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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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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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先把石碑放倒,一齐并力掘那石龟,半日方才掘得起。又掘下去,约有三四尺深,见一片大青石板,可方丈围。洪大尉叫再掘起来。真人又苦享道:〃不可掘动!〃大尉那里肯听?众人只得把石板一齐打起,看时,百板底下却是一个万丈深浅地穴。只见穴内刮刺刺一声响亮,那响非同小可,恰似:  
天摧地塌,岳撼山崩。钱塘江上,潮头浪拥出海门来;泰华山头,巨灵神一劈山峰碎。共工奋怒,去盔撞倒了不周山;力士施威,飞锤击碎了始皇辇。一风撼折千竿竹,十万军中半夜雷。  
那一声响亮过处,只见一道黑气,从穴里滚将起来,掀塌了半个殿角。那道黑气直冲上半天里,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望四面八方去了。众人吃了一惊,发声喊,都走了,撇下锄头铁锹,尽从殿内奔将出来,推倒撷翻无数。惊得洪大尉目睁口呆,不知所措,面色如上。奔到廊下,只见真人向前叫苦不迭。太尉间道:〃走了的却是甚么妖魔?〃那真人言不过数句,话不过一席,说出这个缘由。有分教:一朝皇帝,夜眠不稳,昼食忘餐。直使宛子城中藏猛虎,萝儿洼内聚飞龙。  
毕竟尤虎山真人说出甚言语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回  王教头私走延安府 九纹龙大闹史家村
诗曰: 

千古幽扁一旦开; 天罡地煞出泉台。 

自来无事多生事,本为禳灾却惹灾。 

社稷从今云扰扰,兵戈到处闹垓垓。 

高俅奸佞虽堪恨,洪信从今酿祸胎。 
话说当时住持真人对洪太尉说道:〃太尉不知,此殿中当初是祖老天师洞玄真人传下法符,嘱付道:〃此殿内镇锁着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座地煞星,共是一百单八个魔君在里面。上立石碑,凿着龙章凤篆天符,镇住在此。若还放他出世,必恼下方生灵。〃如今太尉放他走了,怎生是好!他日必为后患。〃洪太尉听罢,浑身冷汗,捉颤不住;急急收拾行李,引了从人,下山回京。真人并道众送官已罢,自回宫内修整殿宇,竖立石碑,不在话下。  
再说洪太尉在路上分付从人,教把走妖魔一节,休说与外人知道,恐天子知而见责。于路无话,星夜回至就师。进得汴梁城,闻人所说:天师在东京禁院做了七昼夜好事,普施符箓;禳救灾病;瘟疫尽消;军民安泰。天师辞朝;乘鹤驾云;自回龙虎山去了。洪太尉次日早朝,见了天子,奏说:〃天师乘鹤驾云,先到京师。臣等驿站而来,才得到此。〃仁宗准奏,赏赐洪信,复还旧职,亦不在话下。  
后来仁宗天子在位共四十二年晏驾,无有太子,传位濮安懿王允让之子,太祖皇帝的孙,立帝号曰英宗。在位四年,传们与太子神宗天子。在位一十八年,传们与太子哲宗皇帝登基。那时天下尽皆太平,四方无事  
 
且说东京开封府汴梁宣武军;一个浮浪破落户子弟,姓高,排行第二,自小不成家业,只好刺枪使棒,最是踢得好脚气球。 
京师人口顺,不叫高二,却都叫他做高球。  
后来发迹,便将气球那字去了〃毛傍〃,添作〃立人〃,改作姓高,名俅。  
