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知道,她并没有真的生气,这种有些类似撒娇的语气他近来已熟悉,只是这一回,高蕾似乎还真的下定决心要给他点惩罚,一连三天,凡是他的短信一律不回,凡是他的电话一律不接。
今天已是第四天。
陈绍这四天都有点神思恍惚,没事老盯着手机看,任何的拜年短信都会让他以为是高蕾的。自二人确定关系以来,因为高蕾搬去了市郊的家里住,两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太多,他的手机上没有任何网络通讯的应用,故而大多数时候都是通过短信和电话联系。
高蕾有事没事就喜欢给他发短信、打电话,有时候一天能发好几十条。常常是她在说,他偶尔才回。
故而如今,她突然不再联系自己。整整三天,听不到她的声音,也没有和她通过文字交流,陈绍竟然觉得生活里缺了点什么,让他感觉空空的,有几分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无措。
——他甚至有几分焦虑。
联系不上高蕾的三天多时间,他越来越焦虑,恨不得现在立即飞回苏邑。
只是,陈绍并没有觉察到自己是在思念她,只以为自己是在担心高蕾生气,所以做任何事都有点心不在焉。
就像现在,他又无意识盯着手机看了。
不过还真有一个电话进来。
是姐夫史陵。
“姐夫,”陈绍看了一眼正专心挑选烟花的小胖墩,回道,“姐夫,思齐快要买好了,一会我们就回来。”
“阿绍,是我,你家,”陈兰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有着显而易见的急迫,“廖成柯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我的手机号,要问你的行踪,我没说,挂了电话,他就一直打一直打,我的手机现在响个不停。没有办法,我才拿了你姐夫的手机通知你,你打算怎么办?”
在听见“廖成柯”三个字的时候,陈绍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嗡了一声,暂时性一片空白。
终于,还是找上来了。
“去接电话,把我的号码给他,”陈绍缓缓开口,“有了我的号码,他不会再纠缠你。”
陈兰喝止:“阿绍,这样不行!”
“没事,给他吧,我不想再躲了,”陈绍一面为小胖墩的烟花结账,一面道,“更何况这里是帝都,他没有那个胆子。”
许是最后一句话让陈兰放了心,她和丈夫私语一阵,最后电话由姐夫史陵接过:“阿绍,我和你姐商量了一下,觉得既然廖成柯找上门来,那这是一个跟他算账的好机会,这个人做的事情……如果证据足够,坐一辈子牢毫无问题。虽然我们家都是搞研究的,但还是认得那么几个能帮的上忙的人物,不如你将他引到帝都来,我们……”
“廖成柯的证据,不好拿。而且帝都的地界,太敏感,我很了解他的能力,如果他真的来帝都,一定会搞出大乱子,”陈绍打断了姐夫的建议,摇头道,“把我的号码给他,一切交给我。”
“对了姐夫,如果方便,最好请人查查,你和姐姐的手机有没有被木马窃听。”
陈绍说完就挂了电话,他拎着烟花,带着欢欢喜喜的小胖墩去地下停车场拿车,然后把车开出停车场,往家里开去。
从他带小胖墩离开百货商店,到他们两人回到家,一路上都很平静,陈绍的手机一次也没有响起过,没有任何熟悉或陌生的号码打进来。
这是大年初四的上午11:46。
陈绍回到家,面对姐姐和姐夫的担心,他只能如实相告——廖成柯在得知他的手机号码后,并没有给他打电话。得知这一消息,陈兰更加担心,她担心廖成柯有什么更大的阴谋,最终反倒是陈绍和姐夫史陵共同劝她放宽心。
其实陈绍很清楚,廖成柯不是有什么阴谋,他只是在等,等待一个他喜欢的时间,然后再拨通他的电话。
至于谁会因为他的迟迟不拨而产生焦虑忧愁,他一点都不关心。
大年初四的晚上11:59。
军区大院的很多屋子早已熄了灯,陈家也一样,陈老爷子早已睡下,陈绍也已洗漱完毕,上床就寝。
一片寂静与黑暗中,陈绍的手机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地点不明。
陈绍点下了接听。
电话那边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沙沙的声音,好像是风在吹拂所造成的。
陈绍也没有开口。
手机时间显示00:00。
“嗨。”
一个隐含着笑意的声音,在风声的吹拂中,在夜晚的无边寂静与黑暗中,轻松且愉快地响起,仿若来自遥远的天边,却又近在眼前,足以让陈绍背脊蹿起一股寒意。
“绍,真是好久不见,我很想你呢。”低沉华丽如大提琴的嗓音,在刻意压低了之后,更有一种难言的魅惑,撩拨人的心弦。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都对这样的声音毫无抵抗力,可是偏偏听见的是陈绍。
陈绍沉默良久,电话那边的人也很有耐心,一直安静等着他开口。
“柯子,我告诉过你,如果再见,我不会再放过你。”
“哈哈哈哈哈!”廖成柯突然狂笑起来,他的声音骤然变得高亢而尖锐,仿佛生涩的琴手用琴弓剧烈地摩擦琴弦,发出一阵涩然尖利的噪音。
陈绍一直沉默地听着他的笑声,足足过了五分钟,当廖成柯终于笑够的时候,他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低沉柔美:“绍,我也说过,我恨不得你不要再放过我。”
“我廖成柯一辈子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拉着你一起下地狱,我求求你、我恳求你,不要放过我,好让我来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这样,就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廖成柯在电话里低低地笑起来,充满了愉悦,仿佛已沉浸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幻梦中无法自拔。
“来吧,只要你能找到我,我就亲手送你下地狱,“陈绍毫不留情地撕破他的美梦,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结了冰渣渣一样,在这漆黑又寒冷的夜晚一遍遍回响,”不过记住,只有你一个人下去。”
“呵……”廖成柯吃吃地笑起来:“绍,我一个人下去,太寂寞了。没有你陪我,我是不会去的。只是绍,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啊,谁能料到,几年不见,你对我竟然冷淡到这种地步,难道是因为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所以你才嫌弃我了吗?嗯?”
