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呐!
楚忘脑海中浮现出了关于这个九王爷的传言,不由感慨:“萧定襄不是被誉为大梁战神吗?传说力能扛鼎,以一敌万,络腮大胡,肌肉虬结……这么长了这幅……”娘娘腔的模样?
楚小忠痴汉地随之感慨:“好美!”
“不过听说那九王爷向来一言九鼎……想必不会向皇帝告状……”
楚小忠:“连背影都这么美……”
楚忘一脚踹过去:“影都不见了还发痴?!快快给本少爷蹲下!莫要碍着爷看美人!”
小忠苦了脸,只得又挨着墙根做起了板凳。
楚忘一脚踩上去,扒住墙头,又颤巍巍地将头探进去。
眼缘
院中春海棠繁华如织,璀璨如梦。但树下空空,美人不再。
楚忘痛苦地啊了一声。揪住琉璃瓦缝里一根坚强生长的狗尾巴草,恶狠狠地拔将下来,咬在嘴里咀嚼。
不甘心呐不甘心!好不容易……见着了一面!
脚下的小忠艰难地抬起头,一副恍然大悟地神情:“少爷!怪不得我看那九王爷,颇有眼缘!”
“屁话,你见着哪个美人,没有眼缘了?!”
楚小忠决定忽视这句话,接着自顾自地说:“奴才想啊想,想啊想,终于想到了,嘿!那九王爷竟然跟少爷您有两分相似!”
只不过是五官相似,如果扯到气质这种东西,那一个是九天玄凤,一个是泥里草鸡了。
当然楚小忠是不会将自己的玄凤草鸡论说出来的,免得被这小心眼的主子踹死。
小忠话音刚落,上头便传来哈哈哈张扬的笑声。
“我说他怎么长那么好看,原来是有两分像我。若是像足了我十分,不得漂亮得惊天动地,天崩地裂了吗?!”
小忠一口血哽在喉中,只觉肺腑受了重创。
自家主子,简直!太不要脸了!
楚忘这一扒墙,直扒到落霞漫天,夕阳西下。
小忠原本高耸的腰身慢慢塌陷下去,再塌陷下去……
楚忘踮起脚尖,再踮起脚尖……最后简直是飘飘荡荡挂在了墙头。
小忠觉得自己腰身绝壁是要折断了,不由悲苦地哀叹道:“少爷……够了吧?”
楚忘喃喃自语:“为何不出来?她为何不再出来……”
“她是不出来,再下去,陛下就该出来寻您了!您看看,太阳都落山了!”
楚忘天不怕地不怕,打小便是没皮没脸的纨绔子弟,街头流氓。现在长成赳赳男儿,却怕了皇帝。这声陛下将他混沌的脑袋劈开,当下便抬头望去——可不是,都日落西山了。
楚忘终于挪了尊脚,踏上了坚实的地面。他并不想将自己对皇帝的恐惧之情表露出来,徒在奴才面前落了气势,于是婉转地叹道:“你若不提醒,我还真没觉得自己饿了……原来晚膳时间到了。哎!确实该回去了。”
小忠趴在地上,揉着腰,慢吞吞地扶墙而起。心中颇是恶毒地想,今日我腰疼,晚上你腰疼。这一报还一报,现世报真是他妈地又快又爽!
哈哈哈!
楚忘面无表情地问:“你笑什么?”
楚小忠僵住嘴角:“我有笑吗?”
“没有吗?”
“有吗?”
……
楚忘一扇子拍在楚小忠头上:“混账奴才,本少爷从小看你到大,你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你是拉屎还是放屁!刚才暗里编排我吧?嗯?!”
“没!没!奴才只是想,少爷您迟迟不归,陛下该担心您了!呵呵,嘿嘿。”
楚忘沉着脸,整整衣衫,黑着脸往回走。
一想到皇帝,他就疼。头疼,腰疼……当然,屁股也疼。这三个月来,几乎每天皇帝都早早地回了未央殿,然后摁着他……这样那样,这般那般……
当他回了寝宫,以为皇帝一如既往地等他时,他发现宫殿里只有排排站的太监。
楚忘咳了一声。
当即有太监温顺上前,询问:“主子,要用膳吗?”
楚忘装作无意地问:“今早儿,那几个宫女呢?”
“陛下说,从今往后,这未央宫再没有宫女。”那太监笑着说,“奴才小林子,以后有任何事情,主子吩咐一声便是。这宫女能干的活,我们也都会做。”
楚忘恨得攥紧了拳头。
都怪早上太过鲁莽,好不容易熬到了有宫女伺候,能看看女色,又被自己折腾没了。
他心中悲催,面上不动声色:“嗯好,上菜吧。”
宫中菜色,自然是十分丰富,花样多且不重样。
楚小忠身为奴仆,只得站在一旁,干咽口水。
楚忘吃着吃着,便问:“陛下呢?”
小林子躬身答道:“今日东莱王凯旋归来,陛下在西花厅设宴替王爷洗尘呢。晚宴大概要到子时才会散。”
楚忘一顿,持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着:“那我爹…哦,定国候出不出席晚宴?”
