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生,见蔚蓝指着她,男生们呼啦啦一齐起身瞪着我们,扬了扬拳头,恨不得将我们的脑袋也揍出一个窟窿来。
自卫你个头!警察俯身敲了敲蔚蓝的头,板起脸毫无商量余地的呵斥道,快点叫家长来!
蔚蓝颓丧地瘫坐在椅子上,嘀咕一声,我才不……
趁警察发飙的前刻,我赶紧捂住蔚蓝的嘴巴。如果换做以前,她早就咋咋呼呼地打电话给她爸,而如今,她铁定是不会通知他的,而妈妈,她更加不会喊,万一事情闹大,关于她爸爸的事便有可能瞒不住了……可是,我也不想让妈妈知道,她该有多伤心呀,更何况,她今晚值夜班。
我望向一直沉默的青稞,她也正朝我看过来,她看懂了我眼神里的祈求,低了低头,良久才轻声开口,说,我是孤儿。
轻轻四个字,却在我心里掀起了阵阵涟漪。我从来没有想到,青稞竟然是孤儿,无家可归。她在商场偷东西,被人围殴,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青春期女生的叛逆,故意惹事以引起父母的关注。我万万没想到,隐匿在躁动青春背后的,竟是这样悲凉的事实。
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然后掏出手机,默默盯着妈妈的名字,却始终鼓不起勇气拨通,手指无意识地往下翻,视线忽然顿住,心下一动,抬头问对面的警察,我们父母都出差去了,可以叫我姐姐来吗?
警察迟疑地看着我,似乎是在辨别我话里的真假性,又抬起腕表看了下时间,现在已经很晚了,所以他说,那也得是个成年有担当的,别叫个小毛孩来忽悠我!
她23岁!
见警察点头,我赶紧拨苏灿的电话,可话筒里却传来浇灭我希望的冰冷提示音——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我揉了揉太阳穴,十二点不到,竟然关机了!
怎样?警察努努嘴,你们想今晚在这里睡是吗!
那喊我哥哥来!我赶紧举起手机。
蔚蓝拉了拉我的衣服,低声疑惑地问,你哪来的哥哥姐姐?
我冲她眨了眨眼,而后翻出另一串号码,谢天谢地,接通了!
西曼?那言低沉的声音从那端传来,听过那么多次他的声音,没有哪一次比此刻更让我觉得他声音的动听!
呃,是这样的……
那言只用了十五分钟便赶到了派出所,经过一番交涉,最终蔚蓝赔偿了一笔医药费,虽然不情愿,可为了息事宁人,她不得不向那个女生道了歉,此事才告一段落。
走出派出所,我才发觉那言脚上竟然穿着居家拖鞋,而且……是两只不一样的!他顺着我的视线低头,愣了下,而后笑了,刚才出门太急了……话没讲完,青稞很不厚道的指着他的鞋子笑出声来,我转头蹬她一眼,然后回头对那言说,这么晚把你叫过来,真是不好意思。还有,谢谢。
真奇怪,似乎每次碰上什么麻烦事儿,都是那言帮了我。相识不久,却欠了他好几次人情。
没关系。他顿了顿,忽然勾起嘴角,倾身靠近我耳畔,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有事你能想到我,我挺高兴的。
我耳畔嗡一声,还不及反应该怎么接话时,他已退后几步,表情恢复了淡然,眼神转向青稞与蔚蓝,说,我送你们回家吧。
直到那言将我们送到我家楼下,他的车开出好远,我的心思还恍惚在他那句耳语上。我并不是神经大条的女生,一个相识并不久的成熟男人,半夜三更因你一个电话便急匆匆赶来帮你,甚至连鞋子都穿错,他的心思已昭然若揭。
西曼,那言是不是喜欢你呀?青稞忽然跳到眼前,朝我猛眨眼,笑嘻嘻地问。
喂,别瞎说!我瞪她。
我哪有瞎说!她叫起来,傻子都看得出来好吗!她扭头找走在我身后的蔚蓝寻求同盟,说,难道你不觉得吗?
无聊!蔚蓝没好气地嘀咕一声,原本打算上楼的脚步一转,说,我去买酒。然后朝小区外走。
还要喝!我揉了揉太阳穴,只得跟了过去,青稞仍不死心地跟在我身旁兴奋地喋喋不休,其实吧,我觉得那言挺不错嘛,成熟,英俊,温柔,经济条件似乎也不错,比起学校里那些十几岁的幼稚小毛头,啧啧,西曼,你还犹豫个屁哦!
