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低声的说,语速缓慢,每一个字都要经过长时间的思索,就像在舌尖含吮着一块冰凉的玉石一样,“为什么两个文明最后会对立到这样的程度,难道真的没有共存的方法吗?”
“我想,应该是没有吧。”路易斯同样低声的回答,声音在安东的耳朵里有些飘渺,“毕竟你们还没有发现第二种食物来源,不是吗?”
“掠夺者和被掠夺者之间也许可以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但是在这种被掠夺的东西是生命的时候,这种平衡的达成再困难不过。”说完这些,路易斯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他的瞳孔里映着昏黄的灯光,显得有些无措。
安东张了张嘴,他觉得这时候自己应该是要说些什么的,可是他又并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些什么。
这一切都太过确定,以至于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最后闭上了嘴巴,举起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别想这么多。”安东费了半天力气才挤出这么一句,说出来之后连自己都觉得好笑,“别想这么多。”
“太阳明天照常升起。”路易斯低声应和,“不论是双子太阳还是这里孤零零的一个太阳。”
“他们终将升起,就像夜晚时候他们不得不下沉一样。”路易斯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陈述着这些就像陈述跃迁坐标,虫洞参数,降落速度设定一样,他陈述这些,就像风无意之间吹过林梢。
安东看着这张熟悉但是却又恍惚陌生的脸,暗自心惊。
他偷偷地咬自己的舌尖,疼痛感揭露他仍在现实。
路易斯忽然看一眼安东,微笑。
“你看你的样子。”他嘟囔,“别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想那么多干什么。”
“饿了就是饿了。”路易斯的手指隔着衣服抚摸安东的腹部,敏锐的指尖感受到肠管难耐的蠕动,“为什么要压抑自己。”
“活着,本来就是生命的本能,不是吗?”他抬起自己的左臂,衣袖滑落下来,“吃吧,你都饿成这样子了。”
随着布料的滑落,苍白的手臂□在安东的眼前,脆弱的皮肤之下暗青色的静脉蜿蜒,表皮、真皮、结缔组织、肌肉、骨骼……安东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身体里面世代传递的关于血液的渴望喧嚣起来,宛若黑暗夜色之中嘈杂的大海一般。
“不。”他嗡嗡作响的耳朵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破碎。
“为什么不?”路易斯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面摇曳,断断续续,“难道你已经退化到完全不懂得如何食用未曾处理过的食物了么?”
一面说着,路易斯一面将自己的手腕送到嘴边,端详端详,一口咬下去。
“疼。”他皱着眉毛抱怨,嘴边沾着血迹。
安东不安起来,他的身体哆嗦着,这种熟悉的铁锈气味刺激了他的消化系统,肠胃已经迫不及待的蠕动起来。
消化液大量分泌,就连口腔都有微微酸涩的味道。
“吃吧。”路易斯的声音颤抖,他将手腕伸到安东面前,“现在这种病毒还会不会传染什么的已经没有意义了,你吃吧。”
安东觉得手足无措,对于食物的渴望以及自己竭尽全力的抑制在脑海里不断盘旋争斗,他浑身发抖,不知所措。
“吃吧。”路易斯再次说,他的声音在疼痛里颤抖不定,“不然,伤口很快就会凝固的。”
血腥味不断地向安东的鼻腔里传送过去,感受器接受了这个令人兴奋的消息,不加延迟的将这些气味转换成电信号向中枢发送过去。
安东的唾液腺不断分泌着口水,他吞咽的频率越来越快。
“我们是斗不过本能的。”路易斯低声的说,“以及。我爱你。”
话音刚落,他含了一口自己的血液,结结实实的吻上了安东。
血液自唇齿之间的缝隙轻巧的滑落到安东口中,他大睁着眼睛,感觉到那一口琼浆滑落下自己的喉咙。
胃肠道一瞬间得到了慰藉,更多的消化液被分泌出来将蛋白质分解成肽链以及更加微小的氨基酸,红细胞在酸里面被溶解破坏,铁离子被释放出来——只是,他们却并未以血泪的形式分泌出去。
这么多年以来,病毒逐渐选择了更加精明的方式来保护自己的宿主——在他们的体内渐渐产生了新的细胞,这些细胞可以将人体内多余的铁离子包裹起来,然后经由粪便这一途径排出体外。
这一刻,饥渴再也压抑不住,安东的身体发抖,他从咽喉里呜咽了一声,之后紧紧地抱住了路易斯。
他的眼角滴下一滴泪,被昏黄的灯光藏在阴影里。
路易斯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安东一瞬间如同狂乱的兽,他吞噬着自己的身体,舔吮每一滴鲜血,啃咬每一寸肌肉,疼痛宛若大浪,一个接着一个的没顶。
他只是始终清醒着,在自己的伤口已经露出累累白骨的时候,他依旧清醒。
“我喜欢你。”他用自己被咬伤的唇,低声的说。
这时候,安东忽然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他用手臂撑起自己的身体,用一张哭泣的脸看着路易斯。
“真难看。”路易斯看着安东颤抖蠕动的嘴唇,转头看看自己被啃咬之后惨不忍睹的左臂,露出一个苦笑。
“不要哭。”路易斯的声音嘶哑低微,“我都没有哭,你哭什么?”
