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书记左平奇详细汇报了县委关于这次换届工作的指导思想、方法步骤、目的要求,汇报了党代表、人大代表的选举情况,对人员的构成逐人进行了分析,对可能出现的问题一一加以说明。春亭以其曾经做过组织书记而卖老资格,动不动就说应当如何如何。只有我这个在一把手交椅上尚未坐稳的人,是第一次处理这种问题,对全镇人事情况又很不熟悉,只好认真听,认真思索。
通过分析,大家清楚地认识到,党委的换届不是什么大问题,党内选举,毕竟容易控制。但政府班子选举,就万万不可粗心大意,一定要扭转上次换届灌河出现的被动局面。最后,我定了这样一个调子,一定要做到“三个确保”:即通过大量艰苦细致的思想工作,确保选举工作在程序上万无一失,确保被选举人满票当选,确保实现县委人事安排的意图。“三个确保”的指示,虽然有点牵强,但体现了一种信心和决心。对第二个“确保”,他们几个的信心明显不足。我对他们说,你们不要小看这一个“满”字,这个字绝不能少,因为不管能不能“满票”,提法上必须这样提,要求上也一定这样要求,只有这样,才能把过去人们搞乱了的思想,集中到县委人事安排的意图上来。
3月17日,召开了党代会。我代表镇五届党委向大会作了工作报告,选举产生了九名党委委员、五名纪委委员。每一组中间都要找一名差额,实际上是找两个配角,一个叫马兴民,一个叫周礼中,他俩都表演得非常成功。会议一宣布差额候选人名单,他们首先站起来,恳请代表们不要选他们。两个人公开声明,自己的资历、阅历不足以当候选人,马兴民还不讲方式地说,我这是受领导抬举,赶鸭子上架子。当这个候选人,不过是“聋子耳朵——配搭”,请大家千万不要选我。对这种赤裸裸的表态,全场代表报以热烈的掌声。于是,在欢乐的气氛和《喜洋洋》的乐曲声中投票,在大家早已知道的结果中唱票及宣布结果,所有候选人差不多都是满票当选。接着,我又主持原配好、新选出的党委和纪委两套人马,分别召开六届一次全会,选举产生了党委书记、副书记和纪委书记、副书记。这些都不过是虚实参半耍民主,煞有介事走过场。从党代会召开成功上,我看到事情并不像他们分析的那样复杂。因此,对开好人代会就有了几分把握。
第14节:第五章(3)
按照法定程序,乡镇人代会必须开够三天时间才算合法。但没有一个乡镇会那么傻,一般都是一天就收场,好在县人大也都默许了这种切合实际、符合中国国情的做法。
当时,春亭建议,一定要严密组织,到开会这一天,派出四部车辆起个大早,到四个管理区去,把代表集中上来;会场外安排派出所的干警站岗,造成一定的心理压力;会场内每个管理区坐在一起,管理区书记(都是代表)坐在他们中间,再派上镇直代表(一般是与党委、政府领导们关系密切的人员)夹在村代表中间,双管齐下,监视着代表们的言行和画写选票的过程。
春亭讲这些时,平奇、春跃是很赞成的。平奇并且给我解释说,其他乡镇都是这么做的,好像这就是成功的、成熟的经验。我除了肯定严密组织这一点外,其他的一概予以否决。我跟他们讲,做什么事情都是“方法大死气力,四两能拨千斤”。首先,鉴于上次换届混乱的局面,造成的严重后果,灌河的多数干部不会不汲取经验教训。这一次大家心态已经趋于平和,转入正常,这项工作只能是内紧外松,不要故意制造什么紧张气氛。要让代表们感到十分宽松,尽力创造一种民主和谐的气氛;二是不能让派出所人员在场外站岗,有两个同志值勤就行,其职责主要是劝说可能出现的上访人员,切不可把人大代表当成专政对象;三是坚持正面教育,没有必要监视人大代表。目前并没有迹象表明有人策划另选他人和贿选的情况。
我既然这么拍了板,他们几个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有春亭的表情有点怪怪的,估计他一是不相信这样做能够奏效;二是担心他会在选票上吃亏,因为他这个镇长目前也是个代镇长,不经人大代表选举不算数,他对自己能不能当选还没有多少把握。我知道他肯定不赞成我的这些要求,可是你不提出来,我就不说什么。