陈绍的瞳孔蓦地缩小,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一瞬间紧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样。
高蕾!
他说的是不是高蕾!
陈绍的双手紧握成拳,黑暗中看不见他手上的青筋暴起。为了不惊动父亲,他依旧保持着小的音量,极力维持着内心的镇定,语气淡淡地反问:“漂亮的小姑娘?”
“难道她不是?”廖成柯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疑惑,不过很快又被笃定和自信所取代:“呵……没有关系,不管她是不是,你都只能是我的。”
“绍,等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热烈欢迎蛇精病男二终于出场,看我之前给他造的各种势,不是真正的蛇精病,是得不到这种待遇的!
没错,这货就是蛇精病,如假包换的蛇精病,相信我,我真的是在剧透!
、第 22 章
相比帝都,这里的空气温暖而潮湿,阳光明媚,一点也不像冬天。
难怪有很多中国人选择过年来这里度假。
新加坡。
大年初六的早晨,陈绍刚刚下飞机,已有一辆黑色宾利在等着他,为他拉开车门的男人,恭敬地朝他微微一鞠躬:“陈少,韩少在酒店等您很久了。”
陈绍颌首。
昨日接到廖成柯的电话之后,陈绍就决定要请一位人物帮忙,此人和陈老爷子有过命的交情,也是看着陈绍从小长大的,只是这位叔叔如今正在妖都,隔廖成柯的大本营很近。
并不是不信任这位叔叔的能力,只是要是他人一到妖都,就给人家添麻烦,实在是不太好。
何况正过着春节呢。
所以他来了新加坡。
这位叔叔的小儿子,陈绍的发小韩公子,正在新加坡度假。
既然是度假 ,那么有美女左拥右抱是一定的,敞开半边胸膛的浴袍,因为先前游泳所以正湿着的头发,一左一右的两个大胸细腰比基尼美女,陈绍的这位发小,比陈绍会享受多了。
陈绍刚刚进去,韩公子立即打了一个响指,两位美女闻声而动,婷婷袅袅地走过去,一个伸手要搭陈绍的肩,一个则直接摸上他的衬衣领口。
陈绍冷冷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皱眉:“韩小二,你就是这样久等我的?”
两个美女的妖娆表情,在听见“韩小二”三个字的时候,有了些微的破裂,似乎是在极力忍笑。
韩公子这下有点坐不住了:“阿绍,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叫这个外号,太傻逼了!”就因为他在家里排行老二,就背负了这个外号多少年 ,不管他怎么玉树临风有魅力,这个外号一被爆,他的良好个人形象立即……唉,不说了,一说都是斑斑血泪史啊!
韩公子对着两个女人连连挥手:“Lisa ;Mary;你们两个,先出去。”
“叫习惯了,改不了。”陈绍理理刚才被女人触摸过的衬衫,轻拍肩上不存在的灰尘,随即在韩公子对面坐下。
韩公子见状,啧啧两声:“不解风情,真是不解风情。陈绍,刚刚那两个都是尤物啊……”
“廖成柯的事情,你知道多少?”陈绍面无表情,完全无视他的废话,直接插入正题。
“廖成柯?你为了这个人来找我?”韩公子微微一愣,敛了眉目,收起脸上的笑意,细细沉思片刻,才道:“阿绍,我们初中之后,由于我爸工作调动,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吧?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廖成柯,是在高一的暑假,和你一起去四中的操场打篮球,你说那家伙是你的好朋友。呵,那小子打球真狠啊,我直接被他撞折了小腿。”韩公子指指自己现在早恢复得很好的小腿,淡笑:“当时廖成柯朝我冲过来的时候,他眼睛里那种疯狂的劲头,我记得特别深,这辈子都忘不了。”
阳光炽热到灼人的四中操场,几个风华正茂的青春少年,一个篮球,一场挥汗如雨,那个穿着最普通的白背心的高挑少年,长相俊美,目光高傲,嘴边带着一点旁若无人的自信微笑。他运球,自己则去防守,他突破,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如见血的利刃一样锋利,恶狠狠将自己撞到在地。
韩公子记得,那一刻,这人的目光十分平静,一丝一毫的罪恶感都没有,有的只有厌恶。但是突然,他奔了过来,含笑的表情忽然变成了焦急,关切地看着自己:“你怎么样了?”