“就算是归结于尘土吧……”他勉强的笑,“至少遇见过你,不是吗?在遇见你之前我肯定不会想到自己的人生会发生这些事情,你看你,明明比我大那么多,还要我反过来安慰你。”
安东摩挲着他的脸,手指停顿在路易斯沾血的嘴角,不住的颤抖。
“我喜欢你,除此之外,要说有什么理由的话也只能说是一种奇怪的厌倦感吧。”路易斯轻轻含住了安东颤抖的手指,舌尖扫过凹凸不平的指纹,“从一开始生命就被规定好了的这种感觉简直就是糟透了,一团糟,除了意外之外,就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人觉得要略好一点。”
“别说了。”安东将手指从他的嘴里拿出来,俯下头轻轻的吻他的唇,“不论你说什么,我想我都不会觉得有多好过。”
这个吻如同蜻蜓点水,安东低了头,自他的脸颊缓缓向下吻去。
他不再说话,唇舌之间有生涩的温柔,他吻他脆弱的皮肤,也吻自己刚刚撕裂的伤口,以及伤口深处那森森白骨。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都快要咳死了,每天晚上咳得浑身冷汗……
每次写着写着就咳得有点晕乎,所以这几天进度缓慢……
明天夜班,不更……
么么各位……
40
40、第三十九章 。。。
舌尖带了腥咸,唾液腺不受抑制的开始分泌,这个吻开始变得粘湿哒哒起来。
安东的手抚摸身下青年微凉的身体,年轻且有弹性的躯体。
食欲挟裹着□渐渐席卷上来,一开始食欲占了上风,这时候第一批浪头退却,□渐渐凸显出来。
“我喜欢你。”安东看着路易斯的脸,年轻人青金石色的眸子渐渐有些恍惚,安东对着他的耳朵,一遍一遍的说。
“我喜欢你。”他说着,欲望渐渐充血。
“我喜欢你。”他说着,本能教唆着他寻找发泄的入口。
“我喜欢你。”他说着,进入温热紧张的身体,看着青年的眉毛微微的皱起来。
“我喜欢你。”他说着,动作被欲望驱使,身体冲击着身体,呻吟声在忍耐之中闷声响起。
“我也喜欢你。”路易斯好看的眉毛因为疼痛皱着,嘴角却漾起清淡的笑容,“我喜欢你,你一定要记住。”
“不会忘记的。”安东吻他,与占领他的身体同时。
欲望在恍惚之间释放,灼热的液体试图温暖逐渐冰冷的身体。
安东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等到他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牙齿紧紧的咬在路易斯左侧的颈动脉上。
鲜血汩汩的流进饥渴的喉咙,就像占有了一个新的生命一样。
路易斯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他青金石色的眼睛微微闭着,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安东松开了自己的犬齿,但是枯竭的血管已经挛缩,伤口并没有血液流出来。
他端详着这一张一瞬间被死亡变得陌生的脸,微闭的眼睑下巩膜尚未来得及变得浑浊,瞳孔散大,嘴唇苍白如纸。
胸腔已经不再起伏,他俯下头仔细倾听,心脏也没了动静。
一时间他忽然觉得万念俱灰,呆愣愣滴下两滴眼泪来。
可是舌尖残留的血腥气味又再一次勾起他本能里不可磨灭部分,饥饿又一次席卷过来,这种饥饿感在他的基因里被深深隐藏,这一刻浮现出来,不可抵抗。
他俯身下去,在这一具失却生命的躯体上,饕餮起来。
一面撕咬,眼泪一面不受抑制的流淌下来,自鼻翼流进嘴里,微咸。
我终于吃掉了他。他想,心里惊涛骇浪,脸上却不知道应该做出哪一副表情来。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从始至终的那些情节,故事,那些惊慌,微笑,这一切就像一枚礼炮,兴高采烈的放上天空,却不知为何在炸响前一刻成了哑炮,灰溜溜的退场。
人生盛极而衰,可是他觉得自己尚未见过所谓的“盛极”,这衰败来的却无声无息,就像站在悬崖边上,被人狠狠的推了一把。
我终于吃掉了他,他想着,这一切就像梦一样发生了,却又真实的不能否认。
他看着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尸体,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这笑比哭还要难看,他低声嘟嘟囔囔。
“我们这算是在一起了么?”安东含混的说着,“也许算吧?或者也许也不算?”
