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似是发现了什么,李天行往前冲的身子也微微一杵,定在原处,老谋深算的眼有些浑浊,就像是在打着什么算盘,一坨微胖的身躯堵在此地,也蓦然像是一堵高墙,让人颓生了压抑的感觉。
对峙似乎是在继续,而身后也开始有了动静,方才另一处为首的黑衣人已经下令,让先解决掉马车之中的人,这会儿都一齐分了一拨人提剑而来,带着肃杀之意掠身而过,似是下了决心,真的要在今夜把赫连玦解决掉:“杀!”
李天行提剑的一瞬间,已经有人在身后高喊着朝这儿冲刺过来,蓦地就又乱成了一片。
他也堪堪举剑,像是要对付忽然过来的黑衣人,可眼眸却是看着被围在里头,戒备森严的马车,剑尖一转,一偏——
而此刻马车中,沈如薰心肝儿已经要蹦到嗓子眼处了,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肃杀之意,这一次的感觉与上一次在晚宴上被掠是不同的,听着外头剑戟交错的声音,还有人纷纷倒下的惨叫声。
心慌得不得了。
夫君这一次带来的人都是武功不凡之人,在这样的对决下,竟然还会有不敌身亡之事,那来暗杀的人……到底是有多厉害?
手心里头都出了汗,两眼怔直,虽然被紧紧按在他身后,却已经像是忽然傻掉了一般,连话都不会说了。
方才还想要问他些什么,这会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听着身侧的声音越来越近。
听到李天行的声音,更是紧张了。
小嘴儿吐不出气来,只能看着赫连玦气定神闲的模样,双眸冰冷,就像是死一般的静寂。
听着外头的声音,像是在等着什么时机,在掐算着什么,外头再乱,仿佛都与他无关。
但纵然这样,可四周的刀剑声……还是让人听得心惊胆颤,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人在马车外倒下了,无论是从莲庄中带出来的人,还是设伏暗杀的黑衣人,夫君一直不出现,按捺不动,外头的人马就更加两败俱伤。
沈如薰的心有些冷,好像这一刻真的颓然生出了几分惧意。
似是想明白了什么,抬眼害怕的怔怔的看着赫连玦,嗫嚅发颤:“夫君,你早就……知道?”
赫连玦蠕动了唇角,勾了勾:“嗯。”
终是回答了,却再也没再解释什么。
只剩下沈如薰脑袋发懵……忽地觉得这个世界她越发不明白了起来,手心都是汗……
就在最后一刻,听着外头的响声,那一声“杀”之后,好像有人提着刀剑往这儿来了,却是在最后一刻,忽地再听到“倏”地一声,什么直直入了马车。
是李天行在外头看马车迟迟没了动静,刻意把剑锋一转一偏,投刺到了这马车中来。
看似是失手,却是刻意。
这一剑没有刺中要害,却是稳稳的扎在了马车之上,马车似早有准备的铸得坚固,所以只入了剑尖而不入剑身。
可偏偏……这一剑就这样挑好了位置似的,从沈如薰躲着的地方擦过,从发鬓一侧抹过,削断了几根青丝。
原来是赫连玦将她捂在了身后,她却因紧张而紧紧贴在了车壁之上。
虽然是有惊无险,可蓦地就让赫连玦幽深的眸子敛得更暗,猝然间染了怒意:“如薰!”
他本是还想再等等,等到外头的人都闹完了,让赫连啸天这一出刺杀的戏演得分量再足一些,待到日后一朝算账更加有趣,可是这会儿却是忽地被李天行这一剑撩了虎毛。
沈如薰也似乎被这一剑刺得头脑发晕,只觉得头发被扯,身侧一股寒气,再幽幽的侧眸,看见一柄白亮亮的剑在离自己咫尺之处,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彻底说不出话来,眼泪差点从眼眶中溢出来:“剑……夫君,是剑……”
外头李天行自然也听到了这道声音,只见黑沉的眸子一凝,笑了两声,似是得意。
果然……直奔这儿是对的,直接借势把剑插|进去也是对的,赫连玦不动声色,他便要他出来,如此一来哪怕外头这么多人保护他,也经不住这些敌手,自是有办法让他一朝丧命。
不过是个病秧子而已。
这会儿已经不惧怕被身前这些人看穿他的意图了,只见气势暗敛之间,已经有人红了眼眸:“朱雀堂堂主欲行谋乱!保护庄主!”
径直喊了出来,已经有人在慌乱中看了过来,原本还是晦暗的分做两派,此刻甚至是明晃晃的对决起来!
李天行心觉事已成定局,看着越来越多赫连玦的人倒下,而另外赫连啸天安排的人也已经分明倒戈帮向黑衣人,他也笑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长眼力,就速速放下刀剑,归顺于我,来日自然有高职等你!”
