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不知道是因为今年以来各种事情出的太多,想安抚一下人心,还是确实想让大家在这个不平凡的日子里都高兴一下,所里决定,把电视机搬进院子来,放在一个号子里,让四个号子的人集中在一起看。我们就为这个决定感到欢欣鼓舞,毕竟,精神上的痛苦能够暂时得到舒缓,也聊胜于无。用我们自己的话说,这就叫做:黄连树下唱小曲——苦中作乐。
我有些搞不明白,L县看守所是怎么评上二级看守所的。评判的标准是什么?要说硬件,据我所知,许多地方监室里不但有厕所,电视,摄像头,还有单独的敞风间。而看看我们这里,用我们这的土话说,真可谓是要怂没怂,要奶没奶,条件差到极点。而软件部分,就更不用说了,所长的管理,简单粗暴,唯一的手段就是以暴制暴,更谈不上开设组织在押人员学习,开展社会帮教等活动了。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四个字:活着、呆着!
所以我对此一直很纳闷,将自己的疑惑说给龙飞听。龙飞哈哈大笑:“我说,兄弟呀!你确实太单纯了,你不要相信那些东西,还什么软件硬件,那都是上坟烧报纸——哄鬼的。咱们这是中国,不是美利坚合众国,中国人办事,不是看能力和成绩的,什么事情都爱讲个平衡。你想啊!咱们这里,和省会城市,平原地区,那些经济发达的地方没法比,咱们L县,地处山区,经济落后,又是三省交汇之处,街上跑的什么鸟都有,我可以跟你这么说,我公安局的朋友曾经跟我讲过,不要看我们这是个县城,我们的发案率比省里其他有些地方一个地级市都要高。你是在医院呆过的,我问你,其他地方你见过一个小小的县级看守所一年枪毙十几个人的吗?”
我一想,对呀!我当兵的地方也是一个县级看守所,那个地方一年处决的犯人就是一两个,想到这,我不禁微微地点了点头。
龙飞看见我这个样子,又接着说道:“所以说,咱们看守所,关的人又多,条件又差,所长们收入又低,你要不给他整个二级的牌子戴上,满足一下虚荣心,谁还愿意干呢?就算没钱也要给你点荣誉,这就叫着:上级的平衡之术。”
我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呀!看来我确实还是有点年轻,什么都不懂啊!不过这些东西,好像跟咱们关系也不大,我们只关心的是:元旦节的伙食怎么样。
我们的关心在元旦节这天早晨得到了解答,中午饭是西红柿鸡蛋汤和土豆烧肉,下午是炸酱面。中午饭进来的时候,大家一个个都显得很激动,毕竟很多人已经有大半年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食物了,有的人甚至从头天晚上就开始饿肚子,就等着这一顿来解馋。
那一顿,大家吃的很开心……
那一顿,大家端起了西红柿鸡蛋汤……
那一顿,每个人都将土豆烧肉一扫而空……
那一顿,我跟龙飞没有阻止他们……
那一顿,很多人都吃醉了……
那一顿,很多人都差点下课了……
有关于肉吃醉了,这可不是个笑话,在我漫长的监狱生涯里,不止一次的碰到过这样的人和事。有些人家里情况不好,自己在里面混的又背,能吃个饱饭就不错了,还奢谈吃肉?长时间没有见过荤腥的肠胃猛的一下接受不了这么油腻的东西。明明感觉到都吃的到位了,还要硬塞,其结果就是将自己吃出问题。具体反应特征有两个,一就是吃的上了头,整个人感觉到晕晕乎乎的,就像喝醉了酒一样,总是感觉到想呕吐,路也走不稳了,我们将这一种戏称为吃醉了。还有一种就是拉肚子,玩儿命的拉,不但把你吃下去的毫无保留的拉完,还要把你肚子里以前的存货也搭上,这一种很常见,我们称之为滑肠。鉴于这个情况,无奈之下,我和龙飞只有同意大伙使用号里的马桶来解决问题,一时间号子里臭气熏天,严重的影响了人的心情。
唯一保持了良好状态的,只有龙飞,我,牙刷和避孕套。龙飞和我是因为以前在号子里吃的都还不错,所以这个东西对我的诱惑力不是很大,而避孕套是因为毒品的余瘾未去,还没有胃口,所以吃的不多。牙刷则是得意的告诉我们:“我不知道进了多少次看守所,所以我知道,这种东西不敢多吃。”
卫明大骂道:“你既然知道你咋不早说?”
