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得当尚好,如日失调养,怕是殒命也只是旦夕的事。”
梁氏听了微微苦笑着点头。
小满倒是一脸惊讶,这么说来,一世里,只是她自己重新活过,别人都照原路走着?
“冬偲,你给说说,夫人这病症日常要注意些什么?”
“是。忌生冷辛辣,忌酒,忌忧思,忌寒凉侵体,忌起居不节……”
“没了?”
“哼,蠢材。”唐老头转过头朝梁氏道:“还要避免劳累过度,只能以静养为主。夫人若是春夏发病得多,便要远离那些花花草草,另外,尤其要注意的事,便是若有感染风寒,要立即服药,免得病症迁延。记住了,刚才说的这些,一样也不能犯。”
梁氏见那老头吹着胡子瞪着她,便微笑着边听边点头。
唐老头便起身道:“若发作久不得缓解,可叫人去请老朽,到底辅以针灸之术。”
见梁氏点头,便回身收拾着要走。
梁氏便忙吩咐人去取诊金,因不敢怠慢,便封了三两多的碎银。
那唐老头却不接过,依旧由周元秀狗腿般接过,搬了诊箱,追着出门去。
那两人去得太快,小满才到门口想送送,便只见着两人背影闪过了花藤看不见了。
梁氏便坐回椅子笑道:“那老先生倒是脾气大,难为那周举人那张薄脸皮了,也不知怎么说好话把他给请了过来。”
小满哼道:“治病救人本是医者本份,他也不是真正老得不能动的,为什么难请,不过自抬身价罢了。”
梁氏摇头笑着,一会回头对孔妈妈道:“回头找个人把先前写好的那封信给周举人送去,人家帮着咱们的忙,咱们也该尽力帮着才是。”
从那唐老头走后,小满一心只守在梁氏身边,时时刻刻注意着梁氏生活中一点一滴细节,天冷了便赶忙加家加被糊窗户,咳一声便去抓了药来煎了吃,倒真是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病得卧床不起过。直至年关,都安安稳稳,那时小满便会想,若不是将秀菊青茶二人送到了周家,也不会引来周举人,没有周举人,便不见得知道那唐老头,没有唐老头,那母亲的身子便这样垮了,明年便要去了,现在母亲身子健旺,小满便得意起来,只要她有母亲在,以后的日子怎么说也会好的。
转眼进了腊月,却极少见到小满二叔林检的人。二婶陈氏起初还好,可能是当梁氏与小满初回老宅,有些拿捏着装斯文,近一久来粗野得骇人,时常将院里闹得鸡飞狗跳,偶尔也指着院里老黄猫大骂:“天天不干活,躲在这后面装死呢。”
小满刚开始倒想冲出去与她对骂一阵,被梁氏拉着劝过几回之后,便也看淡了,骂人的话要是只有她二婶自己听得着,不也是只硌应她自己吗?
梁氏带着小满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日却有人上门来。
按说这吕氏先前也常来,走时借口着捎珞珠二人喜欢什么,顺手捎带点东西回去,只是后来小满将众仆遣散后,嘱咐孔妈妈将屋里东西都收了起来,屋里陈设冷冷清清干净得像修行的人似的,吕氏过来后几次一无所获,又回上梁氏日常的咳上一两声,她便来得少了。
这天她倒是没带珠姐儿,一个人进门来问道:“嫂子这几日身上可是好了?”
梁氏起身出来笑答:“好着呢,多谢婶子记挂。”
吕氏前后将屋里望上一望,推着梁氏道:“这外头冷有,嫂子咱去里间。”
小满那里正倚在她娘常靠的榻上随意翻着一本书,这里见吕氏进来,便也起身来。吕氏倒是愣了一下,马上便也笑道:“侄女也在呢,这几日我家珠儿都吵着要过来找珍姐姐玩,我怕嫂子身上不方便,便没让她来。”
梁氏笑道:“这几日身上好许多,叫她只管来,热闹些,这后院啊,只有小满一人,她又是个木头性子,怪冷清的。”
吕氏笑道:“也是,嫂子与侄女啊,也该多到前面走动走动才是。”
梁氏微笑着点头。
吕氏接着道:“今日是有事来求嫂子的。前几日看了嫂子的鞋,说是自己做的,我倒是眼热的很,可是没那手艺,又有两个小孩缠身,没得空闲做这些。嫂嫂要是有空,也给你小侄女做几双小鞋几件小袄,那过年过节的,穿着好看也体面。”
小满听了气得要发火,把她娘俩当老妈子使唤不成?便开口说道:“只是前几日大夫交待母亲,不能操劳过度。”
吕氏便委屈道:“嫂子你看,我一急便糊涂了,忘了你身子不好。”
梁氏笑道:“没事的,我这身子是不好,也不至于差到拿不起针线的地儿,婶子你只管拿过来吧,只是怕要做得慢些。”
小满气鼓鼓坐回榻上。
吕氏笑着谢了一番,便再将屋内打量一番,低声接着说道:“我也这是没办法,大嫂,你不知道,今年地里的收成好得很,二嫂一分一毫都没有分给各房一点,只说今年收成不好,今年风调雨顺的,怎的收成不好,秋后你二弟还去地里看了,都饱实得很。嫂子你说看看,这大过年的,手上没点银子,怎么过啊。何况你看看咱们平常吃的,都是些什么呀,二嫂常借口说娘家送东西来吃,其实那都是她自己买好叫人送来的,再说了,整个家里,只有玳哥人一人在上族学,那钱却从公帐上走,眼瞅着瑁哥儿也要上学了,按理说,这钱应该是各房自己出才是。这家啊,外头是二老爷当着,里头是二婶子当着,可是大小事都是他夫妻两做主了,这样不好,叫我说,应是一房掌家管帐一年,只是叫外头人知道这一家之长是二老爷便好了,嫂子你说呢?”
