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翼觉得心里更不是滋味,依然坚持道:“如果夫人觉得没有危险,根本不必要我留在外面;若是夫人认为会有危险,我更不能离开夫人。”见若兰还想反对,他直视着若兰的眼睛,道:“夫人,难道不记得我曾说过的话?”
若兰沉默了一下,道:“好吧,我带你们进去。但是,你要照顾金姑娘,跟在我后面。”
翔翼不语,扫了金回凤一眼。她却是暗自高兴,可以和翔翼走在一起。
再见雪鹰
再见雪鹰
这个山洞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可怕。像普通的山洞一样,外面倒还宽敞干燥,越往里走,就越是阴湿,有些地方还滴着水。山壁上长着些毛茸茸的苔藓,像是一块块的暗疮,撒发着潮湿气。
他们在山洞里绕了许久,忽然发现前面的一处石壁有人工斧凿的痕迹。若兰试探着一推,果然应手而开。后面却是霍然透出光线来。穿过一段狭窄的小径,外面居然是一片柔软的草地。经过一段如此阴暗的道路,来到这样洒满阳光的地方,顿时令人精神一振。
更令人吃惊的是,一个穿着满是泥污的浅色衣袍的中年男子,斜靠在一张树枝扎成的长椅上,似乎正跟周围几个衣衫不整的男子说着话。他听到声响,侧头过来,见到若兰白衣蒙面,却是眼神一震。
若兰觉得这双眼睛令她生出一种熟悉亲近的感觉,却想不起此人究竟是谁。她觉得有些奇怪,无论是谁见过此人,都应该不会忘记的。
因为此人实在太丑了。他须发蓬乱,看上去不知多少年没有洗了似的。最可怕的是他脸上的伤,不知是刀割的,还是剑划的,居然有十几道之多。耳朵缺了半个,鼻子也歪了。看这伤势,应该有好几年了。他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地狱中的厉鬼,一点儿不像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
他的眼神,却是充满了亲切,激动,伤怀,渴望。虽然是如此可怖的容貌,但配上这样含义丰富的眼神,连金回凤也不觉得害怕。
翔翼走到若兰身前,戒备地望着那些人。
那人注意到他的动作,露出满意,欣赏之色。
他似乎想笑一笑,可是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是笑。
他向若兰说道:“大嫂,你还认得出我么?”
若兰浑身一震,道:“白雪鹰?是你?”
翔翼听到这个名字,也是一惊。他知道白雪鹰是萧天扬当年的至交好友,但萧天扬死后,他却像从此在江湖上消失了一般,再无消息。有人说萧天扬之死跟他脱不了干系,就是他引来了萧天扬的对头,所以他再无面目见人;也有人说他为了给萧天扬报仇,隐姓埋名,一直在暗中调查;还有人说他早已经为了保护萧天扬,而死在萧天扬之前。但是,他当年亲眼看到师傅被杀死,亲自检查过那片血迹斑斑的土地,的确没有白雪鹰的尸体,不过后来也的确再没有打听到白雪鹰的消息。
师傅出事的那天,他应该是跟师傅在一起的。那么,那天发生的事情,他应该是一清二楚的。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少年时见过白雪鹰,记得他容貌之英俊,为人之倜傥,还在萧天扬之上;他没有萧天扬那么高大,但他眉目间自有一股儒雅之气,看上去更加文质彬彬,尤其是他笑起来时就跟萧天扬一样,宛如和风细雨般的亲切温和。
他怎么会变成如此丑怪的模样?
就是他叫夫人来的么?怪不得夫人一直精神恍惚,却又不肯说是谁叫她来,有什么事,只是整天看着随信送来的一只小金铃发愣。
谁是杀死萧天扬的凶手,恐怕只有他知道了。所以,若兰才会不顾一切找到这里,想要弄个清楚。
若兰从不相信白雪鹰会背叛他和萧天扬的友情。当年一定是出了什么事,白雪鹰才会从此不见的。今天,他就要告诉她真相么?想起往事,若兰内心一阵翻腾。
白雪鹰望着若兰,叹道:“十几年不见,大嫂还是风采依旧。若是大哥还在,想必会美满得多了。”
若兰忍不住问道:“他……到底是怎么出事的?是什么人杀了他?为什么?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曾经费尽心思调查那批凶手,却什么也没找到。那些人,就像是从地狱中悄悄而来,杀了萧天扬,又无声无息的回去了。
白雪鹰苦笑道:“一言难尽。不过,这些人应该会告诉大嫂一切的。”
若兰心情激荡,翔翼心中疑云大起。这些人阴森森的一言不发,是什么人?跟当年的事有何关系?跟白雪鹰又是什么关系?看他们的样子,既不像主仆,又不像朋友。
若兰问道:“这些人?”她这才注意到那些面色阴沉站在白雪鹰周围的男子。
一个男子抽出刀,架在白雪鹰脖子上。他却一动不动,无奈的笑了一下。
若兰斥道:“你什么意思?”暗自惊讶白雪鹰为什么不躲开。
白雪鹰叹道:“大嫂,这次叫你来的,根本不是我。是这些人,抢了我的金铃,又写信叫你来。他们就是当年的凶手中,残余的一部分。”
若兰浑身颤抖,道:“什么?”
