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死万事休。当然休了,甚麽都没有了,还那有不休。你寄望人家的;人家寄望你的,也全都血本无归,尽化流水,只能说一句:怕错手掌,识错老蒋了。
允中语塞,无奈道:“依你说该怎麽样?”
云凤道:“我从前何尝不自负本领高强,直到今日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来剑仙也是人做的。我今日找你来作密谈,就为湘英妹子已得玉清大师允许介绍到素因大师门下,我也求了几回,大师只用言语支吾。我想事在人为,心坚石也穿,大师人又极好说话。我打算趁此良机,不管大师愿意不愿意,等事完以后,死活跟定大师,求她携带携带。我学成以后,再来传授给你。不但日后不怕人欺负,说不定还许遇着仙缘,长生不老,岂不胜如人世的暂时欢娱麽?你是个明白人,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我主意已定,可不许你事前告诉爹爹。如若走漏消息,这辈子休想我再理你。”
卷入了力场中心,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力场中心有着强悍的力量何借,在外人看来,可以作威作福。但又有谁知道那纪律的压力,颇令受压者近乎变态。在内身受的,因为是低级,只能向外间发泄。所以阎王好见,小鬼难挡。高级的向下级发泄了,对外间,就挂起画皮来。不过也只能是奸笑,假笑,内里还是一样货色。所以歌仔有得唱:话你错,你要认;打你,你要企定。认与不认都是玩完了;企唔企定都无命,百年长久之计,不错是计算得很远,只惜江湖路险,几人行得到天涯?
因此有世人羡慕浮云,但到他身如浮萍,他才会知道:浮云流离浪荡,不是外人所想象的是自由自主的。随风而逝,那能有自己半丝意愿。
云凤一路说着,站起身来就走。允中见云凤约他到无人之处密谈,满拟是说几句体己话儿,不想是一大篇道理,好似兜头一盆冷水,直凉到脚底心。知道云凤主意已定,决难挽回,又不敢径去告诉凌操,惹翻了她更不好办。眼看本月佳期又成空想,如何不急?越想越烦,垂头丧气回到前厅。
不如意事常八九,无这个力,就无这个缘。知不可为而为之,非孽则妄。
到了三更向尽,好些好友和同门师兄弟,如湘江五侠中的虞舜农、黄人瑜、黄人龙、木鸡、林秋水,也连夜赶到。
到了初三早起,众人照佟元奇分配守卫各处位置,只剩下白琦、戴衡玉、许超、心源、玄极以及玉清大师、铁蓑道人、万里飞虹佟元奇三位剑仙在前厅静候,湘江五侠则把守谷口。
直到辰牌时分,忽听轰隆一声大震过去,地裂山崩,鱼神洞那边尘土飞扬,起有数十丈高下,压在鱼神洞上面的山峰平空自起,把鱼神洞顶捣去。这是姚开江用六丁开山之法将山峰竖起,只是妖法并未到家,不能裂石,只能用邪神从旁扶持。