牙刷反问了一句:“我提前跟你们说,你们能听的进去吗?”所有人听了都不再说话。
到了中午十二点多的时候,电视机搬进了院子,并且被指定放在了三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看守所的建筑格局就是这样,三号本身就是面积最大的一个号子。
这一天放风的时间将会达到史无前例的十二个小时,为了方便我们看电视,所长要在十二点以后才会来收风。
时间差不多了,我问龙飞:“怎么样,去不去?”
龙飞回头看了看,其他人都是一脸向往的样子,苦笑着对我说:“你看大伙都急成这样了,我们不让去的话,那多叫兄弟们失望啊!没事,这是所里同意组织的活动,李文华他们不敢胡来的。”
我目光扫了众人一圈,看见有几个人拉肚子拉的小脸儿都绿了,还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就冲他们问道:“怎么样?你们能行吗?”
“能行!我们好着呢,没问题。”话音未落,又一提裤子跑到马桶上去蹲着了。
我看大家这个执着的样子,也就不好再阻拦,对龙飞说:“飞哥,要不你带着他们去,我在号里休息一会儿。”
龙飞一挥手:“那咋行?你是我们的头块板,咱们四号的一铺,你不去他们还以为咱们害怕呢!”
我想想也是,于是只有同意。带着所有人一起去了三号。哪知道这一去,又生出一番是非来。
等我带着人到了3号的时候,其他几个号子的人都已经就位了,只是在靠墙的地方给我们留了一块地方。
见我们进来,李文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那副认真程度真让我以为他是在看一个不穿衣服的女人。倒是赵军,见我们进来,起身很热情的给我和龙飞一人发了一支香烟。笑着说:“也来放松一下啊?”
“就是,兄弟们都想看,好久没见过电视什么样了!”龙飞接过烟笑道。
“我97年在这的时候,香港回归那次看守所也让大伙看了一次,前几天澳门回归,我以为看守所要像上次一样给大伙开个恩,结果没戏,谁知道今天又让看了。”赵军看来在看守所呆的次数挺多。
“那不奇怪,你想啊香港和澳门恩师一个级别的吗?就好比你有两个失散的孩子,多年后他们要认你这个父亲,一个是个省长,一个是个县长,省长先回来,你已经广告亲友,风光了一次。现在又是个县长回来了,你觉得再那样大肆操办好像不太合适,不办又不行。所以也就是能将就就将就了……”我和赵军开了个玩笑。
“哈哈哈!没想到胖子说话很风趣啊!”赵军哈哈大笑。
龙飞说:“别扯了,赶紧看电视吧我也好长时间没看呢。”
说实话,没有经历过看守所那种枯燥压抑到极致的生活的人,是不会理解到当时能看看电视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尽管我因为李文化的原因很了不想来。但当我第一眼瞅到电视机时还是被里面的节目吸引了。一时间大家都认真的看起来,只有李文华和赵军是不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我记的当时看得是一个综艺节目,还是L县自己的地方台台办的。我在看电视的过程中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李文华手下的人对他依然是很畏惧,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倒是阎凯看样子现在在3号的地位还比较高,和李文华谈笑风生,其势头犹胜当年曹成伟。
中间的广告时间大家都纷纷摸出烟来抽。李文华脸一沉:“不要在我们号子抽烟,为生不好打扫不说,还影响我的空气。刚才我就想说来着,没好意思,没想到你们如此不自觉。”
我知道这话是说给我们听的,但是赵军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立刻反唇相讥道:“你给我装的什么水怪?还影响你空气,你以为你这是贵族庄园啊?我实话跟你说吧!你这号子我要是不为了看电视我还和真不愿来,一进门就是一股血腥味,坐在这,就跟刘三军坐我旁边似的,晦气!”
李文华闻言脸色变了一变,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眼睛只是紧紧地盯着电视机屏幕。
虽是这样,但是大家还真不好抽烟了,这会毕竟是人家的号子,只有继续看电视。
正在这时,电视里出现的一个广告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个广告先是介绍了L县×××娱乐城,最后一幕是的总经理×××祝大家元旦快乐。
这个人我听说过,就是张所长所说的那件毒品案的幕后老板。看到这我心里一动。
张所长不是说让我盯着李文华吗?那我先试探一下,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谁知道,我这一试探竟探出了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效果。
主意已定,说干就干!于是我轻轻咳嗽了一声说:“听说这个人是你们这里的大毒枭啊?我听说去年的那个大案子都和他有关系,跑了的那个外地人就是他的手下。是不是真的呀?”
