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翻滚的浓汤,加入不同味道的佐料,滋味难品。这全是David安排的,肯定没有错,她如同念咒般地安慰自己。
“跑!快跑!往前跑!不要停!”摄影师好像把她当成了一块不知寒暖的木头,只在旁边不近人情地大喊。
凭着年轻健康的身体,经受着冷风侵袭的陈金凤好歹没打喷嚏,不然又要重拍了。长着杂草的荒地上有不少小石头,高跟鞋跑起来真费劲……衣服不知道是什么布料的,粗糙得要命……上装好像要掉下去了,小白兔像是快要蹦出来了……不能停,重拍更难受……风呼呼地刮进耳朵,摄影师的叫声她快要听不清了……她在空旷的荒野里奔跑,灰黄色的夕阳在她身后投下一道活泼却寂寞的影子,长长地拖过无人的空间。
拍摄进行了近六个小时。当少女在车子换上平时穿的衣服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过,一个积蓄已久的喷嚏终于打了出来,在封闭的车厢里很响亮。她也顾不上是否这个喷嚏是否可笑,只是哆嗦着找自己的水杯。在拍摄的间隙里她喝过几次水暖暖身子,否则也不可能撑到现在。
水杯应该在自己的皮包里……她摸了半天,找到水杯,里面的水只盖了个杯底。
“给你。”坐在她旁边的David递过一个杯子。
陈金凤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道了声“谢谢”,就端起杯子,大口喝下一口水。
“呼——好烫!”她突然连连吐着舌头。
David笑着说:“谁叫你喝得那么急?这是保温杯。”
陈金凤捧着保温杯不说话,脸上漾着浅浅的笑容。如果爸爸还在世,就跟David差不多的年纪,不,David要年轻许多。虽然他笑起来眼角尽是皱纹,但是他对我就跟大哥一样。不,比大哥还要亲。少女这样想着,在轻微的颠簸中渐渐忘记了被自己叫做“哥哥”的洛如冰。
回到C市城区已经比较晚了。陈金凤下了车,David随后也跟着下来。
“我送你回家?”David说。
“我……不是很想现在回去。”
陈金凤一想起宛若陌生人的周碧彤和对方时常流露出来的不屑目光,就觉得那个狭小的住处不值得自己急冲冲地回去。
“呃?”David一愣,她怎么会这么说?谁不愿意早点回家?像自己的老婆,要是自己早几分钟回去都是高兴得不得了。哦,好像陈金凤现在跟别人合租房子,大概不是很方便吧。David扭头去看少女的脸,恰好与对方的双眸对上。
一个是茫然希冀,一个是困惑犹疑。陈金凤急忙别开头去,一手攥紧皮包,不去看David的脸。
David望着夜幕下的霓虹灯,沉吟片刻,漫不经心地提议:“去曼波酒店坐一会儿怎么样?”
也许只要不是自己的住处就可以,管那是什么地方。陈金凤低着头轻轻地应了一声“好”,便跟着David的脚步走。
曼波酒店离这里不远,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慢步行。各色面孔的人从身边走过,却全没进入陈金凤的法眼。她的眼里只有距离大概半米之遥的David。接着,便是酒店金色的旋转门。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局促的自己,少女拘谨地回应着迎宾小姐的欢迎词。虽然自己打扮得不差,跟David也不是不熟,但是这种酒店还是第一次来。心中好似渐渐旋起一个暗色的漩涡,搅拌着不安,疑惑与迷茫。
她跟着David进了装修同样华丽的电梯,无意中在金色的镜面里瞥见自己青涩的面庞——即使打扮得再怎么妩媚,脸上也时不时露出只属于17岁雨季的表情。阳光,雨露,欢乐,悲伤,坚定,彷徨……仿佛全部纺入一道灿烂的七色彩虹,在一九残存着稚气的眼眸里倒映出非凡的光芒来。
划了房卡,眼前是个小套间。摆设雅致的客厅里有一张暗红色的沙发,前面亦是暗红色的玻璃茶几。茶几上摆放着一簇血红欲滴的玫瑰,一阵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浅金色的落地窗帘安静地垂在茶色的玻璃窗两旁。窗外的万家灯火星罗棋布,温暖而孤单。
陈金凤换了简易拖鞋,将皮包扔在一旁,自己靠在沙发上,放松着因疲惫带来的全身酸涩感。沙发松软得几乎要将自己全部包了起来,她歪着脑袋张望着装饰豪华的客厅,又陌生又亲近。
沙发边摆着一盆半人高的滴水观音,蒲扇般的叶片葱绿可人,与暗红色的沙发相得益彰。
陈金凤又转过头去看墙上的装饰画,红红绿绿的,太过抽象,她看了看就将视线转向他处。
目光游移之际,她突然想起David说他去卫生间了。怎么这么长时间?