然后,趁人没有察觉,他的手在自己已骨折的小腿上用力一按。
——彻骨的痛,令韩公子当场晕厥过去。
那个时候韩公子就知道,这个人是一匹很能伪装自己的恶狼。
“阿绍,我记得那个时候我跟你说过,廖成柯这人是匹狼,”韩公子摊手一笑,“你看,我十六岁就特有预见力了吧,这人还真就是一匹狼。你看,当年你跟他两个人玩得多好,我听说你们从高中到大学,直到你大学肄业去参军,他都跟你一起,多形影不离啊,可你后来还不是被他逼得提前退役,出国躲他?阿绍,你跟他压根不是同类人,是走不到一起去的,只要挡了他的路,都会被他弄死。”
“不,”陈绍摇摇头,“我为什么提前退役,你真的清楚?”
“这倒是……不太清楚,我问过我爸,他看起来就知情,但是他不跟我说,不过猜也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吧?”
“跟你想的不一样,”陈绍再次摇头,“廖成柯现在的情况,你知道吗?”
“知道得不多,但也不少,”韩公子咧嘴一笑,“人家现在可威风了,南粤和八桂两省通吃啊,黑白两道,哪个不要卖他几分面子,那手长得,都伸到云南和缅甸的地带去了。而且人家也聪明,见好就收,不吃独食,跟官面上的那帮人,关系打得可好了。听说他是靠着把帮派老大踹掉才坐稳的第一把交椅,坐稳之后,见不得人的那些生意基本都收了,新成立的公司都干正经活。不过他干正经生意,是不许别人跟他抢的,仗着黑道背景还有跟官方的关系,玩垄断!利润那是大把大把的,而且还让人抓不到把柄。”
“就去年底那桩贩毒案,说是跟他有关系,其实一点证据都没有,只抓到几个小喽啰,背后的大鱼,一条没捞着。你是没看公安局的那位大伯,被我爸给训得……”韩公子摇头失笑:“廖成柯这人,就是条狡猾的狼,不好抓,真不好抓。”
“廖成柯的身边……没有什么得力的第二人物?”
韩公子微微一愣:“听说有个姓金的,都叫他军师,真名反而没人知道,好像很得廖成柯倚重。”
“我认为,这个金某,才是幕后真正的老大。”
“为什么?”韩公子为陈绍的这个判断感到吃惊:“你去见过廖成柯了?”
“不,我只是推测,因为……”陈绍缓缓抬头,漆黑的眸子直视对面的男人,目光中的沉痛难以掩饰,“他的精神有问题。”
“早在几年以前,廖成柯的精神恐怕就已经出现问题。”
“什么?”韩公子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系得松松的浴袍差点掉下来,他吃惊地看着陈绍,指着他的手指都在发抖:“廖成柯是个疯子?”
“偏执型人格障碍,”陈绍顿了顿,又补充,“可能,我并不确定。”
韩公子好像被惊呆了,一直碎碎念:“疯子,原来是个疯子!原来我当年还看走眼了?这家伙原来不是狼!”
既然是疯子,那么即使看起来行为举止正常,但心智与常人有异,先前那些黑白两道通吃的大手笔,不仅要高智商,还要高情商,试问一个精神有异常的人,怎么完美地做到这一切,而且越做越大,日子越过越风光?
韩公子渐渐明白过来,陈绍认为那个廖成柯身边的“军师”才是真正的老大,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旦被人抓到把柄,此人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廖成柯头上,而廖成柯又是个疯子,连刑都不会判,直接送入精神病院。他说不定还想之后再怂恿手下人,把廖成柯救出来,让廖成柯继续充当挡箭牌,这招简直不能再好用。
“昨天廖成柯得到了我的电话,虽然还没有找到我的人,但离找到已经不太远,”陈绍静静道,“他要我。”
“什、什么?”韩公子快被陈绍一个接一个的劲爆信息炸弹炸晕了:“啥叫他要你?他要你,他要你干啥?”
“就是字面的意思,”陈绍淡淡地解释,“他对我有难以撼动的执念。”
韩公子还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问:“啥执念?”
“要我的身体,和命。他希望我一辈子是他手里的玩具,又或者他想得到我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