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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甄家母女显然站在了同一战线,尤其是有了甄母的撺掇,本就因癌想要肆意而为的甄缈,更加有恃无恐。
韩越在那天接机后,一直没有再去医院,但是手机却变得繁忙无比。
一开始,是甄缈的号不停地打进来,前几个,他拒接,实在是被打得烦了,接起来后,竟然是甄母的声音。
碍着是长辈,对于甄母相邀的请求,他婉转以工作繁忙为由,说是过几天再去医院探望,所谓过几天,也就差不多是半年几个月,估计就已经是等到甄缈出院了。
他想不到的是,甄母执着地很,两天后,又打了电话来,而且,是用她在F市新买的手机,而且,她总能找到新的理由相约,比如和甄父他们一起吃个饭啊,大家都是同乡啊;再比如他们从老家带了些土特产,要给他们尝尝啊……
难得的,韩越有些头疼了,他扶着额,万分为难地解释说,要出差几天。
不出三天,甄母再三打了电话来。
拒无可拒,韩越不得不说,“好吧,下班后,我会和小苏一起过去。”
甄母那边立马说,“哎呦,那小苏她要是不方便的话,就你一个人来吧。”
韩越不傻,甄母如此执着,本来就有些可疑,现在又说了这话……,有些事,看来非要说清楚不可了。
……
当天下午下班,当韩越驾车来到苏颖的公司楼下时,后者已等在那里,笑意盈盈的。
今天的苏颖,有点小小的不同,似乎心情不错,韩越带着几分狐疑地看她上了车,开口笑问,“升职了?”
苏颖神秘兮兮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呐,给你。”
睇了眼那精致礼品盒,“什么?”
“礼物。”
礼物?
韩越好笑地接过那个精致小盒,原来,是一条素雅领带。他略一思索,却想不出苏颖此举为何,混机关的他,总是短瞬间可以思考及方方面面,却猜不透今天是什么节日,也不是他的生日,于是,带着点点地试探,他笑问,“看样不是升职了,那我要不要礼尚往来的回送你点东西?”
他看见苏颖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虽然转瞬即逝,却被抓了个正着,今天,果然是某个节日吗?以她的性子,既然他没有猜出来,估计她也不会再据实以告了吧。
果然,苏颖无所谓地笑笑,“不用了,晚上什么安排?”
这又是一个让韩越为难的问题,他伸出手,以指尖摩挲着苏颖的发梢,犹豫了会,才轻声道,“我们……先去下仁和医院吧。”
苏颖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下来,一时间,韩越心底涌起了罪恶感,心脏像是有利刃凌迟着,无法名状地疼,“就一下,甄阿姨打了七八个电话,我已经拒绝了好几次了……,我们过去坐两分钟,然后去吃饭?除了这个,剩下的都由你安排。……怎么样?”
由她安排?
她早就安排好了的!
韩越记不得,这能够理解,因为从最初去领结婚证,就是双方父母仓促间的决定,这样的结婚纪念日,他又怎么会记得?
以前,他们关系平平淡淡,别说过这个纪念日,哪怕提都不会被提起。
曾经她也是无所谓的姿态,可现在不同,她喜欢他,想要和他之间多些回忆和浪漫,所以今天,她心血来潮地想要在自己爱上他后,过第一个二人的结婚纪念日,想不到,他回应她的,却是要在当晚去探望另一个女人,一个可以说心怀不轨地想要破坏他们的女人!
如果是平时,或许苏颖忍了。
是,她确实没有提前告知他,是因为她想给他惊喜。
想不到,他却先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当这种从希望的天堂跌入失望的地狱,剧烈的反差让她再也顾不及理智。
她不是圣人!
“你自己去吧,我没兴趣。”
她挥开了他的手,他蹙起眉,“苏颖,别这样,只是坐一下,总是让长辈们相约,实在不礼貌……”
“所以,你自己去好了!”她扭过头看着他,他想要做好人,她没有拦他,更何况……,“她们本来就只是想要你去的,我去了反正是个多余。”
“苏颖!”韩越也有些不悦,夹杂在这些事之间,他也很辛苦,他不喜和人交恶,他想要左右逢源地处理好和每个人的关系,但现在发现,真的很难。
照他的意思,苏颖是妻子,是法律上他最亲的人,他只希望她能多担待。
“你何必说得这么酸?对方一个是病人,一个是老人,别这么小气……”
苏颖咬唇扭开头,直接打开了车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气,又是小气!
看着她下车,韩越蹙起眉,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扬声道,“你去哪?”
她仰头眨眨眼,把眼泪眨回肚子,回头道,“我晚上有安排,你自己去探病吧。”
韩越抿了下唇,他也是怒了,沉声道,“好!”
说着,他坐回驾驶座,狠狠地发动车子,扬尘而去。
第二次,这是他第二次抛离她,自己驾车而走,第一次,是载着那个女人,这第二次,则是为了去见那个女人!
