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摆摆手:“不干!自个儿家里本该是个最为安心之所,谁耐烦弄不喜欢的客人进门。这客人还心怀不轨。”
姜文正要说什么,姜武从一旁的椅子上过来。“我说什么来着!你只不信。”乃正色道,“莫再劝了,恩侯必不肯的。”
贾赦指他道:“太阳在屋子里呢。”
姜文叹到:“恩侯,此为大功也。”
姜武不耐的挥挥手:“大功又如何?恩侯如今奉旨睡懒觉,要什么大功来作甚,又不能吃。”
姜文哑然。他惯于以己度人,总以效忠圣人为己任。贾赦此人身负奇才,今番若能助圣人拔出先义忠亲王的钉子,纵真的不入朝廷,亦能被圣人视为心腹。
偏姜武说他想多了,贾赦爱懒觉之心乃是从肺腑中掏出来的。要他去当圣人心腹时常劳神卖命还不如惦记明天的日头会否从西边出来。
贾赦捉住姜武的手狠狠摇了三摇,恳切道:“知我者,浩之也!”
姜武忙将他的手甩了,还取帕子来擦了擦手:“爷怕染上懒病!”
贾赦因想着没准这是圣人的意思,故又多说一句:“既然那窦二姑娘能搭上乐善郡王,想必是个自己有主意的。与其只想着换了跟着的人,不如圣人施美男计哄她,再赏她爹两块玉如意,让她自己将人供出来,圣人还得了个美人。”
姜文听他说美男计有些好笑,道:“想的容易,你可知窦家犯了多少事,实在赦无可赦。窦二姑娘自诩美貌多才,必得圣宠,如能生下皇子即为皇子外家。”
贾赦心道,还不是你们万恶的旧社会特权阶级凌驾于法律之上。因不再多言:“那些骗子的行李还在我们家的,我给你送去?还有几个下人,也在我们家关着。”
这是死活要撇清了。姜文叹道:“很不必,齐国府想是会去你们府里取,你可难为难为他们撒气。”
后贾赦果然讹了齐国府一份厚礼,还把人家藏在梳妆匣子里那一百五十万银票给顺走当了行骗罚款。
白日渐短,荣国府里针线房日夜赶制冬衣。因今年不同往日,有几个皇商太太认得王熙凤的,听闻她重又管家了,也有从前的衣料铺子悄悄上门来打探,纷纷拜见。
原来王熙凤才刚接手内务,不过各家的节礼、库房、厨房几样。她本是聪明人,好卖弄本事,前阵子在佛堂里关狠了,如今又得人赔笑奉承,心下又是得意又是欢喜,口里只说“这些都是外头管的,我本不知道。况我们府里才改了规矩,我自己且尚未熟知呢。”
待回去唤了采买上的人来一问,原来自从知道府里自有布行绸缎庄,贾赦便下令不再从别处进货了。府里各色衣料布料所需一律由针线房依月份列出单子来,单子后面有名录若干,核对班、库房、账房一大串。针线房有人换做“跑单”,将单子交给核对班依着规矩核了,再交库房核查库存有多少。缺的报给账房,先由自家布行和绸缎庄查了货品,依然没有的才交采买班。终这一整套单子上头的名录都填满了,送回针线房。这些东西从各处送来一批,针线房便在单子上勾一批。待东西都收到了,单子交档案班存档。
采买班也另有规矩,询价的和采买的不是一班人,此处不做赘述。
王熙凤听罢愣了许久,暗叹一声,如此只怕上至总管下至采买皆无半点油水可沾,乃问采买班的总管。那总管因笑道:“老爷说了,水至清则无鱼,他便不养鱼。咱们月钱比旁人府里的高了好几倍去,另有各色奖金打赏,年末还有大红包,实不需旁的。”王熙凤又看了看他捎来的两份采买单子,不由得心下佩服。后命郑满子取全套规矩来看,无不感慨。思及贾琏那日说,“依着这规矩,谁有本事捞了好处去必是人才”一语,乃心悦诚服,自此专心理家,偶想弄点小巧心思,偏寻不着缝儿,渐渐也不想了。
这一日荣国府上正准备晚饭,偏贾琏早过了平日下衙的时辰却不见人回来,方打发了人去问,忽有传信班的来报,府门前来了一老妪并一妇人,老妪苍老可怜,妇人泼辣无比,道是来要人的,说咱们府里琏二爷拐了她们家的女儿、小姑子私奔了!
贾赦如何不知道这些时日贾琏忙的如井轱辘一般,看凤姐儿的脸都成阿拉伯数字了,哪有功夫拐人家闺女私奔。笑道:“先轰她们走,咋呼一阵子,她们必然撒泼,且看谁出来抱打不平!”小样儿!这么老的套路还用个头啊!“等多管闲事的说完了,再派个人出去,斯斯文文的跟她们说,请上衙门报案去。记得,正经些,她们不认得衙门的路咱们派人领她们去!”
