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这边留下孟二楞,一个人干着急,想跟过去听听他们商量办法,又怕老武批评。急了一阵子,只见三个人说笑着又出来,康明理一个人走了。
康明理匆匆来到桦林霸家,悄悄对康家败说:“可出下大乱子了!”康家败忙问什么事。康明理道:“王臭子要报告八路军,说你是汉奸!”康家败冷笑了一声说:“我是汉奸!他给皇军当情报员,又算什么?”康明理道:“他明里是皇军的情报员,暗里可是八路军的坐探……”康家败问道:“你怎么晓得?!”康明理道:“昨天晚上他多喝了几盅,吐了几句真言,他还拉我和他一块给八路军干事,要我帮他调查你的罪恶……”康家败道:“你上钩了?”康明理道:“我要上了钩还来告你?”康家败问道:“王臭子真是八路的坐探?”康明理道:“他说上次树林里抢亲,就是他引来的八路军。连二先生都不知道。”康家败听了,指手划脚地说:“好你王臭子,二爷去皇军面前说句话,马上要你的命!”接着又叹了口气道:“不过,空口无凭啊!”康明理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他。康家败展开一看,见是抗日区政府的通行证,证明王臭子是区武工队侦察员。后边盖着区政府的大印。原来老武身上就带着几张空白的通行证。这是刚才才填写上的。康家败哪里知道其中的奥妙。一看这张通行证,如获至宝,喜得连那颗干萝卜脑袋都好象舒展了。不住嘴地说:“好呀!好呀!”随手把那张通行证一装,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得到的?”康明理道:“刚才他掏纸烟掉到地上,我捡起就送来了。他还不知道呢!俗话说: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要报告皇军快去吧!迟了就落到他圈套里了。这是有凭有据的事,一定要叫皇军把他弄死,不然放虎归山,咱们就吃不倒啦!咱们姓康的江山,还能叫他外姓称霸!”康家败说:“不怕,叫他归天吧!”说完,骑了匹牲口就奔到汉家山。
到半下午时分,王臭子正要去找康明理写情报,一出门就碰上据点里派来的两个伪军找他,说“皇军”有要事请他去!王臭子想:准是发特务费。便整了一下衣帽,兴冲冲地跟着来人,一气赶到汉家山。
刚进了猪头小队长的房子,劈头就挨了一马鞭,王臭子被打得辣辣的痛。正要开口问,见猪头小队长把桌案用力一拍,喝道:“你的通匪,良心大大坏了的。”说时,皮鞭在王臭子身上头上,好象捶泥一样的响起来。这等风险,王臭子却还是头一次遇到,头上轰的响了一声,两眼顿时发黑,金星乱跳,昏头昏脑的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他又哭又叫地分辩道:“不……是……是……我……通匪……”本来话就说不清,又遭这一吓,更是变腔变调,结结巴巴说了半天,猪头小队长也没听清是说什么。随即向门外一喝,进来四个提枪的日本兵,把王臭子拖猪般拖了出来,推到当院,猪头小队长嘴里喊了一声,日本兵的马刀明晃晃的一闪,王臭子的脑袋,滚出丈把远去了。
第十二回 查户口老武遇险 巧掩护大婶立功
康家寨自从闹过请愿斗争以后,康顺风便感到村里人这几天的风色不对;后来又听康家败说情报员王臭子暗中私通“八路”,被敌人调去杀了,心中更加惊慌不安,就去和桦林霸商议办法。桦林霸说:“不是上边有公事叫成立护村自卫团吗?我看快快成立起,管得严一点,就能防止老百姓胡闹!”康顺风领了一番教,回到维持会,马上就开会组织,凡年满十七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者,都编成了自卫团员。
汉家山据点的敌人,杀了王臭子以后,也疑心康家寨仍有“匪军”暗藏,除了一面令康家寨维持会加紧防查外,便又命令伪军中队长,到康家寨清查户口。
一天,伪军中队长带着一小队伪军,骑着一匹大洋马,往康家寨来了。
这个伪军中队长,姓邱名得世,山西五台人,今年三十七岁。小时在家,爱穿爱吃,不肯劳动,到十七八岁上,家里待不住,便跑到北平一家小饭馆里,当了一年跑堂的。因为每天接的客人,三教九流都有,邱得世慢慢混的满口京腔,一身流氓习气,后来不干堂倌,就成了小流氓,偷人拐人,敲诈钱财。
