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乐天还巴巴地看着，口水都要滴答下来的样子，用咏叹调般的语气感慨：“阿凉，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吃的……”
“……这个，不能吃。”恕己干巴巴地说。
为什么？这个问题也就在小鬼心头盘桓了一圈，又落回到肚子里头。既然阿凉说不能吃，那就不吃吧！
但有人替他问了出来：“为什么不能吃呢？”
……
恕己僵硬而缓慢的回过头，如果仔细聆听的话，甚至可以从他脖颈间听到老旧机械艰难运转的咔咔声。
这样妖兮兮令人牙酸的声音，来者是谁不消细说。
——关键是，恕己心中冷静又抓狂地想，他完全没有感应到这神经病的出现！他到底是怎么脱离自己的控制的！
……也许是我听错了？恕己拼命地眨眨眼，期望是自己的幻觉，——洞窟口，一杆凝实的高细瘦长的鬼影，彻底击碎了他的侥幸。
恕己冷着脸冲骷髅打了个招呼：“HELLO！”
说着的同时，就熟门熟路地拔出了“精神浸染”的利刃，哐哐哐哐往骷髅身上砸……结果如同泥牛入海。
恕己心中咯噔一声，他猛然想起，凉灰身死之地，不就是个隔绝精神力攻击的好地方吗？但已经建立的联系不应该消失啊，这货究竟是怎么摆脱的呢？
——如果恕己再细看最后一块石板，就应该知道今日正是那“阿秋”的忌日。
哥今年果然彗星当道，衰神附体啊！虽然不明真相，但也大致猜到是倒了个霉。
失去了“精神浸染”的武器，后爹就是个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只比现在的云乐天好上那么一点。
恕己真想仰天长啸一句：不要乱跳剧情啊！
……这么多次坑爹下来，哥已经淡定了！恕己平复心情，默默地吐槽，将云乐天划拉到自己身后，随即冷静地说了一句垃圾话——
“这位兄台，有何贵干？”
骷髅君桀桀桀地笑了起来：“真是幸运啊，以为是个普通的地鬼，没想到原来竟是个异修者。”
——他虽然没有具体的记忆，却也推得出个大致。
恕己眼皮子一跳，在黄泉大路上，所谓异修，就是除了体修之外的修行方式。他漠然启唇：“我也没想到，你也算得上体修。”
骷髅怎么可能轻易被他激怒，这货比他想象的来得坦荡：“是啊，不管什么修，能获得力量就是好的。”
他依旧站在洞口，并不进入，叫里面的人直看到他的身影，只能依稀辨认出那么一点面容，——这是最恐怖的！
骷髅又说：“果然放养的小白鼠最白白胖胖了！”
恕己面皮子都在隐隐发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空气中压抑逼仄的氛围令云乐天有点喘不过气来，小鬼头抱着恕己的双腿，怯怯地拽了拽他的衣摆。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恕己浑身一颤，心里陡然一凛，明白要是再没有什么积极的行动，先崩溃的绝对是自己！
一从混沌的惊惧中清醒过来，恕己的脑子就活络开来。
那死骷髅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采取行动？他只知道自己是异修，却并不清楚真正的能力，更不知晓现在的真实状况！
失效的“精神浸染”，巅峰地鬼的敌人，地下，凉灰，云乐天。恕己将所有的要素在脑中过了一遍。
现在只有两点跟剧情不同，一个是小鬼头的天赋未曾觉醒，另一个就是书中的敌人比眼前这骷髅更强大！
马勒戈壁，想要老子的身体做实验材料，那就来拿试试啊！恕己把心一横，将云乐天推了开去。
这小鬼头也极为知事，聪明地躲到那最后一块石刻后，只偷偷冒出个头来，担忧地望着他家“阿凉”。
恕己心情复杂，面上只朝他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有机会，帮我看看那天，那云，那海，还有那太阳……”
话音未落，脚下狠狠一蹬，如炮弹出膛，猛地向洞口砸了过去！
轰隆隆——，一阵惊天动地的颤动后，洞口彻底坍塌。
没想到那死骷髅的步伐腾挪也这么牛掰……要跑也麻烦您老人家往上面跑啊！恕己一肚子苦水，凉凉地瞅着闪现在石窟内的敌人：“闪得倒挺快。”
骷髅君并不言语，心中更是警惕。
任何一个异修者，除非真正把握了他们的底细，否则轻举妄动只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分明地见到那异修者方才那一击根本就不是冲着他去的！
骷髅拿他俩眼窟窿去看另一个小鬼头，他并不敢去动他，谁知道那个异修者在那小鬼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不过，叫他放过这么一个难得的材料，他也舍不得。所以……骷髅不动声色地往身后一靠——
