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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衣服？”程原哭笑不得：“你别是又喝醉了吧？”
“别提了，中午去了老周那儿，他那儿不是又新开张了饭店么，答应好好的，说给我打对折，他又没说酒水另算，我一疏忽，狠狠让他敲了一笔竹杠，当着老外客户的面儿，又不好表露出来，吃了个哑巴亏。”刘达大着舌头念叨着，听起来至少喝到□成了。
“那咱们再找个机会反敲他一笔。”程原应付道：“好了，我现在手头有事，回头商量。”
“哎，别挂！”刘达叫道：“我还没跟你说正事儿呢！”
“你有什么正事儿？”
“不是今天中午去老周那儿么，哇靠想不到他一个小学都不知道怎么毕业的粗人，竟然把那饭店的装潢弄得特别文艺，特别矫情，小赤佬分明是披着羊头卖狗肉，真正搞文艺的人他妈有几个花得起钱去那种地方消遣，你说是吧，搞得我一看见他就更窝火……”
“我说达子，你到底有什么正事儿？”程原有点不耐烦，抬手看时间：“我现在是真忙。”
“好了好了，不和你捣江湖了。”刘达打了个酒嗝，隔着电话程原似乎也闻到了一股红酒混合着胃液的酸味儿：“我今天中午看见你们家苏曼了。”
“哦？”程原扬了扬眉毛，把夹在肩膀上的话筒握在了手里：“那又如何？”刘达每次看见苏曼，都是一副流氓相。
“我说了，你可别怪我嘴直。”刘达说完，等了几秒，见程原没反应，才继续说：“苏曼可不是一个人，身边跟着个男的，看起来气质还不差，人模狗样的。”
“苏曼刚刚进了刘美开的那间经纪公司，做造型师，时尚圈的人当然都不难看，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程原最不愿意听别人说苏曼的不是，尤其是从刘达这种人嘴里，就像是自家的宝贝儿被别人亵渎了一样。
“这是不奇怪，可是你说她为什么要躲着我啊？进门儿看见我，还装作不认识，匆匆忙忙地领着那男的从小门儿走了，还以为我没看见她呢？”刘达不高兴地说：“我现在戴隐形眼镜了好不好？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挂了电话，程原的脸色有点僵。他的这群朋友，形形□，也不乏刘达这样心直口快肚子里藏不住事的，但对彼此却都没有坏心眼儿，若不是真看到了什么，以刘达的个性肯定不会打这么个自讨没趣的电话。
可是程原又不愿意去想苏曼的不是，在一起四年多了，说长也长，说短也短，长到以为注定是天长地久，说短呢？也时常会猜不透对方的心思，认识的时候，苏曼才不到二十岁，在国内也交过男友，而且感情很好。
刚刚在一起时候，程原发现苏曼经常会一个人躲起来哭，睡梦里也会叫前男友的名字，程原对这个倒并不在意，虚长几岁的他，也是花丛中摸爬滚打过一番的人，深知男女的相处之道，谁还不能有点过去，并不一定要彼此干干净净才完美，若说有遗憾，那只能遗憾没有早点遇到。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只要以后两个人都彼此坦诚相待就够了。虽然这一点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比较难，苏曼身边总是会围绕着很多的爱慕者，程原自己也不乏红颜知己。但四年来，倒还真没有什么太大的过失，更何况两个人住在一起，要是谁做了什么，对方不可能感觉不到，更何况程原是这么自信而势在必得的男人。
只是回国之后，分开住了，见面少了，这个时候再接到刘达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程原心里还真有那么一点儿不是滋味儿。
而后程原给苏曼打了个电话，提醒她别忘了晚上的约会。结果苏曼在电话里声音有点支吾，闪烁其辞，听起来像是欲言又止，委婉地取消了晚上的约会。
程原最近偶尔电话里会跟苏曼做一些暗示，比如钻戒，比如婚纱的款式，按理说苏曼不会意识不到今天晚上约会的重要性，可是她却临时决定不肯出席。如果程原不明白自己的求婚已经被拒绝了，那他就是个傻子。
可她竟然，拒绝了他的求婚？
收了线，程原IQ128的脑袋里，竟然一片空白。
晚上，程原请刘达去预定的法国餐厅吃饭，计划好的事情，程原不习惯取消。两个大男人坐在情侣包厢里，waiter过来周到地点燃浪漫的烛光，给了他们一个理解的微笑，颔首离去。
刘达觉得自己的衣服底下爬满了细细小小的鸡皮疙瘩，可程原却一脸庄严，庄严得就像那红酒杯上装裱的纸花，一丝不苟，让人不寒而栗。
“怎么回事儿？”程原面无表情地问。
“真的没什么，我中午喝多了，胡说八道。”刘达试图转移话题：“啧啧，这红酒不错。”
“那男的是不是叫何小军？”程原不理会刘达的懊恼，一脸冥思苦想的神情，他还隐约记得苏曼的初恋小男友的名字。
“是吧？原来你知道的。本来嘛，这城市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圈子更小，谁不认识谁呢……”刘达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股脑将自己所见所闻的倒了出来：“我也是听刘美‘无意中’说起的，其实我也不太相信的，你知道，刘美那女的从小就特别三八，而且还一直对你有意思……”
