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霄当然瞧出她的疑虑,只抚抚她的头轻轻一笑,“阿旋不用担心,我自会安排妥当。即便真的穿帮,我说你是男子,全天下也没一人会说你不是!”
***
第二日,湛霄出发;三日后,归旋带着书卿回到了楚府。
可人对这次忽然其来的回府很是疑惑,并且对归旋居然不带上她极为愤慨,所以在送归旋书卿出门的途中她便一路撅着嘴儿、闷着脸儿。
归旋淡定道:“你在家中把屋里那些丫头奴仆都给我看好了,不可我一走便偷懒懈怠,特别是季真师傅处万万不可怠慢。”
可人立马来了精神:“夫人放心!”。
***
楚府,傍晚时分。
书卿进房向归旋禀报有人拿着侯爷的名刺求见。
归旋立刻召他进来。
不一会儿,书卿领着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走了进来,只见那女子修量身形、纤眉凤眼、凝脂肌肤,虽银钗布裙,却袅袅娜娜、妖媚天生。
归旋瞪着她瞠目结舌:“月、月……”
那女子纤腰一福,曼声说道:“月晏见过夫人。”
***
归旋独自与这月晏在房中商谈片刻,接着便召李尘、书卿进来。
归旋对二人道:“我有些事要与月晏姑娘出府一趟,数日便回。你们切不可让任何人知晓我不在府中。”
书卿急道:“这怎么使得?夫人怎可独自出府,再怎样也要带上几名护卫!”
归旋摇头道:“护卫的事侯爷已经安排好了,书卿不用担心。”
书卿还要再说,归旋抬手止住。
一旁,李尘目光灼灼盯着月晏,“敢问足下可是少侯麾下夜右使?”
月晏一抱拳,神色间锐气顿生而妖媚之气全无,“正是月某。”
书卿目睁口呆,归旋微睨不语。
***
入夜,归旋和月晏从楚府后门出来搭着一辆马车离开,不过这时两人皆已换上军服。月晏恢复成那个身材高挺、面无表情的青年校尉,而归旋则成了一名身材瘦小、微带麻子、面目无华的普通军士。
归旋想了想方才镜中那个面目全非的自己,不由感叹一下真他妈神乎其技!其实那月宴也没怎么弄,只在她脸上这里沾沾,那里涂涂,结果她就变得自个也都不认识自个了。
不过,她再怎么变化大也没有月晏变化大,他好似连身形都全然变了。
归旋盯着他的脸一眨不眨地问:“你是怎么一下高一下矮一下宽一下窄的?可不可以教我?”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淡淡答她:“缩骨之术需从小练习,夫人这般年纪学不成了。”
“那易容之术呢?这个总没有年龄限制吧。”
“易容乃我师门绝学,非我派弟子不得外传。”
“若是侯爷要学呢?你也不教?”
月晏闭嘴了。
“你既是暗卫的一员,那自然对主人的命令是不得不从了。”
月晏继续保持沉默。
归旋挑唇一笑,平淡无华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光彩和灵动,“那就好办了,我让他命令你教我便是!”
月晏依然不动如山。
归旋不以为意地说:“你若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不再强人所难。”
他沉默一会,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何事?”
归旋凑近了些,用她那双被粘小了有些滑稽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月晏,你到底是男是女?”
“……”
“这个也不能说?”
他冷冷道:“天下无人知晓少侯帐下夜右使是男是女,即便少侯亦不过问。”
“你是男的。”
月晏冰山似的脸上终于裂出一丝裂痕,但瞬间又冰冻回去。
归旋轩了轩眉,舒舒服服地靠回到身后的背垫上去,“果然是个男的。”
月晏沉默许久,问:“夫人为何这么觉得?”
归旋闭目叩了叩身旁青木小几上的杯盖缓缓说道:“因为我不想再杀人了。若少侯身边真有这么一位忠心耿耿的狐狸精,那是一件多让人头疼的事情。”
***
车到城门已经宵禁,月晏拿通关令牌出了城然后一路南行。他们车看似寻常,内里却非常舒适、行驶起来也极为平稳。
归旋问:“还需多长时间?”
月晏道:“约莫还要三四个时辰,夫人累了便在车中歇息一会吧,我去外面赶车。”
正说着,马车忽然被“吁”的一声猛地勒住。
月晏掀开窗帘,“何事?!”
