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每每这个时刻,廖木峰都会想起一个人,想起初见时,那人嫌恶的目光,刻意的疏远,到后来,渐渐的接受他,开始对他微笑了,会在他面前展现脆弱了,会依赖他了,愿意留下来陪他度过难熬的日子……愿意为他……
想到这,白天时时刻刻挂在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破灭,他向来不愿让他人看见自己的脆弱,不愿让朋友担心自己,只好把伤心、难过藏在内心深处,待无人之时,再掏出来,独自品尝这苦果。
“樊萱,你好狠的心啊,你怎么舍得……舍得……扔下我。”又灌入一口酒,他略带醉意的双眼一眨一眨,趴在桌上,自言自语道。
时间如离弦的箭,一年过一年,自那日樊萱和魑魅同归于尽,已经过去五年了呢,仍带不走他的思念。来京城的这两年,他全心全意的帮慕云魂打理店内生意,倒是转移了不少注意力,也无暇顾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有不少媒人见他长得还不赖,还跟王府有一丝半缕的关系,纷纷上门求生辰八字,可惜都被他拒绝了,如今,他也不再流连花柳巷。
“以前你在御云君的背后,看着他,我却看着你,你却不知我,我才是最大的……傻子,痴儿。”
他是“留云剑”的魂,原本无情无念,忠诚地守护他的主人,谁知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御云君有一天也会坠入爱河,爱上了神仙谷的一只小妖。在多次战斗磨合中,御云君与剑已经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于是某大仙那种欣喜的心情在不知不觉中也传给了他,潜移默化中,他接受了御云君的转变。
有一次,跟着御云君赴宴,在通往瑶池的路上,经过桃园初见樊萱,那时樊萱还是天界的琴师,他知道御云君会经过桃园,早早就那儿等候,可惜御云君心高气傲,眼高,从没将他放在眼里,甚至连一个招呼都没有,樊萱有自知自明,他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琴师罢了,对方可是天界第一战神,他只是站在树后偷看,什么都没有说。
可留云剑就挂在御云君的身后,樊萱脸上的寂寞,自嘲,那淡淡的苦楚,都映在剑鞘上,和御云君的甜蜜喜悦不同,樊萱的心情苦涩如黄莲,留云剑再次被这样异样的情愫影响。之后,他随着御云君征战群妖,樊萱也跟在后头,他的目光一直尾随御云君,追逐他的背影,御云君依旧没注意到他,可身后的剑,本应无情的剑,却被他的痴情打动了。
世事突变莫若风云不可预测,御云君受罪被贬下凡,他也连带被封印在狐鸾山,谨记御云君的吩咐,守护阿忧的魂魄,等待他的转世。不过他却不甘被填埋,他曾发过誓要永远守护御云君,于是,思念之深,剑魂由剑身跃出,窜入本应死去的婴孩身躯,取而代之,获得新的身份。在廖木峰这一世,先是遇见廖衡,那可怜人的悲催身世,令他动容,甘愿在他身后默默等候,矢志不渝的爱意令他怀念,甚至让他产生错觉,廖衡有那个琴师的影子……自然而然的他爱上了廖衡,可惜好景不长,廖衡走进他的生活又离开,就像是为了唤醒他的记忆似得,使命完成,生命也随之结束。
所幸老天待他不薄,终于让他遇见了一直苦苦凝视的人,可惜,那位琴师就算转了世,也
还在望着御云君,而他也重蹈覆辙,仿佛是注定了要喜欢上那人一样,可喜欢上了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得将自己的心情深埋心里。可他也有不甘心的时候呀,在天界时,那琴师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那他现在有人形了,怎么说也要让他知道自己是谁才行……
“醒醒,醒醒。”吴大雨推了推他的身子。
“嗯?”
吴大雨就住在酒楼后院的小房,每日清早他负责与其他厨子到市场采购食材,可是这一日却见廖木峰趴在大堂的桌子上睡觉,手边还有一壶没喝完的酒,料想他大概是心情不好吧。
“木峰,你怎么睡在这里?”
“嗯?”
吴大雨拍了怕他的肩膀,关切道:“要是累了,就进屋睡去。”
廖木峰迷迷糊糊睁开眼,脑袋阵阵发疼,头枕在手上一夜,手臂有些酸疼,他见窗外天灰蒙蒙亮,后知后觉道:“原来天已经亮了。”
“你在这儿睡了一夜吗?”
“嗯。”
“赶紧进去休息吧,一会儿要开门做生意了。”
“多谢。”廖木峰伸了个懒腰,走回后院打了盘水洗脸,脑袋也清醒了不少,可眼皮还是挺沉重的。
没过多久,慕云魂的“亲戚”们也都起床开工,负责大堂工作的男男女女打扫卫生,擦桌子;负责厨房的开始洗菜,切菜,厨子们也都开始准备早点了;负责柜台的悦悦也摆好算盘和账本,一切准备就绪,跑堂的便开门迎接客人。
“这掌柜的肯定还在睡。”
“可不是吗?不务正业的家伙。”充当店小二的亲戚们开始调侃地掌柜来。
“咳咳”悦悦轻咳两声整肃酒楼纪律,正色道:“少嚼舌根,多做事。”
越王府
“哈气——”鼻子一凉,慕云魂打了个喷嚏,一下子就惊醒了。“有人……有人在骂我。”
“醒了。”上官君越抱上官君安坐到自己大腿上,夹一个包子给他。
小安接过包子,还没吃呢,就见慕云魂坐起来了,便笑着道早安。“云魂哥哥,早安。”
好啊,这一大一小已经开始吃早点了,看着不远处桌上的精致点心,慕云魂的肚子不满地抱怨起来,立马下床洗漱一番。
“今天有桂花糕,不错,不错。”慕云魂一掀衣摆,大咧咧地坐下,手抓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塞。
“云魂哥哥,昨夜睡得可好?”
