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哭得声泪俱下,直让堂中众人也瞠目结舌,全然不知此刻又是要发生什么。
只见柳氏哭得肝颤寸断:“娘亲错了,娘亲愿意把一切都说出来,只求你原谅,原谅娘亲做的那些荒唐的事情,不要再疏离娘亲,娘亲受不住……良心再也煎熬不住了,玦儿……”
赫连啸天看着眼前的情况,只狠狠的冷了眉眼:“如媚!你到底是发什么疯,想要做什么?给我起来!”
“不……”柳氏只呢喃般抬头看了一眼赫连玦,低了声音:“娘亲知错了,再也不和你叔父搅在一块了,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了。”
“娘亲和盘托出,当年你的那场病是啸天他……”
赫连啸天狠狠打断了柳氏的话:“如媚你到底想做什么!”
柳氏这会儿只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理会赫连啸天,只抬头一脸颓废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看着赫连玦。
仰望着赫连玦只看到赫连玦冰冷万分的表情。
赫连玦此刻也垂了眸,只看着柳氏,今日穿着素雅的华服,与柳氏一身丧衣叠在了一块,一时间分辨不出哪一片是他自己的衣袍。
柳氏头上别了朵白簪花的样子也赫然落入他眼中。
只看到柳氏哭得厉害,头上的花也摇摇欲坠似的:“娘亲……”只低沉出声。
这一声,念得不过是最后的旧情……
柳氏听着却是身子猛然一震,终于……又喊了她一声娘亲么?
“玦儿!”这一声这会儿带着哭意和颤意,还有喜意。15019323
赫连啸天吼得也更是厉害,全然不顾在众人面前的形象了,反正在方才赫连玦当着众人之面取下面具,反之沉声问他“谁说我死了”之时,他就早已没有任何形象了,此刻面对下人的惧狠之样都如数出来,那阴沉的气势,也像是要杀人一般,怒极到了一定程度。
“如媚!”低低喊着柳氏的闺名。
在场的人看着这阵势,莫约也是明白了什么。
原来在这众人看不见的背后,莲庄除了叔父欲杀侄儿谋权的丑闻外,还有嫂子与小叔纠缠在一块的趣闻。
难怪赫连玦迟迟无动静,方才也只是喊了柳氏柳姨,甚至是不肯认母,原来还有其中的事情在此。
柳氏听着赫连啸天对她的怒吼,这会儿只心神俱疲的抱着赫连玦的腿,抱得更加厉害,像是孤注一掷……她累了,这一生从她顺了赫连建天的情,在赫连玦身边照顾赫连玦起,无一不是怕什么时候再回去,落了个一无所有的身份。
她每日步步惊心,梦回午夜都是害怕。
听到“夷族”二字,也都是害怕,现在跟着赫连啸天也是害怕,怕某一天人老珠黄,迟早什么都不是……怕赫连啸天知道她根本就不是玦儿的娘,根本就不是赫连建天所爱的人,更是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是。
从来就不曾有人真的爱她,她只能更爱自己。
哭哭啼啼:“娘亲愿意和你认错,把一切都说出来,玦儿……你十年前那一场大病,虽说是偶感风寒,可是久治不好,娘亲那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查了才知道,是啸天……是啸天在你的药中加了银翘、金羚、桑菊、双黄连和羌活,原本是风寒,却不用热药,反而之是用辛凉解表的汤药……只能越喝越重,这些十年了,没有人有证据,可是娘亲知错了,娘亲如今愿意把一切都为你说出来。”
赫连啸天只觉得五雷轰顶:“如媚!你疯了!你在说什么!”怒目而眦,死死的看着柳氏。
仿佛是觉得不可置信……
这些东西,柳氏怎会说出来……
那时他根本就还没有将这些告诉柳氏,只说是玦儿怕是活不久了,他爱她,所以要她与他一起,趁着她难过,将她揽入了怀中。
现在看来,多年前的旧事无论是旧人还是往事,都像是笼罩在一层雾气之中,看不分明。
“含血喷人!”赫连啸天此刻也只能这般看着柳氏,似有些心寒,眼中都是凉意。
柳氏听到赫连啸天这般骂她,心也绝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已是共同进退十年,又何来的含血喷人:“啸天……你明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如今你还何苦骗玦儿……”
“玦儿这些年,受的苦也是多了,还有之后的……玦儿,之后你的病一直不曾见好,也是因为这些,包括这些年里你喝的药,加的那些狼虎之方,可都是啸天给我的,娘亲也不想啊……你想想娘亲陪你一同长大,看着你从这么高,长到了如今这般挺拔的样子,娘亲如何能狠得下心……”
“如媚!”赫连啸天已经冷了眼。
看着柳氏就好像看着魍魉,她已经全然不知道在说什么了,已经疯了!