只见不远处的夜色中立着一人一马,那人骑在马上,漫天星光在肩,马背上高屹挺拔的身影在黑暗中说不出的神秘深邃,也说不出的高贵夺人。
月晏还未来得及说话,归旋便已经掀开门帘猛地跳下车奔了过去。她身上穿着厚重的军士戎衣,跑起来笨重吃力,那人一驱马、瞬间便来到了她的面前……满天星辉尽皆洒落到他的双眸。
他伸出手,归旋笑了起来,紧紧握住那只手,转瞬间便落到马背之上。
骏马如飞,一切皆被抛到了身后久远的时空。
他拥着她骑在马背上奔驰,马蹄踏过璀璨的晚霞、踏过苍凉的雪夜、踏过满天摇摇欲坠的星影、踏过云影倒映漂浮的水面、踏过这纵情飞奔的原野。
“前面就是到了吗?”她问。
他缓缓停下来,“到了。”
眼前是一片连绵十里、雄伟壮观的营帐。
两人下了马,湛霄行在前,归旋牵着马跟在后。入营有东、西两个崖口,归旋和湛霄从东崖而入,哨口的士兵见到他立刻开闸行礼,两人一马缓缓行入。
这片行营,内方外圆,设行营三重。最内一层为黄色,摆连帐一百八十座,设网城一重,旌门三道,乃天子太后居所。外城为蓝色,连帐三百座,启旌门四,乃随驾群臣营帐。最外围为白色,乃宿卫警跸,有连帐五百余座。所有各帐之间皆有巡营的护卫看守。
慕湛霄的行营设在天子所居黄幔城东面,一人独占十二帐,既无护兵也无巡卫。传言少侯独来独往、神鬼莫测,身边从无兵甲警戎,只有神出鬼没的暗卫。这十二帐八阵布形、结绳为网、独成一城,外人不可窥探。只有旌门处设有一帐为少候贴身侍从铭剑所居,凡天子传召、或群臣求见,皆由他代为通传。
归旋走在这空旷无人的营帐之间,抬头看看寂静浩渺的的星空,不禁笑道:“这么说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他回头一笑,“是的,只有我们。”
***
他带她进入其中一座大帐,这显然是他的寝帐。里面简洁宽阔,只有床、案、椅、衣箱几样简单的摆设,以及几卷散落堆放的兵书。
案上摆在几盘果点、卤肉,和一壶温着的酒。
湛霄带她坐下,和声道:“饿了吧?天色太晚不好传膳,肉食已冷不过米酒尚温,今夜先将就着吃些。”
归旋笑笑,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她晚上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加上这一路奔波还真是饿了。
桌上的糕点有碗豆黄、栗子糕、薄荷糕和奶香桂花糕,一吃便知是从京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子采味斋买回来的,果是南边新进贡的蜜柚,肉是新卤的鹿肉和袍子肉,最妙的这米酒,微甜味醇、余味清幽,让人爱不释口。
湛霄按住她不停举杯的手,“别喝多了,这米酒也会醉人。”
归旋双颊微酡,“瞎说,不喝个十坛八坛,我肯定不会醉的。”
他摇头微笑,温柔清浅的笑好似比这杯中的酒更醉人些。
归旋不禁有些心猿意马,故意凑过去问:“相公平素怎样喝花酒的?和我也喝一个吧。”
他瞧着她不做声。
“怎么?我这模样很丑?”她眯眼挑眉。
他可不能着她的道,若是顺着她的话喝了,这胭脂虎不得给他扣一顶寻花问柳的大帽子?
“嗯,很丑。”
她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悲愤莫名地指着他:“你、你……想我百里奔波前来劳军,你、你居然嫌我丑?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着她纵身扑了过去把他压倒在地,胡乱扯着他的衣服道:“军营之中哪有那么多讲究?美人儿,你就将就些从了吧!”
他哈哈大笑,竹节般干净修长的手伸到案上拿起那壶酒,仰头一饮而尽。翻身将归旋压在身下,低头,口中之酒尽皆倾进她的口中。
玉液琼浆、舌若蛟龙,欢戏交缠。
他抱起她,声音喑哑至极:“你知道我为什么将营帐选在这里?”
“为何?”
他将她带到紧邻的营帐,只见里面烟气袅袅、温暖如春——里面竟然有一眼温泉!
她低声惊叫着扑过去,“天啦,我眼花了对吧?我眼花了对吧?天,真是要疯了!”
确实要疯了,欢喜得要疯了!!!
湛霄走过去,从身后轻轻围住她,缓缓解开她的衣袍和腰带。厚重的棉衣落下,敏捷修。长的手指一层一层解开她束胸的白纱……他低下头在她耳边问:“阿旋,你准备如何劳军?”
作者有话要说:
、路遇【有新增内容】
归旋隐身在一片薄白的雾霭氤氲里,长发如墨花般飘浮在水中。岸上的人静静看着她,潇潇伫立,安静而又神色不明。
“阿旋,过来。”他说。
归旋顿了顿,游过去。
“再过来些。”他接着不带情绪地命令。
她咬咬牙,攀住他的腿一点点爬上去……她羞涩的眼睛渐渐变了,眼若秋波,魅惑若水。他的唇角一点点勾起,随着她的一点点靠近……快要到了,眼前便是他轮廓分明、优雅而又柔软的嘴唇……归旋猛然睁开了眼睛!
“唉——”她抚着宿醉纵欲后微微发痛的头,转眼一看:大帐之内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混蛋!他居然没叫醒她一个人走了。
她气得一股脑便爬起来,抓起床榻边的衣服飞快套到身上。收拾了个大概,她一掀帐帘只见帐外耀眼的阳光下,铭剑像根钉子似的站在帐外。
***
铭剑见她,神色恭敬地鞠躬行礼:“夫人,我这就给你送午膳过来。”
“别忙着送吃的,侯爷……铭剑,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侯爷?”
