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爻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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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作者:priest-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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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争鸣刚刚凝神那会,拖家带口的完全没有条件离开青龙岛,及至后来他带着李筠和水坑浪迹天涯,又要练剑、又要养家、要照顾师弟师妹,还要一直跟掌门印斗争,可想有多么分/身乏术,身边又没有个靠谱的长辈照顾提醒,此事便一直搁置了。
  “我昨天一宿想了无数种办法,”程潜说道,“对剑修来说,剑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外力,也是唯一能沟通他内府的媒介,恰好我师兄没有剑——唐兄,如果我能找到那把剑,他有没有希望直接入鞘?”
  唐轸迟疑迟疑了一下,答道:“这我真是没有想到……你师兄他可谓是前无古人了,这种情况下,若真能找到合适的剑,虽说不一定让他更进一步,却没准可以压制住他暴动的内府,只要人醒过来能自己调息,伤和心魔都可以慢慢养。”
  程潜手心突然浸出一层汗,黏在霜刃剑柄上,转眼冻成了一层细碎的冰,他难掩急迫地问道:“这把剑应该到什么地方去找,此事我全无头绪,只好来请教唐兄。如果真能……真能……”
  他险些说不下去,良久,才声音发涩地说道:“请唐兄帮我这一次,程潜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不不不,”唐轸连忙摆摆手,说道,“不过一些常识,你随便问一个活得够长的人,他们都能告诉你,你别激动——此事一般而言并不是全无头绪的,否则剑修们不用干别的,只每天找剑就够了。通常剑修不是平白无故入道的,入道时周围一定有某种剑气接引,据我所知,大部分剑修的剑就是他入道时手上持有的那一把,当然也有例外……”
  程潜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就是那个例外,我派弟子入门学剑的时候,用的都是木头削的无刃剑。”
  唐轸问道:“那么他入道之处是在……”
  程潜的眼角微微跳了跳,说道:“扶摇山,回不去的。”
  唐轸:“谁引他入道的?”
  程潜的神色愈加凝重:“我师父。”
  唐轸也知道木椿真人早就魂飞魄散了。
  程潜:“唐兄……”
  “剑修入道时,接引他的无外乎以上三种——手中利器、天地灵物或是大能剑气,”唐轸摇了摇头,说道,“恕我才疏学浅,没听说过有第四种情况,他以木剑入道,显然不是第一种,那么他的剑应该是依托于扶摇山上的某种灵物……或是令师本人。”
  话说到了这种地步,连唐轸都忍不住面露失望神色,刚刚提起的机缘与希望转眼又变成了不可实现的事,冥冥中好像是严争鸣命该如此。
  唐轸顿了顿,摇头道:“你……唉,你还是节哀吧。”
  程潜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随后提起霜刃,转身便往外走去,唐轸连忙追出来道:“你干什么去?”
  “去忘忧谷,那是我师父魂飞魄散之地。”程潜头也不回地说道,“再不行我就去找温雅,去白虎山庄,青龙岛旧址……哪怕是玄武堂,所有可能有我师父遗迹的地方,我都要挨个寻访。”
  唐轸道:“你这和没头苍蝇乱撞有什么区别,且不说你师父有没有东西留下来,就算有,要是他的剑和你师父没关系,只在扶摇山上呢?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走了狗屎运,真的能找到,以他现在的光景,身体恐怕根本撑不过百天,你怎么来得及?”
  程潜蓦地转过身来,有那么一瞬间,唐轸呼吸一滞,心里竟然升起某种隐约的畏惧,他甚至觉得程潜本人就是一把剑,与那霜刃如出一辙。
  程潜背着光,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知道,可是……谁让我不见棺材不落泪呢?”
  程潜言出必行,从客房出来便径直去见了李筠,撂下一句:“出去办事,百日之内一定回来。”
  然后也不等李筠有什么反应,转瞬间人就不见了踪影。
  李筠:“……”
  直到此时,他才第一次体会到大师兄当年在青龙岛上吵着要撂挑子回家的心情。
  就在这时,水坑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二师兄!”
  李筠没好气地道:“你又怎么了?”
  “大师兄,他这里……”水坑在伸手在自己的眉心比划了一下——严争鸣的眉心有一条狭长的暗红印,是他正被心魔所困的痕迹,水坑语无伦次地伸出两根手指一捏道,“突然短了一截!”
  说短就短,当心魔印是根没熟的面条么?
  这丫头简直异想天开。
  李筠翻了个白眼,正要训斥,却听水坑道:“我当时以为自己看错了,就说‘呀大师兄,你的心魔印怎么好像变短了’,结果才才刚说完,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印子又短了一些,好像他能听见我说话一样!”