这里既有他的回忆，也是他的退路，怎么可能没有机关？接下来他只要借着那异修者的攻击，慢慢将机关启动就行了。
恕己没有让他失望，接下来又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轰隆隆——
轰隆隆——
轰隆隆——
……
云乐天一开始还能眼珠子跟着转转，后来就完全跟不上了，等到长明灯都拜拜了，他更是两眼一抹黑。
小鬼头小小的心里头有些闷，为自己的不作为。
——以前红杏将他保护得好，从来不让他看见这些暴力场面。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叫阿凉分心！这么想着，小鬼伸手抱住石刻，想把它从原地扳下来。
——小空间内乱石狂飞，他又看不见，这东西用来当保护伞正好！
突然脱力使得云乐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抱着石刻，咧着嘴笑笑。震天动地的响动中，谁也没听到那声微渺的声响。
“啪嗒”。
骷髅君这里布下的是简化的十方阵，统共有十组有效的序列，他自个儿只琢磨了九种变化，第十种变化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效果。
按照他原本的设想，应该用“幻毒变”将这个可爱的异修者擒下，然而等他想要打开最后一处机关时，整个人都呆愕了。
他伸手在这处摸了摸，摸了又摸……
所以说啊，他的机关呢！
恕己倒没有料到敌人陡然停了下来，眼看着要撞车了，他下意识的，将拳头一扭，“噗嗤”，那可怜的“双飞船”就这么报销了。
完蛋。
两个硕大加粗的字体在他脑海中盘旋而过，化作巨大的鸭梨将他砸了个七荤八素：他明明已经很注意不伤到那破船了好不好？
剧情大神救命！恕己一眼就瞄到小鬼头还在角落里蹲着呢，这下好了，难道是作者和主角一块儿嗝屁的节奏吗！
……
“砰——”一声巨响，恕己只觉喉咙一痛，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的脑袋会直接从脖子上摔下去！
……他还活着，只是被掐着脖子，狠狠地按倒在地上。
“你把它弄坏了。”骷髅君脱离了“岳不群”模式，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声音陈述着，黑暗中，他眼底闪动的红光分外阴森。
逃……恕己白眼直翻，张了张嘴，他扳着骷髅坚硬的手指，竭力挣扎着。
“你很关心那个小鬼？”骷髅翻手抓住他的头发，扭过他的头，朝向角落里的云乐天，“我把他切碎了给你吃，一直不分开就无所谓担心了。”
他说着，似乎陡然觉得自己说了一句“至理名言”，倏然将目光投向云乐天。
那小鬼头努力张大眼睛，恨恨地瞪着他，跟要吃了他似的。
“呵呵。”骷髅君似乎被他取悦了，古怪地低笑两声——
电光火石间，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发生了很多。
云乐天“看”着渐渐亮堂起来的世界，他呆呆地“望”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骷髅的手掌刺穿了眼前人的身体，最长的中指指尖恰恰停在他的额头。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滴在眉间，黏腻的，沉重的，在鼻梁上蜿蜒出一道痕迹，最后滑落到嘴角边。
——有腥味。
时空仿佛凝固在此刻，又仿佛发生了扭曲，他回到了鬼寇侵袭的那一天，那一天，他也是被母亲死死保护着的。
唯一不同的，上一次他被护在怀里身下，这一次，他被保护在他身后。
他明明就改变了呀，他明明听话的开始修炼了啊！
——所以，阿凉也要像母亲一样留自己一个人吗？说什么看天看海的……他是要留下自己一个人吗！
云乐天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到底，是他太弱了，他太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好衰……
给我收藏啊摔！
☆、第 06 章
恕己很痛。
穿越至今，他从未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清醒地认识到，他不是所谓的“□者”，不再扮演那个轻轻动一动手指就天翻地覆的角色。
他活在这个世界！
冰冷的精神力自识海涌出，他看到一柄刀深深没入对面骷髅君的心口，只余下刀柄，握在自己手中。
这具骷髅，死不瞑目。