“文武百官,皆在宴席。定国候位高权重,自然也是在的。”
楚忘一扔筷子,浑身激动,正欲奔出去,那小林子已然笑眯眯地拉住他:“陛下说,今儿晚上,除了未央殿,公子哪儿都不许呆。”
楚忘气得手都发抖起来,无奈只能忍着,当场憋屈得连饭都咽不下去。
小忠见此,扶着腰,涎着脸,弓着背谄笑道:“少爷……您吃饱了啊?”
楚忘一声冷哼,怒道:“饱了!撑死我了!”
小忠连忙道:“这么多菜扔了多可惜,不如让小的结果了它。”
“结果,结你的果子去吧!”
小忠抓起楚忘丢下的筷子:“是是是!”
话还在嘴边,已然囫囵吞起了饭菜,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架势。
楚忘看着没心没肺的小忠,颇为酸楚妒恨地说:“你倒是胃口好!”
小忠咬着跟鸡腿,忙里偷闲:“是是是,年轻人嘛,血气方刚。”
楚忘冷哼一声:“当初不该拦着陛下!”
小忠用门牙撕开鸡腿老大一块肉,叼在嘴里,挑起一侧眉毛:“嗯?”
“让他阉了你,血气不再方刚,看你胃口还好不好。”
小忠被鸡肉噎得吭吭咳了起来,抓起一碗芙蓉鸡茸汤,咕噜咕噜地灌下去,然后一抹嘴巴,嘿嘿笑:“少爷您真爱开玩笑。”
“本少爷不开玩笑。”楚忘朗声说,然后做贼心虚地左右看了几眼,见那一些太监都低眉顺眼地远远侍候着,赶忙压低声音,“我晚上一定得出去!”
调虎离山
“本少爷不开玩笑。”楚忘朗声说,然后做贼心虚地左右看了几眼,见那一些太监都低眉顺眼地远远侍候着,赶忙压低声音,“我晚上一定得出去!”
“啊?”
楚忘嘶哑地咬牙切齿:“我要见老爹!”
“啊?”
楚忘忽然扯出慈祥和蔼的笑颜,不顾小忠手上油腻,一把攥住他的手,动情唤道:“小忠!”
“啊!”小忠惊恐,急忙甩开。
“今晚的事情,全指望你了!”
小忠急忙摆手:“不成不成不成!”
楚忘利诱:“事成之后,本少爷夜夜晚上喊宵夜,然后都给你吃。”
小忠依旧摆手:“不成不成不成!您老早早被皇帝拖上床去,难不成在床上喊我要吃宵夜吗?就算喊来,又有我什么份?”
楚忘一拍桌子,威逼怒喝:“楚小忠!信不信我让陛下阉了你!”
小忠一缩身子,将油腻的手往衣摆上来回搓擦着,嗫嗫道:“有话好好说嘛……这是干嘛啊……好歹多年的主仆情分。”
……
楚忘凑到他耳边,叽叽咕咕:“你就负责将青锋引来,让他在未央宫门口揍你,动静越大越好,把人都引出来,本公子好趁乱而逃。”
小忠直了眼:“他好歹是禁宫统领,不会这么不知好歹地在未央殿,公然行凶吧?”
楚忘急了:“你知不知道‘挑衅’这两个字怎么写?你不会激怒他啊?你刺激他啊!他不是见你一次就殴你一次吗?!”
小忠为难地左右扭动着身体:“怎么挑衅啊?”
楚忘一脸你真是傻逼的表情,然后清了一声嗓子:“哈哈哈,你这傻逼!你媳妇被我睡啦!帽子戴得舒坦否?哈哈哈!你真是孬——你干嘛扯我?”
小忠斜着眼觑了觑不远处侍立的太监,对着自家主子低声道:“他们都看傻逼一样地看着你……”
“……”
夜已渐渐浓稠起来,雕甍飞瓦、复道走廊下已然悬挂起一只又一只的灯笼,将蒙蒙的皇宫照得犹如白昼。
楚忘在寝宫中坐立难安,焦躁不已。
殿门口有侍卫持戟肃然站立,仿佛石雕泥塑,岿然不动。
他焦躁地跺到殿门口,探出头去——
“哈哈哈!”有笑声遥遥传来,然后越来越近。
“你这傻逼——”声音荡气回肠,拉得很远。
“你媳妇被我睡啦!啊!少爷救命!救——啊!”
楚忘浑身一抖,殿门口的侍卫也忍不住侧目,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声音已然变得尖锐嘶哑,跌跌撞撞地飘过来:“帽子戴得……舒坦否?哈!哈……啊!”
楚忘撸起袖子,对着左右厉声说道:“俗话说得好,仆辱主死!我身为主子,怎能见死不救!”
说罢便一甩乱发,冲将出去。
身旁侍卫太监猝不及防,真让他跑了出去,连忙抬腿跟上。
未央殿不远处,小忠已然被揍得趴下。
他口鼻流血,遥遥对着楚忘伸出手,凄惨呼救:“少爷——救——”
然后又一拳迎头揍下,将那句话硬生生揍断。
楚忘见青锋骑在小忠身上,左一拳右一拳,揍得十分恣意潇洒,不由怒道:“还不给我上!竟敢动爷的人,简直活腻了!”
