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一场都买?”
“约女生看电影当然要提前准备,但我猜不中你喜好,又怕买错时间,所以十一点之前的场次我都买好。”
楚楚听出话外音,“你预备等到十一点?”
闫子高有几分尴尬,大概是怕被认为“傻”,只敢堆笑,不敢答。
楚楚不忍心,之前的计划全盘否定,她居然被激出母性,真可怕。“去买饮料。”
“哦哦,还有爆米花,我立刻去买。”一阵风,转眼消失不见,只留下楚楚在大门外品味西伯利亚冰雪。
电影开场,两帮人打来打去一刻不停。楚楚也随着观众发笑。抽出空发言,“你进戏院究竟是要看电影还是看我?”
闫子高如梦初醒,慌慌张张转过头去看屏幕,但仍然不放心,偷偷睨她神色,“我只是……我只是……”糟糕,脑子一团乱,根本找不出原因,简直想要一头撞死在这里。
“好看吗?”楚楚问。
“好……好看。”岂止是好看呢,是好看极了,好看得近乎完美。令他挪不开眼,只能选择扮痴呆,望着她发*春。
楚楚并不看他,她正对屏幕扬了扬嘴角,挽出一道让他头脑发昏的笑,“好看就多看两眼。”
“哦……好……”闫子高机械似的转回去,木呆呆紧盯成龙。暗暗恨自己,又不是头一回追女生,居然紧张得语无伦次,是不是吃错药?
啊,拜托上帝同如来佛祖打个商量,赐他一尊月光宝盒,将时光倒回今晚七点半可不可以?
九十分钟电影,他足足紧张八十九分钟,前半场只顾盯住她侧脸,后半场犹犹豫豫是否该偷偷摸摸拉她手。最终没勇气跨出第一步,倒电影结束,居然吐出一口气全身心放松。
惨,惨过电影里处处挨打的大反派。
十点整,冷风穿梭于寂寞街巷。
楚楚与闫子高走出影院,闫子高说:“我送你回家,司机就在b2等。”
她望见转角路牌写査士丁尼大道,改变意图,“我自己走。”肯定句,不同他商量。
“很晚了……”
“所以你更应当早一点回家。”
“我?”
“对呀,你那么白,一个人很容易出事。”说完自己先走,并不管他死活。
闫子高在原地愣上半分钟,才恍然大悟似的想起来,大声喊,“阿楚,下次再约你好不好?”
她未回头,伸长手向后比一个ok的手势,换来他眉开眼笑,心花放。
年青人真容易满足,一个微笑一个点头,已甜过蜂蜜腻过牛奶巧克力。
月光突袭,浮躁且嘈杂的城市突然陷入温柔泥淖,时间亦停住脚步,害怕惊扰这场难寻的美梦。
楚楚走过她与郑安琪相伴五年的学校,空荡荡校园,夜晚十点钟冷冷清清比得过墓地,而对面就是同升,过于相近的距离导致安琪与黄茵茵结成死对头,一见面就要骂。而抬头看,近处就是天安大厦,里头住多少神神鬼鬼,还包括一个野兽似的肖劲。
肖劲,她越过十字街口,在排挡的小桌上捡起他低垂的脸孔。
缘分吗?从西伯利亚到黄金海岸,不管相隔一万八千公里,也一定故作轻松地造出相会场景。
他照旧在深夜定点定时吃一碗鱼蛋面,原本小桌台上只他一个,未猜中忽然间杀出一把清脆好嗓,同老板说:“一碗鱼蛋面不要葱。”
“鱼蛋面没有葱。”他低垂眼睑,仿佛在与空气讲话。
楚楚顺势横过眼看着他,周六是比赛日,他脸上难免挂彩,旧伤未愈新伤又添,原本好看过当红影星,眼下却红红绿绿变形,“你管太多。”
他多一句嘴属千载难逢,没想到被她顶回去,这下仿佛是伤透了心,彻底闭紧嘴吃面。
因此轮到楚楚无聊,她又不饿,看着热腾腾一碗面发呆,或许是因气氛太沉闷,或许是因年少冲动,她堵着气开口说:“刚刚同闫子高看完电影,他拖我手……”
没回应。
她继续说:“街角还亲过我……”
肖劲伪装成18d,没声响。
“从今天起他就是我男朋友。”
路边有个白背心老头在翻垃圾堆寻找晚饭,身边拖一整张硬纸壳,是他今夜安乐窝。
肖劲放下十三块零钱,起身就走。
第13章 游戏
第十三章游戏
而她好心提醒,“到处都是纵火案,又有童党四处抢劫,已经将近十一点,你要我一个人回家?”