  山庄里的鸡飞狗跳,程潜就不知道了,第二日上午,他已经昼夜兼程地赶到了忘忧谷,这一番大喜大悲,从发现希望到希望渺茫实在让人心神俱疲,御剑而下时,饶是程潜修为高深、心志坚定,也不由得膝盖一阵发软。
  故地重游,他深吸口气,将起伏不休的心绪一并压了下去,大步往谷中走去——这山谷中似乎有某种禁制,霜刃刚刚靠近,就开始发出嗡嗡的尖鸣,剑身颤抖得他险些控制不住,死活不肯往谷中走,好像极度恐惧着什么似的,程潜只好下来自己走。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头回来的光景,顾岛主派了一众修士前来寻他,那些高手们却出于某种原因,死活不敢进入山谷。
  程潜抬起头,只见忘忧谷中仿佛一块天然的大玉,远远望去,阳光下仿佛生出了一层朦胧而神秘的烟,不似人间。
  不知是不是他此时的原身聚灵玉过于敏感,程潜总觉得这山谷中有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第75章

  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注1】
  这忘忧谷整个透着一股邪门的气息。
  上一次程潜进忘忧谷的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自己也不明白是摆了哪门子乌龙误闯的;这一次他有意识地往里走;却好像遇到了鬼打墙一样;在外围兜兜转转转了半天;始终又是回到原点。
  当年师父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以至于后来他带着水坑逃出忘忧谷的那段路已经印象模糊了,只记得虽然跑得颇为狼狈;但途中似乎也就是野兽多了些,并不算特别的凶险。
  然而此时;他那把凶戾无双的霜刃却居然绵羊似的伏在身侧;畏惧得跟什么一样。
  程潜默默地周转起周身真元,念起清静经,掐了个手诀,在眼周轻轻一抹,他眼睛里有寒霜一闪而过,一般鬼蜮伎俩在这样的元神之眼下必然无所遁形,然而程潜打量周遭,眉头却缓缓地皱了起来。
  这山谷太平静了,平静得近乎透出一股诡异来。
  山峦如玉,丛林秀美——然而偌大一个山谷,既没有妖魔之气,也没有山川清气。
  悄无声息,像一幅画。
  程潜没有妄动,默默地在原地坐下,抱守元一,尽量将稍微有些浮躁的心绪沉了下去,随即,一个疑问便浮了起来——他记得师父说过,师祖他们“一路从扶摇山打到了两百里外的忘忧谷”。
  为什么是忘忧谷?
  难道扶摇山地方不够大,不够那几位大能发挥?
  程潜年少的时候毫无常识,对修行界里的一切两眼一抹黑,总觉得鬼都是走在夜路上撞上来的,直到他修出元神,又触碰到天劫,才隐约感觉到了某种无处不在的东西——好像世间所发生的一切都别有隐喻,合辙某种神秘的定数。
  “忘忧谷”有什么隐喻?
  他当年误入忘忧谷,真的只是机缘巧合么?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山谷中暖玉之烟也似的气息渐渐黯淡了下去,风中传来“沙沙”的声音,好像有无数人漠然齐整地从他身边走过。
  当最后一丝日光也落下山去的时候,他的霜刃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始“嗡嗡”作响。
  程潜蓦地睁开眼,却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凡人幼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面前。
  那小孩细胳膊细腿,一副没吃过饱饭的模样,只有脑袋显得格外的大,顶多七八岁的模样,咧嘴一笑还能看见嘴里漏风的乳牙。
  他安安静静地蹲在一边,见程潜睁眼看他,便拖起下巴笑了起来。
  程潜在明明谷中的冰潭里闭关数十年方才破壁而出,身上自然带着寒冰不散、生人勿进之气,他要是不收敛气息,别说是凡人,就是一般修士见了也不免犯怵。
  可是眼前这凡人小崽子却毫无畏惧之色,还好奇地当着他伸出脏兮兮的手指,在那结满冰碴的霜刃上微微点了一下,可能是被冰到了,他呲牙咧嘴地缩回了手指,问道:“秀才,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睡觉呀?”
  程潜顿了顿,说道:“我不是秀才。”
  “哦,那你是举人老爷吗?”小孩睁大了眼睛,“我爹说,只有读书人才穿你这样的长袍,乡下人要到土里干活,穿不起的。”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野孩,解释不通,程潜便没有多话,只冲他笑了一下。
  小孩呲出一口豁着口的牙,说道:“我叫二郎,你要进山谷吗?我家就住那边。”
  言罢,他抬手一指忘忧谷的方向,程潜心里微微一动,忘忧谷里何时有了人家?