我这话好像是对着赵军说的,但是我的眼睛却紧紧盯着李文华想看看他的表情。
结果我话一出口,李文华没有任何表情,我微微有些失望。那头赵军回答道:“你消息挺灵通啊!看来这一段时间没白呆。要说这人在我们这里那可是大大的有名啊!其实不广是他,他们一家几兄弟人称‘五虎’那都是名人。不过这事情我们外人还真不好说,胡说是要惹麻烦的,毕竟跑的那个是个外地人,要是本地面孔熟的,早就抓获了,也省的大家东猜西猜的。”
“就是,那个模拟照片我也见过了,报纸上那是复印件整个是一团油墨,黑呼呼的都看不清。”我随声符合到。
我一边说,一边偷眼看李文华想看看他是什么表情。结果很不凑巧,刚好阎凯起身准备到外面去抽烟,身子挡住了他的脸,我什么也没看到。
就在这时我们令我们意想不到的一个人发言了。
“秦哥说过的没错,这个人是个大毒枭,是个魔鬼!”
这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声音里充满了怨恨,令我们纷纷侧目。
说话的居然是避孕套!我们大家都有些惊奇,黄华挖苦道:“不是吧?这世上还有人敢在你跟前称魔鬼?任何魔鬼见了你怕都要害怕!”
避孕套玩完全不理会胡黄华的讽刺挖苦,兀自恨恨地说道:“我吸毒只害我自己,害我的家人。他卖毒,不知道害了多少人,我们这里绝大多数人都抽的是他卖的货!只是这个人太奸诈,从来不用本地熟面孔的人,不知道多少人因为他家破人亡!他妈的!我真恨自己没有本事,不能杀了他!”避孕套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然骂了起来:“我诅咒他们一家人不得好死,下辈子都变畜生!”
我们只见人影一闪,随着一声闷哼!避孕套已经飞出去躺在了地上。
只见龙飞满面怒容:“他妈的,谁逼你吸毒了?越说越没谱了,祸不及家人知道吗?你骂人家家里人干什么?我最瞧不起你这种人,自己贱还要怪别人!他妈的……”说着又要动手。
这时李文华说话了:“要打人出去打,不要在我号子里。”
我估计龙飞要是继续再动手的话,李文华一定不介意喊来政府,所以赶紧招呼黄华阿旭抱住他劝道:“飞哥行了,今天过节,有什么事回去说,别让外人笑话!”
好不容易劝住了龙飞,电视也不看了,所有的人都跟我往回走。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阎凯正站在院里抽烟,看见我们过来只是默默地让开,他整个人都在阴影里,我看不清他的脸。走过之后忽然觉得他这个样子我很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是什么,龙飞还很愤怒,我也没顾上多想,就赶紧拉着龙飞回了号子。
回到号子以后,龙飞讲避孕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再这个过程当中他一直紧紧地抓着避孕套,就像生怕他跑了似的。
“操你妈!你个人渣,老子今天要好好教训一下你。”说着龙飞上去就是两脚。避孕套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一张脸上除了痛苦就是惊慌。不要说是他,就连我都很纳闷龙飞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我害怕出事,给卫明悄悄使了一个颜色。卫明会意地点点头,嘴里骂了一声:“你狗日的,拉不出屎来怨茅坑,你自己要吸毒能怪谁?”也加入了殴打他的行列。
卫明这一动手,反而令龙飞停了下来,点上一根烟,气呼呼地吸着。
卫明踢了两脚就吧避孕套从地上提了起来,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去,马桶边扎飞机去。”
龙飞估计也是气昏了头,不但没有因为卫明的擅作主张而生气,反而赞许地说道:“对头!这种人渣,就是要让他和马桶为伴。让他好好反省一下,看看自己做的那些事儿是人做的吗?”
“就是!”我也随声附和道:“让他吧20世纪的罪孽,在21世纪之初好好沉淀一下,这就叫做‘千年之念’!”
龙飞被我一句话逗笑了:“还‘千年之恋’呢,我估计这人渣你要是现在给他一克货,他能跟你叫亲爹!”
见龙飞不再生气,我放下了心。想了一想问道:“飞哥,咋回事儿?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龙飞的脸色一下阴了下来:“没事,我就是看不惯这个砸碎!”
我明显看出来他说的不是实话,正色道:“飞哥,不拿我当兄弟是不?有什么事儿说出来。”
龙飞想了想,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想起了我那兄弟。你应该听赵军给你讲过的。我以前有个兄弟叫乌鸦的。”
我点点头:“知道呀!咋了?”
龙飞表情显得很痛苦:“我那个兄弟和毒品这玩意儿也有关系,他们家就是卖这个的。自从他们家开始弄这个生意了,我也就渐渐和他分开了,并不完全是因为你所知道的那个原因。唉!为这事儿我心里很难过。”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龙飞反应如此之大,肯第是从避孕套的话里想到他兄弟了,所以才会这么痛苦。
我理解地拍了拍龙飞的肩膀:“飞哥,别想那么多,这都是个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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