他果然停住脚步。
“万一在山路上遇到变态,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叫肖劲?他早就大摇大摆回家躺平。”
没半点意外,他乖乖坐回原位。
楚楚大约已掌握对付肖劲的绝密高招,万试万灵。
她坐在他左手边,看着他笑,今春初初萌芽的浓艳尽在她眼角眉梢,灿烂过明月夜一簇烟花火,之后仍要故作正经地问:“最后一班上山的巴士几点开?”
“零点。”
看来时间充裕。
她夹一筷粗面晾凉了送进嘴里,过后拿纸巾擦嘴,“马马虎虎,不明白你为什么天天吃。”
肖劲右手撑在膝盖上,他的牛仔裤洗到发白抽须,反而跟上时代潮流。“顶上没棚,我抽根烟。”
楚楚耸肩,示意他自己随意。本来就不是工作时间,又不在车内,他当然可以随心所欲。
夜空缓慢下垂,光影五彩缤纷,辨不清哪一颗是星星哪一丝是霓虹。
渐渐也分不清何时是梦,何时是醒。
幸好路边一声咒骂惊醒幻梦。
各位“姑娘”穿着短裙同高靴上工,茶餐厅服务生站到门口揽客,“先生小姐吃不吃宵夜,咖喱牛腩煲我家最嫩。”
肖劲却吃一碗寡淡无味的鱼蛋面,垃圾桶旁边那位老头翻出半片牛角包,立刻塞进口中狼吞虎咽。
她左手撑住下颌,眼底映出今夜的璀璨星光,嘴角不自觉上扬,问他说:“今晚赢还是输?”
他低头点烟,为挡住风,微微缩起肩膀,护住打火机上摇摇欲坠的幽蓝火焰。
火星蔓延,尼古丁入肺,走过一场醉生梦死盛宴。
楚楚却忽然关注他手中老得外壳破损的银色打火机,“?”估价过高,与他泛白的牛仔裤以及鱼蛋面不在同一水准。
他还是老样子,手中夹着烟,半眯着眼望她,因他这轻微弧度太过认真,总让人产生深情不移错觉,多数时候引发灾难,勾起又碾碎无数女人心。
她假装轻松,“女人送的?”
“是。”
他承认,光明磊落,直来直往。却让楚楚变脸色,少女的心事藏不住,一眨眼晴转阴,再不哄多一句,恐怕就要大雨倾盆。“女朋友?”
肖劲答非所问,“一九九四年,在萨拉热窝,她拿打火机换一盒巧克力。”
“后来呢?”她眨着眼,比对待考试题更郑重。
“哪有什么后来……”他叼着烟,狭长的眼睛里装满宠爱,“九四年我离开萨拉热窝转向斯雷布雷尼察,后来的事你可以查报纸。”
楚楚的阴沉面色未见好转,“我不信,这只打火机一定有故事。”
“她死了。”
“谁?”
