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等他过几年再回想起来,自己也能解开这个谜题吧。
到那时,凭他的火爆脾气,不知要多生气。
逸飞一边想,一边倚门而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2 章
二月初五,雪瑶再次上殿面见麟皇高昶。
在这几日,雪瑶常在房中和逸飞相近,竟至不出寝房,半是离别思念,半是造势之需。这等直接霸占男子的行径,在祖龙禁宫的后宫之间悄悄流传,说的人和听的人,无不红着脸儿跺脚道:“哎呀,羞死人了!”宫女和内监全在其中。
雪瑶这样一来,麟皇高昶反而放下了心,不再追查她是否另有别情,正符合着计划。
今日,雪瑶再次出现在天极殿上,文武官员看向她的眼神有了几分变化:周族文员加了些恐惧,牧族武将却多了些欣赏。雪瑶环视了一周,相比无论是哪位朝臣,这几日来,都在家中听多了夫人们对男子的抱怨,为了长治久安,巴不得快送她回贺翎去呢。
雪瑶朗声向麟皇道:“陛下差人来告知,两边俘虏人员均已清点和交换完毕,是以我今日来朝,便送还贵国主将,以示我方诚心。”
朝中还不知道此事的大臣一片骚动。
主将?哪个主将?
高致远战死,赫仁铁力还在前方征战,哪还有主将?
雪瑶转过身去,向门口一指。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门外那个身影吸住了。
在骚动之中,这人外穿祥麟制式的斗篷,内穿一套明显破旧却仍然很整洁的祥麟制式皮甲,从殿门外缓步进了大殿,走到了满脸惊讶的文武官员正中间。
雪瑶向旁边挪了两步,让出正中的通道,面色凝重,望着麟皇。
离得太远了!
再近一些,让朕看清一些!
麟皇高昶心中呼之欲出的一个称呼,始终是不敢叫出口,一声戎马的霸主,此刻竟然觉得自己的心一阵空落,全身微微颤抖着,竟然不自觉地抓紧了龙椅的扶手,翘首望着来人。他身子向上抬着,像被傀儡线提上去一般,已经微微地离了座,喉头翕动,丝毫不觉得自己失态的老人,此刻不过是一个关心则乱的普通人。
进殿的武将散发垂肩,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过文物群臣的注视,始终将一枚皮质的头盔捧在手中,缓步走到了大殿中央,双膝屈起,重重跪了下来,向龙椅上的麟皇叩首,语带哽咽地道:“罪臣高致远,有辱皇命,被俘偷生,愿吾皇依国法降罪。”
麟皇高昶期待之色渐渐变为怀疑,直到听了他说的话,才颓然坐回了龙椅,似乎瞬间又老了几岁。满朝文武都惊讶地盯着本该战死的高致远之时,没人注意到麟皇的些微失态,只有翎皇身旁侍奉多年的老内监,才听到皇上口中细微的自语:“怎么是你……不是他……我皇儿呢……”
老内监也压低了声音道:“皇上,皇上,高将军回来了。”
麟皇高昶此时才如梦方醒,勉强点点头,道:“回来就好,先回去休养,不必……坚持公务,一个月后再来上朝。”
高致远听得这一生严厉的皇上竟然丝毫没有降罪的意思,感激之情立时如海水没顶,心潮汹涌,重重叩首,泪水夺眶流出:“臣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朝文武见得皇上此次宽宏大量,心中感触不一,也急忙跟着高致远高喊万岁。
只有老内监知道,皇上再坐一会儿,怕是撑也撑不住了,眼见皇上无力地打了个手势,便放声高喊:“今日事毕,退朝——”
雪瑶转身刚出了殿门,只听背后无数人都在喊“皇上”,转过头去看时,一大片文武官员都挤在大殿中央,看不见上面的情状。她呼吸一回,仍然是慢慢地走出了天极殿,在内监引领之下,径自出宫。
坐上马车回鸿胪寺的途中,雪瑶想到文武百官喊声中的惊恐,知道些内幕的她,也大概明白了麟皇定是如她们推演一般颓然昏倒,忍不住叹气摇头。
看到老皇上那个样子,也实在是让人不放心呢。
但为了胜利,为了贺翎的平安,也只得这样了。
至此,这场祥麟之行的使命,算是圆满完成,可以回贺翎去了。
鹤唳二年,二月十六。
圆月当空,照着静谧的朱雀皇城。
街边不知谁家的猫儿,扯着嗓子叫了一声,远远的另一边,传来一声回应。那猫儿媚眼如丝,眼望着那边黑暗的夜,把额头在墙边来回地蹭着。
寿王府,芝瑶的卧房之中,燕王高晟背对着寿王芝瑶,两人僵持在原地。
“你……你说什么?”高晟面色带着些惊讶,转过身来。
“我说,你已迟了。就算回到祥麟,麟皇那么多皇子,也轮不到你一个皇弟来控制局势,手掌大权。痴儿,你汲汲营营二十年,却还不明白么?从你侄儿被立为太子那一天起,就注定你已不可能再坐上那个位置了。”
寿王芝瑶仍是浓艳打扮,面上的神情却是高晟从未见过的认真,望向高晟的眼神之中,有些复杂的情分交织着。高晟自然不愿承认,看到她这样子,令自己的心尖也忽然被人揪了一下的样子,透着说不出的疼。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高晟不愿去想毕生大事,就转了话题问她。
芝瑶涂着朱红胭脂的嘴唇笑了笑,道:“从你第一脚踏进朱雀皇城,我们京城八王就已经通了声息,本应对你不管不问,任由你在我们掌心里翻腾。但是我看了你样貌体格,自是动了心,便不顾善王姨警告,也要把你惹上一回。”
高晟心中震惊,不亚于被惊雷当头一劈,问道:“你们都是在装作不认得我?”
