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忱随手把包放下,拿出随身携带的素描本和笔,朝着各人不紧不慢地解释说:“我是说不用浪费时间了,给我10分钟。”
10分钟。沈易看了看一旁的座钟,她说10分钟就绝不会早也不会晚。他也不干等着,四下查看着整栋别墅,检查有没有漏掉的线索。这时手下走了进来,把他拉到了一旁。
“老大,花园除了不明来历的鞋印之外,还找到这个。”
沈易看了看证物袋里的手表,印有菲亚的Logo——Fera。手表表面划花了不少,指针没有转动。
“这只表应该是前几年的纪念款,数量应该不多。不过,宋家恐怕所有人都拥有自家品牌的东西吧。”
他只让手下把证物收好,便听到客厅的动静。
“搞定。”沈忱瞄了一眼时间,习惯性地在右下角落下了自己的名字。还没反应过来,本子就被人拿走了。
沈易看着纸上的男人,虽然时间很短,五官却描绘得很清晰,包括男人举伞的手上那块表。
屋外传来了小小的动静。沈忱正想往外望去,就听到其中一个宋小姐看着画像惊呼了一声,“这是佑安哥?”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看着画像,一脸吃惊的样子。那位宋小姐再次补充了一句:“这个应该是我堂哥,宋佑安!”
“是在叫我吗?我还没进屋就开始欢迎我了?”
沈忱正对着门口,沈易手中的画像跟门口的男人影像重合在一起。一样的容貌,却很有违和感!
眼前的男人,一身张扬的红色休闲服,虽然在笑,眉宇间却有些戾气。她并不喜欢艳丽的红色,奇怪的是这颜色穿在这个人身上倒显得很恰当。相得益彰,再合适不过了。
他的名字应该就叫宋佑安?很快沈忱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一直躲在后面的小艾,就在宋佑安进门时,就飞快的冲了上去,扑在他怀里。
“小艾,有没有想安哥哥?”男人看到小表妹时,眼神才变得柔和起来。他环顾了四周,便看到一屋子警察,却唯独不见爷爷,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他皱起了眉头,“出了什么事?在外面就看到有警车。”
“宋佑安先生对吗?”沈易拿着手中的画像走了上去,“现在我们警方有理由怀疑你涉嫌一宗盗窃案,并且怀疑你跟宋博年受伤有关,请你……”
“等等?”宋佑安一脸茫然地看着所有人,“爷爷怎么了?”
沈忱紧紧地盯着他,却没法判断他是否是装的。
等宋佑安清楚整件事之后,才一脸正经地看着沈易,“好笑了,阿铭刚刚从机场把我接回来。我是怎么□□的?这个画像能证明什么吗?”
他顺势就把本子扯了过来,却只瞄到右下角清秀的字迹,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沈沈?婶婶?”
“是沈忱。”没等沈忱反驳,沈易就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宋佑安手上的确戴着一只手表,牌子跟菲亚没有半点关系。
“对了。”沈忱觉得自己的记性全用在看人上面了,却差点忘记了一件事,“昨晚,我还捡到了这位先生的钱包。”
她拿起刚刚扔在一旁的包,便往里掏。宋佑安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却看到这个刚刚还很笃定的女人脸色突然变了,连动作都僵硬了。钱包不见了?
这显然不成立,沈忱最后还是掏出了钱包。却再一次得到了宋佑安的那尖锐的嘲笑,“第一,我不会在钱夹里放全家福这么土;第二,我不会用过了时的钱夹。”
“这……这个,这个是我二哥的……”一旁一直沉默的小姐开了口,“不是我大哥的。”
屋里突然死一样的沉寂,宋家不少人都瞬间脸色惨白。沈忱注意到宋佑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恨意,却很快被其发现她的偷窥。一瞬间,只觉得那人突然考究似的看着自己。她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沈易的脸上更是复杂,因为他知道宋佑安的双胞胎弟弟宋佑禾,早应该在两年前就死了。
第 3 章
沈忱做了个梦,梦里回到了小时候。那时阳光明媚,爸爸在左,妈妈在右,后面跟着那个脸臭臭的大哥。他们一起来到了游乐场,那时的大哥很臭屁,极其地鄙视这种幼稚的游玩。
后来她被爸爸抱上了旋转木马,一开始很开心,大家都在笑。可是为什么,木马停不下来了?
“爸爸,妈妈。”她抱着木马四处张望着,却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哥哥……”
泪眼涟涟的她,隐约能看到哥哥离去的身影。为什么都不见了?
她哭了很久,才发觉木马停了。天已经黑了,眼前一个男人正笑着看着自己。黑衣黑伞黑鞋……
“沈忱?沈忱?”
她是被何莉娜叫醒的。
“怎么了?”“没事,刚刚听到你一直在哭,没事吧?”