那报信的闻言鼓着嘴笑,一路乐颠颠的去了。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报信的回来了,哭丧着脸道:“老爷,起初和老爷说的一样,那两个妇人哭闹撒泼。我们要轰她们走,便出来一位富贵打扮的爷抱打不平,我们依老爷的话说了。那位爷偏说事关姑娘名节不可惊动衙门,他随从说他是南安王世子……”
贾赦闻言好悬没喷茶。“咱们家风水这么好,左一个王爷右一个世子的直冒!怎么不来两个花魁守着咱家大门专等大小王爷呢!”
那传信的又想笑,又惦记外头的世子爷,神情很是滑稽。
贾赦遂换了身衣服出去了。
因来了位世子,不便在门口闹了,那婆媳二人、世子并随从都在接待厅里坐着。南安世子一身绛紫色蟒袍,看年纪不过二十五六。
贾赦笑道:“这位想必是南安郡王世子了。下官有礼。”说着拱拱手。又看那婆媳二人,“这两位想是走错了门的家里丢了姑娘的?”
“非也。”南安世子傲然笑道,“她们是我替钦天监监判童希大人雇来的。”
贾赦一挑眉:“他是谁?”劳资不认得。
南安世子乃正色道:“童大人家的幼女留书出走,道是对贵公子贾琏一见钟情。有心上门来,又怕折损女儿清誉,故此……”
贾赦问:“故此,他们既无人证看见我儿同她们闺女在一块儿,也不曾有物证证明我儿与她们家闺女有瓜葛?我说找错了地方嘛,人口失踪应该去衙门报案才是。”
南安世子才取出一封书信来,偏听了这番话,皱眉道:“事关女子贞洁,如何能宣扬出去。”言罢将信递了过来。
贾赦心中嗤道,劳资吃多了去关心找爷茬的人家的女儿。并不看信,乃竖起一根手指头:“其一,我不是捕快,不会查访失踪人口,人家才是吃那碗饭的。”
又竖起第二根手指头,“其二,事关他们家女儿贞洁,他们家又不是我们家亲戚,与我何干。”
“其三,若真是我家破孩子干了诱拐良家女子败人名节的勾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世子,您莫说为了名声最好私了。世人皆知贾恩侯最不稀罕的便是清贵名声,跟齐国府的下人都打了起子官司。”
“其四,您也莫说是为了我好,真为了我好不会弄俩泼妇在门口让人看见。纵然我本不在乎让人看见。您便是诚心来找麻烦的,亦不曾遮掩您在找我麻烦。”
“其五,我说完了,世子有何高见。”曹公早告诉爷了,你老子早晚打败仗,还怕你么?
这便是翻了脸,南安世子面色一沉道:“既如此,想必贾大人亦不在乎令郎的官声了。”
贾赦乃笑道:“他若真的有所不妥,自有律法处置。若没有,圣人必还他公道。”圣人还指着他干活呢。
见其油盐不进,南安世子只得愤然而去。
贾赦望着他去向心中纳罕,南安王世子竟如此愣头青!怎么有种违和感,仿佛哪里不科学似的。又见他忘了将书信带走,只当笑话拆了,一看果然女子手笔,随即唬了一身冷汗。
原来那女子某日停轿使唤丫头买线,于轿中偶尔掀帘,见一少年从祥福斋出来,身着鸦青锦袍,儒雅俊秀,翩然若仙,仰慕不已。偏只打听到那少年名字并排行,并不知姓氏。直至近日方知荣国府有位容貌齐整的二爷唤作贾琏,可巧其三弟唤贾琮,恰是那少年及其弟之名字排行。主仆两个自以为得了正主,在屋里商量商量,就跑了……
贾赦脑袋仁子都疼了,迎春还真给她哥哥惹上桃花了。只是琏儿这混账怎还不回来。
才说着,那头去户部衙门寻贾琏的终于回来了。那小子满头大道跪在下面只管磕头,磕了几个方想起来帽子还戴着,又抓下帽子来才要再磕,贾赦烦了:“怎么回事快说!”
那小子说:“我同刘柱子到了户部衙门,寻到尚未回府的两位二爷的同僚,都说二爷用了午饭便领着两个人去御林军登录兵饷,一直未归。后来我俩追到御林军大营,兵士好悬没把我们拿了!都道二爷是骗子,冒充朝廷官员,已让他们将军给抓了!刘柱子在那头守着,我先回来报信。”
28、第二十六章 贾琏
听说贾琏让御林军的人抓了,贾赦立时便知是姜武这厮干的;哭笑不得;忙带了人过去。
原来这一日贾琏恰有事去御林军公干;入了营门;先通名报姓说明来意,那文书听说他叫贾琏便是双眸一亮!问:“听闻荣国府有位公子就叫贾琏!”
贾琏心想,莫非我老子连御林军都给过好处了?遂笑道:“恰是本官。”
话音未落;旁边窜出一位少年“哗”的抓住他的胳膊:“原来你就是贾琏!可不许走!跟我打一局!”