为了防止一些不必要的思想混乱,在大会前我专门组织召开一次扩大党委会。会上,我强调指出,这次人代会我负总责,负全责,人代会上的一切程序都必须按我的要求办,所有不明白、不理解的问题必须向我请示后方能开展工作。任何一个同志如果不按这个要求办事,不管出不出问题,我都将毫不客气地追究他的责任。这个要求,凛然地控制了全体班子成员的言行。
3月22日,人代会如期召开。我作为第一责任人、选举委员会主任,首先组织与会党员代表开了一次党内吹风会,很简短地讲了几点:一是我镇召开八届人代会的时机和条件已经成熟,党委决心召开好这次会议,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纰漏。凡有任何非组织活动的,坚决一查到底,决不心慈手软。二是要通过这次人代会,做到“两个体现”,实现“两个确保”,对本届人大代表实施“两个教育”:即体现灌河镇党委、政府一班人的坚强团结、正直无私,体现灌河镇各级党组织的战斗力、号召力和凝聚力;确保镇党委对本次人代会周密安排和工作意图的实现,确保县委人事安排意图的满票当选;要通过这次人代会,对我镇人大代表进行一次民主法制的教育,进行一次参政议政意识的教育。三是考虑到工作实际,整个会议坚持的原则是:于法周严,于事简便。我要求四个管理区书记把这三点意见记下来,按照管理区分组,原原本本地传达到每一个代表。
会议异乎寻常地顺利。春亭满票当选,从而对我初次表现出佩服的神情。县人大的巡视员也非常满意。组织书记左平奇喝晕以后说,好哇,贺书记,你真的比我们高明嘛。我们以前都是捧住这些代表,生怕他们翻套,候选人还要携几条烟到各个代表团慰问拉票。你呢,一上来说成了通过会议来对他们进行“两个教育”,从各方面都压了他们一头,高明,实在是高明!
人代会结束后,我让机关干部休整一下,放了几天假。自己也想松口气,准备回城跑跑,拜拜几个金融部门的门子,以利于今后筹措资金。午休后,我还没有离开灌河,周礼让、林恒昌等几个当地的长老找上门来,说是要当面给书记提出一些建议。他们还没有开腔,我这里就一连接了两个电话。看到书记这么忙,几个老汉知趣地说,改天再来,改天再来。两个电话的内容,一个是县委办通知,明天八点,在县一宾馆召开乡镇党委书记会议。一个是从虹川地区彰阳县打来的长途,说是我们这里的滑石粉厂的一个叫冯根的会计,因为卖血晕倒在他们医院里,正在抢救!他们辗转找到镇党委书记办公室的电话,要我们马上派人去。
正是:工作头绪乱如麻,救人心情急如火。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5节:第六章(1)
第六章
一将能成名政绩占先机
小镇大发展机遇最重要
又急又恼的企业办主任马万通,带着醉得像病鸭子一样的滑石粉厂厂长宋振州,来到我的办公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宋振州进到屋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嘴里呜啦着,什么也说不清楚,没有多大一会儿,就扯起了呼噜。马主任搓着手说:“真拿这家伙没办法,要不说是你找他,他还不起来哩。”
我皱着眉头,问万通知不知道他们厂的情况,万通说:“他们厂早已停产,外边可能还欠他们一点老陈账,我们估计冯根是要账去了。”
我说:“要账也不至于卖血呀?”
万通分析说:“据说冯根这个人挺老实,这样办说不定是没有把钱要到手,带去的钱也花光了。”
听了这话,我感到很寒心,也很心急,安排马主任亲自去,先从企业办拿上两三千块钱,马上出发,开着企业办的破吉普车去接冯根,同时拉上这个醉鬼宋振州。
万通说:“他醉成这个样子,咋能去?”