芝瑶想了想,咬着嘴唇一笑,道:“你那天突然生气起来,喊出了锦龙都,我还以为我定要被善王姨和良王姨好好惩治一番才能放过呢,幸亏后来悦王解围,把你捞了出去。”
高晟心中像打翻了一间调料铺子一般,滋味古怪,他定了定神,连喉咙都变得干涩起来,低声道:“那你平日里奢靡浮华,都是为了耍我装出来的?”
芝瑶抬起雪藕一般的手臂,将垂在耳边的发丝轻轻理了理,道:“不是,我本心便是如此。我看了你,就如同看了当年的我自己一般,若不抛下一些事,便得不到另一些事。你须知我从小无依无靠,又不知母亲和爹爹为什么身亡,只能依附其他王姨来求存。本来我也曾查证我双亲死因,可查着查着,我却也不想查了。人都已经死去了多时,又何必纠结在此?我只为了一己的活路,抛却争斗,只是玩耍,却也乐得一份逍遥自在,也还在八王之中,没断了我母亲的香火。这就行了,何必汲汲营营,去求那别人的东西?本不属于自己的,即便是拿来了,也守不住的,你却不懂么?”
高晟喉头上下而动,灯光之下的芝瑶,已经变得极其陌生,几乎是认不出来了。仔细看她五官生得和悦王雪瑶竟颇有相似,面上神色凝重而飘忽,也似乎学了悦王,带着一层冰霜。
高晟看了看她的面容,越看越觉得这神情刻在了自己心里,心中也是一阵惨淡,低声道:“我与你……是不同的,我还是要走。我一世都在等这个机会,太子只要一日没有回朝,我便有一日的时间,我必须抓紧了,比太子还要快地赶回去。若太子回去,我才是真的迟了。人生在世,做事总要拼一拼的,你……你今后还愿见我吗?”
芝瑶见他神色,心如明镜,早已知道他的打算,他一开口,她的泪珠就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流过腮边,一颗颗滴在衣领上。高晟看着她绝望的神色,竟散发着一副清丽的气质,温婉柔弱,再不是那神采飞扬的恶女,心中大乱,最后一句话竟然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后悔已来不及,但心中仍是有期待之情不散,双眼紧紧地盯着她的泪眼,伸出手去,要帮她拂一拂泪珠,她却向后退了一步。
高晟本想过去抱一抱她,但强自忍住,只听芝瑶道:“你便觉得,我是你祥麟那样没骨气的女子么?便是一辈子都等你来找我么?我偏不等。你……你既是自己要做傻事,那你去做吧,从今往后,你与我再无关联。”
高晟叹道:“傻姑娘,你又何必这样逞强?你自己静一静,保重身子,我去了。”
堂堂祥麟燕王,又有这样大把金银,从没对谁动过心,但面对这样的芝瑶,他心中乱纷纷地搅成了一团,只以为女子伤心,也如男子一般,自己静一静就好,既然她松口了要放人,那么便就此别过了。
街角的猫儿得了腥,心满意足地拖着自己身子,走过寿王府后门,看到里面竟还有人出来,惊叫一声,便跑得没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3 章
四月底,春光已落,夏实初生,万物沉醉在甜香气氛之中。
朱雀皇城,人人都在等着,盼着,期待着胜利的消息,人人面上洋溢着安定和幸福。
听说了吗?我们的悦王从祥麟回来了!
祥麟国的皇上要停战啦!从此边关安宁啦!
祥麟使者并没有浩浩荡荡大举而来,而是轻装简行,快马加鞭地赶了来,向贺翎进献了一对纯金镂雕的狮子,请求皇上赏光,大家秘密商谈。
雪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得了信便赶着进宫,正好看到君懿案头就摆着那对金狮子。雪瑶望着君懿,非要她说个明白。
君懿拿朱笔圈了手中奏折,微微笑道:“事到如今,也该和你说个清楚。你已知道,你上次出使祥麟,只是震慑祥麟皇高昶,打击祥麟战意,要他们无心再战,才抛出我们下一个筹码。现在,咱们手上另外的一个筹码,才是决胜的筹码。”
雪瑶笑道:“你收下了这对金狮子,却把他们的来使晾在鸿胪寺驿,够狠。”
君懿、雪瑶、灵竹、玉杰都在书房,四个人八只眼睛都盯在这对二尺来高的金狮子上。
对于奇异器物,灵竹最在行,上下细细地看过,点头道:“麟皇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皇上预备下了怎么样的筹码,那麟皇竟然这样的国宝都送了来?”
