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面这才看到三公主的肩上一片血渍,目光诧异得转向采蘩,“你用什么伤了三公主?”她身上不可能有武器,已经一搜再搜了。
采蘩听着四面八方来的脚步,从容不迫起身,“说什么呢?我怎么能伤三公主?就凭我的细胳膊细腿,只能砸碎豆腐。”开口为自己证无辜是必要的,“但我看到一道光直打向三公主,不等我反应过来,三公主就倒在地上了。我就想有刺客,所以才扑在公主身上。”
三公主听见刺客二字,又改大喊,“有刺客!有刺客!”
笑面鄙夷看了看在地上乱拍的三公主,说实话,这女人比童采蘩差远了。可是,面对采蘩,他也不能给好脸,因为她胡说八道。暗器,刺客,都有可能。但她扑在三公主身上?当他无知吗?她对三公主会有那么好心,他就立刻撞墙。
“怎么回事?”
向琚在前,老爷子在后。前者不看采蘩,后者单看采蘩。
采蘩谁都不看,只看三公主被人扶起,不小心瞧见自己的血后晕了过去,然后又被抬下去。以为草原上的姑娘能忍疼,结果哪儿的公主都一样娇滴滴。她勾起嘴角,好笑。
向琚不是真没看采蘩,只是一看她心里就冒大火,“你笑什么?”听笑面说了事情经过,关于刺客暗器这些,他压根不信。
“不愧是千娇万宠养出来的姑娘,真是神气活现。”采蘩如实答,还问,“你们不找刺客么?”
“烨儿,你去看看三公主。”向老爷子却道。他还不老眼昏花,这一边自己的孙儿显然难忘采蘩,而另一边西穆王肯定会立即得到女儿受伤的消息,权衡之下,让西穆王看到孙儿的体贴更重要。
“祖父,比起看望三公主而无所作用,不如捉住凶手才能跟西穆王交待。”向琚不听。
向老爷子沉默了。孙子长大成人,他管太多会引起叛逆之心。而且,他那么算计这个江山,都是为了孙子,适当放手也必要。
“交出来。”向琚双目闪冷芒,对采蘩说道。
第443章烧不尽春色,魂归我
大风来,吹得风袖转如灯。风中有美,那般妖娆,看得人呆慢。
美人双手收在袖中已久,妩媚的眸子灵动,星光碎如金沉底,贵傲无比,慢慢吐字,“交什么?”
“你拿什么刺伤了三公主,就交什么出来。”向琚望着采蘩如此的意气风发,心中更痛。为何?她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但他仍想得到她的心。
“三公子耳背吗?”妖娆美人的清冷,是采蘩最特别之处。
“别人不知你的本事,我却知道。你手中一把好刃,能随时取任何人性命,只要你离他们够近。毕竟谁会想到呢?”从头看到脚,铁链落在眼中,向琚微眯,但语气一丝感情也无,“像你这样一位美人,身揣见血封喉的利器。那把好刃还有个比你柔顺的名字,叫婉蝉。”
“如今看来,越面上柔顺越内里坚韧。五公子吃过苦头,就该提醒别人才是。”采蘩的眼捎悄飞,无所谓,才能笑。
她的态度让向琚心狠,“与其提醒别人,不如解决根本。别再让我说第三遍,你乖乖交出婉蝉,西穆王若追究,我会替你求个情。你以为这么伤了他的掌上明珠,自己能够安然无事?”
“五公子口口声声说我伤了三公主,却不去追拿真正的凶手,这是携私报复我么?”笑意不冷,采蘩很安然,“我却也不再说第三遍,我什么都交不出来。婉蝉早就让笑面收去,你可以问他。”
笑面不问自交待,“在长安时就收走了,老铁拿着呢。”
铁面也跟来了,当即承上婉蝉。
向琚一怔,神情却更冷,“原来你还有杀手锏是我没见识过的。你固执不交。我也是固执要你交,怎么办才好?说起来,你双手收袖很久了,冷吗?”
采蘩笑声轻音俏脆。“冷。让人逼供,非要交自己根本不知道的凶器,承认自己不曾犯过的错,怎能不冷?五公子。你说我和你都固执,问我怎么办才好。这会儿看来,只有一个办法--搜身。”
向琚面色一凛,这话该是他说的。但听采蘩抢了先,万般不是滋味,出口却不让半寸。“这可是你说的。”
“请五公子派侍女来搜就是。”采蘩转身往自己的帐包走。三公主拦截她的地方。离它很近,不过三四丈。
“你一旦进帐,谁还能搜得出东西来?而且,我这里哪来的侍女?”向琚觉得肯定是采蘩。她够狠,也够胆大,别说伤人,杀人或者都不眨眼。
采蘩在帐前站定。转过身来,即便旁边的大火盆都不能阻止神情间起寒意,“五公子什么意思?”
