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了赵英是女儿身,刘岩下意识地就对她多了几分呵护的心思。
药箱什么的比较重的,刘岩总是抢着替赵英搬了。
轮到赵英外送药材,刘岩总是想法子替她去,若赵英坚持自己的任务自己完成,刘岩也总是先套个牛车,在赵英必经的路段等着,然后,用各种的名目陪她去。
上山采药的时候,刘岩常常会采些与药用完全无关但很漂亮的野花,用保鲜药草的特制匣子保存好了,回来偷偷放在赵英的房门口。
家里做了时令的点心糕饼什么的,刘岩也总是会有意省下一些送给赵英。
刘岩摸不清赵英的心思。她对他的殷勤表现的太坦然太磊落,坦荡荡接受,然后,在别的方面补偿给他。
——他若替她搬了药箱送了药材什么的,她就会让记工分的主管把原属于她的工分记到他头上,月终,他就会多领些工钱。
——他送她采摘的花儿,她处理了,有的制成花茶,有的弄成花糕,也有的居然种到花盆里养活了,说是叫什么扦插。花茶、花糕、盆花自然都要分送别人一些的,但是,份量最足最重的必然是他的。
赵英坦坦荡荡的接受他送的礼物,她回送他些什么的时候也是坦坦荡荡。
那双剔透明澈的如同镜子一般的眸子无邪无辜的,每一次,刘岩都面红耳赤的落荒而逃,赵英却总是浑然不在意的云淡风轻。
周围的人看刘岩的眼光越来越怪了,毕竟,除了刘岩,在旁人的眼中,赵英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儿身呢。
刘岩不知道如何跟别人解释,就算他有时候气急败坏地告诉别人赵英是女人,别人也是用一副他疯魔了的眼神怜悯而同情地望着他。
就算药铺里当真有个女扮男装的,大概也只能是明洛吧?毕竟,明洛长的比女人还漂亮。
可惜,从前明洛都敢跟他们这些伙计一起去河里面洗澡的,还有不少人跟明洛遛鸟比过那啥的大小的。明洛那小子长了一副小白脸样儿,男性的本钱却是让很多的伙计们嫉妒的牙痒痒。
明洛、花姐、钱掌柜、一众伙计都是看好戏的模样,赵英还是那样老神在在的——她呆在她的屋子里,跟那些药草打交道的不亦乐乎呢……
刘岩几乎要发狂了。
可怜的,耗子他们深怕他把主意打到他们头上似的避他跟避瘟疫一样也就罢了,他的阿娘,好容易被他打消不再给他说亲的阿娘,也开始忧心忡忡的焦躁了。
“儿啊,刘二虎家的秀娘,李木匠家的珍姐儿,孟夫子家的淑芳……告诉娘,你喜欢哪一个?相中了,娘叫人去提亲……”
还不到轮休的日子就被给叫回家的刘岩,一进门就被刘大娘笑眯眯地拉住了手唠家常。
“我的儿长大了,你爹在地下看了也开心咧……”
刘大娘的眼角冒出几滴泪花花。
135什么仙子,肯定是个白毛狐狸变的浪蹄子!
“你的爹去的早哇,你娘十八岁上就守了寡啊,我的儿呐,那时候才是三岁的一根豆苗苗呀……”
刘大娘盯着房间里她男人的牌位开始絮絮叨叨养儿育儿的辛酸史……
耳朵都生茧子的刘岩在忍受了一个多时辰的魔炼之后,终于见他娘停下来灌了一大壶凉白开。
“阿娘,水凉了……慢点喝……歇会儿、歇会儿……我兑点热水娘再喝……”
刘岩忙活着,听他娘老怀欣慰地感慨:
“我的儿长大了,娘总算对的起你死去的爹,也对得起刘家的列祖列宗啦……”
刘岩垂了头,本来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秀娘虽然长的一般,可是老实能干,上山砍柴,下地种粮,养鸡喂牛,炒菜做饭,样样是个能手;珍姐儿做的一手好绣活儿,性子谦恭柔顺,算命的又说她有旺夫旺子相,也是个不错的姐儿;孟夫子家的淑芳,人长的水灵,嘴皮子也甜,识文断字算是十里八乡的小才女,儿要是喜欢可的快些把人定下来……”
刘大娘笑眯眯的,她自然觉得自个儿的娃那是十里八乡的那个女娃儿都配的上的。
“……这些是娘中意的媳妇儿,儿觉得怎样?”
刘大娘温温和和的,可是刘岩却知道这个一大打定主意就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娘,大概是容不得他反驳了。
可是……
脑海里掠过那惊鸿一瞥的靓影,想着那个女子特立独行的坚强温润和聪颖,刘岩终究还是梗着脖子说了句:“阿娘,儿有喜欢的人了!”
“莫不是乔铁匠家的巧姐儿?那娃身强体壮的,骨盆子又宽又实,肯定是个好生养的,能为我们老刘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啊,嗯,也不错,就是巧姐儿他娘是个势利的,听说要攀沈财主的儿子……”
刘大娘的态度那是个开明又睿智。
“阿娘!”一咬牙,刘岩扑通一声跪在刘大娘面前,“阿娘,儿喜欢的是赵英!”