这人吹弹歌舞,刺枪使棒,相扑顽耍,亦胡乱学诗书词赋;若论仁义礼智,信行忠良,却是不会,只在东京城里城外帮闲。  
因帮了一个生铁王员外儿子使钱,每日三瓦两舍,风花雪月,被他父亲在开封府里告了一纸文状,府尹把高俅断了四十脊杖,送配出界发放,东京城里人民不许容他在家宿食。  
高俅无计奈何,只得来淮西,临淮州,投奔一个开赌坊的闲汉柳大郎,名唤柳世权。  
他平生专好惜客养闲人,招纳四方干隔涝汉子。  
高俅投托得柳大郎家,一住三年。  
后来哲宗天子因拜南郊,感得风调雨顺,放宽恩,大赦天下,那高俅在临淮州因得了赦宥罪犯,思量要回东京。  
这柳世权却和东京城里金梁桥下开生药铺的董将仕是亲戚,写了一封书札,收拾些人事盘缠,赍发高俅回东京投奔董将仕家过活。  
当时高俅辞了柳大郎,背上包裹,离了临淮州,迤逦回到东京,竟来金梁桥下董生药家下了这一封书。  
董将仕一见高俅,看了柳世权来书,自肚里寻思道:〃这高俅,我家如何安得着遮着他?若是个志诚老实的人,可以容他在家出入,也教孩儿们学些好;他却是个帮闲破落户,没信的人,亦且当初有过犯来,被断配的人,旧性必一肯改,若留住在家中,倒惹得孩儿们不学好了。〃  
待不收留他,又撇不过柳大郎面皮,当时只得权且欢天喜地相留在家宿歇,每日酒食管待。  
住了十数日,董将仕思量出一个路数,将出一套衣服,写了一封书简,对高俅说道:〃小人家下萤火之光,照人不亮,恐后误了足下。我转荐足下与小苏学士处,久后也得个出身。足下意内如何?〃  
高俅大喜,谢了董将仕。  
董将仕使个人将着书简,引领高俅迳到学士府内。  
门吏转报。  
小苏学士出来见了高俅,看了来书。  
知道高俅原是帮闲浮浪的人,心下想道:〃我这里如何安着得他?不如做个人情,他去驸王晋卿府里做个亲随;人都唤他做小王都太尉,他便欢喜这样的人。〃  
当时回了董将仕书札,留高俅在府里住了一夜。  
次日,写了一封书呈,使个干人送高俅去那小王都太尉处。  
这太尉乃是哲宗皇帝妹夫,神宗皇帝的驸马。  
他喜爱风流人物,正用这样的人;一见小苏学士差人持书送这高俅来,拜见了便喜;收留高俅在府内做个亲随。  
自此,高俅遭际在王都尉府中,出入如同家人一般。  
自古道:〃日远日疏,日亲日近。〃  
忽一日,小王都太尉庆生辰,分付府中安排筵宴;专请小舅端王。  
这端王乃是神宗天子第十一子,哲宗皇帝御弟,现掌东驾,排号九大王,是个聪明俊俏人物。  
这浮浪子弟门风帮闲之事,无一般不晓,无一般不会,更无一般不爱;即如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踢球打弹,品竹调丝,吹弹歌舞,自不必说。  
当日,王都尉府中准备筵宴,水陆俱备。  
请端王居中坐定,太尉对席相陪。  
酒进数杯,食供两套,那端王起身净手,偶来书院里少歇,猛见书案上一对儿羊脂玉碾成的镇纸狮子,极是做得好,细巧玲珑。  
端王拿起狮子,不落手看了一回,道:〃好!〃  
王都尉见端王心爱,便说道:〃再有一个玉龙笔架,也是这个匠人一手做的,却不在手头,明日取来,一并相送。〃  
端王大喜道:〃深谢厚意;想那笔架必是更妙。〃王都尉道:〃明日取出来送至宫中便见。〃  
端王又谢了。  
两个依旧入席。  
饮宴至暮,尽醉方散。  
端王相别回宫去了。  
次日,小王都太尉取出玉龙笔架和两个镇纸玉狮子,着一个小靶子盛了,用黄罗包袱包了,写了一封书呈,却使高俅送去。  
高俅领了王都尉钧旨,将着两般玉玩器,怀中揣着书呈,迳投端王宫中来。  
把门官吏转报与院公。  