苏颖有些灰心了,如果这就是她的命,难道就要任下去?
难得想要过一次的结婚纪念日,她一个人在家里下了一碗面,食之无味地吃了。
按照韩越的意思,他是要坐一下就走,现在呢?
十点了!
他哪怕在那小睡一觉也该醒了!
苏颖如僵化的石雕一般,蜷坐在沙发里,看着时钟一秒一秒地跳动,眼睛模糊了,她以掌擦抹,再模糊了,再擦抹。
十一点!
她霍然坐起身来,拿出自己出差用的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十一点半,韩越回来了。
他一脸疲惫地进了门,却看见苏颖衣衫整齐地坐在沙发上,面前摆放着一个行李箱。
他换了鞋,一脸疑惑地问她,“明天要出差?”
苏颖故意地看了眼时钟,难以抑制酸涩的声音,“哥哥,这一晚上,你一直都‘坐’在仁和医院里吗?”
韩越脱西服的动作顿了顿,才道,“今晚出了好多临时状况,甄缈她妈妈的心疼症突然犯了,我要带着去挂号、检查……,临回来的时候,碰到了舒芸,她怀了孕,可是晚上突然落红……”
苏颖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也再听不下去他的话。
舒芸、甄缈,还有甄缈她妈妈……
“哥哥,你真是伟大。”
韩越拢起眉,“你在讽刺我?难道看见别人需要帮助,都不应出手吗?”
应该,当然应该!但是……
“哥哥,你不觉得你帮的过火了吗?别人的父母,更何况还有甄父在,真的需要你去带着挂号处理一切吗?别人的孩子,又不是你的,你又担心什么?你杵在那里,梁建情何以堪?就算舒芸姐曾经因为你流过产,难道在她顺利地生下一个孩子前,你都要担惊受怕着?——还有!别人得了癌症,又不是你的老婆,为什么要你全权地接管起居?如果她甄缈这辈子就这样了,一直到她死,你都要这样照顾下去?”
“苏颖!别无理取闹。”
呵,这算是他对她说过的第一次狠话了吧。
苏颖苦笑,“哥哥,我这样说,真的只是我一个人在无理取闹吗?对不起,我真受不了!用你的话说,将心比心,如果我去对别的男人好,好的程度不下于你对甄缈、舒芳那样,你想想,你能接受吗?如果你能接受,好,我们继续下去。”
韩越听出了端倪,再看她面前的行李箱,他拧起眉头,“继续下去?你什么意思?”
在这一刻,苏颖突然平静了。
整晚,她都在想着如何启齿,真的被逼到这个份上的时候,才发现,有些话,真的不是那么难说出口,她竟然还能漾起一抹微笑,“算我无理取闹,算我小气吧,起码,我现在无法容忍,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发现但凡结婚都要必须面对这些的话,或许我会……,呵呵,没什么或许,离婚吧,离婚后,你的一切我可以绝对的大度。”
离婚!
她终于说了。
曾经,他千防万防,她还是说了。听在耳里,竟是那么地不可置信,他走过去,下意识地抓住她的行李箱,语重心长,“苏颖,离婚不是儿戏。”
苏颖垂眸,眼睛盯着行李箱上的那只大手。怎么,想要留住她吗?留住箱子、留住她的人,恐怕也再难留住她的信任!
“我没有把它当儿戏,我只是不想再苦了自己。”
韩越一听,另一手陡然抓住她的一只手腕,很紧,“跟着我,你觉得很苦?”
苏颖耸肩,“以前没什么印象,但现在,我很不开心。”
她知道,不开心的起源,来源于占有欲,因为在乎,所以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她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满是决然,“我们离婚!”
韩越整晚的烦躁,顿时升级,他用死力地握紧她的手腕,“苏颖,别冲动,我今天真的很疲惫,我们别闹好吗?”
“疲惫?”苏颖带苦地冷笑,“你疲惫是因为我吗?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送你那条领带吗?”她看了看,忽而笑得更冷了,“该不会,你那一‘坐’,把我送你的东西,也‘坐’在医院忘了收回了吧。”
韩越理亏,“……对不起。”
“别,我承受不起,你也没什么对我不起,只是我自己一直找不到自己在你心里的定位,今晚,突然彻底明白了,也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当做放过我,也让你自己好好想想,其实,这是一个机会,可以让你重新做一次选择。”
苏颖说着,就要挣开他的手,他看得出,这次,她是认真的,很认真的……
心里没来由地慌了,韩越抓住箱子的手也转而抓住她的另一只手腕,并有强势地拉入怀里的意味,“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说!我对你不好吗?我不疼你吗?不宠你吗?”
