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成为新的草原王。新的草原王卧薪尝胆,那之后发动了几次战争,却都未能占了多大便宜。但胤朝终究是夕阳西下,当年的辉煌不再,如今不过能保证不被占太大的便宜而已。
怀王就是在这几次战争中得到了锻炼,并且渐渐崭露头角,赢得威望。两年前的一战,更是大胜,甚至重伤瓦剌可汗。本来每年冬季,都是双方默认的休战期,谁成想人算不如天算。瓦剌可汗重伤之后一直未愈,在某个早晨,被自己的宠妃伙同小儿子,一碗毒药毒死在床上。瓦剌换了主人,新可汗以惊人的政治天赋平息了所有反对他的声音,并且在还未开春的时候,就带领着瓦剌将士,把手中的马刀指向了对面富饶的土地。
胤朝虽然两年未有战事,但过去几场大战近在眼前,且当年的常胜将军怀王正当壮年,谁也不会惧怕瓦剌的挑战。战事当前,斗得正凶的魏明德与怀王也放下彼此的斗争,全力准备迎战。朝臣们一致认为,此战由怀王领兵再合适不过,怀王也并未推辞。季一长连着被怀王暗卫挡了三四次,也放弃了劝他辞战的想法。于他而言,怀王虽然的确是此次大战最合适的将领,但将在外,就等于将朝政都交给了魏明德。且不说魏明德会不会暗地给他使绊子拖后腿,光是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取得的一点成绩,只怕都要交待。
他都想得通的道理,怀王不可能想不通,但怀王还是同意了,并且是无条件同意。季一长百思不得其解,午夜梦回,灵犀一动,忽然打了个冷战。
怀王莫不是存了一去不回的心思吧?
他打着算盘,小皇帝是烂泥扶不上墙,早晚要撺掇怀王废帝自立。万一怀王真的存了这种心思,自己今后该当如何?
那夜,聪明一世的季一长大人罕见得失眠了。
不管季一长怎么失眠,怀王在一个月内集结人马调集粮草,在三月,出征了。
出征前日,怀王单人快马,去了却尘那里。老和尚活了八十岁,吃过的盐比怀王吃过的米还多,怀王在感情上,有时候很依赖他。他到的时候,却尘恰好有客,他便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等了等。却尘为人其实很是寡淡,不合心意,连见都不见。屋子里的客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姓荣,是却尘亲自送出来的。怀王见这位衣着不凡的荣公子一路与却尘说着什么到了院门口,本来走出几步,却回过身,忽然跪下,给却尘磕了个头。却尘叹了口气,扶他起来,目送他走了,方才回过头,对怀王悠然一笑,道:“我有个好东西给你。”
他这一笑,怀王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心里想着,便是天下闻名的美人落梅公子,大概也不会有这秃头和尚好看。想到落梅就不由自主想到落竹,想到落竹,心里就开始绞痛。他痛得习惯了,也就由着自己痛。跟却尘进了房门,问道:“你知道我要来?”
“就算你不来,我也得找人送去给你。”却尘从小桌上拿起一本书,递给怀王,道:“我记得,你最佩服的将军便是吴时?刚刚那位,是吴时的外甥,过继给吴时做儿子的。这册子是吴时行军打仗的笔记,一直是他保存着,刚刚才拿来给我。你好好看,看完了还给我拿回来,还给人家。”
“吴时的儿子?他是什么时候过继给吴将军的?我记得,吴将军死时未有子嗣,过继的也没有!”怀王惊道,“难道吴将军还活着?”
“死了,不过是前些年死的。”却尘道,“当年是假死,他功高震主,你老爹不是个有肚量的人,与其被赐死,不如远遁。”
怀王又惊又喜又是遗憾。惊的自然是吴时竟然假死,喜的是一代名将终究还是逃出生天,遗憾,是因为自己如此敬仰此人,却到如今才知道真相,已经晚了。却尘喝了口茶,见他表情复杂,淡淡一笑。
“上回你在我这里问了我个问题,如今得到答案了么?”却尘问。
上回怀王来这里,是腊月二十三,他来替落竹奉一炷香火,保佑他投个好人家。当时却尘问他,为何不为云柯奉香火,偏要帮落竹。他支吾很久,含含混混地答云柯家中必定会替他奉香,而落竹只有自己。却尘当时听了,只是付之一笑。这一笑,把怀王笑得心里发毛,不由自主问:“大师,如今我心中,是云柯重一些,还是落竹重一些呢?”