贾琏愣了。
那少年连拉带拽将他扯到隔壁;只见许多士兵正围着一个台球桌子,有两位正在打球,旁人有叫好的有骂蠢货指指点点;恨不能亲自上场。
原来这里正是姜武辖下。当日贾赦也送了他一套台球物什;姜武将其置于兵营供同僚及手下兵士闲暇时取乐;横竖他家去可以玩贾赦那套。他玩的时间久,自然比旁人球技好些。然姜武并不爱吹牛,老老实实道:台球这东西,荣国府的公子贾琏天下第一,自己天下第二!故贾琏的名声在他这一队人马中渐成了台球之神。
那少年大喊一声:“贾琏在此!”
众兵士“哗啦啦”都围了过来又叫又嚷,纷纷推贾琏上前。
贾琏自江南回府后便是他老子砸过来的一大堆后世规矩,才匆匆学了便来户部报道,随即被圣人唤郑松程林刻意支使得团团转,在家中偶也玩台球,实在球技有限。因知道此物为自己老子弄出来的,见这许多人喜欢,倒也颇为得意。笑道:“下官不甚擅长此道。”
众人笑道:“谁不知贾琏公子台球天下第一,快露两手我们瞧瞧!”乃拥着他上前,先头那个少年自告奋勇做了贾琏的对手。
谁知一上桌,兵士们俱目瞪口呆、面面相窥:这贾琏的球技不是假怂、是真怂!怂得被那少年赢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
贾琏面上也有几分涨红,扶杆道:“下官委实不擅此道……”
众人大失所望,嘟嘟囔囔散去。那少年望着他奇道:“怎会如此……你是怎么赢姜叔父的,我从不曾赢他。”
贾琏闻言一愣,因不知就里,只拿言语混过去了。乃回去寻那文书公干。
做完公务,才出营门不过半里地,只听后头马蹄声阵阵。回头一看,有位白袍将军未着甲胄,领着十几个人追了上来,望着他森森一笑:“骗子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连朝廷官员都敢冒充,你当我这御林军大营是什么地方!”不由分说围上来,那将军带马向前,伸臂抓了贾琏的腰带往地上一掼:“绑了!”
贾琏呼天喊地没人理他,三两下被捆着拿上马,带回去寻一个空账篷先撂着,过了许久来两个人审他,中有先头那位文书。问他是谁,冒充朝廷官员有何目的,凭贾琏喊冤叫屈赌咒发誓只不信。贾琏欲哭无泪,道:“是别的贾琏我不知道,荣国府唯我一个贾琏。只派了人往荣国府寻家父来认即知。”
那文书闻言嘀咕:“莫非是真贾琏?姜浩之作甚说他不是?”
另一个道:“我瞧他也不像说谎,莫不是小姜从前特怂的时候败给过他,如今不好意思承认?”
贾琏也不敢多言,只求他们着人往家里送信儿,只字不提台球之事。那二人愈发疑惑。
直到贾赦领着人赶过来,姜武听说笑道:“他怎么就知道有人冒充他儿子?饭点儿才过,这厮不会是来吃饭的吧。”乃出营门相迎。
贾赦见了他劈头就是一句:“果然是你抓了我儿子!我儿子当日赢了你不服气,公报私仇么?”
姜武愣了:“那人何尝是你儿子!年龄相貌无一相同,不信你来看。”
贾赦哼哼唧唧跟着他往关贾琏的帐篷一看,贾琏还捆着,帐篷里连灯都没有,可怜见的,这孩子出娘胎起没遭过这份罪,心疼得贾赦跳起来直骂:“你们怎么对人家孩子的!这们冷天,冻坏了拿什么赔!”一面上来亲解绳索。
贾琏委屈得立时掉泪了,喊了声:“爹!”
偏军中绳索非是寻常样式,贾赦扑腾好几下都没弄开,好在方才那少年机灵,赶忙拽了一下,立时解开了。
姜武目瞪口呆!见他拉了贾琏又是搓手又是揉脸,好半日才说:“他怎么会是你儿子!”
贾赦瞪他道:“不是我儿子难道是你儿子不成!你养得出这么大的儿子么?你家姜昀几岁?”
姜武指道:“贾琏分明只有十三四岁!”
“噗……”贾赦笑道,“我家大姐儿今年四岁,你见过的!琏儿是她亲爹,若只十三四岁可如何生下来的?”
“他是大姐儿的爹?!”
贾赦叹道:“却又来,我只两个儿子、一个孙女。这个是大儿子,另有小儿子年方七岁,你已认得多时。故此,你想着我那宝贝孙女儿是哪个儿子生的?”
姜武倒真没想过这个,急了:“这……分明贾琏不是他!不对啊……”
贾赦摇头,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姜浩之,欲盖弥彰实在没什么意思,事实胜于雄辩!”(哎,金子都觉得他无耻……)乃拉了贾琏出来,问他可吃饭没。贾琏摇头。贾赦又怒道:“纵是囚犯也不能不给人饭吃啊!”
此时,姜武的上司、骁骑参领彭潼过来,亲向贾赦赔不是,又招呼他们去营里用晚饭。
贾赦道:“可有热茶水没有?我们喝点茶水就走,儿媳妇急着呢。”
彭潼点点头,将他们几个让进去,贾琏一气儿喝了一壶茶,还想再喝时没好意思,讪讪的缩回手来。贾赦遂丢了另一个茶壶给他:“喝!喝饱为止。”
彭潼又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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