梁氏还没说话,小满笑道:“三婶这话有没有跟二婶去说过?”
“还没了,这不先来跟大嫂说好了,再与二婶子去说,免得她二婶以为是我一个人在撺掇。”
“三婶还怕二婶?”
“哎呀,你不知道,你二婶那张嘴啊。”吕氏摇摇头,她不是没想过与陈氏对抗,只是当初以为林家是读书人家,少不得装些矜持,又因那时林家只有陈氏一个女主人,便对她有几分巴结,没想到便无了翻身之日,最主要的是,林桧与林检两人对内宅女人态度完全不同,林检是放养式的,只要陈氏没搅得他不得安宁,他便不开口说什么,那林桧却不一样,一量家里动静闹大点,便将“泼妇”,“搅了林家兄友弟悌”等一堆帽子扣下来,吕氏娘家没什么倚仗,不想也失了丈夫的支持,便不免气势上短上几分,每每被压下阵上,时间长了,也觉得这破家还不如让陈氏自己担着,反正也不少了自己吃穿,只是这半年,陈氏性情大变,苛扣得厉害,吕氏心里便又生出怨言来。
、风云初起
“那过两天腊八时,咱们一起跟二婶子说说。”梁氏低了一会头又抬头轻轻点头说。
“那是再好不过了,有嫂了去说,二婶子会好说话一点,我这人啊,说话不顶用。”三房吕氏拍手乐道。
待吕氏走后,小满抓过梁氏手中的布与线,气鼓鼓地说:“女儿女红现也不错,弟弟妹妹的衣物,女儿来给她们绣好了,母亲不要累着了身子又得请医吃药。”
梁氏笑着任她抓过,柔声说:“你也上点心,别做得太不像样子。”
“娘放心,女儿定会用心好好做的。”小满也跟着笑着回答,心里却想,我用起心来,干活可慢着呢,没几天就过年了,三婶您就别指望了。
小满待梁氏午间休息下了,将针头线脑都搬回自己的小屋,理了理头绪,想着给两个小堂妹绣些什么花样才好,想了个大概便又歪着脑袋开起小差来,自己还有三年孝期,这三年里,整天无所事事也不太好,说上学吧,只怕如今家里这光景,去不成了,不如日日守着梁氏多识些字,学女红吧,她这手艺虽不上成,却也拿得了出手。何况这两样不过是与京是贵族夫人小姐交际时的攀比资本,如今远离了京城,身在这偏远地方,住在这窄小院子里,倒不见得有多重要。须得学些什么真正有用的本事才好。
思索半天,正当脑中忽明忽暗,眼见便有一道亮光闪起时,耳边一个脆亮声音响高,惊跑了她的好主意。
“满姐姐,满姐姐,出来玩呀。”小满抬头,是三房的大女儿文珞。
小满笑着说:“等下。”
吕氏的这两个林文珞与林文珠都是肥圆可爱的,年纪还小,又生得眉目似吕氏一般清秀可人,从小满回到便愿意粘着她,所以小满并不讨厌这两孩子,有时倒想着可惜她们俩没有一个更贤惠大方知理的好母亲,不然将来会是另一方光景。
林文珞肥胖小手拉着小满便往院前跑去。
小满一顿恍惚,这么冰雪样可爱的小女娃将来却被长辈们诓着嫁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肥胖独身老男人,那老男人的各种恶习还折磨得她的日子过得很是辛酸。
“姐姐,你看。”文珞惊奇地指着地上的一堆刺叫道。
“啊,这时节怎么会有这东西。”小满弯□子,用脚尖轻轻扒着那个缩成一团的刺猬。
“刚才还动来着,想来是大宝二宝两人刚才挖什么东西将它刨出来的。我们把它带回去养着吧,免得它冻死了。”
小满想了一下点头道:“好。”
文珞笑呵呵说道:“那就放在姐姐那里养着,我得空了便去瞅瞅,我要将它带回了屋,我娘会骂我的。”
小满笑笑点点头,伸手用个木枝将缩成一团的刺头儿扒进手帕子里,系起四角拎了起来。
文珞跟着她身边笑着,乐呵呵的问东问西,刺猬吃什么啊,吃多少啊,会不会还有家里人啊,晚间再来看看,有的话将它们一并带回去养着啊。
路上正碰着文瑛带着文琪文瑁在玩,那文瑛见了两人兴高采烈的,便只哼了一声,将怀里那只小猫的头恨不得揉烂了道:“平日里对你多好都没用,一回头便跟别人跑了,你俩也学着些,得知道跟谁亲,谁对自己好。”
小满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也当做没看见,领着文珞往回走。