言罢,径直看向了后头的黑衣,使了个眼色,相信都看到他方才投剑之处了,黑衣人齐齐点头,似有若悟的笑着一齐提剑:“杀!”又再是沉闷的一声。
看似把剑又再朝沈如薰所在的地方刺去。
沈如薰在马车内捂着脑袋,听着外头的话,这局势越来越乱了,越发不明白赫连玦到底想要做什么,到现在还不出面……可是除此之外,眼泪却是忍不住的一直流,“夫君,怎么办……怎么办……他们要杀过来了。”
要杀的不是她,而是他,她自然是要哭。
想不通多久没哭过了,方才还害羞的笑着呢,怎么会忽然就出了这些事。
可是……夫君既然让她跟着出来,方才那一声“嗯”,自然就是胸有成竹,能佑她无事,自然也不会让他自己出事。
可,外头都打成这样了,夫君怎么一点波澜也不起,只是眸中冷然,唯一有变便是方才利剑穿入车内,差些伤到他,他一声低喊……
沈如薰怕的身子都在抖,似是被外头紧张的氛围所感染了,这会儿听到了又从外头传进来的厮杀声,又是再一齐高喊的“杀”字,似乎又要过来了。
她慌了眸子,都是担忧不解与害怕,他则是冷了眼眸,将她护得更紧,眼中似有濒发的怒意。
幽敛的眸子敛着说不出的沉意,外头死了不少人,像是戏也唱足了,更甚的是方才那一剑,已经不知好歹的触及到了他的底线,有人欠管教了。
李天行在外头,还在自作聪明的以为胜利在握,今儿这一战真是快意,赫连玦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来,而带出来的人也死伤过半,回头一看,皆是沉尸,伤病败将,而他带出来的人也伤了不少,可仍是压倒般的力量。
得意的笑之时,只忽地看到马车内似有了动静。
他一紧张:“莲庄的庄主要出来了!”
“杀了庄主,副庄主就是庄主!”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
在不远处,似还隐约有蛰伏的另一批人马,听到了这话,似也有声音沉沉的笑了出来,恰逢最好的时机,似乎也正好到了。
举兵不动忍到了这会儿,就是要他将实话说出来,此刻只要是在这密林中的人,无论是伤兵还是正举剑对决之人,怕是都知道这一场刺杀是赫连啸天安排的了,人在言在,罪证皆在,特别是死了的这些人,见了血腥便是真的刺杀,心怀不轨之人,该死,若是这时他们出来,一举反压,赫连啸天败,那便是在世人面前撕破了脸皮。
李天行也是得意过度,心觉杀了个措手不及,才会这般放肆恣言,直接将赫连啸天的名讳供了出来。
还大肆的笑喊,杀了庄主,副庄主就是庄主。
黑暗中有人低低的笑着,而下一瞬……满是风华敛着邪魅的身影,也蓦地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谁胜谁败,难定
众人只觉得屏息,本来就杀得如火如荼,剑戟相对的声音搅得人耳膜都要破了般,一口热血从胸膛喷出,而下一刻……
李天行停了笑声,直勾勾的阴沉望着此时眼前不远处的马车,只见这一道气势凌人的身影出现在天地之间,马车本就势高,在马车上站着,纵然不刻意站直,这身形也是比别人高出许多,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气势。
不自觉的压抑……就好像有什么堵在胸膛中。
赫连玦是因方才那一剑而出,这会儿只勾挑了魅眼,冷冷的看着外头的人。
眸光只一凝,就稳稳落在了李天行的身上。
李天行本来大笑的样子蓦地僵住,脸上的喜意只好暂且收起来,横眉怒对:“庄主,你终于出来了!”
……
沈如薰在马车里头,还没有缓过神来,只知道在方才那一刻,外头又齐声喊了几道“杀”,方才那柄刻意插|入车壁的剑还在她耳边微微晃动着,发出嗡嗡的震声,赫连玦凝了眉便瞬间眸光一冷,掀开帘子出去了。
这会儿听到外头李天行的声音,带着欲决一死战的意味,不由得想要冲出去。
可是只见眼前的景象,赫连玦一个人在马车外的踏板站着,蓦地堵住了所有的出路:“夫君……”
在马车里慌张的低喊,紧接着便是传来冷冷的声音。
“你要造|反?”
赫连玦低沉出声,看向李天行。
这声音里头似裹带着笑意,戏谑万分,却是居高临下多了几分鄙睨众人的意味,让人不禁的心寒。
仿佛今夜所有把戏都在他的控制之中,方才一直不出来,也不过是给他们一个戏台唱戏罢了……戏罢方登场。
此刻便是他终于出现的时候。
“是又如何?”赫连玦这般不在意的样子,蓦地就惹怒了李天行。
不知怎么地,方才就已经横眉怒对,这一刻脸上像是要怒得烧出火来:“庄主,今夜之事,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等筹谋已久,是绝对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的。”
“勿说拿下朱雀堂,怕是玄武堂你也没命享受,而九州?呵……只怕络城你也到不了。”
“为了死得痛快些,庄主你还是慷慨受死吧,属下给你留个全尸!”
豪言壮志一番,外人听来霎是有气势,赫连玦只微微勾挑了眉眼:“这样?”