没多时,院公出来问道:〃你是那个府里来的人?〃  
高俅施礼罢,答道:〃小人是王驸马府中特送玉玩器来进大王。〃  
院公道:〃殿下在庭心里和小黄门踢气球,你自过去。〃  
高俅道:〃相烦引进。〃  
院公引到庭门。  
高俅看时,见端王头戴软纱唐巾;身穿紫绣龙袍;腰系文武双穗条;把绣龙袍前襟拽起扎揣在条儿边;足穿一双嵌金线飞凤靴;三五个小黄门相伴着踢气球。  
高俅不敢过去冲撞,立在从人背后伺侯。  
也是高俅合当发迹,时运到来;那个气球腾地起来,端王接个不着,向人丛里直滚到高俅身边。  
那高俅见气球来,也是一时的胆量,使个〃鸳鸯拐,〃踢还端王。  
端王见了大喜,便问道:〃你是甚人?〃  
高俅向前跪下道:〃小的是王都尉亲随;受东人使令,送两般玉玩器来进献大王。有书呈在此拜上。〃  
端王听罢,笑道:〃姐夫真如此挂心?〃  
高俅取出书呈进上。  
端王开盒子看了玩器。  
都递与堂候官收了去。  
那端王且不理玉玩器下落,却先问高俅道:〃你原来会踢气球?你唤做甚么?〃高俅叉手跪覆道:〃小的叫高俅,胡乱踢得几脚。〃  
端王道:〃好,你便下场来踢一回耍。〃  
高俅拜道:〃小的是何等样人,敢与恩王下脚!〃  
端王道:〃这是齐云社,名为天下圆,但踢何伤。〃  
高俅再拜道:〃怎敢。〃  
三回五次告辞,端王定要他,高俅只得叩头谢罪,解膝下场。  
才几脚,端王喝采,高俅只得把平生本事都使出来奉承端王,那身分,模样,这气球一似鳔胶黏在身上的!端王大喜,那肯放高俅回府去,就留在宫中过了一夜;次日,排个筵会,专请王都尉宫中赴宴。  
却说王都尉当日晚不见高俅回来,正疑思间,只见次日门子报道:〃九大王差人来传令旨,请太尉到宫中赴宴。〃  
王都尉出来见了干人,看了令旨,随即上马,来到九大王府前,下了马,入宫来见了端王。  
端王大喜,称谢两般玉玩器,入席,饮宴间,端王说道:〃这高俅踢得两脚好气球,孤欲索此人做亲随,如何?〃  
王都尉答道:〃既殿下欲用此人,就留在宫中伏侍殿下。〃  
端王欢喜,执杯相谢。  
二人又闲话一回,至晚席散,王都尉自回驸马府去,不在话下。  
且说端王自从索得高俅做伴之后,留在宫中宿食。  
高俅自此遭际端王每日跟随,寸步不离。  
未两个月,哲宗皇帝晏驾,没有太子,文武百官商议,册立端王为天子,立帝号曰徽宗,便是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  
登基之后,一向无事,忽一日,与高俅道:〃朕欲要抬举你,但要有边功;方可升迁,先教枢密院与你入名。〃  
只是做随驾迁转的人。  
后来没半年之间,直抬举高俅做到殿帅府太尉职事。  
高俅得做太尉,拣选吉日良辰去殿帅府里到任。  
所有一应合属公吏,衙将,都军,监军,马步人等,尽来参拜,各呈手本,开报花名。  
高殿帅一一点过,於内只欠一名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半月之前,已有病状在官,患病未痊。  
--不曾入衙门管事。  
高殿帅大怒,喝道:〃胡说!既有手本呈来,却不是那厮抗拒官府,搪塞下官?此人即是推病在家!快与我拿来!〃  
随即差人到王进家来捉拿王进。  
且说这王进却无妻子,只有一个老母,年已六旬之上。  
牌头与教头王进说道:〃如今高殿帅新来上任,点你不着,军正司禀说染病在家,见有患病状在官,高殿帅焦躁,那里肯信,定要拿你,只道是教头诈病在家。教头只得去走一遭;若还不去,定连累小人了。〃  
王进听罢,只得捱着病来;进殿帅府前,参见太尉,拜了四拜,躬身唱个喏,起来立在一边。  