“多亏了某人的福,没有被乱……”来。
话没说完呢,嘴就被人狠狠的塞进一个小包子,动作可谓是粗鲁到不行。
上官君越无视他哀怨的目光,淡淡的说:“食不言。”
“是小安问我的。”
“他是个孩子。”一语带双关,意思就是“闺房之事”不可当着孩子面儿说,懂吗?上官君越用眼神示意他。
“我又没乱说话。”
“云魂哥哥,你今天也好美哦。”
“乱说什么你!吃你的东西,食不言。”
“嗤,怎么说话呢你。”
慕云魂见他责怪自己,不爽地往嘴里塞进桂花糕,用眼神示意——我吃醋了。
上官君越对他越加无语,连小孩子的醋都吃。这也就罢了,一会少不得还要发疯。果真,慕云魂出门前,又对着他猥琐地笑。
“快点。”
“又做什么?”
“你就装吧你。”
上官君越站在门口,小安还坐在椅子上,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他俩,很快,又如往常一样,哥哥结实宽大的背挡住了他所有的视线,但是他今天有看到慕云魂哥哥的手正勾着哥哥的脖子哦。
“咦——”小安的头不断倾斜,大大的眼睛眨呀眨,心想道,哥哥们到底在做什么呢?
“那我走了。”得逞之后的慕云魂满面春风,那个春心荡漾呀。
“嗯。”
慕云魂刚走到酒楼门口,就见一个小男孩正哭着闹着跨坐在自家酒楼门槛上,死活不肯走,花花、悦悦等都凑在他身边,不停地哄着。
“怎么了这是?”
“这小子不知打哪儿来的,突然坐在门槛上,就哭了,半天不说话。”花花无可奈何地解释。
“你谁家小孩呀?”慕云魂蹲到他面前,见他小脸都哭花了,心里纳闷这是咋回事呀?难道是被人抛弃了?跟父母亲走散了?
小男孩抬起头,见到慕云魂的脸哭得更厉害了,变本加厉。慕云魂不禁捧了捧脸,他长得跟鬼一样恐怖吗?
“谁呀这是?”慕云魂拍拍裤腿,便站起身来,心想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影响酒楼的形象,接着问道:“木峰哪去了?怎不管事儿呀。”
“喏,他来啦。”花花道,指了指身后的匆匆赶过来的廖木峰,见他头发还有些凌乱,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嗯,怎么了?”
廖木峰的声音刚一响起,还在门口大哭的孩子立马停止了哭声,呆呆地看了眼廖木峰,而后像个木头人一样站起来,猛地一下子冲到他面前,紧紧抱住他的大腿。
“哈?”廖木峰眼皮抽了抽,这是怎么一回事?
“哈?”
在场所有人也惊呆了,慕云魂的嘴张大到可以塞进两个鸡蛋,他想,这孩子不会是廖木峰失散多年的私生子吧?
“廖木峰,你给我从实招来哈!”慕云魂伸手指了指那小男孩。
“这是……什么情况?”廖木峰不知所然的搔搔头,大腿仍被紧紧抱着。
“呼——呼——”一个气喘吁吁的妇人跑进客栈,扶着一张桌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萱……萱……少爷……跟……跟老奴……回去吧。”
“啊?”慕云魂听到最前面两个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走到老妇人面前,问:“你叫他什么?”
“萱……萱少爷呀。”
“这谁家的孩子?姓甚名甚?”他紧张兮兮地问。
“啊?姓……姓樊单名一个萱字,意在忘忧,是……”
“今年几岁?”
“刚……刚满五周岁。”
轰隆——!廖木峰的脑子闪过晴天霹雳,他的双腿发软,几乎站都站不稳,一手向后扶着桌子,一手抚摸小孩儿的头。慕云魂也同样全身颤抖,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死盯着那小孩儿。
过了好久好久,廖木峰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心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慢慢蹲下身来,看着眼前那张稚嫩的脸,虚弱到苍白,却掩不住清秀淡雅,还带有些病态,且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泪痕还残留在脸上。
会是你吗?廖木峰用一种渴望的眼神,直盯着那小孩儿,对方也不似一般孩童那般怕生,他不哭不闹,多了一份似大人般的沉着。
轻启双唇,很艰难的吐出两个字,还是断断续续的,并且嗓音嘶哑,道:“萱……萱……”
老妇人情不自禁大叫,不敢相信。“萱少爷,能……能说话了?”
“难道他之前……”是哑巴吗?慕云魂咽了咽口水,目光移至老妇人。
老妇人的眼眶含泪,点点头,还说道:“怪事呀,我家少爷从小就怕生,连老爷和夫人都极少亲近,怎会跟一个陌生男子……这……”
廖木峰双眼泛红,激动得手上青筋四处,他颤抖的手慢慢抚上小孩儿红扑扑的脸颊,一点一点擦去他的泪痕。
“是我,廖木峰。”
小孩儿也不排斥他的抚摸,破涕而笑,像是一朵初绽的海棠花那般美丽,唇瓣微开,使劲全力也才能嘶哑地发出几个单音:“峰……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