哭?她摸了摸脸上,干干的。天还没有亮,何莉娜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她却异常地清醒。回想起白天的事,心里总是不舒服。
“你相信世上有鬼吗?”她轻声问,不知道何莉娜还醒着没。
一阵沉默之后,对面床上才传来一句:“不相信,根本没有。”
是啊,根本没有鬼,只是有人在搞鬼。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飘荡着何莉娜轻微的鼾声,沈忱这才爬下了床。桌上的包安静地躺着,她旋开了台灯,紧紧地盯着包包的拉链口。手慢慢地拉开了拉链,心却止不住地快速跳动着。
她双手略微颤抖着捧出一个盒子,纯手工雕花以及盒面上精巧的纹路预示着它的价值。
“啪”的一声,她打开了盒子,那条“赤子”便呈现在了面前。梨形的红钻并不大,却是最稀有的血色红钻,四周由粉色碎钻烘托组成一个小小的心形,在灯光下闪着奇特的火彩。很难想象那个年代居然会有这么细致的作品。粉钻也是最珍贵的艳粉色,这样的宝物,无论是商业价值还是艺术价值都堪称极品。
而这样的极品,此刻便落在了沈忱的手上。她学了珠宝设计四年,看过无数作品,却远不及这个半分。
床突然摇晃了一下,她意识到何莉娜可能在翻身,迅速地将项链放进盒子里,锁在了柜子里。天知道这栋宿舍楼里,摆放着这么价值连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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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希望你永远不会再来找我了。”
眼前的女人,一身职业装,飞快地翻阅着手中的档案,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忱,“要知道现在我的收费很贵的。”
沈忱有些局促不安,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几年不见,那个温和友善的大姐姐,如今更像是个职业女性。庆幸的是,她只是人家无数病人中的一个,却还能让人记下来,“傅医生,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女人顺手合上了档案,起身拿起了手包,笑了笑,“好,我们边吃边聊。你请客,我免了你的诊金。”
第一次看到沈忱,那是在五年前。傅医生只是负责对沈忱做一个心理评估,那年那个小姑娘还未成年。那年的她,并不像如今这般合作,偏执封闭,眼里尽是防备。回想起来,傅医生有着从未感受过的成就感。
沈忱很感激,傅医生只是挑了个普通的小饭店,随意点了几道特色小菜。
“记不记得我说过,如果你自己愿意来找我,那证明不会有太大问题。”傅医生吃饭总是很慢,细嚼慢咽也表示着她的生活态度,“说吧,怎么了?”
“我的病可能复发了,也许更严重了。”此时的沈忱有些情绪,与她平日里淡然的表现很不一致。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街边停靠着一辆车,车上的人正静静地注视着她们。
“我姐居然会到这种地方来吃饭。”傅铭开着车载着从小一起混到大的宋佑安,不过是等个红灯,就能看到自己的姐姐,居然跟那个沈忱在一起。他偷偷瞄着宋佑安,只觉得一股凉气袭来。
“查到什么了?”
两人下了车,走进了新开的一家日式料理。刚坐下,就听到宋佑安劈头问了起来。
傅铭一脸得意的笑容,“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嘞。我先去汇城美院她们学校的BBS看了看,随便一搜,就搜出这个沈忱一大堆新闻来。”
“你小子,讲重点。”宋佑安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在他的印象里,爷爷从来都不会请些陌生人回家,偏偏这个沈忱在昨天的表现……真是很怪。
“真是看不出,我看她斯斯文文的。结果论坛里,全部都在说她跟她导师有一腿,所以科科飘红,年年拿特等奖学金。”傅铭说着随手给姐姐发了条短信:在那小破馆子吃什么好吃的?
宋佑安冷哼了一声,却不经意地在桌上写了遍沈忱的名字。
“还有一件事,说出来简直没人信。你还记不记得,你几年前被你爷爷发配到城南分店实习,不是还抓了个偷坦桑石吊坠的小偷?”傅铭眨了眨眼,露出一丝诡异的笑,“那个小偷不就是这个沈忱?”
