话说出来了?完了完了,肯定得罪他了!予泊不安地看向予漓,却冷不防被他照着脑门儿就是一下,
“好小子,敢笑话二哥啦!看我不收拾你!”予漓一边说着,一边对着双手哈了口气,就要去挠予泊的痒痒儿。予泊倒也没有躲,直直站着任他挠了半天。
半饷,予漓抬起头,一脸郁闷,“予泊你居然没有痒痒肉?太狡猾了!”
看着这样的堂兄,予泊再一次无可抑制地笑出来,
“怎么会没有呢?人都有怕被人挠的地方的。”
“诶?在哪儿在哪儿?好兄弟快告诉我嘛!”予漓闻言精神了起来,又开始扯予泊的袖子。任他扯了半天,予泊方说:
“臣才不会告诉二殿下。”
“切,留着要跟朱家你那新媳妇儿说么?”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宫门,上了马车。
一听到未来妻子,予泊突然心下紧张了起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气氛就略尴尬了起来。予漓像是察觉到予泊的心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用担心,那个朱八小姐我也是见过的。姿容虽不能算是美若天仙,但毕竟母后的娘家侄女,规矩家教那是没的说!性子嘛,父皇说是个女人都会别扭的,只要你好好待他,她必和你一条心的。”
回头看着予漓,发现他的眼神很是认真,予泊突然开始对明天对未来的妻子,有了那么一点期待,虽然只有一点点而已。
40。慕容神棍显神威 摩格可汗来求婚
第二日正是十月初八,考虑了许久,玄凌还是没有亲临汝南王府,而是打发了岐山王玄济去为予泊主婚,平阳王玄汾为晚衣主婚。又特旨许恭定王姬出阁前同父亲庶人玄济拜别,同样,当予泊的妻子朱茜葳进府拜完天地之后,岐山王也带了他们小夫妻去为玄济敬茶。
玄凌自己则窝在仪元殿批批折子,批累了就逗逗身边的朱宜修予鸿母女,予鸿已经习惯了有外人在的时候可劲儿卖萌,故而对玄凌的逗引还算配合。只不过一到无人处,予鸿就又变回前身翠花的样子,狠狠吐槽玄凌。日子倒也乐乐呵呵就过去了,直到十一月里,赫赫的摩格可汗突然亲自前来求和,前朝内宫顿时为之哗然。
摩格前来求和不是没有原因的,自从慕容世芍“医好”他,草原上的牧民们纷纷把慕容世芍当做长生天大神的化身,相对的摩格的威望就有所下降。同时,在玄凌的配合下,雁门关一带重开互市,让赫赫的老百姓和中原的老百姓们又可以如当年河池会盟之后一般,自由贸易、往来通婚。和平的日子竟可以这样美好,渐渐地,主战派的声音越来越弱。
同时,慕容世芍不停煽动摩格与麾下部落之间的矛盾,摩格悲哀地发现,自己这个草原霸主的地位远远不如先前稳固了。想要跟慕容世芍硬碰硬,无奈现在盐茶已经完全控制在她手里,身后又有不少人对自己这个汗位虎视眈眈——自己已经无法过去那样无所顾忌了。
就在这时,摩格手下的谋士出了新的主意,慕容世芍不是中原人么?那只要咱们跟中原的皇帝扯上关系,不怕压制不了她!虽然不甘心,摩格不得不忍气吞声,前来中原向玄凌求和。为了为这份关系找一个保证,摩格还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大周皇帝能允许他求娶一位天朝公主。
玄凌没想到慕容世芍下手这么快,而且条件可以优厚至此:赫赫向大周称臣,每年向大周进贡宝马三百匹,而最重要的是,没!有!岁!币!玄凌觉得有种冲到太庙冲着大周列祖列宗的牌位狂嗷一顿的冲动,真不知道慕容世芍那丫头到底下了多重的手,把摩格逼到这份儿上了都。
不过说到和亲一事,玄凌稍微有点头疼,看现在这架势,和亲是势在必行了,不然慕容世芍在赫赫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只是现在大周的帝姬年纪最大的就是和淑了,可和淑也不过十三岁而已。何况摩格本身年纪不比自己小,和淑嫁过去是当老婆还是当儿媳妇啊……
朱宜修倒是没有玄凌那么纠结,她提议玄凌在宗室中挑选一名女子收为义女,封为帝姬,和亲的时候陪嫁多些也算给了摩格面子了。
玄凌闻言考虑了许久,最后还是下旨了,反正历朝帝王这么干的也不只一个,自己就当循旧例便是了。
旨意一下,有适龄女儿的宗室个个都人心惶惶,而汝南王予泊,心里真是庆幸姐姐晚衣已然嫁出去了,不然只怕首当其冲的就成了和亲的最佳人选。在众人都避之犹恐不及的时候,竟有个人站出来自请和亲赫赫。
是尤静娴。
玄凌看着夹在奏章里那封花笺上尤静娴娟秀的字迹,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自己一直惦记着要给她个好结果,只是迟迟找不到机会,没想到现在几乎来了,竟是以这样的形式。玄凌合上奏章,玄清你真是不识货,明明挺好的一个姑娘……长叹一声,玄凌的声音低沉有力:“摆驾昭阳殿。”
