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冰山夫- 第82部分

一个雨天，那纷纷扬扬的雨丝犹如从天而降的幕帘垂洒大地。山坡下是一片竹林，沿着山坡往上走，整个半山坡的面积都种满了四季蔷薇。这里是一座名副其实的蔷薇花园。花园中央是一座亭子。一条蜿蜒的青石路，悠然地在花园里曲折铺开。

红的，白的，粉的；绽放的，含苞的，重瓣的，单瓣的……一片花团锦簇的景象让人目不暇接。而那些凋零的花则在风中唱起了花的最后挽歌。一阵微风吹过，如雪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洒而下。

“榆荚车前盖地皮，蔷薇蘸水笋穿篱。”一个男人抱着熟睡的女儿坐在的亭子里，看着那丛开在小溪畔的蔷薇低低呢喃着。

他的妻子端着泡好的茶和精致的茶点走进亭子里。轻轻接口道：“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这么快就好了？”男人看着妻子温柔地笑了笑。

“我一听说那孩子要过来了，自然想看看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了。”女人放下茶和茶点坐在了男人的身边。看着丈夫怀里熟睡的孩子，女人俯身，爱怜地用脸颊蹭了蹭女儿的小脸。

“宝宝已经六岁了，时间过得好快啊！”女人叹息着。

她丈夫在她脸颊上轻轻揉了揉：“嗯！是很快啊！那孩子也长成了个大孩子。”

“还是一脸冷冰冰的吗？”女人抿了抿唇。

“嗯！从小生活的环境让他的性格定了。性格养成了，想改根本就不现实了。”他走过那样的路，他明白那种滋味是什么。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女人有些心疼地皱了皱眉。

“哈哈哈……”男人突然低低笑了起来。要不是因为怀里抱着熟睡的女儿，他一定会狂笑的。但是，他的笑依旧让怀里的女儿醒了过来。

“你在笑什么？看你！把宝宝吵醒了。”

“我在笑你的话啊！可怜？那小子自尊心强得很，高傲得像个皇帝。他知道居然有人可怜他，现在一定在暗地里吐血！”男人笑着摇了摇头。感到怀里的女儿动了……

“哎哟！我吵到了我家宝宝了！”男人歉然一笑。在女儿软嘟嘟的脸上亲了亲：“宝宝！很抱歉哦！爸爸吵到你了！”

身上背着个蕾丝小挎包的孩子，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摇了摇头，奶声奶气地说：“没关系！”

男人一怔，随即将女儿抱得跟宝贝似的：“哎哟！还是我家宝宝关心我啊！我家宝宝好贴心！来……宝宝！让爸爸亲亲好不好？”

“好！”孩子乖巧地将软嘟嘟的小脸贴到了父亲的唇上。

看着那对相亲相爱的父女俩。女人喝着茶，幸福地笑着。

笑声方歇，男人才摇头笑道：“小子！还不出来，还要等我过来踹你吗？”

“你在对谁说话？”他妻子有些迷惑了。就在她迷惑的当口，从青石小径一侧的蔷薇花架底下走了个白衣少年出来。

少年长得俊美异常。但是，浑身的气质却冷硬如寒冰。

几年不见，当时那个浑身是伤疤，到处是伤口的脏小孩儿。如今倒是出落成了个俊美少年。

“你一直站在那里，以为我不知道吗？过来坐着喝点儿茶吧！”男人抱着女儿笑眯眯地看着少年。

“不需要！”少年冷硬地拒绝。但是，他走进了凉亭，优雅地坐在凉亭的石凳上。cad2（）；

“不喝茶，那就吃点儿点心吧！”女人在少年面前摆了个精致的小碟子，然后在碟子上放上了一块美味的蛋糕。

少年瞄都没有瞄一眼糕点。眼睛看着男人：“你叫我回来干嘛？”

“我是你师傅，你就不能对我客气点儿？”

“……”

“真是个不可爱的小孩儿！”

“谁是小孩儿？”

“你呗！”

“你……”

“吐脏话不好！我家宝宝在这里哦！教坏小孩子就是罪过了！”

“哼！”

“看来，老总管对你的礼仪教育还没有完工！”

“……”少年霍然起身！被气的……

“小子！人的修养是很重要的！”男人将女儿的脸摁进了怀里，柔声地解释着：“宝宝！乖！小哥哥没有生气！”

“……”少年半眯着眼睛坐回了座位。

“一直都没有把你带回来，现在带你回来感受家的温暖啊！这算不算是大事呢？我觉得算是大事！”

“无聊！”少年毫不掩饰地冷哼。

男人笑眯眯地又亲了一下女儿，一点儿都不在意少年的冷漠。径直说：“而且，我家宝宝一听说今天有个哥哥要来家里。老早就准备好了礼物哦！”