“还有之后的事情,你在密林中遭暗算,也是啸天提前安排好的,埋伏了数百人,全是莲庄旗下的杀手,九州之事根本也就是你叔父安排好的,玦儿你相信娘亲,娘亲是真的有心悔过,是无辜的啊……”
赫连啸天只听得越来越心冷,看着柳氏这般样子也觉得越来越陌生,一双鹰隼般的眸子越加沉。
就好像是要断了这份情分似的,在他大败的时候,柳氏在天下众人面前说这些,无非是舍了他,给她自己留了一条活路。
这般苦苦哀求赫连玦原谅她,是给赫连玦投诚,也是在断了他的一颗心。
数年的情分烟消云散,看着柳氏的眼中也有了痛意:“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杀了你!”
柳氏听罢,本已跌坐不稳的身子直是瑟瑟发抖,就好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她知道赫连啸天向来说到做到,这一刻只更加牢牢的缠着赫连玦,眼中也是绝望的样子,看着赫连玦满是求救的目光,而赫连玦……却是眼中的冷光淬然更凉,那些本已经决定烟消云散的旧事又赤|裸裸的摊开在眼前。
原本已经是心中无情,此刻只觉得那些年身子所受的苦,还有密林中的刺杀又复而跃然在脑中,颀长的身子都微微僵滞了一下。
柳氏似还不知足,没说够,其实若说这些年来做得对不起赫连玦的旧事,还有更多:“还有玦儿,娘亲还要与你认错,若不是娘亲存了歪心,想要你气虚亏空而死,也不会逼迫你将沈家小姐娶进来,让你至今都没有寻自己合心意之人,是娘亲对不起你……”
又是提及了沈如薰。
原本还是好好的,却一下子早已不知弄巧成拙。
此刻赫连啸天在一旁已经被柳氏这番话惹得满是恼怒气急攻心,只手上提了一把剑,像是在怒忍的样子,而这一处赫连玦却是蓦地退了一步,只微微睨了苍凉的眼。
、对决(六)
“如薰。”低沉了声音。
柳氏以为赫连玦是被她打动了,这会儿哭哭啼啼:“是,是如薰……娘亲对不起你。”
好像是提及了什么不好之事,赫连玦低头看着此刻抱着自己大腿的柳氏,眼中的眸光一下子便变得深沉起来,“你不配提如薰。”
事到如今,她还想不明白?此刻在众人面前说出这些话,怕不是真的要真心悔过,若是想要真心悔过,不会这般迫不及待甚至不等众人离开,直接扑过来抱着他的腿便哭,此时究竟是歉意深一些,还是刻意多一些?其心难明。
柳氏听到赫连玦这沉声,也惊了。
好似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怔怔的盯着赫连玦看,好似今日是赫连玦自己一个人出现的……那么,那场密林之事沈如薰是真的出事了?
死……死了?
“玦儿……对不起,娘亲不知道,你别难过……娘亲错了,娘亲不是刻意提的……”
她这般在此时提起沈如薰,无非是在他的心口上捅一刀,她方才只顾着自己投诚了,说什么都是为了表示自己知错了,却不曾留意到,她这一生对赫连玦做的那么多错事中,只有娶妻那一件事儿做对了。
若想要赫连玦对她留情,那也只能凭着那一件事……可现在,却又弄巧成拙。
柳氏瑟瑟发抖,泣涕皆下:“娘亲错了啊……”15077305
“密林之事和娘亲无关,你若有仇……就去找啸天……吧。”这话说得艰难,她的心也微微疼痛,却是不得不说。
为了自己……薰薰她动儿。
“如媚,你!”赫连啸天终究一直到现在都没想到,她竟然会说这些话。
把他推出来之后,还撇得干干净净,此刻心寒俱加,只能提起了剑,怒极攻心。
柳氏看到赫连啸天这样,抱得赫连玦越加的紧:“玦儿,娘亲与你说这些,啸天生气了,你要救救娘亲……救救娘亲啊。”
可赫连玦此刻只是忽地看着前方,把视线穿过了众人,眼中似有痛意。
在这人群中寻到了唯一一抹独特的身影,扯了扯唇:“如薰……”
沈如薰这会儿站在上官青紫身旁,听到了前边柳氏说到她的名字,已经眼中有不一样的光芒,似是诧异却又不解,只觉得脑袋一痛……
为什么她们要说她?为什么那个“娘亲”又是害怕的样子,为什么夫君又是心痛的样子?