君懿道:“且不说朕的筹码,你先说说这对金狮子。怎么看都是普通的瑞兽镂雕,不过是用金多了些,镶了些八宝奇石,这有什么稀罕处,连竹子你眼中都放了光呢?”
灵竹道:“要实际看,才晓得妙处。”便和玉杰一人抱着一只,将这对沉重的金狮放到地面,并将君懿案头看了一遍,挑了一支细笔拿了来,小心翼翼地伸进雄狮子的镂空处,轻轻捅了捅里面的一个机括,拉着玉杰退了几步,小声道:“你们看。”
只见那金狮子如同活了一般,在地上来回跳跃打滚,并将口张开,吐出腹内同样是纯金镂雕、镶嵌宝石的绣球,在地上滴溜溜地玩耍,一会儿用脚踢,一会用头顶,一会儿含在嘴里甩着脑袋,整套动作自然娴熟,毫不滞涩,耍了许久,才将那绣球高高抛起,张大了口吞回肚中,收势坐回底座上,再也不动了。
灵竹道:“这对金狮子,是大周朝之前的七星国时传下的圣物,现今能工巧匠们拜祭的百巧大仙,那时候还是个凡人,这便是由他亲手所画图样,又耗费整整十七年心血造就而成。材料便是纯金,内部的推动轮轴,都是用世所罕见的一种黑耀金刚石制成,万年不腐不坏,互相摩擦也不会损伤,据说此物刚硬无比,是百巧大仙引动天上三昧真火,与海底的三昧阴火交替,炼化此石,做成天然的机关。这都太久远了,也尽是传说,我也不知具体是怎么做的,只是后来那书中所记,单催动这雄狮时,他便是会耍一套绣球;单催动雌狮,她便与膝下两只小狮玩耍;若是用针线穿过两只狮子体内的机关一起催动,动作又有一套不同,并且雄狮和雌狮体内的‘穹壤’,出自另一片大陆的两端,味道各有不同,这两种香气混合在一起,在舞动之中散发出来,嗅之可延年益寿。”
君懿托腮道:“若不是刚才看了这东西在朕面前跳了一遭,朕还真是不敢相信竹子所说的故事是真的。”
灵竹本已停了讲,端起了茶盏,听了这话便放下,道:“上古之人,尽有今人不可理解的做法,莫以为他们就不如咱们,倒是咱们把好多东西都失传了的。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信这对狮子竟然还存于世间,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玉杰听了入神,此时转向君懿,笑道:“皇上也跟我们说说咱们的筹码是什么,好不好?这对狮子这样不得了,换咱们的筹码到底有多难得?”
君懿笑问玉杰道:“你协助朕抚养着元绮,可有什么所得?”
玉杰不知为何问起皇长女,答道:“元绮伶俐可人,我十分喜欢的。”
君懿点头道:“若是有人给你这对狮子,换你把元绮交给他带去,你换不换?”
玉杰警惕地道:“骨肉儿女,怎能以金珠宝玉衡量!”
灵竹扣起茶盏,叫道:“啊哟!皇上!你竟掌控了祥麟太子!”
君懿点头道:“正是如此。父亲对孩子的爱意,原也和母亲不差,麟皇将这种上古之宝都送了来,换他的宝贝太子,还怕价码给得低了咱们再哄抬呢。不过咱们的目的只是几十年的安定,倒也不愿过多为难他。”
雪瑶道:“再为难下去,麟皇思子心切,沉疴日久,若再落得个山陵崩,天下定要大乱了。咱们眼下的国力,也吞不下偌大的祥麟,还是先相安起来,待今后百年千年的,留着后人折腾去。”
鹤唳二年,六月初九,艳阳高照。
黄历上写得明明白白,诸事大吉,百无禁忌。
朱雀大街之上,十里红妆铺地,观者如云。
今日是悦王与侍君完婚的日子,尽管定亲后又过了十数年,入得悦王府的,仍是那善王三子陈逸飞,没曾更改。
时至今日,不知有多少曾抱着一线希望,惟愿悦王看上自己的世家男儿,都要彻底死了这条心了。
同为京城八王,善王府和悦王府相隔并不远,为了热闹些,两家商定在朱雀大街上游街一周,广撒喜钱,与全城同乐。
这广撒喜钱的仪式,说起来还有讲。
本来定了婚期之后,京城世家、皇室分支、大小官宦,都纷纷登门向两间王府贺喜,谁知善王侧君春晖、悦公正君慧昭,各自立在府门,将送来贺礼的各家人等拦在门外。
两家说辞一致:“各家各位对新人的心意,我们王府心领了,只是当今皇上和太上皇皆倡节俭,我们皇室一脉,自当遵从,各位的礼物莫要进门,请各自收回。若是实在想表示,您折成现钱,在迎亲之日派发出去,广济善缘,与京城同喜,也算是咱们一起响应了皇上和太上皇的意思。”
这话传进宫中,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