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它言,我们一行回到车间。
大家今天都很高兴,因为昨天就听说是监狱自己养的猪死了一头。所以决定今天中午破例给我加一顿生活肉。
这对于大家来说,的确是个好消息。刚开始胡日狗还说,得病死的猪究竟考不靠谱?
他的话受到叶道林无情的打击:“你要是不吃,就把你的那一份让给我。反正你还有几天就刑满了,也不差这一顿。”
胡日够大笑:“你他妈想得美?老子这还有一根大香肠,你吃不吃?跟你说吧!就算是我明天走,老子也要吃了饭再走,我在这里失去的太多,能捞一点是一点吧!”
叶道林撇撇嘴:“看你那点出息,你也不想想,监狱啥地方?虽然我们吃的差点,但是你放心,但凡是可能有一点问题,他都不会给我们吃。明白吗?”
叶道林的话我一句也没往心里去,我被他最开始的一句话完全吸引了——胡日狗马上要放了!那我是不是有希望接替他的位置?
按现在这个形式,我的希望很大很大……
一头猪分到每个人碗里,几乎没有什么情况了。但尽管是这样,有的人还是很惦记。
平时号舌的监督岗要到饭都打好了,才能到达车间来吃饭,今天强少华早早就等在了这里,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麦虎瞅见他问道:“今天早啊?”
强少华笑笑:“那是肯定,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他这一句话一下子提醒了我,我四下看看问道:“胡刚呢?他没有来?”
强少华哈哈一笑:“他告诉我不吃了,想休息一下,说了让我打他那一份。”
麦虎微微变色:“你老犯人了,不知道那是个问题人物,就是要让你看着他的,你倒好,一点肉就把你急成这个样子了。至于吗?不就是晚来打得少,早来打得多吗?”
麦虎就这个样子,对于他看不上的人,言语间一点都不客气。
强少华很不以为然地说:“他能干什么?在号舍继续绝食?那好办,继续灌就是了。再说了,你以为我真的傻啊?我走时门都锁了,他只有乖乖呆在里面。”
麦虎文闻言不说话了,但是明显还是不高兴。文心阁埨坛。
吃完饭大部队要回去休息,整队的时候麦虎对强少华说:“你是监督岗,你先走,回去看看。”
强少华摆摆手示意不用。
回去的时候,我们三个走在最前面,来到号舍门口,强少华掏出钥匙,指着锁子得意地说:“看到了吧?防范措施多好?”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锁子扭开,想要推门。
结果,他推了好几下,门,纹丝不动……
门,没有开。
强少华又用力推了几下,还是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听见里面钢架床框框的声响。
他的脸一下子就变了颜色,惊恐地望着麦虎。
这个时候,后面的人已经上楼了,大家都堵在门口,后面的人开始骂骂咧咧了。
麦虎推了推门道:“里面用钢架床堵上了,有情况,出事儿了。”随即他拍门高声喊道:“胡刚,许刚,你开门。”
里面没有动静。只有后面不明所以的人传来的骂声,让人心烦不已。
麦虎摇摇头对我们两个人道:“没办法了,只有撞门!”
强少华点点头,就开始用肩膀撞击号舍门。
我看他一个人不行,便上去帮他。谁知道这家伙别看上了年纪,还真有把力气,我刚一用劲还没接触到门板,就听里面哐啷一声巨响,钢架床应声倒地,门也一下打开了。
我收势不及,整个人就朝门里扑了进去。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
我心中大怒,还没爬起来就转头大骂道:“狗日的,发力也不说一声。害得我……”
我说到这,惊骇地闭上了嘴巴。
眼前一张人脸,吓得我差点心脏从胸膛里蹦了出来。
这张脸是紫色的,眼珠向外突着,好像是要努力挣脱眼眶的束缚。鼻孔也大大地张着,里面还微微渗出酱紫色的血丝。最恐怖的是嘴,歪歪地斜向一边,嘴角是大片已经干涸的口水痕迹,在这张嘴里,还伸出半条舌头,仿佛在诉说着他的不甘。
我怪叫一声,吓得一跃而起。转身就往外面跑。迎面却又撞上大批后面正在进门的人,一下子又将我扑到在这张脸的旁边。
我感到脖子里凉嗖嗖的,膀胱都痉挛了。第二次再看到这张脸,我稍微平静了一点,虽然很可恐,但是我还是认了出来。这张脸的主人正式蝴蝶!