却尘自然不能回答,只叫他自己去想。他回去想过了,想得心口又堵又疼,索性不想了,由着性子来。此刻却尘问的,就是这个问题。
踏上旅途
踏上旅途 怀王想了半晌,凄然一笑:“我大概知道,也大概还是不知道。”
“何解?”却尘指指他面前,一杯清茶。
怀王端起茶杯,在手中转了两圈,却没有喝。却尘沉得住气,静静喝了两杯茶,正打算喝第三杯,怀王道:“云柯死时,我心中难过至极,这不是假的。可我难过,却不全然是为了他的死。我难过生气,是因为那孩子说,云柯是被落竹害死的。落竹看来极富心机,其实为人却很良善,轻易不会害人。云柯待他好,所以我知道,就算他心里再怎么气,气的也只会是我,不会是云柯。我以为自己对他很了解,却没想到他竟然下这样的手。大师,到如今,我也理不清当时自己的心情。我气自己自以为对落竹了解,却估计错误。但我更气,落竹竟然做出如此傻事,不管我多么喜欢云柯,陪在我身边的是他,早晚,我心里,都会只有他一个人。他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自作主张,这样的事情一做出来,我们要如何继续在一起?”
“这件事与他无关。”却尘淡淡提醒。
“对,是我错怪了他……”怀王深吸一口气,道,“如今说得再多,都是辩解。是我错怪了他,逼死了他。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京里的事,我已然安排好,如今就上战场,赔一条命给他。”
却尘眼神一冷,却还是喝完了杯里的茶,放下杯子,叹道:“我年轻时候,有个人害了我,也说要还给我一条命。也不管我答不答应,就这么还给我了。说实话,我虽然气他怨他,可并不希望他死了,若是他活着……若是他活着,说不定根本不会有个叫却尘的和尚。所以怀王,你想好,落竹究竟要不要你赔一条命。想好了,再做决定。”
“我想不出,只有亲自去问问他。”怀王说着,竟然轻轻笑了一笑,“我不死,又怎能见到他呢?唯有见到了他,才能问问他,到底恨我不恨,要如何,才能与我重修旧好。大师,你说,我今日为他,自寻死路,当日,为什么不能对他好些呢?”
却尘不说话,他像是想起旧事,一时回不过神。两个人便这般沉默着,坐到黄昏迟暮。
落竹下午听说怀王带兵出征,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下午的呆。傍晚时分,阿碧见剑开该回来了,硬着头皮问落竹今晚打算吃什么。剑开不挑食,从来都随着落竹的口味,一天三顿吃食,都是落竹来决定。落竹迷茫地抬起头,阿碧又问了两遍,他才答了句“随意”。阿碧一跺脚,恨道:“你有没有点出息!他那样对你,活该去战场送死!”
“阿碧!”落竹竟然勃然大怒,“谁说上战场就是送死!告诉你,就算都死绝了,他也会活着回来!”
“主子!”阿碧毫不惧怕,但心中却忽然明白了什么,下一句,已经软了下来,“事已至此,你能怎么办?到他跟前去,告诉他你没死,还活着,叫他不必歉疚?你自己都很明白,若是没有桃夭老板,你是必死无疑。说来说去,都是他害了你。你干嘛还跟他心软!”
“我没有对他心软!”落竹袖子一扫,一桌子茶碗茶壶都掉在地上,哗啦啦碎成一片,“我是恨他,可我并不想他死。我愿意他活着,日日夜夜,想起我就是扎在他心上的一根刺,我不想他死,他死了,就……”
“就什么?”阿碧咬牙恨道,“你是不是还惦记着,说不定每年胭脂榭有什么盛事,他会过来凑个热闹,你也就能躲在人堆里,偷偷地看他一眼?你宁可他活着,日日惦记你,想着你,也不愿意他死了。你究竟是恨他还是爱他?”
“阿碧,你出去。”落竹指着门外,“明天之前,不要让我看见你。”
“你这么没有出息,告诉你,三天之内,我都不想看见你!”阿碧说完,跺脚跑了。
剑开回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冷冰冰的院子。
叫来洒扫的小厮一问,知道是落竹跟阿碧吵架了。这主仆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会吵架真是天下奇闻。他也不知谁对谁错,便先敲了落竹的房门。落竹屋里的碎瓷还未收拾,乱七八糟一地,剑开叫跟在后头的小厮收拾了,问:“你跟阿碧吵架了?”
落竹胡乱应了一声,道:“我心情不佳,你出去好不好?”
“生什么气,告诉我,我帮你们评评理不好?”剑开问。
落竹斜他一眼,摇头道:“你不懂。”
剑开本是个毫无耐心的,温柔说话这种事,更是别想。可偏偏,在落竹面前,百炼钢也成绕指柔。他淡淡一笑,道:“你不信师哥?”
落竹心里本来就够乱了,剑开还跟着上来添乱。他也懒得敷衍了,直接敞开门,指着空荡荡的院子说:“出去!”