“安娜,刚刚好十六岁。”望见眼前江楚楚倔强小模样,仿佛与长辫子安娜重合,蓦地触到他内心柔软,一不小心未能管住肢体,伸长手揉她发顶,“雷达一样精,还有什么不满意?”更进一步,食指拨弄她双唇,“噘得能挂油壶。”
楚楚张嘴就咬,小狗一样在他食指上留下上下两排齿印,发狠话,“我决定了,要和闫子高好好谈恋爱。”一双眼水汪汪泛波光,盯牢他,“人人都有过去,我却是空白,不公平。”
“人人是谁?”
开玩笑,居然还有心情玩冷幽默。连他自己都逗不笑,还想来轻轻松松揭过疮疤?
楚楚扔五十块在桌上,利落向前走。
肖劲夹着烟的手挠了挠前额,无奈跟上。
面摊老板想要找钱却没对象,老头小心翼翼凑上来问:“可不可以把这碗面给我?”畏畏缩缩看老板脸色,“倒掉多可惜……”唯恐老板追一句“倒垃圾堆都不给你这些老废物。”
然而老板心善,还能递给他一双新筷,平常人一样招呼,“慢慢吃。”
他眼泪坠在面汤里,又多添一分咸,一分涩。
没有保险,做工做到再也爬不动,只能期盼一月一千块综援,一分一厘都先给子孙,自己反而要露宿街头、满街乞食。
这座城,这些人,个个都在夹缝中求生存,却还有残存的情,留等真心人。
人来人往的査士丁尼大道,楚楚凭一腔怒火不顾一切往前冲,肖劲凭四十四寸长腿三两步追上,跟在她身后半步距离,路过一间江华大药房时说:“你知道在哪里搭巴士?”
楚楚猛然回头,凶巴巴瞪他,却换一副脸孔轻声细语问路人,“请问,上山的巴士去哪一站等?”
青年人教她左拐右拐再直走。
她听得发晕,从来没有方向感,在校园都能走丢,更何况自己找路?
肖劲在她身后勾唇笑,无人能奈何的轻佻。
她道谢,昂首向前。
他紧跟在后,背着手,十字路口处提点,“左转直走。”
五分钟后又见分叉口,楚楚身后再次响起低沉嗓音,“右转。”
她回头,“我知道。”
他举手投降,笑,“我已经老掉牙,要靠声音提醒我自己。”
他们一前一后继续走,在潮汐人流,在灯火霓虹,在摄影家镜头,咔嚓定格。定格他暗暗笑容,定格她任性眉头,定格他与她之间寂寂暗涌。
竟能一刹那凝固永恒。
最终她在肖劲悉心指点下到达准确地点,97号巴士还剩最后一班,在队伍瞩目下摇摇晃晃驶来。
肖劲排在队尾跟着她上车,她挑中最后一排,身边空余,大约、可能是为某某人留一个座。
却有一位四眼仔抢先坐在她身边。
明明左手边仍有空位,肖劲却一动不动站在过道,皱着眉,紧紧盯住平头四眼仔。他肩宽身高,剃得干干净净的短发衬出头发里两道长疤,这些年满世界参战,一瞪眼杀气腾腾。四眼仔挨不过六十秒,已经抱住公文包,畏畏缩缩起身,一旦站直身座位马上奔到最前一排,离“恶鬼”越远越好。
肖劲的目的达到,顺顺当当坐她身边。
楚楚似乎当他陌生人,左手撑在脸侧,风从车窗透进来,吹起她耳边碎发,少女高高马尾随巴士颠簸来回摇晃,活泼好似踩着鼓点节奏。
午夜电台又开始播放旧年相思,侧耳听,居然说中她心事,“痴心象马戏,似小丑眼内希翼,
为想得到你愿竭力以心献技。想你但怨你,暗街灯也在想你,但却在暗示结局甚迷离…………”
谁愿意等结局迷离?
又想起他刚才鼓出双眼蠢似鱼,越想越不自觉发笑。
夜风微微凉,音乐撑起暧昧背景,她侧脸惊艳,似玫瑰开在此夜。
而她越是想忍,越是忍耐不住,微微笑发展为噗嗤一声,双手扶在前座椅背,胸口颤动,乐不可支。
肖劲静静看着她,嘴角亦止不住上扬,问:“笑什么?”