这类法术是元神级的层次,本属先天领域,能聚能分,非是有相五行所能封挡。当今修士虽然是以有相五行作基础,代替先天真气作元神主导,在后天五行领域中,也是所向无敌。阴魔的先天无相,因后天五行基础未深,未能合运,对有相法力,原是在有力无处使的窘境,但对付元神境界,却是有如挥军入空城。
不过阴魔只想暗中播弄敌人于不知不觉间,以嫁祸于人,免得暴露自己行藏。
看着吕村那边出现十二个披头散发奇形怪状之人,被六丁附体驱使,各持长铲扫帚,打扫洞中沙石,蛮力很大,但都是目定口呆,只顾慢慢平整洞路,不发一言,将山路修平后,也忽然隐形不见。
这时鱼神洞旁山坡之下,却有一个相貌奇丑的叫花子,任是山崩洞裂沙石翻飞,他却神态自如。空中巡守的文琪、轻云只觉有些奇怪。阴魔虽是后天修为未深,但鉴赏眼力则直透入三尸元神,知此花子修为深厚,足以制敌,真是最好不过。于是施展颠倒迷仙大法,逐渐撩拨姚开江的元神。为了不着痕迹,而姚开江的元神也不是人类,所以化近两个时辰,才把那颠倒迷仙大法,植入妖蛇元神眼识之内。
姚开江是红发老祖衣钵传人,也是唯一练有借物代神妖法的人。这妖法是移植兽畜的灵气为己用,速成而又坚固,不像其他元神是用后天真气凝炼,需要深厚修为。在未学之前,先收罗了许多毒虫蛇蜈蚣之类,择定一样做自己的元神,每日用符咒朝它跪诵,再刺破中指血来喂它。经过三年零六个月之后,才将它烧化成灰,吞服肚内,再按道家炼婴儿之法,将它复原,凝成灵蛇的元体,与自己元神合一。不过畜牲凶顽,容易失控,更难的是每个人的基因都不同,要抓到与斯人基因互不排斥的畜牲,只可遇,不可求。有幸炼成后与元神合一,可分可合,因有兽畜的先天实质组合,比后天真气炼成的元神威力大得多。姚开江是寰宇仙妖中唯一炼成借物代神妖法的修士,足以睥睨仙界。可惜天心莫测,既生瑜何生亮,妖功初成,即折在阴魔的颠倒迷仙大法下。
天光业已交午,白琦来到鱼神洞口,见到岩石上面睡着一个相貌奇丑的叫花子,暗思深山之中哪里来的花子。那花子却倏地翻身坐起,右手起处,抓起一个粗如儿臂的大蛇,头大身长,二目通红,精光四射。妖蛇元神被颠倒迷仙大法播弄了眼识,错认那岩石睡着的奇丑的叫花子,是阴火焚炙它的敌人,把元体凶猛的扑过去,火一般地吐出七八寸长的信子,朝着那花子直喷毒雾,怎耐蛇的七寸子已被那花子一把抓紧,不得动转。倏地那蛇上半身一动,猛从那花子所坐的一块大石之后伸起两三丈的蛇身,遍体五色斑斓,红翠交错。刚伸出来时,身子笔一般直,身上彩纹映日生光,恰似一根彩柱。倒竖着下半身,风也似疾,直往那花子身上卷去,将那花子围了数匝,掉转长尾往花子脸上便刺。
花子那一双被蛇束紧的手臂,不知怎地竟会脱了出来,左手依然持着蛇头,右手已经抓住蛇尾。那蛇虽然将花子身躯束住,却是头尾俱已失了效用,只能一面使劲去束那花子,一面冲着花子直喷毒雾。那花子瞪着双目,和那蛇四目对视,一瞬也不瞬,两只眼睛冒出火来一般。倏地大喝一声,双臂振处,蛇身已经断成好几截,掉在地下。那花子好似有点疲倦神气,站起身来,弹了弹身上的土。