蝴蝶死了!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也救不回他了。
麦虎也看清了屋里的情景,他比我要好得多,毕竟他没有我这样近距离的观察尸体,只见他冲着门外大喊一声:“出事儿了,都先不要急着进来,注意要保护现场。”
结果他不喊还好,一喊之下,后面的人流往前面扑得更猛了。大家听说出事儿了,都想静距离作一回目击者,以免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没有谈资,被人鄙视。
麦虎见到这个情况,真正的动了肝火,暴喝一声:“他妈的没听见吗?都给老子退回去。”
犯人真是天生的贱骨头,很多时候,告诫劝导,不如一句怒骂。听了麦虎的话,人们纷纷向后退去,一下子给号舍里让出来好大的一块空间。
麦虎对我还有已经吓傻了的强少华说:“你们也注意一下,不要搬动尸体,回头狱侦科肯定要调查,你们也好配合做个笔录。”
我们这才发现,蝴蝶是先将睡觉的双层钢架床挪到门后抵住大门,然后才用自己的腰带吊死在上铺的。
这种事儿政府来得很快,简单地问了我们几句后就一下子都被清退到过道里。指导员和队长的脸色都很差劲儿。我们看的也是提心吊胆。
不一会儿,狱侦科的人也来了,我有日子没见到过云中鹤了,他的步伐还是一如既往的飘逸,看见我,他微微愣了一下,看来我给他已经成功的留下印象。让搞狱侦的警察熟识,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接下来就是问话调查,我们不敢隐瞒赶紧一五一十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云中鹤,其实这些都没有价值,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了。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儿,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或者找一个倒霉鬼背黑锅才是正事,现在看来很显然,强少华这个倒霉鬼还不符合他们的要求,毕竟这是一条人命。
不过对于分监区的警察来说,最有利的,是蝴蝶已经在禁闭室上演过这样的一幕情节了,只不过那次他活了下来,这次他死了……
憋着劲儿想自杀,和被现在的环境逼得要自杀,那是有很大区别的,所以分监区的警察们都想将这件事儿推给历史原因。
照片拍过,尸体看过,确定是自杀后,狱侦科就通知我们分监区收拾尸体。
没有人愿意干这样的事儿,大家都嫌晦气。这种事情又不能强迫谁,没办法警察只有安排所有的管事犯都参加尸体的整理工作。我虽然级别还不够,但是也被拉着滥竽充数。
看着蝴蝶那张变形的脸,我一时之间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想起我们认识到现在,一幕一幕真的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算起来我也是他认识的第一个同类。他曾经是那么的信任我,可是我却一相情愿地将他推到了魔鬼的身边,一切都源于我的盲目自信,和想当然,后来的事儿,和我预料的相差十万八千里。我没有想到最后竟然会是会这个结局。
我和众人默默地为蝴蝶脱着衣服,心中的痛就像是针扎一样,他的挣扎,他的徘徊,到最后都换作一根绳索。他对于自己抗拒诱惑的能力没有信心,于是选择了这样一种毅然决然的方式,向我和李李文华宣告了他渴望做一个正常人的决心!我为他壮士断腕的决心而佩服,但是又想惋叹一声:朋友啊!这值吗?
毒品,真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刀!这是我亲眼所见第一个为毒品而亡的人,以前所有模糊的认知,在这一刻突然如此具体现实的摆在我面前,我突然对这个东西前所未有的痛恨起来。
想到李文华,我下意识地转过身,想在聚门外观望的人里寻找他的身影。没想道,他就倚在门口,怔怔地看着蝴蝶的尸体,眼神空洞,不知道正在想什么……
就在我想要对他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正在给蝴蝶脱衣服的张义惊叫道:“我操!你们看这是什么东西?”
〇③③
当时整个场面都显得十分的悲凄,每个人都还装作沉浸在身边突然一个就这样逝去的震惊里。张义的一声叫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都寻声望去,只见他的手里提着一条我们大家都很熟悉,但是又都久都没见过的东西。
那竟然是一条胸罩!
对的,我们没有看错,那就是一条如假包换的胸罩,女人用的胸罩。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这条胸罩是自制的,用一块衣服的布缝制的,而且,这条胸罩的手工很好,非常的好。至少从外观上和正规厂家出品的胸罩没有任何区别,之所以我们能看得出来他是自制的,是因为那快料子我们实在是太熟悉了,那就是我们监狱的劳改衣物。
大家一时间都面面相觑,为这个本不应出现在这个只有男人的世界里。
张义看着大家迷惑和诧异的眼神,自嘲的笑笑:“你们看着我干什么?这又不是我的东西,这个是我从蝴蝶的身上取下来的,正被他戴在胸前。”
我们随着张义指向的方向看去,果真,可以在蝴蝶的腋下看见两条清晰的带痕。看样子也不是呆了一天两天了。
大家更是无语,因为我想在场的任何人恐怕在生活中都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古怪的景象。
过了好一阵,林剑才幽幽地说了一句:“他妈的,玩的很新潮啊!”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平的湖水中,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狗日的怕是有病吧?”张义最先发表看法。
“肯定是有病,所以才会这个样子,正常人没有这样的,他妈的太恶心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男人戴胸罩的。”金刚也随声说道。
胡日狗摆摆手:“no no no 你们这就是少见多怪了,在泰国很多人妖都是这样值得,算不上什么的。”
麦虎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别他娘的喷了,好像你去过泰国似的,我跟你讲,这是中国,而且还是西北小城,这已经算是惊世骇俗了。”
张义吐了一口唾沫:“我呸!他奶奶的,今天真是晦气到家了。咋就让我给扯下来呢?”
