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难道你也介怀?”
“不是,但那个年纪恐怕理解不了。”大兵道。
“还好,你也长大了,要是老南能看到这一天多好,你可没让他少操心,父望子成龙,子将父作马啊,天下的父母心,都是一样的。”宋部长道。
这时候,大兵驻足停下了,诧异地看着宋部长,轻声问着:“那我妈妈呢?我听说他有外遇,而且在闹离婚。”
咝……这个事宋部长皱眉头,似乎不想往英雄脸上抹黑一样。
“我当过英雄,所以我比您更了解英雄,所谓英雄,可能是比别人更冷血、更无情,相对于普通人而言,在某些方面可能更不堪。”大兵肃穆道,像在追究一个被雪藏的真相。
“好吧,希望你不要看成是诋毁,我们是地方武装,和地方干部差不多,免不了应酬什么的,你父亲有位红颜知己,在市总工会,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你妈妈来单位闹过两回,闹得满城风雨的,你爸也是个操蛋性子,越闹他还越坚持要离……是你当兵走那一年,我想你应该也知道,说不定不回来,也有这层原因在内。”宋部长轻声道着。
大兵舒着气,像是气不自胜,不过之于他对男人劣根性的了解,倒不觉得十分意外。
宋部长小心翼翼地道着:“结果还没来得离,他就出事了,我还是那句话,作为父亲作为丈夫,他可能不合格,但作为军人,他是楷模。”
“我也会把事物分成两面性来看,可你想过我妈妈的感受吗?我想……她肯定对我们父子俩,都绝望了。”大兵难堪地道,报国为家,报到有家难回的份上,肯定是始料未及的。
这句话却是让宋部长放心了似的道着:“所以现在好了,你能理解了。”
“我妈妈……她还好吗?”大兵嗫喃地问。
“还好,她很坚强,当过随军医生,比你想像中坚强……你爸去了之后,你也一直不如意,后来有个机会招蓦走了,又是两三年没消息,所以……”宋部长道,吞吞吐吐。
“改嫁了?”大兵问。
“你要觉得难堪……就,不要去打扰好吗?那幢房子她留给你了,她什么也没有带走,还有你父亲的抚恤,都留着,给你成家……她不止一次来我这儿,托我打听你的消息,可惜你们警察方面保密,对自己人倒是很牢,我什么也打听不到。”宋部长犹犹豫豫道着,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大兵的脸色。
脸色很好,他放心了,只是他不知道,怎么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没准备去打扰,不过……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我可放不下。谢谢您,宋叔叔。”大兵礼貌地,向宋部长鞠了一躬,客气地劝着他别送了。
直到人走了,宋部长还在原地发呆,这……好像与预料的,完全不同,省厅政治部给的消息是,这位人格分裂倾向,可能会被旧事刺激,让他们注意方式方法呢。但这结果,却让宋部长觉得有亏欠和羞愧一样,实在是于心难安呐!
这一天是大兵生活的转折点,好像是回归正常生活的转折点,他去了市医院、外科,在哪里,见到了梦牵魂萦的女人,那怕头上已经多了几丝白发,却还像照片里那么漂亮,而且在记忆里变得清晰了,是他唯一的亲人……母亲!
母子俩相视间,思念、怨愁、忐忑、甚至像陌生一样,近在咫尺,却不敢相认,大兵看着,想着爸爸,想着蜷缩在泥浆里,再也醒不来的爸爸,他未语泪先流,怯怯生叫了一声:妈,我是大兵,我回来了。
妈妈号陶大哭,扑上来,搂着儿子,一遍一遍看,一把一把抹泪。从走廊哭到办公室,在办公室又哭了很久,可出来时,那擦干眼泪的脸上,已经带上了幸福和温馨的笑容,那怕偶而笑里还有泪。
这一天,在夕阳的余晖下,在岚海市北郊的烈士陵园,一对母子身影,相携站在一处碑前,呆了很久,他们相携离开后,那碑身前放了好大的一束鲜花,在花团的锦簇之上,镌着一位逝者的名字:
南骁勇烈士之墓。
第068章幸福时光
“潘主任,您的电话响呢!”
一位护士嚷着,人在前台,手已经指向会诊室。
“哎……来了,瞧我这记性。”潘云璇大夫笑着奔出来了,匆匆去会诊室,那脸上红光满面的样子,让小护士都嫉妒了几分,都年过五十的人了,头发一染、面膜一敷,你不细看,可比小护士们还漂亮。而且据说喜事连连,二嫁不久,亲儿子也回来了,那天见着的小护士在纷传是个长腿欧巴,老帅了,私下里都嚼着舌根,是不是去勾搭一下这位主任的公子呢。
是个熟悉的电话,潘云璇看了眼,直接回过去了,人武部老宋打的,一接通,她问着:“宋部长,什么事?”