沈如薰还没想明白,察觉到人群中穿过来的目光,一下子就不解的顺着那道眸光看过去,只看到了赫连玦一张携着冷意的脸。
他今儿本就是过来找他们算账,算完一拨又一拨,好不容易将莲庄收入了手中,此刻看局势已定,却又是提了这遭旧事。
沈如薰脑子还没好,此时连他究竟是谁都没记清楚,柳氏却又将那伤心往事重提……
赫连玦的眸光忽地冷绝起来。
沈如薰也看着赫连玦,心中好像砰然一响,像是又块大石头砸进了心湖里。
此刻两个人就这般对看着:“夫君……”沈如薰蠕动了唇。
这声音低低的,周围的人听不清……
可赫连玦却是在看着她,纵然声音不大,他也听见了,看到她蠕动的嘴角,他亦也是明白她说什么。
眼中有对她的怜爱,仿佛是在说等处理了今儿的事,待莲庄局势稳定,他要带她走遍天下寻遍名医,无论多艰辛都要让她恢复原本的记忆,变回原本的她。
害怕再见到来时途中密林里她痛苦的样子了。
沈如薰看着赫连玦只觉得脑袋疼得很,今天这一出戏看得她也脑子错乱,此时不仅是看着赫连玦,还看着正趴在赫连玦腿上痛苦的柳氏。
这番场景,如此旧人,似曾相识。
却又是想不起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脑中嗡嗡嗡的……有什么一直在横冲直撞,似有画面一闪而过,可她却什么都抓不住。
只好脸上又出现了痛苦的样子,看着赫连玦对她的关怀,弱弱的笑了笑,好似那没心没肺的样子。
却是第一次眼中像是在关心他。
关心他在这么乱的局势中,关心他在这么多人的眼中……如何从那风尖浪头上下来。
她虽然不知道此刻是怎么回事,但她总知道在人群中最耀眼之处不是什么好事,好像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注视着。
沈如薰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而这笑容也似落入了赫连玦的眼中。
他心本冷然,却因她这一笑而变得暖了些许,脸上阴冷的表情似稍有变化。
柳氏正抱着他哭哭啼啼,也瞬间便察觉到了赫连玦的变化,此刻只看着赫连玦,似有怔忪,再急忙顺着赫连玦望去的方向一看……瞬间又僵直了身子,是她!
方才她留意过的女子,那一张看似上官青紫的容颜,却有着一双与沈如薰一模一样的眸子。
不由得震惊起来:“玦儿……玦儿……”
难不成沈如薰没死,莫不是那个女子便是沈如薰?
似是一喜,她方才口不择言弄巧成拙的事情可以补救了,此刻只抬眸又看回了赫连玦:“你别怪娘亲……娘亲真的知错了!若是还有日后,娘亲一定好好对待如薰……”
言罢径直就哭哭啼啼的又看往了沈如薰,好似求完了赫连玦又要求沈如薰。
想要沈如薰帮她说说好话。
沈如薰只惊了一下,本来就脑子不怎么好,没心没肺自然是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可是为什么看到柳氏那般目光看她,她竟然蓦地有种害怕的感觉停在了原地,像是抗拒再一次卷入这样的风波中。
于是目光又落回到了赫连玦身上,眼眸像是那般无措……就好像在马车内想要求救那般。
看得人心中也一痛。
上官青紫此刻似乎也已发现了什么,好像柳氏已经心中有了答案。
她把沈如薰藏得这么深便是不想她再卷入这些事情,护着她不让她再受半点伤害,可此刻……
一切事态好像又开始失去控制了起来。
赫连啸天只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此刻的一幕,听着柳氏的话眼中都是阴寒,却是看到了此刻大堂中蓦地再起的紧张局势,大笑七分三分是痛:“哈哈哈……”
提起了剑,看着柳氏对着柳氏:“真是一对好母子啊……”
此刻真是只剩他了,什么都没有了……
这会儿……什么都不剩,他也唯只剩下笑了。
原本就怒极到了一定地步,此时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剑尖指着柳氏,惹得柳氏颤颤发抖,可他却是再看着赫连玦。
而后却是又再穿过赫连玦,像是再看躲在人群之后的沈如薰,蓦地凝起了一双鹰眸,这般的痛:“好啊……哈哈哈……”
仰天大笑的笑声是这般痛,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赫连玦什么都没有失去,此番不过是来夺得一切,让他一败涂地的。
可是他已落入了绝境,还有什么可怕的?
“践人!”赫连啸天只当着众人怒着沉沉一吼,把一堂众人的视线都在重新引到了他的身上。
只觉得他这一生可笑得很,算计半生,谋夺半生,最后却是算不尽自己的结局。
今日原本高兴来这灵堂,半个时辰前他还是得意自满的样子,那是他最风光的时候,可此刻又是如何?权势尽失,名声尽毁,遭枕边人背叛,又被人这般狼狈的看!
赫连啸天提着剑,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连同着剑尖也跟着颤动。
玄铁震动发出的声音这般沉,此刻就好像走到了最后,已经生无可恋一般,只觉得怒气冲上了脑袋,整个人已经完全不由理智控制了:“真好,真好啊……哈哈哈。”
他这般发狂,堂中众人都被吓了一跳,不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连连急忙退后,怕被伤及无辜。
今日灵堂吊唁已经全然变成了莲庄一决,赫连啸天已落尽下风,只能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柳氏蓦地一怕,最后一声尖叫:“玦儿,救我——啸天他要杀我!”
却只见赫连啸天还在沉沉的笑着,看着柳氏,好似方才她将那些旧事和盘拖出之事,他都没这般冷,此刻就好像是算计累了不想再斗了,“来人,把莲庄围起来,今日我不想活了,在场的谁都别想活!”
却是只等来一阵窸窣的动静:“副庄主……不好了,整个莲庄也被围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