高俅道:〃你那厮便是都军教头王升的儿子?〃  
王进禀道:〃小人便是。〃  
高俅喝道:〃这厮!你爷是街上使花棒卖药的!你省得甚么武艺?前官没眼,参你做个教头,如何敢小觑我,不伏俺点视!你托谁的势要推病在家安闲快乐?〃王进告道:〃小人怎敢;其实患病未痊。〃  
高太尉骂道:〃贼配军!你既害病,如何来得?〃  
王进又告道:〃太尉呼唤,不敢不来。〃  
高殿帅大怒∶喝令:〃左右!拿下!加力与我打这厮!〃  
众多牙将都是和王进好的,只得与军正司同告道:〃今日是太尉上任好日头,权免此人这一次。〃  
高太尉喝道:〃你这贼配军!且看众将之面饶恕你今日!明日却和你理会!〃王进谢罪罢,起来抬头看了,认得是高俅;出得衙门,叹口气道:〃我的性命今番难保了!俺道是甚么高殿帅,却原来正是东京帮闲的圆社高二!比先时曾学使棒,被我父亲一棒打翻,三四个月将息不起。有此之仇,他今日发迹,得做殿帅府太尉,正待要报仇。我不想正属他管!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俺如何与他争得?怎生奈何是好?〃回到家中,闷闷不已,对娘说知此事。  
母子二人抱头而哭。  
娘道:〃我儿,〃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只恐没处走!〃  
王进道:〃母亲说得是。儿子寻思,也是这般计较。只有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镇守边庭,他手下军官多有曾到京师的,爱儿子使枪棒,何不逃去投奔他们?那里是用人去处,足可安身立命。〃  
当下母子二人商议定了。  
其母又道:〃我儿,和你要私走,只恐门前两个牌军,是殿帅府拨来伏侍你的,若他得知,须走不脱。〃  
王进道:〃不妨。母亲放心,儿子自有道理措置他。〃  
当下日晚未昏。  
王进先叫张牌入来,分付道:〃你先吃了些晚饭,我使你一处去干事。〃  
张牌道:〃教头使小人那里去?〃  
王进道:〃我因前日患病许下酸枣门外岳庙里香愿,明日早要去烧炷头香。你可今晚先去分付庙祝,教他来日早些开庙门,等我来烧炷头香,就要三牲献刘李王。你就庙里歇了等我。〃  
张牌答应,先吃了晚饭,叫了安置。望庙中去了。  
当夜母子二人收拾了行李衣服,细软银两,做一担儿打挟了;又装两个料袋袱驼,拴在马上的。  
等到五更,天色未明,王进叫起李牌,分付道:〃你与我将这些银两去岳庙里和张牌买个三牲煮熟在那里等候;我买些纸烛,随后便来。〃  
李牌将银子望庙中去了。  
王进自去备了马,牵出后槽,将料袋袱驼搭上,把索子拴缚牢了,牵在后门外,扶娘上了马;家中粗重都弃了;锁上前后门。  
挑了担儿,跟在马后,趁五更天色未明,乘势出了西华门,取路望延安府来。且说两个牌军买了福物煮熟,在庙等到已牌,也不见来。  
李牌心焦,走回到家中寻时,只见锁了门,两头无路,寻了半日并无有人。  
看看待晚,岳庙里张牌疑忌,一直奔回家来,又和李牌寻了一黄昏。  
看看黑了,两个见他当夜不归,又不见了他老娘。  
次日,两个牌军又去他亲戚之家访问,亦无寻处。  
两个恐怕连累,只得去殿帅府首告:〃王教头弃家在逃,母子不知去向。〃  
高太尉见告,大怒道:〃贼配军在逃,看那厮待走那里去!〃  
随即押下文书,行开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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