宋佑安愣了。他依稀还记得几年前,一个女孩鬼鬼祟祟地走近店里,趁着柜台职员走开偷拿了一条吊坠,最后还是他抓住报的警。时隔多年他还记得那个女孩茫然的眼神,很渗人。他不记得当初沈忱有没有入罪了,因为没过多久,爷爷就把他赶出家门,发配到加拿大了。
一想到爷爷,他突然捏紧了拳头,轻轻敲了敲桌子,指节处绷得发白。
“你爷爷还没醒?”傅铭瞄了一眼手机传来的讯息,只一个字:滚。他笑了一声,他这个姐姐没朋友,能跟她一起吃饭的,只能是病人了。
傅铭跟宋佑安从小一起捣蛋长大一起捣乱,不知道闯过多少祸。如今几年不见,他也不再是毛头小子,还做上了菲亚的营销分部主管,而宋佑安也回来了。跟几年前不同的是,这个家伙不再那么冲动,看上去内敛了许多。宋佑安在回国之前联系他时,他才明白,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跟这个小伙伴一起闯祸的宿命了。
“放心,任何事,我都会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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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说,宋家失窃还有宋老先生的伤都是你做的?”傅医生看着沈忱,眼神里带着惊疑。当年她好不容易才治好了沈忱,沈忱也乖乖地定期复诊。据观察,如果没有特别的情况,基本不会再复发了。“但是,你的描述中,你并没有做过这些事。”
“所以我才来找你,有没有可能,我自己做过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了?”沈忱眼里有些彷徨,那段魔鬼般的日子她不愿再经历了。她开始怀疑,其实一切都是自己做的。
傅医生笑了笑,沈忱的样子看上去很正常,只是依旧很容易情绪化。她以前还见过一两次,那个时候的沈忱已经表现得很淡然了。只是无论怎样,性格无法改变,还是那么容易受到情绪困扰,“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我是想说,可不可以换个角度,也许只是你想多了。”
沈忱很清楚自己的缺点,她的确很容易受外界影响。她不愿相信真的有鬼神作怪,才发生这么诡异的事。如果不是鬼神,也不是自己,那就只可能是宋家的人了。她只是在画画的时候,才放下过包。
“你不打算把项链交给你大哥?”傅医生知道自己问了等于白问,因为她很容易就猜到了沈忱的心事。
“交给他,让他抓我么?”
沈忱抬起头时,就看到那个梦魇中男人。不对,不是宋佑禾,是宋佑安!
“姐。”傅铭在后面轻声喊了一声。
姐?沈忱有些吃惊,她不敢相信傅医生会出卖她。曾几何时,这个人是她唯一愿意倾诉的对象。
“沈小姐,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了。”宋佑安笑得高深莫测。
第 4 章
面对宋佑安,沈忱脑子里全是那晚打伞的男人。傅铭很快就把傅医生带走了,只剩下两人僵持着。沈忱并不惧怕他,只是一想到那天连警方的人都白了脸,才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重新审视眼前的男人,另有所获。男人五官不算完美,却很和谐。棱角分明,眼神清亮,英挺的鼻子很是加分,只那薄唇让人觉得刻薄。按照美学角度来说,三庭五眼,这个人再标准不过了。如果宋佑安此时知道自己的脸被人这么剖析,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你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吗?”宋佑安被这怪异的女人盯得有些发毛。
“嗯?”沈忱回过神来,笑了笑,“我听到你说什么了,只是不懂你的意思。”
宋佑安冷冷地看着她,“五年前,你因为偷窃被告上法庭。如果大家知道了,你猜你会不会这么轻易过关?如果你肯乖乖把‘赤子’交出来,我可以不追究。”
提到五年前,那便是她的软肋。但沈忱依旧很感谢那件事,如果不是被捕,她也不会真正面对自己身上的问题。
“可是……”她眨了眨眼,装作无辜的样子,“可是最后我也没有被定罪。如果宋先生有证据的话,尽管抓我。”
“还有,你说不追究?我没什么让人追究的。不过宋先生装神弄鬼的戏码太拙劣了,不知道警方知道了,会不会追究你呢?”
宋佑安听着这话,眼里闪过一丝疑虑。再一回过神,便看到那个女人已经起身离开。太拙劣了?他是哪里漏了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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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佑安满怀心事地回到了宋家。正是上班时间,家里只有佣人跟小艾。
当他推开小艾房门时,便再次看到了那个女人,正在怪异地教着课。屋里的气氛很奇特,他扫了一眼便关门退了出来。客厅空荡荡的,他随意地坐在了沙发上,总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客人,看了看这个住了20多年的房子,这么多年,总是一成不变。
“安少爷,你的茶。”佣人看他的眼神很怪异。
回来一天,宋家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他。连唯一的妹妹宋菲,也对他很是疏离。他抿了一口茶,只觉得苦到心里了。
“小艾是怎么了?”他随口问了问佣人,“我记得她小时候很活泼,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佣人惊慌地看着他,他知道自己的样子看上去还是那么凶。佣人最后离开时也没有告诉他什么,他冷冷地看着这个地方,只觉得这里就像个牢笼。
“2009年9月18日,宋佑安正式与宋家脱离关系……”他想想自己还真是厚脸皮,都被爷爷脱离关系了,还舔着脸回来。回想起昨天小艾看到自己的场景,才觉得莫名的奇怪。
他离开家时,小艾才五岁,一个正常的小孩子在五年没有看到过一个人的情况下,绝不会如此表现。唯一的可能,就是把他认作了另一个人。
宋佑禾。他喃喃自语,你是怎么死的?
医疗室里,老人安详地躺着,这其中的配备绝不比任何一家医院差。沈忱来到别墅侧面的医疗室时,便看到宋佑安离开的背影。问过医生情况她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