“本来我可以问西穆王借人,但你刚把整个西穆王帐得罪了。就是没有侍女会来搜身的意思。”向琚这时忍不住有点心态扭曲。童采蘩聪明,童采蘩手巧,童采蘩能说会道,童采蘩遇到任何难事都会逢凶化吉。这次,也行么?明明是她刺伤三公主,明明凶器藏在袖中,他倒要看看,她如何耍诡计让她自己脱身。
将唇咬白也不过一瞬,采蘩呵然,“五公子打算亲自上阵,还是让笑面铁面?或者你身后那些护卫中挑几个出来?”敢情一年的短命也不能让向琚心满意足,想要彻底在人前羞辱与她。
向琚把心一横,笑中只有冷酷,“我对嫁了的妇人没兴趣,笑面铁面跟你久了,怕他们不好意思,就让我的护卫们入帐搜身,仔仔细细,一处都不能漏。”
采蘩看向沉着脸的向老爷子,“老人家,您的好孙子真是君子雅量,风度翩翩。我却越来越替自己庆幸,没让美玉公子的风度吸引过去,选独孤棠嫁了实在明智。”
向老爷子觉得孙儿有些过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要是训斥,会让人心动摇,“丫头,让你拿出来,你拿出来就是。你不拿,却成了自讨苦吃,怨不得别人不君子。你伤得是金枝玉叶,抱着能混过去的侥幸可不行。这会儿还只是我们查真相,等会儿你会被西穆王逼供,难道就有好果子吃?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老人家,以为你重诺公允,是我天真。”什么是与虎谋皮?经历了这些,采蘩知道世道是不会给她公平的,只有自己争取。“三公主欺人太甚,我没招惹她,她却刁难我,还想踢小混蛋。我若带着婉蝉,真会给她一刀,让她尝尝疼痛的滋味。不过,老天开眼,有人暗中替我出气。”
“丫头,小混蛋是我孙儿,如果三公主真踢了他,我自然会出面。”向老爷子看看小混蛋,却发现小混蛋不理睬自己,不禁叹气,接着道,“可如今的结果却是,小混蛋无事,三公主有事。”
“可我也说了,不是我动的手。”采蘩道。
“只有搜身了,不是吗?”向琚随意点了几个随护,“你们进去。”
小混蛋瞪竖了一双凤目,挡在那几个随护面前,“谁敢上来,我就跟他拼命!”
但随护将小混蛋轻轻一提,就拎到旁边去,由笑面捉牢。他们走到采蘩身边,正要强行推她入帐。
采蘩喝声,“且慢!”
向琚等得就是这一声。他不相信,采蘩宁可被几个男人脱衣,也不肯交出凶器来。他要她在他面前低三下四求他。所以随护们看他的眼色时,他轻轻颔首。但采蘩接下来的话让他怒意陡生,恨得咬牙切齿。
“让男子搜身也没什么大不了,关在帐里反而惹闲话。我就在这儿,自己来。”采蘩甩开随护们的手,竟开始脱外面那件春衣。
向琚面色铁青。他的话有很大的羞辱意,可他心里也很清楚,到了最后,他不会让人真占她便宜。要么她妥协,要么--他笃定不会有第二种可能。一般女子早就吓得腿软了,采蘩可能坚持得久一些,却也会服软。然而,到了这个地步,她没有服软,反而给了他当头一击。众目睽睽之下,她自己脱衣服。他死死握拳,才能忍住上前的冲动。不,他不信,她还能真脱个精光?!
春袍一件。一路以来都是被囚被禁,独孤棠来救,却也没能带两件好看的衣服来。所以,春袍很旧,造纸又给弄脏了,绿柳青褪成苍绿,连绣花也没有一朵,现在--烧了,不可惜。
采蘩将袍子往火盆里扔,火舌肆舔,吃得津津有味。
春袍之内是云白绸裙,丝袖上装。采蘩低头解腰带,绸裙落地,是雪里裙。她捡起来,照样喂火。但丝衣翻下肩,刺痛向琚的双眼,能看到凝雪的肌肤和藕臂。肚兜是湖蓝锦,绣藤蔓绕枝,无花新叶,发芽可爱。那双手却没有遮挡的意图,毫不犹豫把丝衣扔进火去。
素手解衣。
若是他和她的新房之内,他该多享受这份华丽的风情。但这时,他不用看就能知道,在场的多数汉子正以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在期待接下来能看到的春景。这让他如芒在背,咬牙都快撑不住了。
他茫然望着她。她居然还在微笑,像纯雪一般,无垢洁白。他突然懂了,她真心不在乎。不在乎他,不在乎每一个眼神如狼的其他人。她的心只属于一个男子,一个叫独孤棠的男子。那男子给于她的自信和信任,让她像开在雪中的红梅,傲然芬芳。即便人人能看,即便随人采摘,谁也触不到她的梅魂。
美玉公子突然惭愧。
“住手。”他道。
她的手停住。如果非要倔到底,那就是傻瓜。她本有目的,本就在赌,当然见好就收。
“进去。”向琚又道。
采蘩没有半点迟疑,转身入帐。
白老头在向琚旁边问,“怎么跟西穆王交待?”