少年眯着眼睛，看着那个被父亲抱在怀里的小丫头片子。cad3（）；

“哼！”冷哼一声，他长身而起。看得出，他实在不想呆在这里了。

孩子的母亲突然柔柔笑道：“孩子！我家宝宝从小没有什么朋友。因此，她就算想要送人礼物都没有送的人。送给你的这份礼物，是她第一次正式送出来的。”

“……”少年踱步走出了亭子。他懒得听废话。

“孩子，上次宝宝送给你的那件白色的小袄不能算礼物哦！”女人补充着。

少年皱了皱眉继续走自己的路。真是无聊透了！他如是想着。

“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从他的身后才传来。

他一听就知道是那小丫头片子追了过来。他没有回头，渐渐加快了步伐。真是讨厌，他六岁的时候和她六岁的时候，生长环境简直是相差天远。

以至于，他看着她就有些生气。他好好分析了一下自己的这种心理动向。他明白他这是一种妒忌，他在妒忌这个丫头片子能有父母的疼爱。而他呢？从小就只知道杀人……

命运是如此不公？

这样的想法，让他早已死寂的心居然开始抽痛了起来。

他不怨恨，他只是妒忌。

他不屑试图去拥有父母。

或许，很久很久以前，他希望过。但是后来，当希望变成奢望之后。他得到的只能是绝望。

于是，在漫长的绝望中。他开始学会了用冷漠面去对一切。

一个孩子过早学会了冷漠，他的心也就冷了。

冷了的心会剩下什么呢？

除了冰冷！

就只剩冰冷了！

于是，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不知道，一个小孩子要做什么，才能算是个正常的小孩子。他不知道，一个人到底要做什么，才能算是个正常的人。

他不知道笑代表什么，他不知道哭是什么意思。他甚至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温暖。

甚至于对他来说，很多人认为理所当然的，可是在他来看都是无聊的。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好无聊。

他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乱。他知道那小丫头片子累了跑不动了。可是，就在他以为那丫头片子放弃的时候。那“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

他继续走，那丫头继续追。停停歇歇，她就是没有放弃……

“啪唧……”一声……

他知道那丫头一定是摔倒了。他懒得管，继续走。

像她那么娇贵的大小姐，一定会哭喊着叫爸爸妈妈来抱她的。

他边走边等她哭，可是……

他等到的是一串……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想是被摔痛了。听声音，她跑起来的时候是一瘸一瘸的。既然是被摔痛了，可是她居然连吭都没有吭一声。自己爬将起来，继续追着他跑。

没有跑多远！

“啪唧……”一声……

她又摔倒了！

她依旧是没有吭一声，自己爬起来继续一瘸一拐地追着他跑。

由于被摔疼了，他跟她的距离被他拉得越来越大了！

但是即使这样，她依旧没有放弃。

如此反复五次之多。最后，她被他远远抛开了。

说他冷血也好，说他无情也罢！

他早已经无所谓了。

当他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第二天中午。

天没有下雨了，但是那漫天的蔷薇飞英却像是冬天的雪片。

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她，一个人坐在花园里的长凳上。她的身上斜挎着一只鼓鼓的小挎包。她似乎很重视这个小挎包，总是会时不时地看上一眼。生怕被自己搞丢一样。

她那傻乎乎的样子让他不禁翻了个白眼。

这会儿，她交叠系着手帕四个角。将手帕做成了个简单的小兜兜。静静地捡拾落在长凳上的花瓣。花瓣捡起后，然后放进手帕做成的小兜兜里。

显然，昨天被摔得很严重。

她的一双膝盖和小腿上都被绑着绷带，那双原本肉呼呼的小手上也被绑着纱布了。手掌的伤显然很重。以至于今天，都还看得见血渗出纱布的痕迹。她的脸颊上满是擦伤，虽然已经结痂了。但是，看上去依旧很严重。

虽然他本人不觉得这种伤有多重。但是，他却明白。对于一个不曾经历过战争，不曾在残酷生存环境里呆过的普通小孩儿来说。这样的伤算是非常严重了的。何况，她还是个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

但是，奇怪的是她昨天居然没有哭！

甚至，就连一声都没有吭过。

他在想，要是他当时停下脚步的话。她一定会追上来。

不管伤多严重。

她一定会追上来的。

这小丫头片子……倒是特别得很。

他皱眉思索着。

“小哥哥……”她发现了他。

她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带着笑，那双眼睛干净清澈得仿佛是从未沾染灰尘的镜子。看着那双眼睛，他甚至会觉得自己肮脏不堪。