身上所穿的那件百结鹑衣,被那条怪蛇一绞,业已绞成片片,东挂一片,西搭一片,露出漆黑的胸背,如铁一般又黑又亮,却满不作理会,连正眼也不看白琦一眼,懒洋洋地往岩侧走去。白琦正要追上前去请教,忽然何玫如飞而至,见面说道:“敌人业已从吕村起身,玉清大师叫我请白爷快去洞前等候。”
何玫说罢自去,白琦回头再看花子,业已踪迹不见,也无暇及此,只得飞步往鱼神洞便跑。
吕村众人业已起身,魏青恐吕、郭二人见疑,故意随他们前来赴会,叫吕氏偷偷由戴湘英所说的那条僻径逃走。阴魔也潜回秘洞带吕氏离开,吕氏竟猴急狼忙要擎天巨她一个畅快,才肯起行。阴魔冯吾颇怕那浑球暴露出通敌行为,连累吕氏,影响混入华山大计,但爱她憨媚撒娇,硬不起心肠拒绝,于是推波助澜,就势运气入茎,勾勒吕氏壁,展动上年逃亡经过时所收藏的白猿皮,裹围着两条合体肉虫,闪出秘洞出口,已是山的另一边的吕村境外。
村外巡逻也是严密,但在神光探索下,知己知彼,更是旧地重临,了如指掌,选择其常人难以飞渡之险峻处,岂是一般村勇的巡逻队伍所能发现。不过还是被花子撕裂了蛇妖元神后,化形遁上高空时,扫了一眼。
吕氏也料不到阴魔冯吾断然独行,忐忑不安,也无力抗拒。于阴魔冯吾跃动时,穴被撬,难忍呻吟。因跳跃时,在动作中,很难如在静态中控制力度。难度甚高,但极其刺激,吕氏一介凡躯,那堪周折,嗥号哇叫可以裂石穿云。但也惊动不到巡逻,阴魔冯吾的无相法身已到弥漫境界,音波漏不出神光团外。
回头遥见鱼神洞顶已经揭去,吕村去的有二十多人,为首的人穿着华丽,是吕宪明、陈长泰、金身罗汉法元,第四人身高七尺,灰发披过长颈下两肩,额上束一个金箍,面如金纸,长面尖头,两眼又圆又大,绿黝黝发出凶光,鼻孔朝天,凹将下去,两颧高耸,两耳尖而又偏,一张阔嘴宽有三寸,耳颈两处俱挂着一些金圈,相貌狰狞,非常威武。上半身披着一张鹿皮作半臂,露出一只右膀,上面刺着五毒花纹,腰间也围了一张兽皮,赤裸裸露出一双紫色的双腿,上面积着许多松脂沙砾,并刺有不少奇怪花纹。就是那山人姚开江了。
白琦已接众人出洞外约有半里多路,托词是诚恐一般村民由鱼神洞故道出入,发生误会,要将鱼神洞旧道暂时堵死,将手往前一指。只听一阵殷殷雷声,玉清大师按照约定,依时破法,再用法术禁制,把早半天前被姚开江用妖法扶起的百十丈孤峰,缓缓往鱼神洞旧道压下。
姚开江自蛇妖受惑后,便觉神思恍惚,见法术被破,当着众人又羞又怒,当下也不作声,暗中仍使妖法指挥妖神硬顶。他的妖法煞是惊人,居然将山峰顶在半空,不上不下。适才裂蛇的叫花子,在旁边树林内石头后面站着,正远远朝着山峰用手比划,口中喃喃微动,好似念咒一般。
忽见一道紫巍巍的光华,微微在日光下一闪,姚开江的妖法,连玉清大师的法术破一起去。玉清大师便知不好,恐怕山峰倒下伤人,连忙飞身回来,叫白琦暂避。那叫花子已从林中如飞穿出,口喊:“来不及了!”