待两人回了小满的房间,文珞又围着那刺团儿转了半天方才离去。那刺团儿在屋暖和过来,便爬来爬去,小满有些嫌腌脏,便寻思着去前库房那边找几块木板,再看大宝二宝有没有空给它钉个小窝什么的。
天有些灰灰的暗了,小满才从杂物库房寻了几块像样些的板子,便来两个长工住的屋子寻他们。
却听到陈氏压低的声音:“你明日一早将过年的礼给大哥送过去,一定要问清楚,我那事办得怎么样了,我这边可急着呢。”
一男人声间唯诺答着:“夫人放心吧,小的肯定问着舅老爷,给你个回话。”
“哎,还有,千万不能讲旁人知道了,连老爷也不行。”
“唉,唉好的,知道了,夫人。”
“可记清楚,一定要问个准信啊,舅老爷万一说……,万一说还得等段时间什么的,便说我这手头紧着呢,叫他便是借我一点钱先应应急也是好的。”
“好的,小的知道了。”
“你办事我是放心了,那我便先回去了,你可都记住了啊。”
小满等她二婶走远了,才笑嘻嘻拿着木板进屋去找林大宝。那林大宝面上有些狐疑却也不多说话,听了她的话低下头便去寻锯子干活,不一会便将个小木盒钉好了递给了小满。
小满只笑道:“有劳林大哥了。”
小满回来也只专心喂养着那刺猬,有时也给文珞两姐妹绣绣小鞋小袄。
这一天突然想起事来,便抬头唤凌霜拿纸笔来。
“姑娘这几日不曾动笔,可是想练字了。”
小满匆匆写了几个字,吩咐凌霜:“备几样像样的东西,送到周举人府上,顺便问秀菊两位姐姐好,再问下周举人记下那唐老头……呃,唐大夫住址,就说方便母亲病时好寻着老先生来。”
凌霜应着声去了。晌午便收到周府回信,回礼比她们备过去的还丰盛几分,再附上个小便笺,上面寥寥几字写着一个地址,小满看那字迹却是清秀洒脱,又有些媚人姿态,偏偏还透着几分俏皮,想来是那周元秀的手迹,便只是叠起来收起。
小满想,如那小唐老头愿意的话,她倒是可以跟他学学医,便是无用,也可帮助一□边的人。
第二天便是腊八,梁氏带了小满去前院与一大家人一起吃饭,席间照旧沉闷。
众人用完饭,吕氏便过来扯着梁氏手臂,朝陈氏说道:“二婶子,不如我们去你房里坐坐,看过年吃什么好。”
陈氏近来面色不好,像重病初愈,又像每晚都不曾安枕一样,只点点头,开口说好,声音也是沙的。
梁吕二人跟着陈氏进屋,陈氏屋子本是向阳的,以前来时都是宽敞安静的,不知为何今日看来颇有些乱糟糟的感觉。
吕氏连摇梁氏手臂,又频频使眼色,梁氏便坐下开口道:“二婶过年也不分些钱粮到各房,这大过年的,手头上紧也不方便过日子,二婶子当家也是辛苦,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啊?”
陈氏猛地抬头,望了两人好一阵,才扯着脸笑道:“没有,只是今年收成不好,难为大家,今年过年就将就些,等明年就好了。”
“今年收成还行啊,你三弟秋收前去看了的。”吕氏开口细细地说。
“收成是还行,可你二叔那倔脾气,哎,怎么劝都不听,说是要开间铺子,叫家里的钱尽里省着,等将来铺子成气候了,咱们的日子便可过得舒坦些了,他二叔也是为着这一大家子着想,只是累得大家伙跟着一起过一段苦日子。”
“若真是铺子能开起来,也是件好事。”梁氏微笑着接话。
吕氏来回看看两人,问道:“那今年过年帐上就一点钱也不拨出来给大家伙使么?”
“哎,都给你二叔拿去寻铺子了。只怕到时候还要各房拿些体已钱出来帮一把呢。”陈氏脸上有些过意不去。
“啊,我说二嫂,你怎么都不跟咱们商量,就自己定了啊。”吕氏瞪大了眼,样子看起来是在质问陈氏。
“都是你二叔在拿主意,我知道什么呀,再说了,你二叔忙里忙外,不也是为这一大家子有口饭吃么?”陈氏面色便难看起来,说话语气也冲气来。
吕氏给梁氏使眼色,梁氏赔着笑,朝陈氏道:“不管怎么说,也得跟大家伙商量一声是不是?”
陈氏将茶杯往桌上一顿,哼道:“你开铺子不也没跟大家伙商量,还瞒着大家伙来着,想来也是啊,你都是用自己的体已钱,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