铭剑道:“侯爷吩咐请您就在营中歇息,他明日再带你去围猎。”
归旋愣了愣 ,一扭头,进去了。
帐内好生无聊,一点声音也没有。
归旋拿起一本兵书,看了两眼,叹了口气扔到一边。
这时,铭剑在帐外求见,归旋让他进来。
只见他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只见上面是几样精致的小菜、热气腾腾饭粥和鲜烤的小羊排,一见便诱人食欲。
铭剑把酒菜放到案上,退后一步,“夫人慢用,属下告退。”
“等等,”归旋叫住他:“铭剑,你去帮我把月晏叫来吧。”
她这个样子出去实在是不方便,让月晏替她易个容,她自个出去附近走走也行。
铭剑恭顺答到:“卑下无权传唤月右使。”
“你去找他,说我要见他便是了。”
铭剑还是那般客客气气地答:“侯爷有令,除了他本人,任何人不得传召月右使。请夫人就在营内休息。”
“你!”
“铭剑告退。”
“铭剑!”
“属下在。”
“我将可人许配给你可好?”
铭剑猛然抬起头,直愣愣看着她,过了一会,俊秀的脸上慢慢浮起一阵可疑的红色。
归旋扑哧一笑,而后收敛笑容慢条斯理地道:“看把你吓得,你先退下去吧。”
铭剑却没走,硬邦邦地站了一会,忽然低头道:“谢夫人成全。”
说完不待归旋回话,扭头便快步走了出去。
归旋先愕后笑:这个铭剑,气不过逗逗他罢了,他还当真了!看来那两人平素眉来眼去定是彼此早有了心思 。
哼,这个铭剑这么不通人情,她才不会让他那么顺顺利利娶到可人呢;反正可人还小,留她两年再说。
不过,这大帐之内真是无聊得让人冒烟诶,连鲜嫩多汁、外焦里嫩的小羊排都让人吃着没胃口。现在还不到中午,围猎完了还有赐宴,赐宴完了还有歌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远处传来隐隐约约让人心痒的旌鼓和喊杀声,现在只怕是老太后也爬上看城观战去了吧?
如果是以前的楚归旋,她肯定偷偷割开营帐溜出去,现在……她还是乖乖地呆在这里看兵书好了。
……
“夫人、夫人。”
归旋惊醒。弯腰拾起地上的书,原来她才看了几页,便穷极无聊睡着了。她坐直了,扬声道:“何事?”
帐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冷若关山的声音:“月晏求见。”
归旋一下子站了起来,迅速跑过去掀开帐帘:“侯爷让你来接我了?”
月晏乍然见她在阳光下灼灼丽色的容颜,微微一楞,垂下眼帘道:“是。”
***
月晏又将归旋易容成昨日那个普通军士的模样,接着递给她一颗药丸。
“这是什么?”
“压在舌下含化,可暂时改变人的声音。”
归旋依言服下。
一切准备停当,月晏、归旋、铭剑三人一人一骑出了营地。
这南苑围场虽只距离京城两百余里,却是一处林深菁密、草木丰美的天然名苑,此时虽然时节已是初冬,围场之内却依然有万株松柏碧绿常青、生机盎然。
三人经过一片山坡,坡上榆树成林,这片林子也不知有几百年了,老干虬枝如凌空鹤舞,气势苍劲。归旋正策马疾行,她身边的铭剑忽然拔出佩剑,“叮”的一声打断一支凌空飞来的金箭!
归旋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尘土飞扬,有十余骑滚滚而来。
那群人在他们面前勒马停下,为首一人金冠裘袍、手持弓羽,冷眉肃目打量着他们,举起马鞭指向三人厉声叱道:“何人胆敢打断本王金箭?!”
铭剑递给归旋一个眼神,三人翻身下马抱拳行礼,铭剑上前一步道:“晋王殿下恕罪,卑下天策营果毅都尉铭剑,奉靖南侯之命在此巡营。”
对面的人闻言脸色均是微微一变,天策营,靖南侯最嫡系也是最神秘的部队,传闻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过之处片甲不留,被胡人称为“修罗军”。
晋王偃昂目光一沉,他乃当今圣上皇后嫡子,身份尊贵无比,从来便是呼风唤雨,何人敢捋他逆鳞?他虽不愿与靖南候树敌,但又如何能白白咽得下这口气。
他的目光从对面三人脸上滑过,只见铭剑和月晏皆身材挺拔、器宇不凡,着将尉军服。而归旋却只穿着普通军士的戎服,身材矮小貌不出众却目光淡淡毫无惧意。晋王脸色顿时一寒,指着归旋厉声喝道:“大胆贱奴,竟敢见本王不跪,给我拖出来抽二十戒鞭以儆效尤!”
铭剑脸色一变,连忙上前一步道:“请晋王殿下息怒,当年圣上有旨,我天策营将士甲胄在身执行军务可见驾不跪,允以军中之礼拜见。”
晋王冷笑道:“那是父皇仁厚,本王可容不得你们这般尊卑无序、骄横无礼!你二人或有军功,我恕尔等无罪,可这小小军士也敢对本王如此无礼,实乃欺人太甚。来人,给我拖出来打!”
月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