我说:“反正是在虹川的彰阳县医院,现在出发也得跑五六个钟头,到不了地方这家伙的酒就醒了。他不去怎么行?你也是刚来这里,认不得冯根,必须拉上他才行。”
万通说:“可不是哩,我咋没有想到这儿?”就急急忙忙地准备去了。
我的前任曲广远在灌河镇的时间总共不到三年,他能够一下子当上了副县长,沾的就是发展乡镇企业的光。灌河这个地方能够如此快地发展乡镇企业,是有一定内在原因的。
首先是这里的群众并不保守,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上就可以看得出来。放羊的小妮,大冬天在山上跑,竟有穿着裙子、抹着口红的。所以,人们常说,灌河人要比邻近的孟坪乡、红庙乡人的观念提前二十年以上。这里山清水秀,养育出了一批批、一茬茬水灵灵的姑娘,一个个都飞到了大山以外。无论到北京、广州等大城市,在一些宾馆、大酒店里,你会经常不期而遇地碰上灌河小老乡,人长得都很秀气,打扮得也很洋气,有的做服务工作,有的还当上了领班。当然,据说也有一些当坐台小姐的。这些人除了往家里大把大把寄钞票以外,还不断地向大山里传递新的信息、新的理念。
改革开放以后,灌河人确实率先火了一把。外边流行了什么,这里很快就能够流行起来。譬如这卡拉OK,在范城县县城里刚刚出现,灌河街就有了五六家。一到入夜时分,大街里、河边上,有几处电视、VCD机和音响就开始营业。在若明若暗的灯光下,有人整夜地嗷嗷着,什么“明天要当别人新娘,今天还在想你”啦,什么“拿一张旧船票想要坐你的破船”啦,什么“潮湿的、黏糊糊的心”啦等等,仔细听听,唱得捏腔拿调,有模有样,与当红歌星们一般无二。
镇里有一个礼堂,被本镇文化站站长、“土艺术家”齐学艺承包着,居然养活了五六个小工。镇武装部部长郑春发的老婆就安排在那里卖票。这位大嫂的文化水浅,一回家就对春发说:“他爹,深川(深圳)又来歌舞团啦。”这些歌舞团经常来灌河演出,一张票七八块钱,虽说不便宜也照样有人买,并且场场爆满。齐站长非常尊重领导,每次都留上好座位,送票给镇领导看。
有一次,我晚上正好没事,去看了一回。从掌声的情况不仅看出观众很有秩序,也很有水平。唱得好的,掌声热烈;唱得不好的,要也不给,叫我着实感到惊奇。报幕的漂亮女孩走上前台,她的本意是报下一个节目,让演员唱《女人不是月亮》这支当时热播的电视连续剧里的插曲,仪态万方地问观众:“灌河镇的父老乡亲们哪,我向大家提一个问题,女人是什么呢?”她可能是想叫底下回答“不是月亮”吧,谁知台下一齐喊道:“是老虎!”搞得这个小妞当场笑得弯腰岔气。由此可见,灌河人相当地超前、开放。
其次,这里也出了一批经营人才。这些人中,三教九流,五花八门,鱼龙混杂,泥沙俱下。有开矿的,有做生意的,也有开工厂的。他们都是抱着发财致富的理想信念,坚定不移地闯荡江湖,在经济建设的主战场上混成了主角。由于历史的原因,灌河镇的工商业历来比较发达,在人民公社时期,就走在全县前列。老百姓编了一个顺口溜:“干部好去处,厂矿和店铺,不吃商品粮,照样是富户”,说的是改革开放前后,一些比较精明的生产大队干部,如果不愿在生产大队里干了,就到公社革委会要求给调调工作。革委会领导如果认为他是个经营人才,就有可能把他调整进社办厂矿当头头。这些泥腿子当上了厂(矿)长,免不了要向市场交不少的“学费”,几年下来,虽然把金融部门坑苦了、坑怕了,但这支能够穿西装、打领带的队伍却巩固了下来。后来,这些人感到给公家干不过瘾的时候,就依靠自己在集体企业时形成的原始积累,另起炉灶,干起了个体私营经济,灌河镇的个体私营经济就这样蓬蓬勃勃地发展起来。
第16节:第六章(2)
其三,山区的矿产资源丰富。主要是萤石矿、白云岩、滑石、银矿和铅锌矿,还有一道岭上出煤。
萤石矿主要集中在鲤鱼岭、马冲、青石沟这几个村,早在1958年就开始开采了。开采的时间,与地下的资源成反比,时间越长,地下的矿藏越来越贫乏,几个村的群众越来越富裕,当然最富的还是少数人。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后,这几个矿口已经向地下挖了好几公里深,开采越来越困难,成本越来越高,基本上成了贫矿。
滑石矿与黄金矿大约有伴生的特点,从地表可以看到整个灌河有两大滑石矿脉,这种矿藏属于低价位品种,从开采到加工的利润都不很大。所以,直到改革开放以后,我国东北的滑石矿资源枯竭时,我们范城县的发集镇和灌河镇才开始开发这一资源。本镇滑石粉加工厂一下子发展了六个,其中属镇政府所有的三个,分别是滑石粉一厂、二厂和农修厂,西关村一个、马冲村一个和卧牛坡村一个。灌河千好万好,就是交通条件不好,运输距离远,比不得临近公路的发集镇,生产出的滑石粉与人家卖同样的价格就赔钱,即使不赔钱效益也不好。因此,这几个厂子都是时开时停。凡是公家的厂,在保证厂长喝酒吃肉的前提下,全部处于亏赔状态。
黄金矿星星点点地散落在滑石矿周围,属于鸡窝矿。有些小矿洞,从古代就已经开采,不过仅限于小打小闹。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以后,才有人开始大打黄金的主意。镇里把这些矿发包出去,就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虽然国家的黄金政策规定不允许私营开采。但这些鸡窝矿并没有大工业开采的价值。所以上边不让开采就偷采,镇里也就变通着让他们以探矿的名义开采。县矿产管理部门也插手这里,同样收不少管理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瞒上不瞒下,默认镇里的发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