那些侍卫皆是禁卫军,青锋是他们顶头上司,所以立时犹疑起来,踌躇着上前。
楚忘已不管那么多,自己率先冲将过去。
那些太监唯恐伤了自家主子,立马拉住楚忘,然后争先恐后地扑上去拉架。
青锋身为禁军统领,自然身怀绝技,力大无穷,这架哪是这么好拉的?
将那些扑上去的太监甩小鸡似的甩出去。
楚忘在一旁嗷嗷吼着,替他们打气。
侍卫们无法,也上去拉架,拉着拉着,便糊里糊涂地群殴了起来。
片刻过后,青锋将所有人揍趴在地,甩甩拳头,心旷神怡地长舒了口气。
小林子趴在地上咿咿呀呀叫唤半晌,忽的脸色突变:“公子呢?楚公子到哪去了?!”
青锋疑惑道:“那小子刚才还在。”
小林子摇摇晃晃爬了起来,不敢对着青锋找茬,于是柿子挑了个软的捏。
他一把揪起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楚小忠,用力摇晃:“你家少爷呢?你家少爷呢?!他去哪儿了?!”
小忠睁开血肿的眼,迷茫地回:“我怎么……知道。”
小林子翘起兰花指,使劲戳着他的鼻尖:“都是你这个赖皮惹出的好事!要是公子出了什么事,看本座扒了你的皮!”
小忠眯缝着血肿的眼,哼唧两声。
小林子一甩袖袍,悲苦地拍打着自己的膝盖:“哎呦,这可如何是好?!你们这些混账东西,还赖在地上干嘛,还不赶快去找公子!哎呦,都给我仔细着你们的皮!”
这厢混乱不堪,那厢楚忘已然贼头贼脑地摸到了西花厅。
他顺着长长的走廊走着,喧闹的人声就在耳畔,身边有宫女太监来回穿梭,亦有达官贵人偶尔走动。
楚忘锦衣华服,夹在里头倒也不起眼。
他一下子便有了底气,伸手捋了捋乱发,整了下些微凌乱的衣衫,再掏出扇子,唰地一声打开——大摇大摆地走了起来。
楚忘长了身颇好的皮囊,神气起来,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派头,贵气天成,很是好看。
便有年轻的宫女,提着雪白的罗裙,偶尔对着楚忘含笑一瞥,脉脉含情地暗送秋波。
楚忘便一时得意,立马俊目含情地乱抛媚眼,满脸跑起了眉毛。
有三两宫女,见了楚忘那副轻佻的样子,便羞红了脸,提着裙罗,小鸟般从楚忘身旁扑棱棱飞过。
楚忘心中得意,不由感慨,纵然身为佞幸三月,但自己对女人,依旧是魅力非凡啊!
果然是天生风流难自弃!
半晌终于想起了正事,立马收敛形容,忐忑而憧憬满怀地向着西花厅忘了过去。一眼就瞧见庭院正中身着薄纱妖娆歌舞的舞姬。
楚忘强自按捺下心神,将目光艰难地从女人身上挪开,继续寻觅 ——这第二眼便瞧见了皇帝。
皇帝穿着常服,坐在首座,高高在上。在煌煌灯火下,一脸威严雍容,喜怒难辨。
这一眼骇得楚忘的心脏砰砰直跳,连忙藏身于廊柱下,半晌方敢继续探出头。
路过的侍从莫名其妙地看着探头探脑的楚忘。
楚忘尴尬,转身挪到偏僻一点的地方,隐在一丛灌木后,继续探头张望。
终于看到了自家老爹。
老爹坐的位置其实很显眼,就在皇帝右手下,一脸乐呵呵的笑颜。虽是笑脸,眼神却很憔悴,整张脸也黯淡着,并无神采。
楚忘看了一眼便心酸难抑。
那位置太荣耀也太显眼,皇帝左侧是定国候,右侧便是东莱王。
想他楚家仅剩的权柄早被先皇削了干净,徒剩个光杆侯爷名号,明晃晃地埋淘人。不知道的人此刻以为定国候位高权重,知道的人便会笑指是卖儿求得的富贵荣华。
楚忘看了老爹一眼,忍不住再看了一眼。
有很多人向着老爹敬酒,一时热闹得胜过右侧的东莱王。而老爹扯着一脸僵笑,当真比哭还要难看。
楚忘看着看着便红了眼。
老爹……快来救救你的儿子……你的儿子……苦啊!
他揪住灌木一丛枝叶,狠狠攥在手中,想要借以平息浑身颤抖。结果反倒带着整个树丛哆哆嗦嗦地颤了起来。
他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流着泪悲苦不已:你的儿子苦呐!苦死我啦!
突然有人从背后猛袭而至,一把攥住楚忘手臂,惊喜地叫道:“总算找到了!”
深夜一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