众人惶骇转顾之际,只见那叫花子将手一挥,立刻便有震天价一个大雷发将出来,花子用了移山缩地之法,把众人移出里许,相隔戴家场已是不远,接着便听山崩地震之声。回望鱼神洞那边,只见沙石飞扬,红尘蔽天,日光都暗,只隐隐看见许多奇形怪状的牛鬼蛇神随风吹散。众人再寻适才那个叫花子,却已踪迹不见。
魏青本被阴魔冯吾施以颠倒迷仙大法,堕后离众,留在鱼神洞下,眼看被压毙了,就不会暴露奸细身份,阻碍混入华山的行动,却被叫化子救了去。阴魔冯吾料定此浑球是祸胎,必须回头料理,却先要安置好吕氏。记得上年经过白象崖,见过一只白猿。正好替自己看护吕氏,若事败,则是代罪羔羊。
过了葵花峪,阴魔冯吾也无须再演化真气封锁音波。跳跃中,颇为欣赏吕氏的乐极嗥哇,不过每次号叫后,必须容她回气。而且阴魔冯吾带着吕氏,也未能施展神光的功力,所以奔走不快,给魏青追了上来。看看他有法光附身,知是那叫花子助他脚力。
原来那叫花子也错认阴魔是白象崖那只白猿,救了魏青后,带他抄近路去追,经过谷口,遇见守谷口的岳、黄、林三人,带着刚从谷外赶来的旧友吴中双侠姜渭渔、潘啸虎往戴家场去。黄、林二人认识魏青,知他是在吕村卧底。魏青介绍那花子,说是从压下的孤峰救了他的命,更浑得说道:“我妻子被一个白猿擒去,他叫我快去搭救。说我要去得晚时,那白猿还准备送我一顶绿帽子呢。谁希罕猴崽子的帽子,倒是救我妻子要紧。”
那化子只是诱魏青引见五侠,便截口道:“最好这莽汉一人前去,他人去了,反而给他误事。”
说罢,在魏青他背上拍了一把,输过了一道真气,助他走快起来。真气助得了速度,却助不了六识主宰,也救不了命。阴魔冯吾本想当时了结这个浑球,但他身有真气,不是普通白猿伤得了,会暴露出自己的蜘丝马迹,无奈任他活久一点,反正他离开了吕村,不愁再被发现是奸细。
可笑这浑球,把妻子被得淫喧嚣天之音,竟认作哭喊之声,高叫安慰。吕氏已性趣淹没六识,芳心已上魂天,那里听到他的叫声,亦无力张眼看窜往何处矣。不多会,已到达石崖下白猿的洞内。魏青钻进洞时,阴魔已推出封洞石头堵塞洞中。颠倒迷仙大法对迷惑一只白猿,不用费吹灰之力。吕氏已被得近似虚脱,暂短时间内,看她也分不开白猿与披猿皮的人。阴魔冯吾于是任由魏青在洞外推石,自己化神光照回戴家场去。
阴魔冯吾隐化法身到戴家场前广场时,双方已酒过三巡。戴家这间广厅约有七大开间,摆了八桌,席上吓然有那叫花子在。这花子送走魏青后,却对岳、黄、林三人叫道:“现在人已到齐,打发我来叫你们前去吃酒。少时我那老贤章彰还要来呢。这时不去,看人家把席撤了,没有你们的座位了。”
林、黄二人一听叫花称他师父朱砂吼章彰是他的老贤,自己立刻矮了两辈,只是见他疯疯癫癫,不知是真是假,只得强忍闷气,将信将疑,想藉此看看叫花本领,脚下一使劲,飞一般往前面走去。到戴家门前,忽见怪叫花从里面跑了出来,不由大吃一惊。叫花又道:“你五人进去,不要多说话。我跟在你五人身后,你们千万不要提起我的来历。”
黄、林五人自是唯唯遵命。见识甚广的玉清大师见适才擒蛇那个花子进来,知此人向来任性,厉害非凡,真是请都请不到的人会自己前来。与佟元奇对看了一眼,二人默默会心不言。知道此人性情特别,如果下位去招待他,反而不好,只得装作不理会。那叫花子也自就主位。自作一路大吃大喝起来。
阴魔知道播弄那条妖蛇的心力,有了意外收获,自己订下的禁脔不愁损伤了,倒是安全弄柳燕娘出漩涡,才是当务之急。
席上双方在表面上都极客气,热情友善,绝不似是个你死我活的心眼样儿。
这是上流仙界多年涵养的风度表现,不是世家培育出来的人,不会知道内里乾坤是如何狼毒,保证死了也不知是谁下的毒手。
佟元奇站起身来,朝着法元那一席说道:“白、戴、许三位因大家都是土着乡邻,不愿因三五个主体人引起两村械斗,同室操戈。贫道情愿代他三位领罪,便请他们席散以后,双方登台领教,以定今日曲直。不知诸位以为然否?”
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