第二天,朱宜修在昭阳殿召见了尤静娴,陪同的还有和元帝姬予鸿。
这不是朱宜修第一次见到尤静娴了,不过上次见到她还是在乾元十八年中秋,一晃眼,六年就这么过去了。尤静娴已不复当年少女怀春时的羞涩腼腆,取而代之是一种沉默平静的淡泊气质。简单聊了几句,朱宜修情不自禁想起曾经的自己。朱宜修也知道,如同当年的自己一样,尤静娴心如死灰之下还残存着尚未熄灭的火星,只要给她一把干草,她就能燃起熊熊烈火。
“所以呢?你是认为尤静娴足以担起和亲的重任?”把茶盏往桌上轻轻一放,玄凌摸摸下巴,语气中多少有些不悦,“宜修,朕明明是叫你去劝她的。”
“臣妾知道,可是请皇上想想,现在我们能为她做些什么?富贵荣华名誉高位并不是她所求的,臣妾能看得出来,她自请和亲赫赫,不是为了那些浮名,单纯是想要为了自己活一回。”朱宜修起身肃容,“臣妾希望可以成全她这个愿望。”
玄凌看着朱宜修,并不说话。待齐冯徐三人前来汇报宫务时,朱宜修把予鸿交给玄凌,自去前殿。玄凌抱着予鸿行至窗外,重重叹了口气。予鸿想了想,终于说:
“放心吧,看得出来,那个尤静娴不是个毫无城府的人。不会说一到赫赫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的,而且原著里甄玉娆就母以子贵,生了个娃就成了赫赫大妃。尤静娴毫无疑问是有生育能力的,你还担心什么呢?”
“我不是担心,”放下予鸿,玄凌往窗棂上一靠,“毕竟原作里她都能在浣碧的眼皮子底下成功跟玄清好上,还怀了予澈,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那你还叹什么气?”予鸿沿着绣墩儿爬到几上,随手抓了块儿芙蓉糕,边吃边问。
“只是心里有些不甘罢了,我以为我可以尽可能地给那些人一个好些的结局……”玄凌话未说完,就被予鸿打断,
“你已经给了。只要你成全她,你就给了她最好的结局,至少这一次她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路。哪怕将来她在赫赫的日子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愉快,甚至说会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那也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她也不会怨别人。”干掉两块芙蓉糕,予鸿吮吮手指,伸手准备消灭第三块,却被玄凌连盘子带点心都抢走,
“别吃了,你瞧你都肥成什么样儿了!”
予鸿站在桌子上就要抢,无奈她现在周岁才一岁半,哪里够得着成年男子的玄凌?急得予鸿直跳脚,
“好你个伍大雄,就知道欺负小孩子,你羞不羞!”
“哈哈哈哈嗯真好吃~~”玄凌嘻嘻哈哈往嘴里就塞了块儿芙蓉糕,故意气予鸿。予鸿眼珠一转,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嘴里不住喊着:
“父皇欺负鸿儿!!父皇最坏了!!”
玄凌还没反应过来,背后已经伸出一只手拿走了他手里的点心盘子,回头一看竟是冯若昭,而朱宜修则从玄凌面前把他嘴里那块儿芙蓉糕都直接抢过去,转身对着予鸿柔声安慰道:
“鸿儿不哭了,看,母后不叫父皇吃了,看他还怎么欺负鸿儿!”
徐燕宜也带着点嗔怪的口气说道:“皇上也真是的,竟跟这么点大的孩子争吃的,不怕传出去别人笑话!”
齐月宾则是双手笼于袖中,含着微微的笑意,自捡了张椅子坐下,静静地看着。冯若昭把点心盘子整个儿都捧到予鸿面前,讨好一般哄道:
“鸿儿乖,这些芙蓉糕都给鸿儿吃,鸿儿莫要哭了可好?”
予鸿见状,当即止了哭声,甜甜一笑,大声说道:
“鸿儿不哭,鸿儿最喜欢母后和母妃们啦!”喜得朱宜修一把把予鸿抱在怀里,四个女人争着把予鸿抱了又亲,亲了又抱的。予鸿卖起萌来早已得心应手,一个不拉地每人脸上香一个,一边略有得色地扫了一边种蘑菇的“小孩儿”皇帝玄凌,看老娘比你受欢迎多了!
玄凌哭丧着脸,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己一国之君竟然轮番被嫔妃鄙视,真是哭都没处哭了。这样一闹,倒也把玄凌因尤静娴自请和亲赫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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