尼玛老子也死不瞑目啊！恕己苦笑着，凝望着他黑洞洞的双眼，手指尖感受到一股温热黏腻的湿意。
原来骷髅也是有血的，血也是热的，这么想着，他的心中涌出一股深深的恐惧，和浓浓的不甘——
为什么要他穿来这个世界！
……为什么偏偏是他！这该死的野蛮的时空！
他心口微微发冷，伸手将半压过来的尸身推开，遂斜倚在旁边的石壁上，不由感慨自己多灾多难的心脏。
寂静的黑暗中，“滴答”，“滴答”，是液体坠地的声响。温度就随着这震耳的声响，一丝丝抽离身体，使灵魂都在惊悸！
大脑的一片混乱，在肩背被另外一只手触碰到的时候，瞬间清明。
——是主角。
云乐天现在几岁？
五岁。
甚至恕己可以清晰明了地告诉说，还有四个月零九天，这个小鬼就要过六岁的生日了，寿命又减少了一年。
不至于给小鬼留下心理阴影。恕己胡乱想道，对于一个修行者来讲，记忆比想象中的要脆弱。
——他错了！
多年以后，云乐天已记不清幼年时发生的事情，但他始终记得这一天，这一刻，这个昏暗的地下，这个世界陡然变得明亮，分毫毕现——
有人扭过头来，眨着眼，盯着他瞧了一会儿。他眼中覆盖着的冷漠和隐约的凶戾不再，眼底涌出的，或许是惊讶，或许是欣慰。
有人胸前幽暗的窟窿中，哗啦哗啦地涌出液体，蔓延在地上，攀爬出优美的弧度，绘画出神秘的图案……
“阿凉。”云乐天小声地叫他的名字，生怕惊碎了眼前人一般。
精力的流逝令恕己只觉精神力一阵发抖，但他还是“看”到了云乐天发光的眉心，映得整个额头都熠熠生辉。
——终于觉醒了。
他心头一松，抬手伸向云乐天，在他小小的稚嫩的胸前摸索了一会儿，最后握住一个圆形的光滑的物体，往当中注入了一丝能量。
令人窒息的黑暗海洋中，倏然出现一个光团。
——是风的呼号，是花在燃烧，是雪的肆虐，是月光化作乳色的泪滴，缓缓的，从天的最高处滴落。
……名为“神光”的画圭，是被遗弃的可悲的人，对那个世界的留恋和渴望。
阿凉也在乎这个吗？云乐天怔怔地想。
但对方并没有为他解惑。
“好好活着。”他这么说，语气淡淡。
好好活着，直到你该死去的时候。其实已经看不清了，但恕己还是看着他的方向，似要用最后的力气，再凝望他一眼！
“小鬼……”
云乐天瞳孔一缩，张大了双眼。
时间被无限拉长，那只苍白的手无声地划过层层叠叠的空气，划出消亡湮灭的弧线，最后重重摔落到地上。
“阿凉。”云乐天低低地叫了一声。
连“神光”也静止着，分毫不为所动。
“阿凉。”
“阿凉，阿凉……”
……
这死寂终于有回应——
轰！
地下无声地猛然涌出一道光柱，狠狠地将这逼仄的空间贯穿！它散发着璀璨刺目的光芒，数不清的红色光点在当中汹涌澎湃！
云乐天站在光柱中心，恍若未觉！他的目光已然凝固，只呆望着“凉灰”的尸身，苍白，孱弱，冰冷的气息，如同毒蛇将他的阿凉，狠狠缠绕。
为什么！云乐天想要质问，却不知道究竟该质问谁人……他想哭，他想痛哭！他想叫，他想大叫！但头脑处涌出的一波波的寒意，却让他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无力地跪在地上，无力地，朝凉灰伸出手。
“小鬼”，“小鬼”，“小鬼”……
那一声声的呼喊，是你，在叫我吗？云乐天瞪视着自己幼小的双手，他心底涌出浓烈的憎恨——
你怎么可以如此无能，如此弱小！
以生命为献祭，神秘的地纹，慢条斯理地完成了最后一笔的勾画。
“吱——嘎——”
悠远的声响从千万年的时空传来，远古沉眠的遗迹，终于被鲜美的血液唤醒，不疾不徐地，缓缓地打开了大门。
——“你过来。”
恍惚间，云乐天冒出个念头：那就把我的人，把我的魂，把我所有的依恋通通交给你，——只要你要！
这个世界一片纷乱。
他惊愕地发现阿凉正一点点在他眼前湮灭！
浓重的睡意侵袭而来，云乐天来不及思考，他只隐约听到有人的声音，——低低的，缠绵的，缱绻的，透着令人窒息的悲伤。他在说什么呢？
他在叫一个人的名字，他在咀嚼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阿凉，阿凉……”
“恕己……”
恕己，又是谁？这小鬼的世界终究陷入一片沉暗。
光明消散，石窟中只余两具尸身。
紧闭的大门，不仅仅隔开了云乐天和凉灰，似乎也成了小孩生命的天堑，——从此这一头是晦暗的凄苦，那一头是一片光明坦途。
*
“你为什么要眼睛？”这是云乐天醒来时，陌生人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这么说的时候，左手食指还悬在小孩儿的眼皮子上，距离那枚黑白分明的玻璃珠子只有毫厘之差。
——只要稍稍往前一送，这放着也是摆设的东西就要破碎了。
“什、什么？”云乐天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