……
酒足饭饱，程原开着新买车子回公寓，后车厢里塞满了没送出去的火红的玫瑰花。一路灯火通明，程原的脸却极度阴鹜，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chapter 3
何小军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苏曼了。
八年前，他们是中学同学，她是男生们推举的校花，他是女生们公认的校草，于是，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所有的人都羡慕他们，所有的人都嫉妒他们，但是所有的人都无一例外地祝福他们。连何小军自己都忍不住慨叹，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对情侣，像他们一样般配登对，情投意合，他们总是会第一时间猜出对方的心思，他们是唯一能读懂对方笑容的人。
第一次牵手的时候，他的耳畔似乎听到了电流传递的声响。第一次亲吻，世界因为唇齿的相遇而失去了黑夜，第一次拥有彼此，两个人都哭了，连眼泪里都溢满了幸福，感谢上苍将对方送到自己身边。
而四年前，苏曼没打任何招呼，就做下决定，飞去了地球的另一端。几天后，何小军收到她留给他的包裹，里面是他曾经写给她的上百封信，他送她的黑色石头记指环，她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字句。
何小军给她打电话，发电子邮件，找过所有彼此认识的人，都没有联系得到苏曼。
何小军一直深信，这样相爱的两个人，定然是前世就在身体里埋下了吸引彼此的磁场，不论距离多远，总有一天可以回到同一条轨道上来。
最终，是时间耗掉了他的耐心和等待，他想起苏曼曾经无数次饱含热情地、指着商场橱窗里昂贵的商品，对他说起她的愿望，说起过她光鲜绚烂的梦想，说起她的追求和抱负，可是年少的他，只是重视当下甚过于未来。
事后回想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其实自己并不是没有注意过苏曼的委屈和隐忍，她那样出众的一张脸，雕刻一般深邃的五官，又如何能掩饰任何的情绪。只是，他过于狂妄和自大，相信爱情，相信莫须有的命运，相信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未来。
就这样，他磨掉了苏曼对他最后一丝丝希望的火种。
苏曼就那样走了，去寻找她的梦想，去接近她的新的人生，一切都不再和他何小军有关。所以，也不需要再累赘般的道别。面对分离，所有的言语都只显得多余而无意。
苏曼走后，何小军消沉了很久，久到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抽走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直到他被兄弟们架着去了舞会，遇见了他的学妹林开颜。
林开颜，那是个有点傻气的简单女孩儿，皮肤白净，眉眼单纯。只可惜，在苏曼的比照下，林开颜的一切，都平凡得像一件寻常款式外套上的备用纽扣。那一晚，何小军用了很长的时间去观察林开颜，试图去寻找她的好，那种苏曼身上没有的好。
最后何小军只知道，林开颜，是和苏曼完全不同的女孩儿。
何小军恨自己的卑鄙和龌龊，他一早就知道林开颜这个小姑娘对他的心思，他知道她为了他才加入学生会，为了他每天去图书馆，为了他每晚在男生宿舍楼下等待，林开颜做的那些事，和其他爱慕何小军的女孩儿并无差别，在这个晚上之前，何小军从未想要去接近过她。
可就是这个晚上，这个寂寞得连何小军自己也无法自控的晚上，林开颜出现在他面前，于是，就是她了。何小军明白，自己不过是想借用林开颜，让自己忘记苏曼。
他想，等林开颜明白了真相的时候，她就会自动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的。何小军对于自己的不负责任的可耻行为，唯一残存的理智就是，他不会主动提出分手。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和林开颜坚持了这么久，亦或是说，林开颜会这么久都没有意识到真相，久到恍然间，他竟然听到她提出结婚的打算。
何小军惊出了一头的冷汗，怎么会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没有忘记苏曼，林开颜也没有消失。一切的一切，都和他最初幻想的不同，一切的一切，都是失控的。
一定是林开颜的错，她不该做那些苏曼不曾做到的，她不该千依百顺，她不该操持家务，她不该把他的理想当成是她的理想，她不该把自己的人生和他捆绑在一起。
可是林开颜又有什么错。
说到底，错的只是，他不爱她。
真像是一场噩梦，多希望一睁眼，可以醒过来。