“有什么不好交待?你们都亲眼瞧见的,她身上哪里还能藏凶器?”向琚面色好看不起来,“还不去搜刺客?!前两天让人烧了粮,今天又让人伤了公主,几万人都吃白饭的。”说罢,大步而去。
大家忙找刺客,向老爷子却若有所思。他和烨儿一样,听完笑面的描述,肯定就是采蘩伤了三公主。但凶器呢?采蘩脱到那样,大风显尽纤腰细腿,除非她藏得是针。可是,三公主的伤有匕首大小,贴身藏不住。他走到火盆那儿,几件衣服裙子烧得灰飞烟起,眯眸冷望,抬手叫人把火盆子翻地,却没有发现任何金属器类。
这么大年纪,自认为什么鬼把戏都瞒不过双眼,向老爷子却难得疑惑万分。而且,他还惊讶采蘩的冷静。一般人若知道自己只剩一年的命,恐怕慌张得不行了吧。
小混蛋钻进营帐,看见采蘩已经披好一件旧衣且挽起袖子,担心变成了好奇,“小姐姐要干嘛?”
采蘩把头发扎成一束,“干活。”
“这时候还想着造纸?”小混蛋对采蘩已不仅仅是佩服了,崇拜得不行,“小姐姐到底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生火,倒料,搅动,渐渐专注。
“怎么教训那个笨蛋公主的啊?”太好奇,太好奇。
“还是我弟弟呢,跟别人一样,往我身上泼脏水。”采蘩抬头,笑得妖里胡哨,“要说我是凶手,也行。拿出凶器来。”
要不然,就都是见鬼了。
第444章薄冰之上的悄伏
西穆王帐,大夫们跪着,脑门见汗了。
“你们的意思,公主不但让刺客伤了,伤口还有奇毒。这毒你们束手无策,不知道是什么,更不可能开药。”西穆王语气糟糕透顶,失去耐心的前兆。
大夫们伏低在地,连道自己无能。
“你们承认自己无能有个屁用!本王的女儿就因为你们的无能要赔上性命!”西穆王骂道。
外头侍卫进来报,说向老爷子求见。
西穆王听了心情反而更差,“不见!不见!要不是他孙子没用,我女儿何至于昏迷不醒?”
但老爷子进来了,无视西穆王瞪起的眼珠子,“你好像有点忘了,迄今为止,用着谁的银子,还有使着谁的兵。什么时候我出入这里还需要你的允许?”
西穆王望着向老爷子一会儿,态度软下,“老爷子别怪,我是急糊涂了。您也知道三公主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她昏迷整整一日未醒,我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不过就是中了毒,你如果还听我的话,我早就让人帮她解了。现在嘛--我得仔细想想。我自认待你不薄,连你女儿都让我孙儿娶了,是真心想成为一家人的,可你暗中使了那么多让我烦的小动作。”向老爷子冷笑,“这是翅膀长硬了,想要高飞?”
西穆王知道对方看穿了自己,暗暗咬牙,却道,“老爷子,这肯定是误会。我西穆这些年兵强马壮,要没有您的支持,根本不可能。我对您忠心不二,只要您一句话,西穆全族上下为您可以拼尽最后一个人最后一滴血。”
向老爷子神情缓转,“你记得就好。我会让人去给三公主解毒的,她也是要成为我孙媳妇的人,伤得这么厉害。我不比你少着急。”
西穆王松口气,“有您老出马,我就放心了。不过,我也请您老人家为我女儿做主,将那个贱女人杀了。”不想承认也得承认,这老人身边有一群厉害的帮手,自己暂时听话,才能保正在王位上长久。
向老爷子抬眉。“你说童采蘩?”
西穆王眼神立刻阴狠,“难道还有别人吗?她敢伤我西穆公主,我若不吭声,族人会以为王族羸弱。”
“不是她。”是她,但没证据。“你王帐下不少人也看到了,她根本没带任何武器,怎能伤到公主。”
“可她说有刺客却也是满口胡言。根本找不到什么刺客,不是吗?令孙本来要娶她为妻,连我西穆公主也得屈居于她之下,只能是侧夫人。正因如此。她才敢对我女儿动手。除了她,谁还敢呢?”西穆王愤恨难平。
“那丫头是独孤棠之妻。对烨儿娶的女子没有嫉妒,何必出手伤人?再说你王帐之下让人逃脱也不是第一次,说不定还是几日前烧粮仓的那个人。与其追究不相干者,不如多花点工夫,查清你自认固若金汤的防卫中是否有疏漏。”向老爷子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充其量就是两个女人打架,而现下控制西穆和增强兵力才是迫在眉睫,“还有一事。北牧那边可有回音?”
西穆王摇头,“不过,您也不用急。信送出才几日。来回至少要半个月。我相信北牧王也不傻,他和北周从来不睦,现在我们跟他联手,他不可能不愿意。打从他娶我大女儿起,我就知道这小子比他顽固的父亲灵活。”
“那最好。”向老爷子回头吩咐望山,“你去看看三公主到底中了什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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