她转脸对他,盈盈笑靥灿烂无敌,一瞬间照亮凄冷而乏味街巷,“你怎么那么坏?恶声恶气同黑社会有区别?”
他解释,“我在礼貌请他离座。”
“用什么?眼神威胁,杀气喊话?”
“沉默的力量。”
她深深看他,晚风吹拂长发,轻轻吻过她面庞,她眼中透亮,昏暗中全被他占领,“丁为什么推荐你?明明坏透底。”
“坏不过你——”他声音好轻,轻得如片叶过水。
电台放到副歌循环,“无助无望无奈曾立心想放弃,自制自我在每日怨天怨地,情话情意情路情尽都经过也是因你,留下我在昨日过活但如死…………”每一个字都好苦。
楚楚眼睛也不眨一下,望着他,“我又坏在哪一点?”
巴士开始爬坡上山,可预知前路茫茫满目漆黑。
而她仍在等,等一个书写开端的错误,等一句怦然心动。
他稍稍挑眉,像个游戏人间的混蛋,“随随便便拿出轨当威胁,还不够坏?”
根本没有轨道,哪来的出轨?又威胁谁?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却听得明明白白。
楚楚没回答,转过身面对窗外匆匆略过的树与灯,假装欣赏路边十年不变的风景。却没能控制面部肌肉,弯出一道甜蜜微笑,源自她隐秘而微小的少女心事。
她所求不多,一点点暗示,一点点鼓励,已足够开心一整年。
她的梦,亦不算空。
而他忽然间陷入深思,眉间愁绪抹不开,阴雨拢聚。
行车颠簸,她渐渐迷糊,座位上摇摇晃晃昏昏欲睡。
幸得他出让坚实左肩,右手绕过她小小脑袋,只敢用一点点力道,牵引他靠在自己肩头。
电台音乐已停,却仍有他寻找节奏轻轻哼,“为想得到你愿竭力以心献技,想你但怨你,暗街灯也在想你…………”
一模一样,还是《想你》。
第14章 失约
第十四章失约
虽然她在他身上睡到发梦,也曾偷偷向上帝祈祷,让她心事再埋得深一点,久一点,但生活仍旧保持那张老叟一般沉闷的脸,没有分毫改变。
至多她当晚失眠到凌晨,满脑袋都是不可告人画面,挑挑拣拣足够拍一部新锐艳情片。
第二天照旧上课上学,与面目可憎师长及麻木不仁同学共处一室。从第一堂课起陈家兴就被ms。张责令在贴墙罚站,原因只在于他衬衫抽丝有碍观瞻。
而满教室学生连同陈家兴自己都已习惯,他穷成异类,人人当他是病菌,恨不能就地毁灭。
英国文学课结束,只有楚楚走向教室末端,陈家兴低头自己嗡嗡嗡念书,撞见一双干干净净黑色皮鞋,一对线条笔直的小腿,不抬头,反而缩得更可怜。
楚楚说:“老巫婆走了,你不用再罚站。”
陈家兴艰难地抬起头,空出左手来抓了抓后脑,“可是……张老师教我站足四堂课。”一听就知道从哪里来,称谓、语调、发音都不对,一点点小错就被一排一座取笑到六排七座,恨不能扒掉他衣服尽情羞辱。
“不怕,下一堂国文,容先生是好人,绝不会为难你。”她笃定容老先生从根本上看不起ms。张的嚣张跋扈。
谁知道陈家兴当ms。张是洪水猛兽,怕得浑身僵直,“不……不可以,如果被张老师发现我绝对没有好下场。”
楚楚抓住他手臂将他往回脱,“她问起来你就说是我强逼你回座。”
陈家兴与她僵持,“我……我怕害到你。”
楚楚卯足力拉扯他,“那就让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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