“哦……我没事,我是想问问……你有什么事吗?”老宋小心翼翼的声音。
听这话潘云璇瞬间就明白了,她笑着道:“你是担心,我那个倒霉儿子回来了吧?”
“可不,他没去找你吧?”老宋问。
“找了,都好几天了,你才反应过来?”潘云璇故意道。
“啊?找了……那……你没发现什么变化?”老宋结舌了。
“没有啊。”潘云璇道。
“不能啊……大兵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哎把我给纳闷的,怎么跟重捏了一回一样。”老宋道。
潘云璇对老宋这份震惊很是受用,她笑着道着:“我说老宋,怎么我儿子变样了,你倒不乐意了似的?”
“不不不,我有点心虚啊,小潘,咱们认识二十几年了,别怪我说难听话……那个,当时招蓦他走,按照组织上的条条框框,肯定是冲着他身份和履历来的,从事任务我不知道,但是肯定受了伤……”
“脑枕骨部位以下,受到钝器打击。”
“哦,对,你是医生……脑伤导致失忆,而且有人格分裂倾向,这好像是……”
“精神类疾病。”
“哦,对,你是医生……啊?这不对啊,你都替我说了。”
电话老宋说不下去了,潘云璇笑着道着:“你净瞎操心,别说养个儿子,我就养个猫儿狗儿它也不会咬我啊……不是我说你们啊老宋,他这人格分裂的精神类问题,都是你们那套训练给整出来的,从道德的角度看,你们的人为训练都不是人道的。”
“好好,你别指责我了……你没事就好,真没事吧?你……和老陈……他没说什么吧?”宋部长担心地道。
这事,却是让潘云璇又笑了,他幸福地说着:“我实在不想告诉你啊,否则你会妒嫉,我儿子给我买了一堆衣服、化妆品,还给老陈挑了一身冬装……宋部长,要不你也考虑一下二婚?”
“得了得了,拿我老头开涮了……那就这样,没事就好,孩子工作的事……”
“我要替他开口,他会小看我的,你省省吧啊。”潘云璇没接这茬,回绝了。
扣了电话,心情是无比之好,她看看时间已经临近中午,拔着电话,通了,听到一声“妈妈”的称呼,那份激动还是无法平复下来,她在电话上甜蜜地告诉儿子:
“等着妈啊,今儿中午给你做顿好吃的。”
……
……
放下电话,尹白鸽傻眼了,她挪了挪办公椅,椅子滑向书柜,那儿一柜子心理学、变态心理学、警察心理学,以及犯罪心理学的书籍,她又抽出来了几本,铺在桌上看,找着有关人格分裂、人格识别性障碍之类的目录,从理论以及案例里寻找。
“怎么回事啊?居然挺好,情绪稳定。”
“如果受到刺激,再回忆起以前的履历,会让他的心态发生剧变啊,怎么说跟没事人一样,而且还……”
“莫非他根本就是在伪装?”
蓦地,尹白鸽想起了这种可能性,这个发现让她兴奋了,搬出来了大兵的评测资料,视频,文字影像,再加上刚刚和宋部长通话得到了消息,她在还原着这样一个轨迹:特勤……任务……厌恶任务……然后在评测里伪装,或者不用伪装,只要努力达到一个让人不敢相信的水平,那结果就明了了,不是被清除出队伍,就是被扔到队伍的最后一排……然后,可以全身而退。
是这样吗?
可是,即便是这样,当面对父亲烈士,母亲改嫁的原家庭,还会好吗?反正尹白鸽觉得如果这种事摊自己头上,那恐怕整个人都不会好了,可偏偏大兵,又给了他一个惊奇。
“怎么样?”
有人说话了,是一直静等着消息的石景春,对于退出的特勤,要有追踪报告的,这种受过训练的人,如果脱出监管,那危险程度有时候比犯罪分子还要高。
“我没法写啊,宋部长说他去他父亲的旧单位看了一眼,他奖章都留下了,对了,和他父亲的留在一起了……嗯,还有件事是,他和改嫁的母亲相处很好,据说,给他母亲买了一堆衣服,还包括给那位继父也买了一身……我怎么觉得不像大兵啊。”尹白鸽狐疑道,她所见过的,是大兵的凶悍果敢,嘴利言损,怎么可能还有乖宝宝的一面啊。
“或者他代入了另一重支配人格?”石景春如是道。
这评判让尹白鸽像吃了只苍蝇反驳着:“你别老拿人格说事行不行?他归队你给下的结论就是形成了反社会人格……结果呢?203大案全靠他的消息逆转的。好容易又归队,你又给下了人格倾向不稳定,打回原籍了,我们培养一个出类拔粹的特勤,你觉得很容易啊?”