就因为疼她、宠她,才会在心里升起难以控制的割舍,更想要独占,也更害怕失去。
苏颖无声地挣扎着,挣脱不过,眼泪又涌了出来,她也很苦、很不舍,“我承认,生活上你虽然不多说什么,但是我知道,如果我想要的,你都会满足我,你是很宠我,可是,我没有安全感啊!韩越,你对别人太好了,你对待过去和前度都太不果断了,让我心里时时刻刻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我根本就不觉得我和你是夫妻你知道吗?我自己都怀疑我的身份,你一定奇怪我今天为什么买东西送你吧,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啊!是不是很可笑?你说,有我们这样的夫妻吗?——这样的状态和生活,我自认承受不了,我再也不想跟任何人斗、任何人抢,你明白吗?就当放了我……”
韩越默默地听着,除了手上越来越重的力道,他的表情看起来,却始终那么地平静。良久,他才开了口,声音暗哑地过分,“……你非要离婚?”
“是。”
韩越突然冷笑,“真的只是想我重新做一次选择?或许,你也想要重新选择一次吧。”
苏颖不置可否,“离婚后,那就是我自己的事,你没有权利知道。”
好像脑中有一个绷得紧紧的弦,骤然崩断,韩越努力维系了整晚的理智,在这一刻被激地烟消云散,他冷不防地松开她的双手,用力一推,“好,离婚!”
苏颖站立不稳,跌坐在沙发上,她抹去眼泪,没有停留地站起抓住箱子,就往门口走。
韩越则僵立原地,没有去挽留,更没有开口说话。
苏颖一手打开房门,一边头也不回地淡淡道,“明早九点,民政局见,我查过了,需要带上身份证和户口本,别忘了。”
她一人一箱地出了门,“砰!”用尽生平的最大力道,狠狠地关上了那个门。
眼泪再次滑出,她靠在门口,听到不消一会,房间内传来霹雳乒乓的声音,不知是韩越砸坏了,或是踢坏了什么。
与她何关呢?
……
最终,韩越没有追出。
离婚的字眼,他说出来,就很难再收回,那是他自以为是的男人的颜面,他拉不下那么个脸,起码在盛怒的时候,他拉不下!
苏颖是说的很明确,她受不了他和前度纠缠,才要离婚。
可在他认为,她离婚的原因,大概还有别的,比如……觉得和他一起腻了、够了,想要找别的……更年轻的男人……
这让他无法忍受,也让他错过了第一时间追出去的决定。
他心里介意地要死,他生怕她前脚离开他们的家,后脚就去了别的男人那里。
他疯了一般地抽烟,眼熏得他头都晕痛了,他突然地摁熄一个烟头,打了电话。
而此时,苏颖正靠在小区的正门口,想着要打车的,可是好几辆空出租在她面前经过了,她也没有挥手,不知是在等待什么,还是在留恋什么。
几分钟后,她想,她傻了,房子是夫妻共同财产,凭什么就她搬着东西出来了?再一想,自己也很俗,那房子是韩越一手买下的,自己也不图那点东西。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响了,是韩越的!
心底一下子就充实了,好像自己傻傻地杵在这里半天,就是为了等这通电话。
不过,她不会收回离婚的决定!
“喂?”她接通了,声音淡淡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犹豫了会,才轻声道,“你……在哪?”不待她回答,又补充了一句,“你快回来!……现在还没有离婚呢,这个家还是你的,快回来!……回来!明天我们一起去民政局。”
苏颖心底说不清道不明地失落,她没应声,挂断了电话。
不消两秒,电话又响了,她有些不悦地一看,竟是母亲的来电!
苏母鲜少大半夜地打电话给她,她心里一惊,忙接起,“妈?”
刚叫了声,那边就听见苏母用极快的语速说起话来,“小颖啊,我这一晚上都心里慌慌的,眼皮一个劲地跳,才一睡着,就梦见你小时候从树上掉下来的场景,妈这心里不踏实,不知道你在那边是怎么了,小颖,你跟小越都还好吧。”
听着母亲的关切,苏颖一个没忍住,又哭了。
无助的时候,母亲的电话,就是最大的安慰,大概是天性,心灵感应吧,在她才决定离婚,母亲的电话就打来了。
她尽可能地让声音正常,“我们挺好的,妈你别瞎想,大晚上的,我都睡了,你也快睡吧。”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嘀嘀咕咕的对话声,再过两秒,就听苏母对着话筒说,“女儿啊,妈想想觉得还是不踏实,过两天我和小韩他姑姑一起去F市晃悠晃悠,主要是看看你,当然也算是去旅游,从你那去香港据说很方便,我跟你韩阿姨也去shopping一把,就这么说,买了栗我再给你电话。”
“妈……”苏颖犯了愁,难道她和韩越命不该离?
苏母挂了电话,而苏颖前手才挂掉电话,韩越的来电紧跟而来。
“在和谁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