刘大娘一拍桌子就站起来:“混账东西!你要把阿娘气死呀!阿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可不是让你跟个男伢子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
刘岩膝行几步抓住他娘的手在脸上蹭了蹭,小声嘟囔说:“拍桌子痛痛,拍脸蛋肉肉。阿娘手不疼,呼呼……”
刘大娘哭笑不得,火气倒是发不出来了。
看自家阿娘的脸色缓和了,刘岩打蛇棍赶快跟上。
“阿娘,儿没有喜欢男人,儿喜欢的是女人!”
刘岩一本正经,可是,刘大娘看他的眼神却像看个拼死抵赖不认账的混蛋!
“阿娘!儿没有撒谎,儿更没有失心疯!赵英她真的是个女子!”
刘岩急了,就把怎么撞破赵英女儿身的那事儿一五一十都说清楚了。
刘大娘听儿子说完了,叹口气,漫不经心地问:“她好看吗?”
“当然!就跟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似的……”
刘岩只是想了想那白皙的颈项滑腻的手腕就忍不住臊的面红耳赤了。
看儿子一副不争气的样子,刘大娘心底暗啐了一声。
呸,什么仙子,肯定是个白毛狐狸变的浪蹄子!
说是女人,可是抛头露面地整天跟男人混在一起,像个什么话儿!
心里这般想着,可是面上,刘大娘依然一副慈母样儿。
“傻儿子诶,你说她是女人,可是,连钱掌柜那样精明的人都没发觉她是女儿身,你以为她是个好相与的?来历不明,身世成迷,遮遮掩掩的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儿,这样的女子长的越好看,越要不得啊!儿啊,娘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娘还指望着你为老刘家承接香火,可不能让个小妖精把你给毁了啊……”
刘大娘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养儿的辛酸史,刘岩有再多的话也不敢说了。
当刘大娘念叨完了,把面孔一板,喝令刘岩去他爹灵前的时候,刘岩更是老实的不能再老实了。
且不说刘岩在家里跟刘大娘非暴~力不合作,但说照影,直到她一个人外出送药走到常“打的”的那路口没见到眼熟的牛车,她才恍然发觉——刘岩都好几天没在铺子里了。
没了那个老实的只要稍微靠她近一点儿就脸红的大男孩儿陪伴,照影心底稍稍起了一点波澜。
习惯是个可怕的词。
习惯了有人陪伴之后,再回到一个人的日子就会空落落的烦躁呢。
“呜~呜。”耳边传来琥珀轻轻的叫声,照影微微笑了。
是了,她早就不是一个人了呢。
她有琥珀,贴心的琥珀,还有明洛,到现在,她也看不分明的明洛。
“你要陪我一起去?”照影望了望倚着琥珀的明洛。
“不可以吗?”明洛挑了挑眉。
“山路比较远。”照影可不认为明洛的脚能走了那么远的路。
“不是有琥珀吗?”明洛笑嘻嘻地把把药箱放到琥珀的背上,随即又一个纵身,盘腿坐在了药箱上面。
照影为琥珀心疼了一下。
十几斤重的药箱子再加一个明洛,琥珀的脊椎不被压坏了才好。
“你未免小瞧了他。就算放一座山在他背上,他也脸不红气不喘的。”明洛满不在乎开口。
换来琥珀的一个白眼,还有照影无声的蹙眉。
“药箱子还是我背着吧。”照影轻声开口。
明洛也没有推辞,顺手将药箱递给照影,然后,更舒服地坐在琥珀背上。
照影不紧不慢地迈开步子。
走了二十几里路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照影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处茅草屋。
草屋的当家男人上山砍柴不慎摔断了腿,家里的女人大着肚子,只一个**岁的孩子忙里忙外地一边养家糊口一边照顾爹娘——他家的药都是每隔一段时间由铺子里派人送来的。
“吃完了这副药,阿叔的腿就该能下地了。小虎,有空了就扶你阿爹慢慢走走。”
熟练地把药煎好了,照影把药端上来。一家人都是忙不迭地称谢。
“我写了个单子,是给阿婶补身子用的。也不用什么稀罕药材,主要是一些野菜鲜果。也不麻烦,把那些东西扔到锅里煮,等菜叶子果子都熟烂了,记得滴上几滴这个就行。”
照影拿出一个小巧的瓷瓶。
“那个药很珍贵的,把你们全家卖了,连配成那一滴药的药材都买不到。”明洛突然开口,顿时冷了一屋的热络。
136我们都是不祥的人
那家人固然是手足无措的不安,平日里温温吞吞的照影也是一下子冷了脸。
“这是我自己的收藏,没有花药铺半分钱。是我给大叔你们的一点心意,不用理他那个小孩子的。”照影瞪了明洛一眼。
明洛有趣地挑了挑眉。
“收下!再不收下,我可就生气了。”文静的照影发起脾气来也是很震慑人的。
一家人立时再不敢推辞。
“来,小虎过来,我教你认认这单子上的字,再跟你说说这上头的都是什么花花草草……可能有些植物咱们的叫法不一样,我也好先让你明了。”
照影对那个黑黑瘦瘦沉默寡言的孩子是很喜欢的。每次都会有意无意地多教他些东西。
小虎算不上聪慧,但是,他却绝对是个求知若渴更用心努力的人。
照影慢慢地教了几遍,小虎便都烂熟于心了。
摸着小虎的脑袋夸奖了几句,照影的目光落到女人鼓起的肚子上。
“阿婶生娃的日子也近了,不找个相熟的婆子什么吗?”照影都有些为这一家老小发愁呢。
躺在床上的男人、坐在床边的女人,还有蹲着的小虎都垂下头沉默了。
“我生在鬼节,我的女人是断掌……我们都是不祥的人……”男人的声音沙哑如刀子刮过锅灶。
因了他们的不祥,周围的人是从不跟他们接触的。生了病,周围的大夫们也是不肯给治的——他们怕沾了晦气!