可是睁开眼，何小军只看见林开颜粉润的脸颊，她瞪着乌溜溜的眸子，期待地看着他：“军军哥哥，你是喜欢中式，还是西式的婚礼呢？”
一刹那，何小军的脑海里只浮现出自己的葬礼。
就在这样的时候，苏曼回来了。何小军从昔日的朋友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事实上是多年来他从未放弃打听她的消息，他知道她获得了全优的奖学金，他知道她每天都穿着漂亮的衣裳，他知道她有了新的男友，是家境优渥的华裔，他无法克制自己去探听有关她的传闻，渐渐成了一种习惯。
可是何小军明白，苏曼和自己已经渐行渐远了，他们已经渐渐地成为了两个世界的人，只是他依然无法忘记她，知道她回国的消息后，他浑身发抖得几乎无法说话。可是他却没有勇气去找她了，也没有理由。
而第一通电话却是苏曼先打来的，通话的时候，何小军按捺着内心的汹涌，克制着唇齿间的战栗，他不断地提醒自己，她和他这时候已经都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了，年少时候感天动地几乎荒芜了他整个青春时光的爱情，早已腐朽不再，如今他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天与地，水与火，再无交集。
甚至约好见面之前，他都一厢情愿地以为，这只是一次老朋友间的会面，两个人坐在一起，缅怀一下当时年少，陈述一下平淡当下，或许再畅想一下灿烂未来，最后，礼貌地道别，各自回归各自的生活里去。
终于又见面了，四年了，苏曼终于又一次站在了何小军的面前，她依然还是那么漂亮，她的美丽，让一切繁杂都成了背景，何小军听到自己的喉咙处发出难堪的吞咽声。
他说：“小曼。”然后他似乎失去了知觉，张开了手臂。
苏曼的眼泪夺眶而出，扑到他的胸口。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身体，熟悉的人，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只觉得，四年的时光如同泡沫般悄然破碎，他们像是从没分开过，从没……
早知道如今还要如此一遭，当初又何必要残忍地分隔两地呢？这是何小军在最忘情的那一秒时，脑海中滑过的声音，充满了遗憾和彷徨。
风平浪静，苏曼紧紧地依偎在何小军身边，纤长的保养得粉红圆润的指甲在他胸口画圈：“她好吗？”
“恩，好。”何小军痴痴地回答，转念又补了一句：“我心里只有一个位置，除了你，谁也没有进去过。”
“那她比我漂亮吗？”苏曼却仿佛只听到了前半句，酸涩地问。
“她……”何小军看着宾馆的天花板，上面似乎慢慢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粉润的、略带婴儿肥的脸颊，黑漆漆的、小狗一般的眼珠，何小军没意识到自己嘴角有一丝淡淡的笑容，是胸口传来的一阵锐痛让他回过神来，苏曼的指甲几乎抠破了他的皮肤，何小军这才悻悻地说：“没有人比得过你。”
苏曼好久没有作声，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若有所思，何小军以为自己触怒了她，正要解释，突然听到苏曼自言自语般地说：“我现在的男朋友，他很帅，温柔，成熟，绅士，大方，他很爱我，尊重我的想法，他……是我一直以来希望找到的男人……”
“可是……”何小军的心中一阵酸楚，他想问苏曼，既然他这么好，为什么你现在会背叛他。
“可是，我还是忘不了你，何小军。”苏曼顺着何小军的话说了下去，然后将脸埋进枕头里，发出难耐的哽咽：“这么多年了，我忘不了你，忘不了你，这可怎么办……”
何小军沉默了。
如果一段爱情的完美，需要放弃另一段完美，需要更多人的牺牲和成全，那么这样的爱情，是不是本身就是残缺的。张爱玲说，成年人的爱情，原本都是千疮百孔的。而张亦说过，一个女人，太四平八稳，端正得过分，始终是不可爱的。
就像二十三岁的林开颜。
林开颜这学期带的是高三的毕业班，每天要陪同学生上晚自习，假日也要给落后的学生做额外的辅导，偶尔父母催问，她才敷衍说等到高考结束再着手张罗婚事，总之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用急。
一转眼，高考就结束了，放榜后，有学生家长拿着成绩单来学校，找林开颜商量给孩子报考哪所学校，正经事儿聊得差不多了，学生的母亲才小心地拉着林开颜的手：“小林老师啊，这一年真是辛苦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林开颜一脸诚恳的笑容：“您千万别客气，这都是我的工作。”
“那你和男朋友也快结婚了吧？”不知怎么的，问这个话的时候，学生的妈妈显得很不自然：“之前上晚课放学的时候，我见他来接过你，小伙子长得真是一表人才，林老师真是好福气。”
“快了快了。”林开颜笑着应和道。
“这一年，为了带毕业班，你也够辛苦的。年轻人，心气儿都浮躁，男人可得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