我冲老天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手上有枚针,将这个聒噪女人的嘴巴缝上!那个时候我不知道青稞是故意想要活跃下那个悲催之夜的死寂气氛,而当她喋喋不休的时候,我脑海里想的却是——苏灿。
当那言附在我耳畔轻声说出那句话时,我心里咯噔一声,并不是我自负,你知道的,女孩子的第六感向来都比较敏锐,尤其是在感情方面。若说前几次与那言相处时种种细微的举动,他看我的眼神,有意无意对我的好,只是我的猜测,而在这个夜晚之后,他的心思得到了证实。
或许如若青稞所说,那言一切都好,只是,他是我当做姐姐一样看待的苏灿深爱的人,只这一点,我与他,便不可能。更何况,我对他的感觉,与喜欢无关,更与爱无关。
晃过神,扯过青稞的手臂小跑起来,去追已离我们好长一段距离的蔚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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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075 16: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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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从小区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搬回了整箱啤酒,我试图阻止却被青稞拉住,她说,让她发泄吧,总比闷在心里抑郁着强。
青稞将沙发上的坐垫与靠垫全部搬去了阳台,然后拧开三瓶啤酒,递给我时说,西曼你少喝点,你可不能醉,否则没人收拾烂摊子!又转头递给蔚蓝,神情忽然变得特别郑重,举起酒瓶与蔚蓝碰一下,很江湖地说,我青稞呢,向来就不太会说话,总之呀,朋友,今天谢谢了!以后有什么事儿,打个电话,姐姐马上到!仰头,汩汩地一瓶啤酒从头灌到底。
蔚蓝嘴巴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也仰头汩汩地往喉咙里倒酒。
我想起在超市帮青稞解围那一次蔚蓝的表情,后来她为这事还特意将我数落了整整半个小时,说什么交朋友要慎重,别傻乎乎的对什么人都一副好心肠等等。我知道,她不喜欢青稞,而她举起酒瓶砸欺负青稞的那个女生,也只是她心情不好所致的一时冲动,一种发泄方式,与青稞无关。青稞却心生感动,误以为蔚蓝是因为她。所以青稞给蔚蓝敬酒说那番话时,我其实有点担心蔚蓝会说她自作多情,万幸,她什么也没说。
或许是借着酒劲,或许是因为某种同病相怜,蔚蓝与青稞喝得很欢快,青稞大声说着笑话,逗得蔚蓝哈哈大笑。我坐在一旁看她们,心里很难过,我宁肯她们咒骂,哭泣,也不想看到她们强颜欢笑。
喂,青稞姐姐,你说你这人怎么麻烦不断呢,不是被人抓包就是被人追杀!蔚蓝喝高了,摇头晃脑地抓住青稞的肩膀问。
我想制止蔚蓝已经来不及了,虽然我心里也对此也有很多疑问,可毕竟是一件挺尴尬的事儿,如果青稞不主动说,我也不好问。做朋友,讲究的是缘分与感觉,可以掏心掏肺两肋插刀,但并不需要用秘密来交换彼此的信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小小私密世界,那个世界里有难以启齿的秘密,有伤痛,有不想与任何人分享的某些东西。
青稞愣了下,然后很无谓地笑了笑,因为,我抢了她的男朋友。她顿了顿,喝口酒,淡然地说,不要鄙视我,因为从我懂事开始,我想要的一切,都只能用抢的。这些年来,我学会的,深入我骨髓血液的,甩不掉忘不了的,就是这个手段,也只有这个手段。
在这个普通如同任何其他日子却又记忆深刻的漫长一天,在这寒凉的夜,在青稞似有若无故作云淡风轻的声音里,我听到了一段令我心疼令我难过的往事,走进一个从未曾接触也无法想象的另一个世界。
青稞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父母,茫茫人海她甚至不知道是谁生下她又将她狠心抛弃。自她有记忆开始,便是夹杂在一堆与她相同遭遇的孩子里面,那幢院子有着令人心酸的名字——孤儿院。
你们一定无法想象,那里的环境有多么糟糕,屋子低矮而潮湿,夏天闷热,又经常缺水,一盆水要供十个孩子洗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学会了争抢。抢着第一个洗脸,因为越到后面水越浑浊,水面上浮出一层层黑乎乎油腻腻的东西。青稞顿了顿,抬眼看着我与蔚蓝,我从来就没有洗干净过脸,那个时候最大的心愿是,某天醒来,可以不用去与人争抢与人挤兑,一个人占用一盆干净的水,痛痛快快的洗个脸。
而到冬天呢,我们抢靠近火炉的位置,每个人都恨不得手臂再长一点,那么便可以将长满冻疮爆裂开的手指放在温暖的火炉上烤一烤。
青稞曾经有过被人领养的机会,可惜最后却被另一个小女孩耍了个小心眼,抢走了。她七岁那年冬天,有一对无法生育的夫妻来孤儿院想领养一个女孩,在一群符合年龄要求的女孩子里面,那对夫妻相中了她,却在她欢天喜地地跑去宿舍收拾好东西再出来时,那对夫妇却转眼看她的目光里充满了嫌弃,最终带走了另一个女孩儿。后来她才知道,她之所以再次被抛弃,是因为被带走的那个女孩对那对夫妇说,她手脚不干净,还说她肺部不好,每天晚上老咳嗽,还带了血。
才七岁的女孩儿,为了抓住机会,不惜撒谎陷害朝夕相处的同伴。西曼,现在你明白了吗,这就是我的世界,充满了抛弃,背叛,抢夺,寒冷,厌恶与嫌弃。青稞起身,靠在阳台栏杆上,说,所以啊,当我遇见喜欢的男生时,哪怕他属于别的女生,我也不惜想方设法抢过来。我就是我生活的世界教会我的东西。她转身,微微仰头望向天空,声音里沾染了夜的凉气,湿漉漉的,说话间仿佛带了哽咽,或许,她是真的哭了。
我想起在在百货公司门口遇见的与她在一起的那个男生,想必就是她爱的人吧。我走过去,从身后轻轻地拥抱了她,良久良久。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敢开口,生怕说出来的话全部沾染上同情的成分,此刻此刻,或许一个拥抱好过千言万语。我希望她懂,我传达的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而是心疼。
蔚蓝忽然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打开三瓶酒,递给我与青稞,然后与我们重重地碰瓶,大声说,为坚强的青稞,为已过去的那些黑暗时光,为你喜欢的抢过来的那个男生,为今天被我砸得头破血流缝八针的你的情敌过去式,为……为蔚蓝,为盛西曼,为这个狗血悲催的破夜晚,我们干杯!