他后退一步，他知道自己在胆怯！

面对残酷的杀戮的时候，他没有胆怯。

面对战火硝烟的时候，他没有胆怯。

面对无情的血腥的时候，他没有胆怯……

但是，他此刻却胆怯了！

开什么玩笑！我会害怕一个小丫头片子？他在心里不屑地冷哼。

这次，他没有转身，也没有走人。

只是定定地站在当地。他倒要看看这丫头今天要干嘛。

他冷冷地看着她。

她笑着，由于脸上有伤。以至于让她笑起来的时候有些狼狈！

她一瘸一拐地抱着怀里的小挎包，走到了他的面前。

“小哥哥……”她仰头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笑着说：“昨天宝宝没有能追上你。妈妈说，是因为宝宝太矮了。今后长大了就能追上你了。宝宝一定会快快长大的……”

“……”人和树是不一样的。他在心里讥讽着。人要慢慢长，树却可以很快窜很高。

“小哥哥……”她抱着怀里的小挎包奶声奶气地喊着他。

“……”

“昨天，我是想送你礼物哦！这是我第一次送朋友礼物……”她笑得很无邪。

“……”他的双手手指微曲着垂在身侧。冷冷地看着她，然后他转身打算离开这里了。

看着她笑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很脏。和她站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尤其肮脏。这样的想法让他感到自己的尊严正在接受一种前所未有的破坏。

“小哥哥！”她一把抱住他的手……

“放开！”他冷声低喝。

摇了摇头，她咬着唇，眼中的水雾渐渐弥漫开来。

“……”他咬了咬牙根，看着她眼中的水雾。他突然发现自己不仅肮脏还很卑劣。她就像他的一面镜子一样。她会非常忠实地照出他骨子里的那种腐朽。

面对她，就相当于是他要挑战另一个自己！

面对挑战，他不可能逃跑。

转过身正对着她。

开玩笑！我是谁？他骨子里的傲气促使他低头，冷森森，毫不掩饰地直接看着她的双眼。

“你要干嘛？”他冷哼。

她一扫眼中的水雾，放开他的手抓起小挎包抱在怀里咬唇笑道：“礼物！”

说着，捧着小挎包在他眼前晃了晃。

“……”无聊！他在心里低咒着。

抓起他五指微曲的右手，一根一根地将他的指展开。

最后，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她将他的手心“挖掘”了出来……

小手伸进小挎包里，左掏掏，右掏掏。终于掏了束被称之为礼物的花出来。

那是一束惨兮兮的蔷薇花。她从挎包里掏出来的时候，花瓣还从花束上不停地飘落下来。原本应该是很漂亮的花朵。现在，脑袋上变得光秃秃的了。

花蕾还有叶子都焉儿了，干枯了……任凭她怎么扶都扶不起来了。

“完了！都怪宝宝不小心，昨天被摔倒的时候摔坏了！”她哭丧着脸。

“……”回想起她刚才坐在长凳上小心看护小挎包的情形。他猜想，她昨天一定是抱着挎包睡觉的。这么笨的丫头，他自认还从来没有瞧见过。

笨得离谱，也执拗得离谱！

被摔成了那样，居然连吭都不吭一声。

他不知道，今天如果不收她的“礼物”，最后的结果会是怎么样的。为了避免惹她哭，最后显得他很没品。

于是，他伸手抓过了她那束所谓的“礼物”！

花束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居然很贪婪地握紧了那束不能叫花束的花束。试图更加努力地汲取那残留在花束上的温暖。

这份礼物还真特别啊！

“好了！我收下了！”他看着她。

“谢谢小哥哥能喜欢我的礼物！”他只是做了一个很简单的动作，说了几个很简单的字！

也可以说他在骗她！

可是……

她还居然笑得很开心。

满脸的擦伤……显得有些狼狈！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笑脸……却深深烙进了他的脑海。

当时，他只是觉得这丫头片子也太好哄了吧？

而且傻乎乎，傻得甚至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后来，他拥有了无数的金钱，也拥有过很多女人。可是，他却再也没有看到那样干净，纯粹的笑容了。

直到后来，当他再次见到她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样的笑容这个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

除了她，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女人能够给他了。

因为，那笑容是独一无二的！

她，更是独一无二的！

……

当冷紫辰睁开双眼的时候，他本能地低头看了一眼窝在他怀里熟睡的妻子。方才，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在那个蔷薇花飞舞的季节，他在心里讥讽过她：人和树是不一样的。

如今，她躺在他的怀里静静地熟睡着。

他不禁感叹时间的神奇。

后来，当她在雪中送他那枝红梅的时候。

当他感受到那红梅上的温度的时候。

那份温度，和多年以前那束惨兮兮的蔷薇花束上的温度何其相似？

她！

依旧是她！

那个傻乎乎的她。

傻乎乎到甚至很好骗的地步。

然而，他不再想骗她了。哪怕他欺骗全世界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