一九三○年,邱得世便混到了晋绥军里,一直干了五六年,升了个三个花花一道金的连长。一九三七年太原撤退的时候,邱得世以为中国完蛋了,不如早寻出路。他没跟队伍,跟着他的个营长,在太原投降了敌人。先是在警察所当队长,后来敌人见他能干,便把他调来汉家山据点,当了伪军中队长。此人生的细长高粱秆个子,鸡蛋脸,两道撇下来的眉毛,活象鸡蛋壳上画了个八字。因为有一口很大的烟瘾,把脸抽的象块砖头颜色。他自从当了中队长住到汉家山后,每天抢财掠物,奸淫妇女,这一带的人,只要提起他,没有一人不恨得咬牙切齿。
天没晌午,邱得世的人马赶到康家寨。维持会一见汉家山有人马前来,立时手忙脚乱,张罗欢迎。康顺风去到村口,躬腰作揖,把邱队长接回去,一面喊叫温酒炒菜,一面到邱队长身边,奴颜十足地笑着说:“天气很热,队长路上辛苦啦!”邱队长往床上一坐,开口就没好气地说道:“扯蛋!没差事谁肯出来受这份罪,还不都是你们害的么!哼!”狠狠地斜了康顺风一眼,便躺下点着支烟抽起来。康顺风见邱队长气色难看,想卖点好,赶快打发康家败拿来佛手烟枪太谷灯,摆在炕上,打开一个五两盒子,康家败陪着给邱队长过瘾。康家败把烟烧好,装在葫芦上,送过去,邱队长眼都不睁一下,衔住便抽起来,一气吸完,嘴里却不冒一口烟。这样一连抽了四五个泡子,邱队长才懒洋洋地点了一支“太阳牌”香烟,把眼皮掀开,问康顺风村里的情形。康顺风赶快好言回奉:无非是“良民归顺”一类话句,不料邱队长把烟屁股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厌烦地说道:“得啦,得啦,又是你那一套!你说的不腻,我早听腻了!”忽然他猛往起一坐,道:“我问你,这几天村里安静?”康顺风赶紧陪笑说道:“这几天,村里还安静,嘿嘿,还安静!”话刚说完,邱队长猛一伸手,“拍”的就是一个耳光,厉声喝道:“给老子少打这份官腔!你当的什么鸡巴会长?你知道老子跑这一趟为了什么?走,马上叫人领上查户口,今天查出坏人,就带你回去!”康顺风见邱队长满脸凶气,吓得浑身发抖,用手摸着热烘烘的脸,领着邱队长出来。
康顺风装了一肚子闷气,正在想法躲开这倒楣的差事,迎头看见张忠老汉走来。原来张忠老汉正在和老武他们开会,商量如何对付成立自卫团的事;听见狗咬,便出来探消息,谁料碰上康顺风,要他领邱队长查户口,康顺风推说给邱队长去准备饭,趁机溜回祠堂院去了。张忠老汉碰上这事,马上就想到老武他们,心就通通地跳起来。回去告诉吧,又走不脱!只好领着从村西头开始,一家一家地查。
正在村东头开会的老武他们,等了一会不见张忠老汉回来,听见村里的狗,愈咬愈凶,知道不妙。正想出去看看,门外武二娃气喘喘地跑进来着急地说:“汉家山的伪军来查户口,已经把村子包围了!”老武大吃一惊,说了一声:“我冲出去!”开门撒腿就往外跑。
正要出村,见面前有一个伪军,背向他站着。他赶快收住腿,慢慢向侧面溜过去,刚走不几步,就听见后面大喊道:“站住!”老武扭头一看,见有几个伪军已追上来。他本想开枪射击,一来怕给村里群众惹下麻烦;二来怕打乱自己的整个计划,于是便不顾一切往前跑。只觉得脚底下,一会是砖头瓦块绊住了,一会是柴草刺针勾住裤腿,这样转了一个弯,又转了一个弯,村子里到处有伪军把守。看到要脱身出去很难,便避开伪军的眼睛,闯进一家大门里,这正是康大婶的家。康大婶正在炕上给小孩喂饭,见慌慌张张闯进一个人来,吃了一惊。定睛细看,认出是武工队老武,正想开口问话,老武已经气喘着说:“大婶儿,快,伪军追上来了!”一边说,一边就从裤带上抽出一把连枪来,急慌慌地说:“先把这找个藏处!”康大婶接过手枪,急忙下炕塞进炉子下面灰窖里,刚回过身,几个提枪的伪军,已经出现在门口。康大婶一见,心中焦急,不知如何是好。楞了一下,顺手抓起一把扫炕笤帚,狠狠地向老武打过去,嘴里叨叨骂道:“我把你个没心肝的东西!什么风把你又刮回来了?家里水没水柴没柴,有老有小,你走了就死了心了!”说罢,真象伤心似的,眼泪扑簌簌地滚下来。几个伪军在门外听着,一个个摸不着头脑。
这时,有一个伪军跳进家来。把老武打量了一番,瞪起眼睛问康大婶道:“他是什么人?你放明白点,知不知道我们是来干啥?”康大婶并不着慌,上去一把拉住伪军的臂,伤心地哭着说:“好你们哪,他是我的儿嘛!唉,有这么个儿,和没有一样,整天飞的不在家,我六七十的人啦,水没水,柴没柴。要有个人能给我管教管教,真是行好积德啦!”她真象有满肚冤屈似的,说一气,哭一气,哭一气,说一气,一阵说的伪军都楞在那儿。刚会爬的刘二则的小孩,见来了许多生人,也哇哇地大哭开了。蹲在地上的老武见进来查户口的都是伪军,没有本村维持会的人,灵机一动,赶紧站起来把哭着的孩子抱在怀里,摇着,哄着。