干杯!青稞也跟着大声起哄,仰起头汩汩的不要命地灌。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啤酒浓浓的苦涩的气息。看着蔚蓝与青稞勾肩搭背的笑啊闹啊,互相敬酒碰瓶,仿佛是相识十年久未见面的老朋友一般,我不禁苦笑起来。
我曾经想过找个机会请蔚蓝与青稞一起吃顿饭,希望蔚蓝消除对青稞的误会,希望我喜欢的朋友,也能互相成为朋友。而现在看来,这顿饭是不必要了。
那个夜晚蔚蓝与青稞一起醉倒在阳台上,酒瓶子滚了一地,我摇着头,去卧室拿了毯子给她们盖上。
深秋的凌晨,凉意中带了些许的冷,我紧了紧衣,倚在栏杆上,今夜无星,只一枚毛月亮隐隐约约地悬挂在头顶,照耀着冷冷清清的苍凉人间。是的,苍凉。看着身后醉倒蜷缩成一团的蔚蓝与青稞,回想起蔚蓝绝望的哭泣声,她的眼泪;回想起青稞喝一口酒,故作云淡风轻地说起自己的身世与过去;想到不辞而别令我遍寻不获那么想念的夏至……我真的觉得,人生就如我讨厌至极的冰冻啤酒苦涩的味道,寒凉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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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075 16: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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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给江离发条短信——那天真是抱歉呀,因为朋友出了点事。有机会请你吃饭吧!
想了想,觉得最后这句实在有点儿突兀,通通按了清除键,可下一刻,又着魔般地一字一句再打上去。在心里对自己说,嗯,这没什么的,只是找个理由见面,问清楚一些疑问而已!如此想着,手指已按了发送键。
短信发出不到三十秒,手机便响起来,他没有回我短信,而是直接打电话过来,清朗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盛西曼,你还真得请我吃饭呢,知道你把我害多惨吗,那天我身上可是半毛钱都没有,走了整整一个小时才走回市区呐!
说着话筒里传来一阵咳嗽声,不知是否我幻听,再开口时分明感觉他语调里带了点委屈的意味来,原本早就可以出院了的,结果走太远,劳累过度,而且饥寒交迫,又被我家老太太关在了医院里!
我听着分明感觉哪儿不对劲来着,可还是傻乎乎的充满歉意地问,对不起喔,那你好点儿了没呀?
没呀,他拖长调子,十分委屈地说,大概得再喝两碗鸡汤才能好吧……
鸡汤!难怪觉得他话里有点儿不对劲,那天分明拎着我带的鸡汤,饥寒交迫个鬼哦!而且,我们去郊区灯塔时,公交费还是他给的呢,怎么可能身无分文!这个骗子!
喂!我呼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电话没好气地大吼一声,惹得原本闹哄哄的教室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众同学齐刷刷地投来好奇的眼神,我尴尬地笑笑,然后握着手机跑到了走廊尽头。
电话那端忽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盛西曼,你还真是单细胞动物呀,哈哈哈!
可恶!我懒得理他,直接切断电话,可下一秒,屏幕上他的名字再次闪耀起来。我看了一眼,索性走进教室将手机丢进桌肚里,可他还真是固执得可以,一遍又一遍地打,虽然调的是震动,可哧哧哧的动静也不小,惹得同桌频频向这边张望,而上课铃声也在这个时候响起,江离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只得接起,趁老师还没进来压低声音吼道,混蛋,我在上课!
不容他开口,再次将电话挂断。很快,他的短信发过来,长长的一段,他说,你生气了呀?我道歉,真不是故意耍你,我就是这样爱玩闹的性子,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咳,说句矫情的话,西曼,我真的觉得很早之前就见过你一样,像是相识很久的老朋友,所以才会跟你开了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