他站起身,敲牢房的门。
“让我出去。”他说,“让我出去。”
“原来你在这里。”十天之后,安东抚摸着K…M4720,低声的说。
而钢铁小兽在他的手下沉默温顺,不言不语。
“猊下。”安东转回头对着沃特大公爵鞠躬,“您是否会同意让我上去看看呢?”
“随你的便。”沃特大公爵还以躬身,“治安官大人。”
安东沿着舷梯一步一步向上走去,脚底下的金属发出沉闷的声响,在他听来好似质问,好似撒娇。
“他不会再回来了。”他的声音轻若耳语,“可是或者他一直都在呢?谁知道呢?谁知道呢?不过你很快就会被拆卸掉了,你的零件需要被重新利用,来试图维持这块大陆的运转,这是你的宿命,不是吗?”
他进入驾驶舱,地面上咖啡的污渍还在,一时间他产生幻觉,就好像驾驶员刚刚离开座椅一样。
他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仪表盘,把手伸进兜里。
手指玩弄一枚硬邦邦的东西,有一段对话浮现出来。
“这是什么?”那时候的安东满怀好奇的发问,伸手去摸路易斯把玩的这枚卡片。
“这是身份识别卡片。”路易斯把卡片递给了他,嘿嘿的笑,“不过以后就用不到了。”
安东拿出卡片,这张精美的金属片上面镌刻数字和条码,他端详驾驶台,之后把卡片放到驾驶台上的一个凹槽里。
小兽依旧沉寂着,安东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再次仔细端详驾驶台,摸索着按下几个按钮。
小兽依旧盹着。
安东叹了口气,他转身离开了驾驶台。
“再见。”在将要走下舷梯的时候,他头都不回的低声说。
而这时,他并未看见,小兽仪表盘上的一枚显示灯忽地跳动了几下。
41
41、尾声 。。。
二十年后
有时候安东坐在丛林外沿的小屋里,开着门看着黑压压的森林,心里就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二十年过的真快,和十天似乎都没什么区别,不,要真的深究起来,和一天也没什么区别。
眼睛闭上,之后睁开,一天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他在大陆治安官这个职位上已经呆了二十年,这二十年里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他只需要定期阅读下属的报告,再给予答复就足够了。
这期间他知道了布莱德的情况,这个家伙自从那天之后就被调到了政府的机密机关任职,同时被限制和外界接触。
或者我这种结果算好一些的呢。
有时候安东自嘲着这么想,在他看报告的时候,在他去向大公爵们汇报一些事情的时候,以及在他偷闲回到这小屋的时候。
他只是觉得空荡荡的,却又说不出来为什么。
而这时候,一条电波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向前扩散着。
它穿过了太多太多的星系,渐渐衰减,在它即将消失的时候,它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在双子太阳周围,行星亘古未变的旋转着。
一如最初,一如最终。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觉得如果真的要写肯定是能写出一个HE来的,可是谁都能看出来这个HE就是在骗人。
狼会爱上羊吗?还有前段时间的一个很火的动画片《你看起来很好吃》,食草龙真的可以和食肉龙一起生存下去?
如果在食物充足且大家都不想太多的时候,maybe。
但是这种关系太不稳定了,因为情感而抑制自己的本能,或者因为情感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被食用?
这种事情都不得不让人觉得汗毛倒竖背心发麻。
忽然想起《雷雨》里面的一段话——穷人和富人的手是握不紧的……
好吧请原谅我的思维奔逸……
同时,请原谅就此结束,下一篇我想写一些现实的东西,那些狗血的爱情以及互相算计被算计的故事,那些我和我姐们儿身上发生过的,比戏剧还扯淡的故事。
可以对号入座,但是不建议对号入座……
么么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