石景春被训得瞪眼了,训完了尹白鸽才发现自己训了位级别比自己高的,她补充了一句:“对不起。”
“别客气,我为我的职责负责,不稳定就是不稳定,如果知道自己曾经是这种情况,正常人能像他一样安之若泰么?”石景春反问道。
“我觉得应该有另一层可能。”尹白鸽说着,写着,头也不抬地道:“经历过背叛、死亡、从九死一生的危险线上回来的人,对生命、对生活,应该有着一种与普通人不同的看法……我目睹过,也和开过枪的警察谈过,所以我对你的结论依然保留意见。”
尹白鸽把报告递过去了,除了一切正常之外,加了一句:建议随时召回。
“那你同样犯了一个错误,如果以你的理论,他是不会回头的。”石景春不客气地拿起报告,辨驳了一句。
“相信我,会的……我给不出你支持理由,但我感觉会的,这个世界平庸的人太多,包括你我,而有些人是注定不会平庸的,因为平庸对于他们的生活,是一种侮辱。”尹白鸽道,对着即将出门的石处长道。
石景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嘭声摔门而走,留了一句:“我已经受到侮辱了。”
哦,也对,尹白鸽这才省得话味道错了,她瞠目的片刻,检视着自己为何如此的心理失衡,似乎是不想失去这位特勤,抑或是……不想失去这个人?
她痴痴地想着,沉浸在回忆中,那初见时的朦胧,大兵在一队汉子队伍里向他微笑,吹口哨;就像冥冥中注定一样,发现他履历时的惊喜,几乎是一眼就挑中了他,在漫长的卧底岁月,她每天就像这样枯坐着,等着大兵的消息,等着那一句痞痞的调侃:“鸽子……老爷子在不在?”
“有话快说,有什么快放,老爷子不在你想干什么?”
“看来是不在,那就先调两句情嘛,你理论水平不错,教教我,如果想挑逗一位女士的情欲,用触摸方式,你觉得应该是哪个部位?”
“不一等,有的在耳垂上、有的是眼睛、有的是胸部……当然,大多数都在唇上。”
“哦,那你呢?”
“滚蛋,没事我挂了……”
“等等……有事,我应该被派到彭州了,如果判断不错的话,彭州这个大本营是蔡中兴的要害,告诉你,我会是总经理级别的啊,不要太羡慕哦,我现在签字能报销十几万了……要不送你个包包,古奇限量版的怎么样?”
“你能不能别废话啊。”
“最后一句废话,你的G点在耳垂上,因为你在说这个部位的时候,我听到了语气稍重,语意明晰,其他的,都是掩饰……对吗?”
“那你的G点肯定在脸上,欠抽。”
……
莫名的回忆,让她笑了,那仅存不多的调情成为她枯燥日子的唯一点缀,记得格外清楚,甚至于有时候会被大兵离奇的准确判断吓一跳,不知道是心动,还是惊动,反正是吓一跳。
可特么郁闷的是,我没忘,他给全忘了!
更郁闷的是,他宁愿为一个嫌疑女身败名裂,却把他曾经的战友拒以千里之外。
尹白鸽重重地把书摔在角落里,莫名的烦燥袭来,让她坐卧难安……
……
……
和煦的阳光悄悄地从窗户上爬进来,照在一丛吊篮上,沿着曲曲弯弯的枝丫,投射在一位宁静的男子身上,他穿着居家休闲装,套着浅色的棉拖,正坐在躺椅上,一页一页翻着旧相册,身旁的茶几上,几本书摞着,伸手可及的位置放着一杯浓浓俨俨的茶水,似乎忘记喝了,绿茶油油的叶子静静地悬浮在水中。
是大兵,他又一次笑了,小学毕业照,一眼认出于磊了,那家伙唇边的媒婆痣实在太惹眼了。
好几大本照片,小学的、中学的、参军的,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其中一张全家福,爸爸、妈妈、还有他,他不知道那是多大上的照片,扛着一支玩具枪,坐在爸爸的臂弯上,穿着的是开裆裤,露着小JJ,正威武地扮着酷相。
或许每个人至少都有两重人格,一面是社会的,一面是家庭的,就像从这些旧照,他找到了那位英雄,那位烈士的另一面,肯定也纯真过、懵懂过、慈爱过……当然,可能表现方式激烈了一点,给儿子的成长造成了一点阴影。
可意外的是,那点阴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弥得无影无踪,是看到父亲在咆啸下命令?还是看到父亲一身泥泞地被找到?反正没了,一点也没有,他甚至有点期待,重新感受一次皮带落在身上的感觉,想看看气得暴跳如雷的父亲,是多么的可爱。
可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大兵默默的合上相册,在缅怀中,心绪如麻,越来越多的记忆碎片,像拼图一样渐渐完整,曾经是一个这样的生活:调皮捣蛋、厌学逆反,好容易上了个专科,出来却就业无门,于是怨天忧人、恨爸怨妈,于是逆反又成了偏执,像所有吊丝一样常常会恨自己没含着金勺子出生。
再接下来是当兵,那个残酷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