大门外,张忠老汉领着邱队长来了。张忠老汉一见门口堵满了伪军,猜定不妙,便在院里故意大声叫道:“嗳!你大婶,家里没外人吧,邱队长来查户口啦!”康大婶应了声:“没外人,来吧!”伪军们见队长来了,都端端正正退到两边。邱队长进屋扫了一眼,向张忠老汉道:“他是什么人?”张忠老汉一见老武抱着哄孩子,急得好象掉到深沟里一样,心跳着,浑身都出了汗。正不知道说个什么好,康大婶抢前一步,指着老武,气愤地说:“从今天起,你不是我儿,我不是你妈,没你,我也少受点气!”说罢,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地长出气。张忠老汉一听也赶快不慌不忙地对邱队长说:“这是大婶的儿子,良民。”邱队长疑心,上去把老武检查了一顿,见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痕迹,便向门外的伪军努一努嘴,说话之间,家里走的没了一个人影。
老武转头往外一看,见门口没有了伪军,想起刚才的事,伸手在头上一摸,湿淋淋地出了满头冷汗。他望着康大婶,微微一笑,感激地说:“大婶,我这条命要不是你,今天就完了!”康大婶并没有理老武,拐着一双小脚,到门洞瞧了几眼,弯回来从灰窖里抽出手枪,递给老武,又从老武怀里接过小孩来,说:“我听见那些人还在隔壁查,说不定有人乱说还会回来,你快躲一躲!”正说中间,门外雷石柱慌慌张张进来,一把拉住老武,二话没说,往外就走。
一气跑到村西边一个破院子里。老武站住脚一看,院里只有一眼土窑,不住人家。随即开门进去,只见满地柴草麦秸,原来这是个放草的窑洞。雷石柱用手把墙角的草刨开,墙根现出一个小黑洞来,指着小洞对老武说:“你先在这里面躲一阵,黑夜我们来找你。”说着,老武躬腰进去,雷石柱随手用草把洞口遮的留个小口,便关上门走了。
第十三回 参加“自卫团”以真冒假 处死谍报员把假当真
老武在小窑洞里坐着,天渐渐黑了,太阳落了山,窑洞里昏暗下来。老武一则因为心中有事,二则腹中饥饿,身上感到困乏。脑子里乱的好象丝团一般。他想到自己,人熟地熟,一年来常在据点周围活动,向来没有什么差错,不料今天却闹出这样大的乱子,这也是日子久了,未免就有点轻敌!要是弄得引起敌人注意,以后就更不好行动了……这时小洞里更加黑暗了,老武坐的耐不住,便推开草堆,慢慢爬出来。从破窗户上望出去,只见月亮已经升上高空,满天的星星亮晶晶的。夜很静,刮着小风,不时传来秋虫在草丛中唧唧啾啾的叫声。老武看了一阵,觉得浑身更加困乏,便又钻进小洞里,躺在草上,脑子里胡乱想着,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酣睡的时候,朦朦胧胧听见窑洞门开了。顺草缝一看,只见门外进来三条黑影,有个人低声喊:“武同志!武同志!”老武听清是张忠老汉的声音,立刻瞌睡也没有了,赶快钻出来一看,原来另两个人影是雷石柱和孟二楞。老武忙问村里的情形,张忠老汉便把伪军在村里清查的情形,仔细说了一遍,雷石柱接着说:“狗日的没有查出什么来,很生气,临走给维持会下令,限三天,叫把护村自卫团闹好,赶快放哨,每天黑夜,还要向维持会作口头报告。”孟二楞也插进来说:“他要叫我放哨,我就不放狗日的!”老武听着没说话,掏出烟袋连着抽了两袋,才说:“咱们今天上午不是讨论过啦?我看就只有那一条路。既是按年龄强迫编制,恐怕是谁也躲不下。不过……”停了一刻,继续说:“不过咱们不能让自卫团成了敌人的,一定要想各种办法,叫自卫团不起作用,同时还要瞅机会搞敌人,把人都拉过来,变成我们的自卫团,打垮敌人的诡计。”众人都点点头,就又蹲在一块具体商量,很久很久才散了。
过了几天,参加了自卫团的人,便在街街巷巷嚷开了。有的说:“自卫团,是送命团,村里出了事,还不是自卫团先挨揍!”维持会叫自卫团去放哨,不是叫不到人,便是推到半前晌去哨位上转一下就跑了。到黑夜,到维持会瞎编造上几句:“没有事,”“没情况,”就算把一天过去了。康顺风看到这情形,心上也有点忧愁,不过他却这样宽慰着自己:“反正日本人再来,我是可以应酬过去了。”
这样过了两三个月。到十月初,有一天,正是遇上孟二楞被维持会强迫放哨,村外进来一个人。那人整整齐齐,穿一身黑衣裳,背个小包袱,一副商人打扮,大摇大摆地进来。孟二楞一见,立时心上一阵火起:“哈!这还不是汉家山常见的那个大汉奸吗?今天可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