冷冷的一声,依旧是这么冷静的样子……
唯有魅眸里的暗涌,似笑非笑,还藏匿着些许愠怒。
眸光转悠了一圈,最后落到李天行与身侧几个黑衣人手上仅剩的利剑之上,像是还在愠恼方才差点伤到沈如薰之事。
再冷冷出声:“只不过怕要抚了你的好意了。”
还不知道今夜,到底死的是谁,亦又是谁给谁留个全尸。
“你!”李天行显然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会儿只觉得胸腔一疼,好像有一股冷风逆入了胸膛之内。
看赫连玦的样子,还始终认为赫连玦是强弩之末,死撑着气势在说硬话,这会儿不想再纠缠,看着赫连玦满是风华的样子,眼中掠过一瞬的诧异,最后还是决定拼死一搏:“少废话,都一齐上,我等一齐送庄主下碧落黄泉,若有缘分待来世再聚!”
言罢朝身后挥一挥手,径直招呼了数十个黑衣人。
方才就一齐在这儿拼杀着呢,没有伤到最后围在马车边的这一批玄武堂的护卫,却还是勉强伤了两三个,他们死了亦是两三个,可是要用来对付一个病秧子,足够了。
这会儿十多人拼做了一个阵型,剑剑对准赫连玦。
好不容易才把赫连玦逼出来,自然不会放弃这一个绝好的机会。
却没想到赫连玦只是在笑,这会儿明知道前头之人已经举剑对准自己,却是魅眸微微一挑,看到马车里头去了,略勾唇,冷冷一笑,看向了沈如薰。
看得沈如薰脑袋发懵,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一种冲动在心里头,想要出马车去,站在他的身边一起陪他承受。
蠕动着唇,像是在说“夫君小心……”
可是……
只见赫连玦笑了一下,这一场局也着实该收了,陈尸也遍野了,密林里头夜渐深,瘴气也蓦地袭拢过来。
李天行看赫连玦还是没动作,甚至是不把他们的话当回事儿,不由得更怒,心下诧异到底是身子羸弱无力出招,还是胸有成竹,他们……难道遭受埋伏了?
忽地想到了一个典故,螳螂在前,黄雀在后。
看向赫连玦,隐约慌了一下,把魅色收入了眼中,男子不应有的邪魅,却是气势万分,多久没有见到这般风华的人了,赫连啸天虽然是他们所效忠的,却也早已在时光中蹉跎,哪里比得上年少的意气风发?
看得刺眼,可是只忠于一主,刺杀筹谋了这么久,怎甘愿在这一刻停下?自然是杂念飞掠而过,一瞬过后便被自己强制隐了下来。
可是只见他们提剑还没有往前一冲,赫连玦便已忽地收了笑,又是那居高临下鄙睨天下的气势。
这才冷冷出声:“东辰,出来吧。”
东辰……
李天行的眸子骤然紧缩,似是惧意。
若没记错,东辰是赫连玦年幼时最贴身的侍卫之名,一个已死之人……
手上的动作一滞,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密林之中已经忽地再传出了冷冷的笑声,这笑声像是从寒窟中来的,听者不自觉的为之一惧,冰寒至底。
与此同时,随着赫连玦这一声令下,密林四周又还有簌簌的响声不断纷沓传来,就好像是蛰伏已久,只等着这一刻……
不是他的人马!
他的人马早在方才与莲庄带出来的护送侍卫拼杀中折损过半!
若是要在这一刻,与赫连玦身旁原有的人马对决,他还有几分胜算,可是若要他与另外的人马再拼杀起来,那是必输无疑。
李天行忽然抬眸看向赫连玦,眼中都有了颓败的死气,就好像是一朝梦醒,不敢再像方才那般意满的放肆狂笑,这会儿只听着四周纷沓传来的声音:“庄主,你……反算计我等!”声音里头终于有了几分不甘。14938775
但凡英雄,识时务者为俊杰,李天行不会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赫连玦犹在马车之上站着,从方才到现在一步未动,几句话而已,李天行像是被点破了一样,已经气势全无,可他却是依旧无动于衷的模样,只有眼中的冷意流连。
棋局,收局了,兜了那么久,听着厮杀声都已经厌烦了。从东辰上报赫连啸天要将朱雀堂交予给他之时,说是要处置九州之乱之时,就早已经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人众天戟见。更何况柳氏像是怕他晚出行,特意吩咐了潇湘院之人过来帮忙收拾东西时……一切都成了定局。
他心寒半分,就不会留情面……
这会儿只收了魅眸中的冷光,只剩下风轻云淡的闲雅,一身独绝的身姿就好像一卷山水墨画,越是这种时候的轻闲之意,才越叫人心寒。
“哈哈哈……”李天行忽然笑了起来。
只直直看着前方,再看看四周,好像还是不放弃的样子,剑未掷下,反而是抓得更紧了。
像是想进行最后一决。
东辰也已接令从密林中|出来了,方才在暗处冷冷一笑的是他,此刻抱着一柄剑从密林之上鬼魅飞身而出,神情中的倨傲是杀人时才有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