持刀人沉声道:“不错,我们就是当年的凶手中仅存的一部分。我们的任务,就是杀了萧天扬!不过,没想到白雪鹰会跟萧天扬同行,占用了我们一些人手。否则,我们根本不会有任何折损,还可以在旁边从容埋伏,等你前来,再杀了你。可是杀了萧天扬后,白雪鹰却对我们不依不饶,一路追杀,我们不得已,躲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居然也追了来。不过,我们四个,和他也是一直僵持不下,我们杀不了他,他也杀不了我们。可惜,他前几年练功走火入魔,这才让我们得了手。我们知道你的势力,所以我们不想出去后再被人追杀,所以才要约你来此。杀了你,就不会再有任何麻烦了。”
白雪鹰意味深长地望了若兰一眼,道:“当年,我去追这些人的时候,并不知道大哥已经遇害。他们大叫说,他们其实还有一半的人在那里埋伏,大哥已经被他们的人杀死了,我再追他们也没什么用。我以为他们只是骗我,并不相信。我只想追问出是什么人在主使这件事,一直追杀大哥。后来,在江湖道上,我才听说大哥出了事,更加报仇心切,一直追到这里。没想到他们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屡次暗算于我,但却杀不了我,反而被我杀了三个人。他们就躲着不敢出来。我在此慢慢查访,听说燕子窝莫名其妙的死人,知道必有原因,就找到了这个山洞。可是,”他喟然长叹,道:“这里似乎很有些奇怪,长期以来,我一直在这里追捕他们,没想到我的腿,慢慢变得酸痛难忍,更糟糕的是,我找不到出去的路,他们却找到了我。”
持刀人冷笑道:“我们不杀你,当然是另有目的。”
白雪鹰轻蔑地哼了一声。
若兰静静地听完,道:“我明白了。我也知道,你们是怎么拿到那只金铃了。可惜,你们拿错了东西。若是你们要人拿另一件东西来,我可能真的会全无戒备。可惜,”她摇头道,“你们犯了一个错误。你们竟会拿那只金铃作为信物送给我。”
持刀人一阵紧张,强笑道:“哦?有什么不对?他把那只金铃用手绢儿包了又包,看了又看,还放在怀里,仿佛什么宝贝似的。难道这不是他最宝贵的东西?不能当作他的信物?”
若兰缓缓道:“这只金铃,本是我的母亲,送给他的母亲的。不仅是件礼物,而且是件遗物。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离身的。若是他真的有事情要找我,就会叫人送来一块丝帕。因为,我给他的信物,就是那块儿绣着兰花的白色丝帕。”
持刀人脸色一变。数月前,他从白雪鹰那里抢到那只金铃的时候,白雪鹰神色那么紧张激动,他以为一定是拿到了若兰送他的信物;没想到,那块儿包金铃的手绢儿,才是真正的信物。
他瞪着白雪鹰,冷笑道:“好,你这场戏演得真好,还真骗了我。可是,萧天扬的老婆,还是来了。我们解决了她,就再不会有什么麻烦了!”
若兰忽然道:“这么说,你们不敢出去,也不敢杀了他,根本就是为了诱我前来!因为你们根本没有完成任务,所以不敢去见你们的主子!你们的任务,应该包括杀了我,对吧?可是你们杀了萧大哥后,发现翔翼赶去,以为还有人会陆续赶到;而你们人手折损过多,根本没把握能杀了我,所以就匆匆逃走了!”
持刀人脸色一变,没想到若兰竟然发现了他们的秘密,狞笑着道:“不愧是萧夫人,不错,当年主人是要我们杀了你们二人,没想到因为这小子出了差错!”
翔翼暗自佩服夫人在骤然知道真相后还能如此冷静地分析问题,冷冷道:“想必你们那主人治下甚为严厉,所以你们宁可躲在这里,也不敢回去了。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你们的主人到底是谁?”
持刀人大笑道:“凭你也配知道!难道你还想找他?我们的主人,想必早已知道我们并没有完成任务,已经布置好下面几步棋了!若是不想多受折磨,不如早早死在我们刀下,还可以死得痛快些!”
他手中刀紧贴着白雪鹰的脖子,得意道:“这个人已经武功全失,简直废人一个;可是他偏偏是萧天扬的好朋友,你们若是不想他死,最好就乖乖跟我回去见主人;说不定主人不会杀你们,毕竟,”他猥亵地盯着若兰,道:“夫人是江湖第一美女,若是讨得主人欢心,大家说不定都会没事,也未可知。”
金回凤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却忍不住骂了一句:“下流。”
那人斜眼看见她,道:“没想到还有个送上门的小美人儿,正好可以分给我们兄弟!”