落竹对剑开的态度一向是很好的,剑开根本不防备他会忽然如此气急败坏,当下也愣了。落竹话已出口,收不回,索性任门这么敞着,自己进了里间。剑开枯坐了一会儿,只能出门,转身前对着里头嘱咐,一会儿叫小厮把晚饭送来。屋子里没有回应,他叹了口气,转身去阿碧那里。
阿碧也正气着,见了他,表面的礼貌还有,内里简直不耐烦到了极点。剑开问来问去,没问出缘由,摇摇头,打算放弃。刚要出门,忽然听阿碧道:“剑开大侠。”
剑开赶紧答应:“什么事?”
“你究竟还带不带我家主子去逐云城了?”
“我肯定要带他去的。”
“你要带,就赶紧张罗着,现在就带他走。你不带,就彻彻底底丢开手,以后再也别提这事。”
剑开一愣,脑子立即转到别的地方:“你们主仆今天不是为了这件事吵架吧?”
“随你怎么想,你只给我一句话,明儿个就带我家主子去你那个什么逐云城,行不行?”
“明天有些匆忙……”
“那就后天。”阿碧说,“行装马匹我来张罗,你只管带我家主子走。”
“阿碧,为什么这么急?”
“夜长梦多的道理,你懂么?”
剑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只是付之一笑,但终究是答应了。
所以说落竹跟阿碧就是前世冤家,前一个,到晚上睡觉没看见阿碧在一边伺候,就后悔得要命,后一个,早膳时候冷着一张脸侍奉在侧,却亲手切了落竹喜欢吃的榨菜。两人这一场矛盾,火速消弭于无形,直到夜里睡前,阿碧跟落竹说,去逐云城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明儿个上午动身。
太意外了,落竹足足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回过味儿来,道:“谁说我要去逐云城的?”
“剑开大侠没告诉你?”
“师哥真是……”
真是什么,他没说明白,阿碧也不再问了。第二天辞别胭脂榭众人,乖乖上了路,路上落竹不放心,问剑开:“如今边关在打仗,你不是说逐云城在塞外,咱们此去路途上,安全么?”
剑开有些意外,与阿碧交换个眼神,安抚道:“我们绕开战场,况且逐云城与胤朝和瓦剌关系都不错,就算碰见了,也不会有人为难我们。”
落竹心里微微觉得不妥,却不愿意多问。阿碧说得对,自己何必如此没出息。那个人,说到底,从来爱的就不是自己。自己先一步爱上,已经是亏本了,如今叫人逼死了,还痴心不改,那叫纯种犯贱。骄傲的落竹公子不能做这种掉价的事,所以,赶紧去逐云城,赶紧跟师兄培养感情,就算培养不出来,说不定逐云城里有别的顺眼小哥呢?
路上走得极慢,落竹故意不闻不问,由着剑开安排。剑开每日都能收到飞鸽传书,他也知道,这当口带落竹去逐云城,是有些冒险。通往逐云城的路,虽然一直远离战场,从来都很安全,可凡事都有个意外。他心里隐约不安,总觉得阿碧那日的话有太多弦外之音,可他一个也听不出。听不出,就更加担心害怕。
怕失去落竹,故而不得不铤而走险。
飞鸽每日带来前线战况和路况,他一边调整着线路,顺便带落竹游览山水,全当散心。如此这般,竟然足足走了月余,才到边关。
意外发现
意外发现 怀王御下极严,边关虽然有战事,但百姓的生活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安宁。市井人家,照常开门做生意,直视街道上巡逻的兵士为无物。落竹剑开一行到达边关小镇,可真是仔仔细细被检查了一遍,确定不是探子,才准进城。逐云城于此有处据点,正是镇子里最大的一间客栈。事先知道剑开要来,老板亲自等在门口。安顿下来,老板就跟剑开进了密室,切切错错谈了半天,剑开出门一脸凝重。
一直走到落竹门前,才甩甩头,刚变出温柔的表情,就听见左耳朵边有人问:“师哥,你怎么了?”
剑开吓了一跳,上半边脸还是凝重,下半边脸却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哈……没事,没事。”
落竹摇摇头,也不跟他计较,道:“坐了几天马车,闷得慌,我跟阿碧打算出去走走。”
剑开赶忙点头,点了一半,觉得不妥,道:“我叫人跟着你们,如今世道乱,小心点好。”
落竹不置可否,只是带着阿碧下楼了。剑开赶紧招来一个下属,嘱咐他一定跟好,却别离两人太近,惹得他们厌烦。
落竹出了门,很是出了口气。阿碧果然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扁扁嘴,道:“剑开大侠有事情瞒着咱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实在的,我不想去了。”落竹道,“我是想去过点清净日子的,可照这样看来,只怕没有清净日子好过了。师哥如今也学会了跟我耍心眼,我在他那里呆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阿碧心想,你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