就在她猜测的时候,穿着白色浴袍的David从卫生间出来,微笑着问她:“你在看什么?”
陈金凤却没有回答他,而是因为冷不丁地看到这样装扮的David而惊诧。那毛绒绒的浴袍下面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她分明看到了男人壮硕的胸部和□的小腿。她兀然感到十分羞涩,急忙低下头来,好像穿着浴袍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脸上出现灼烧的感觉,似乎自己正站在熔炉边,炉里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David见她窘迫得不行,就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解释说:“我以前来过这家酒店,很熟。今天拍了一天,就先去洗了个澡,非常放松。我觉得洗澡是最好的放松方式之一。”见她仍低着头,便很大方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今天也辛苦了,要不要也去洗一洗?”
“我……”陈金凤低头看着抚在膝盖上的双手,从对方身上传来阵阵沐浴液的清香,让她的脸好像更红了。David说得没错,洗个热水澡很能放松,自己在郊外的冷风中简直快被刮成一根冰棍了。只是……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够在外人面前洗澡?从小受到的男女授受不亲教育让她始终抬不起头来回应David。
现在,洗澡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啊!
David见她依然低头不语,也不强求她,起身从客房附属的酒柜中取出一瓶葡萄酒来,又拿了两个高脚酒杯放在她的面前。
“今天的拍照很成功,本来是要好好庆祝一下,但是还有后期的制作,因此刚才在车上没跟你说。不过,现在是个好机会。应该是香槟的,可惜只有葡萄酒。”
David一边说一边往酒杯中倒酒。葡萄酒也是暗红色的,从大肚子的酒杯中溢出浓郁而清甜的醇香,令人愉快。男人的笑颜映在暗红色的酒中,模糊不清。
“干杯!”“干杯!”
陈金凤喝得很急,呛了一下,继而猛地大咳起来。她咳得那么厉害,连眼泪都流了出来。David赶紧拍她的背部,笑着说:“酒都是要慢慢品的,每次小口就够,你呀……”他的眼里流露出宠溺的笑意。
她扶着茶几咳了半天,才回答:“我忘记了。”
David又说:“这回不会忘记了吧。”
陈金凤笑了笑,重新开始自己的品酒之旅,抿了一点暗红色的液体。醇香入口,流入四肢百骸,在双颊的酒窝里盛满了。香气、酒精,还有David的深深凝视,让她有种迷蒙而虚幻的感觉。
“David,这样喝起来还不错呢。”她轻轻地笑着,轻轻地说着,媚人的红晕泛上脸颊,双眼似乎也盛满了美酒。
“当然了,再喝一点。”David微笑着,给她刚刚空下来的酒杯倒上酒。
在酒精的作用下,少女回忆起陈旧的往事——那些是自己极力想要忘记的。黯淡的童年,帮妈妈做繁重的家务,照顾幼小的弟弟,收玉米,打稻子……怎么能跟眼前的一切比?不能再想了,她也微笑着看着近在咫尺的David,说:“现在真好……”
亦师亦友的David,亲切和蔼的David,自己是多么幸运啊!她的脸上漾着幸福的笑意,将酒杯里最后一点酒喝完,笑嘻嘻地靠近David重复:“现在真好……”
四目相接,她发现自己离David是如此之近。微微仰起头,轻轻张开唇,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只是在等待一个回答,一个许诺。
在那一刻,David也怔忡了。面前这个青涩的女孩一直都在寻求一个依靠吧?成熟而稳重的依靠,能在疲倦的时候接纳她,难过的时候安慰她,失败的时候鼓励她。他眯起眼,稍微倾了□,碰上那对柔软的唇。
……
夜色漫入熄灯的客房,黑暗将一切笼罩,只有粗重的喘息声与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把寂静打破。
葡萄酒的度数比较低,但仍让陈金凤在次日醒来时头痛欲裂。除了头痛,身体有种全所未有的感觉。她茫然地将被子掀开一点点,随即便是蓦然一惊!