金回凤脸色一变,正待出手,却见翔翼伸手拦在她身前。她以为翔翼是担心她鲁莽出事,心里一甜,对那人的话也不在意了。
翔翼却是看若兰的神色行事的。若兰既然还沉得住气跟那人谈话,他就不能让人坏事。
若兰忽然冷冷道:“他是萧天扬的朋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此人当年还胆敢对我无礼,若不是萧大哥一味劝我大度些,我早就一剑杀了他。”她忽然转过身去,冷冷道:“你们不妨快些杀了他,然后,再带我去见你们的主子,你们就当是完成任务,我去为萧大哥报仇!”
她毫不犹豫地举步欲走,那人却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方寸大乱。他看看刀下的白雪鹰,满是刀疤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咬牙切齿道:“好,我就杀了这小子,再拼尽全力杀了你,回去再给主人个交待!”
他手中的刀略微抬起,正欲斩下,白雪鹰忽然用力一滚,从长椅上跌落下来。
那人变招也快,化斩为切。
若兰旋身飞过,长剑刺向那持刀人,护住白雪鹰。
翔翼随即纵身而起,拦住另外三人。
持刀人果然身手不凡,刀刀不离若兰要害之处,他的刀法让若兰感到似曾相识,却又说不清楚。只是,此人的武功,还根本不足以伤到若兰。
那人暗自焦急,他自以为武功高强,甚至足以胜过萧天扬;可是,那只是他的想象而已。
这十几年来,虽然不知道仇人是谁,但若兰一直没有放下武功。这次听到消息,更是精神一振,做了全面准备。而这些人长年居住在这阴湿的山洞,疏于习武,抓住白雪鹰后又过于自大,自以为对付若兰已经绰绰有余。若是这四人联手,组成阵势,就能发挥极大的作用。但那三人却像是功夫差得太远,他斜眼间看见翔翼已经杀了一人,另外两人也是节节败退,不由得大是惊恐,大喊一声:“这洞中有毒气,你们要不要解药?”
翔翼一愣,却见若兰手下毫不放松,也就痛下杀手,金回凤瞅准时机,两支金凤镖出手,射向那二人后心,将那二人心神引开。翔翼当即将那二人毙于剑下。
趁那人心神略分,若兰出手如风,连点他七处穴道,将那人制服在地。
若兰看着那人倒地,不再理会,急忙去看白雪鹰。
白雪鹰倒在地上,脖颈中鲜血源源流出。那一刀毕竟是切入了他的胸口。
若兰扶起他身子,连声唤到:“雪鹰,雪鹰,你怎么样了?”
白雪鹰勉强一笑,道:“我……我要去见大哥了。”
若兰急道:“不会的,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能救你的。”
白雪鹰气息微弱,道:“大嫂……能这样说,我已经……很感激了。我已经武功全失,而且……我双腿已废,又有何面目见人?”他一阵神伤。
若兰这才发现,他双膝以下,居然是空空的,双腿已经被切掉了。
她心里一阵难过,托起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臂弯里,恨声道:“是那些人干的?他们居然如此狠心。”
白雪鹰摇头,道:“我似乎……是染上了风湿一类的病,这两条腿,若是……不及早切掉,恐怕我也跟他们……周旋不了这么久。这两条腿,是我……我自己斩下来的。”
金回凤走到近旁,心下骇然,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忍心,连自己的腿也砍得下来。
白雪鹰看起来那么虚弱,可是他望着若兰,眼神却那么温柔,道:“我……支持了这么久,就是希望,能再见到大嫂一面。所以……他们抢走了那只金铃,我……我虽然担心,却也有些……高兴,能再见到大嫂,我就可以……了无牵挂的去见大哥了。”
若兰忍不住泪落如雨,想想他就拖着这样的两条腿跟对方周旋至今,一阵心酸。
白雪鹰却是眼睛一亮,挣扎着道:“大嫂,可否……将面纱取下?我好想……再见大嫂一面。”
若兰立即扯下面纱,露出雪白的脸颊。泪珠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宛如晶莹的明珠。
在白雪鹰心里,她的眼泪,胜过世上所有的明珠。他像是痴了一般,轻轻说道:“好……好美。”他看见翔翼站在若兰身后,叫道:“你是……翔翼吧?已经这么大了。你……很好,以后,好好照顾……夫人。”
翔翼默默点头。
若兰轻轻啜泣着说道:“你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白雪鹰喘了几口气,急促道:“我落入……他们手里之后,他们对我痛加……折磨,要我说出大嫂的……所在。我,我不肯……”
不必问也知道,那些人会对他如何拷问。白雪鹰当年是那般的心高气傲,怎能受得了如此折磨?若不是为了再见自己一面�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