林剑笑笑:“你应该感到荣幸,毕竟你是第一个看到这奇异景象的,我建议你把他收藏起来,以后好用以传家。”
张义没好气地说:“我收藏了传给你!”
叶道林很严肃地说:“这个东西肯定是要被当做证物的,谁要是真的想收藏,那也要想办法让我们几个闭嘴,条件很低,没人二斤猪头肉。”
哈哈哈哈哈!大家听了这话,一起大笑起来。
看着众人对于生命的漠视,我伤痛惊诧之余,不禁微微感叹,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蝴蝶的死,仅仅是让几个平时势如水火的管事犯在一起开着玩笑。也不知道究竟是泰山还是鸿毛?
我看着谈笑风生的几个人,我想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看着他们平时互相之间恨不得食肉寝皮,可是却能在一具尸体旁边很融洽地玩笑,或许他们的关系从这次有所缓和也不一定。
这都是我这不成熟的想法,现在想起,是那么的可笑。林剑等人在接下来,用实际行动像我生动阐释了,什么叫做:说归说,笑归笑,该捅刀时照捅刀!
那天下午,调查仍在持续。但是好像和早上有所不同,这一次,是将所有的相关人员都分开问询。尤其是麦虎,狱政科的人将他一问就是几个小时,而且最后他还被带进了禁闭室。
麦虎出分监区的时候,正在叫我,我迎面碰见他。他看着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以示无奈,随即又点点头,意思是让我们不要担心。之后,就一脸平静的和狱政科的人向禁闭室去了。
我被叫进值班室谈话,果然,又是云中鹤,他一见我就骂了一声:“臭小子,怎么又是你?你真是个扫把星,走到哪里就把麻烦带到哪里。”
我冷冷地回了一句:“王干事,要是以这个,那恐怕您经历的麻烦比我要多得多,又该称呼您什么呢?”
云中鹤一愣,随即微微变色:“他娘的,竟敢拿我开涮!”说着,就作势狱欲打。
我梗着脖子,横眉冷目地对着他:“王干事,还记得上次的事吗?您觉得打我对我有用吗?”
他怔住了,想想也是,抬起的手臂缓缓放下了。
云中鹤重新回到凳子上,第一句话就说:“知道你虽然坐牢时间不长,但是像是一个老混子。就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吧!”
我点点头,表示乐意配合。
云中鹤显然对我的态度还比较满意,于是换了一副面容说:“你好好说,胡刚在死之前有什么异常吗?”
我肯定地说:“有!”
云中鹤一下子来了精神,身子向前探道:“说说!”
我慢条斯理地说:“他肯定有异常,因为他一直都很异常,和大家就根本不一样。你这个问法就有问题,你应该问:胡刚最近是不是还仍然异常啊?在死之前有没有什么正常反应啊?”
“你——”云中鹤被我的话气的差点昏了过去,一把抓起桌上的空烟盒揉成一团向我扔来:“你给我好好说,不要油嘴滑舌的。信不信我把你也关进禁闭室?”
我故作害怕地说:“信!信!你问吧!我一定好好说,我真的求您被把我关进禁闭室。我好害怕进了禁闭室就没有活干了,我好害怕在禁闭室一天休息,安逸的养出病来。”
云中鹤彻底暴走,一跃而起,看着他那‘曼妙’的身姿,我心想,这个外号还真的没有错,看他那一跃而起的样子真的像是一只鹤,哦!那委屈了鹤,最多像是一只大傻鸟!
因为已经和我交过一次峰,所以云中鹤只是向我身前扑了几步,就停住了。他瞪着我,气喘吁吁地问道:“我他妈和你说话累,赶紧说完了滚蛋。我只问你,胡刚的死,和麦虎到底有没有关系?”
麦虎?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这都是哪跟哪啊?怎么能扯得上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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