霎那间,前一晚的事如突然溃堤的洪水般把她冲得晕头转向。
我……她难以置信地回想着自己与David的举动,错愕地想自己怎么会这么做啊?自己还没有结婚,连男友都没有!居然,居然……她咬着下唇,想着自己在影视剧里看到的情节,一只手在被子下慢慢摸到隐秘的地方。再拿出来看,一点淡淡的血丝粘在指尖上。
“啊——”她失声大叫,声音穿透精致的房门。
有人闻声立即开门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见到来人,陈金凤又是一惊,立刻将脑袋缩进被子里,尖声大叫:“David,你,你……”
想要痛骂David,可是……自己昨晚好像也是自愿的。陈金凤不自觉地羞涩、窘迫,对方是David,对自己那么好的David……我……她几乎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个男人。
感觉身边的床铺往下一陷,他将手放在自己身上,声音里多了异常的温柔:“FiFi。”
她不理,David又轻声叫:“金凤。”
心里的那道防线早在喝酒之时就被自己撤下,陈金凤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女孩。一杯敬酒在眼前,乖乖地接过就好。
她慢慢地揭开被子,露出有点苍白的脸蛋,眼神坚定。
“David,你不要辜负我。”
在去片场拍龙套戏的时候,洛如冰又来了电话,问她现在怎么样,拍照是否顺利。
“很顺利啊,拍了好多照片。”陈金凤笑着回答他,想起自己与David之间的事,甜蜜得好比暗红色的葡萄美酒,只是其中隐藏着看不见的不安。
洛如冰正在为没片约而烦恼,丝毫也没有注意到表妹话语里的端倪。听到这话,就放了心,说:“那就好,这样姨妈也不会担心了。”接着他叮嘱表妹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陈金凤不耐烦地答应了,觉得表哥还是一如既往地啰嗦。
“唉,现在没戏拍,也没有收入了。”洛如冰放下电话,自言自语地说。
孟涵刚好今天没戏,正在卫生间里呼哧呼哧地做清洁。袖子捋起来,双手套上长手套,拿着塑料刷子狠狠地刷着马桶。刷了之后就是冲,直到马桶焕然一新,白得跟墙壁一样。
“金凤说什么了没?”
清洁完马桶开始擦墙壁上的瓷砖,孟涵给瓷砖上洒上一遍清洁粉,继而用另一只塑料刷子蘸点水,开始细细地刷洗。
“没说什么,就是说她现在很顺利。你今天是不是吃了大力丸,一大早就起来做清洁……像个家庭主妇。”洛如冰从卫生间旁经过,溜眼一瞥,如此评价。
孟涵笑呵呵地否定:“我才不是家庭主妇,我是家庭主夫。”
“那你老婆呢?”洛如冰坐在床边拿起一本理论书阅读,随口问道。
孟涵刚想说“就是你啊!”,又怕此话一出会惹得洛如冰对自己愤怒声讨,便吞了一口口水说:“还没娶进门。”
“那是。现在连个影子也没有。”洛如冰漫不经心地回应,从书本上移开视线,在天花板上找了一会儿蜘蛛,发现孟涵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比较正经的女朋友。这倒也是件奇事。
趁着孟涵还没答话,洛如冰问:“你以前那些女朋友没联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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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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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涵的回答很是悲愤:“我哪里有什么女朋友?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从小到大,自己碰女孩子手指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呢。要是为了眼前人,他才不会到现在还守身如玉。
让洛如冰这么说,他可太冤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也对几个女孩子说过话,牵过手,可转眼一瞧身边的洛如冰,他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那时的洛如冰还是个冷漠的少年,对什么都不在意,就算是碰到孟涵跟女孩子牵着手在大街上溜达也不在意。他不在意,可孟涵心里却不是滋味,转个背就跟女孩子说拜拜了,气得那些女孩子说他翻脸比翻书还快。
洛如冰靠着椅子嗤嗤发笑:“不用那么生气吧?我不反对你找个。”
孟涵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便不再跟他说话。
这个笨蛋……孟涵心里愤愤不平,自己说的简直是掏心窝的话了。可他还是不懂!好像有人在唱:“他还是不懂,还是不懂……”刷子上的硬毛狠狠地搓着瓷砖上的淡黄色水垢,孟涵咬紧牙,将一腔怨气发泄在卫生间里。我也是个笨蛋吧,已经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却蠢得要命地暗示来暗示去。干脆一口气吐出来算了!但是……水垢乖乖地移开原地,露出一片光洁如新的白色。
我好像没有那样的勇气……孟涵边刷边想,男男的恋爱很艰难呢!我不想看到小冰为难的模样……不过,也许不是为难,而是愤怒……呼,还是,再等等吧。可能也等不到那个时候……孟涵心情十分郁闷,相反刷洗的劲头更足,直刷得整个卫生间如同镜面般闪闪发光。
见孟涵满头大汗地从卫生间出来,洛如冰在看书的间隙中视察好友的劳动成果后连连点头:“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