走上二十几里路到小镇上,钱掌柜倒不在乎祥不祥的——只要付的起药钱,他是不在乎对方是什么人的。
照影的嘴角抽了抽。是了,她想起来了,铺子里的伙计们一般都是不愿意给这家送药的,路远是一回事,这家的人衰星高照更是主因。
连刘岩那块石头都是只到村口从不到他们家的屋子的,似乎只有照影懵懵懂懂的根本没想那么多过。
“他们说你们‘不祥’,倒也不全是瞎话。”明洛又很不识相地开口,照影几乎想撒把药把明洛先弄哑了。
“你们一家的身子都不算好吧?除了因为贫穷,也因为你们身上确实沾了些‘不洁’之物。”明洛说的有板有眼,然而,在照影看来,那也不过是落后的迷信思想。
明洛自然知道照影在想什么,他有些失笑。
在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了,照影竟然没察觉,这不是架空的古代,而是有仙妖魔存在的奇幻世界?
“既然已经被我发现了,你们最好不要再纠缠他们,别让我亲自动手,嗯?”明洛的目光对着不知名的方向。
那一家子,还有照影,都有些紧张地望过去,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并没什么异状。
装神弄鬼。
照影对明洛有了几分不满。
明洛叹息一声,随手扔出去一个黑色的玉简。
空荡荡的角落里,突然传出“吱吱吱”的声音,而后,一股黑烟钻进了黑色的玉简里,整个草屋的空气,似乎都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你们一家都是寒冥之体,对于小妖魔来说,是大补之物。总算你们祖上荫蔽,给了你们一些护身的东西。”明洛望着女人脖子上的红线。
女人把红线扯出来,下面挂着一个破旧的荷包,荷包里有几张纸符似的东西,却已经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残破不堪。
“既然相遇,总是有缘,我就帮你们解决了吧。”明洛把那黑色的玉简分成四份,“每人贴身戴上一个。等玉简的颜色变得透明,就把你们的纸符燃了,自然有你们的大机缘。”
女人望了望男人,男人却摇了摇头:“我们不能收。”
明洛挑了挑眉,随手将玉简从窗口扔出去。
“小虎以前在山上挖了一棵长的怪怪的草……钱掌柜看过了,说,只要我家小虎活着,我家里人生了病抓了药是不用钱的,需要的时候还能让人送过来……”男人叹了口气。
女人用袖子按了按眼角,拭去水花儿:“可怜我的娃儿,要照顾我们两个不祥的人,打四岁就上山了……”
小虎沉默地起身过去给他爹掖了掖被子,又半跪倒给他娘揉了揉因为怀孕而肿胀的脚。
照影垂下眼帘。
贫贱夫妻百事哀。
普通人自有普通人的艰难,但也未尝没有普通人的幸福。
她送他们一小盒点心,一口就能吃几个的那种,他们一家人却总是一人一小口地分着吃,谁都想让其他人多吃点。
“天不早了,我该走了……”照影起身的时候,悄悄在碗底下给他们留了几个钱。
并不多,但也是她身上的全部了。
从身上摸了眉笔出来,收拾了原本包药的纸,照影在上面写写画画。
——话说,用毛笔需要随时笔墨纸砚伺候,用眉笔却方便的多呢。这点,她还是跟花姐学的呢。
嗯,绕远了。
还说写写画画。
照影收起眉笔,把那纸放到男人枕边。
“等阿叔的腿好了,阿婶也生了娃儿了,要是愿意去外面闯闯的话,不妨照着这图去这个地方吧……我在那儿呆过一段时间,那儿的人们都不错,遇到困难了,阿英的名字或许在那儿也能起上点作用……”
不管男人跟女人神色呆愣,照影却是拍拍小虎的肩膀,转身走了。
明洛和琥珀安静地跟了上来。
一无所有的到处流浪,照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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