  再一看那孩子,程潜总觉得他身上仿佛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当即便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跟着这蹦蹦跳跳的小孩往山谷中走去。
  说来也奇怪,原本兜兜转转的路仿佛突然想开了,露出一条通顺的道路,痛快地将他们两人放了进去。
  二郎走路好不老实,时而要去扑萤火虫,时而蹲下摘花,时而捡起小石子往水沟里扔,时而用沾满泥巴的手抓住程潜的衣摆喋喋不休。
  “我家以前不住这里,前一阵子遭了大灾,爹爹死了,娘不要我了,我便跟着爷爷还有好多乡亲都搬到了这里。”
  程潜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呼之欲出,便问道:“什么灾?”
  “不知道,”二郎说道,“我不懂呀,爷爷他们说是仙人降罚还是什么的,唉,仙人坏死了——举人老爷,你家住哪里呀?是当大官的吗?”
  程潜一滞,小孩却也不指望他回答,说话间毫不畏惧地抓住了程潜握剑的手,仰头故作老成地说道:“那你可要当个好官啊。”
  程潜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他因为功法缘故,体温已经比正常人低不少,手中又握着霜刃这种极寒之物,饶是这样,却仍被这孩子冰了一下。
  程潜低下头去,二郎便无忧无虑地对他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笑容,只见那孩子不大能遮体的领口与袖口间有几块鲜红色的斑。
  据说只有冻死的人身上才会有这种鲜红的斑。
  一瞬间,程潜恍然大悟,唯有长眠之地,方能忘却俗世烦忧。
  他脚步顿了顿,低声问道:“你很冷吗?”
  二郎听了,嬉皮笑脸地摇摇头:“我还觉得热呢!”【注2】
  他眉目安详,只是脸上似有青白痕迹。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苍老的低唤:“二郎,快回家!”
  二郎听了,立刻松开程潜的手,跳着脚道:“来啦!”
  他活泼地原地蹦了两下,对程潜道:“我爷爷叫我了,举人老爷,你要去什么地方,再自己找人打听吧。”
  说完,那小孩哼着不知哪里的乡野小调,蹦蹦跳跳的走了。
  只是身下没有影子。
  “哎。”程潜忽然开口叫住他,二郎瞪着一双无垢的大眼睛回过头来。
  程潜拄着亡魂无数的霜刃,沉静地站在原地,在氤氲夜色中,就像一座眉目清俊的神像,他轻声说道:“我小的时候也叫二郎。”
  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无数喜怒哀乐后,命运混杂的分岔。
  自从元神入驻聚灵玉,他再没有这样真切地感觉到人间悲欢的牵连。
  二郎听了,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抓了抓满头的乱发,笑嘻嘻地跑了。
  程潜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他心里忽然生出某种渴望,如果世间真有亡魂之地,那么……
  他整个人化成了一道影子,风一样地掠过秀美、但死气沉沉的村寨,直入山谷腹地。
  上一次在此间遭遇的虎啸猿啼、群狼环伺都不见了踪影,程潜隐约明白了,原来那些让他仓惶逃窜的饿狼与野兽,都只是他年少时“心有利器,手无爪牙”时一场虚弱的噩梦。
  这一回,程潜没有再迷路,他很快找到了童如尸骨所在。
  正值新月之夜,夜空如洗,不见婵娟,唯有群星万点,那经年的尸骨都仿佛带了一点说不出的宁静慈祥,看起来并不可怖。程潜几乎能感觉到霜刃与面前这具白骨之间隐隐约约的共鸣。
  就在这时,眼前场景倏地一变,好像一道遮盖着什么的帘幕就此拉开。
  一个声音轻轻地在他耳边诘问道:“你一生中最快乐是什么时候?最痛苦是什么时候?为何要走上这条路,这些年来可曾后悔?”
  这声音无比熟悉,程潜却想不通在哪里听过,一瞬间,他看见自己那黄鼠狼师父抱着年幼的他冲进雨幕,口中还念念叨叨地不知在说什么,破庙中满脸灰的小孩懵懂地抬起头,手中还有一只刚刚磕开泥巴的叫花鸡……
  长路一甩,蓦地到了扶摇山间,花团锦簇的温柔乡中,傲慢的少年人敷衍地指挥着小丫头给面前的小孩一人抓了一把松子糖,没有成人腰高的小程潜脸上的不以为然带在了眼角眉梢,刚一出门,便毫不在意地将那一包糖转手给了同样讨厌的师弟。
  程潜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中途伸手将那包松子糖接了过来,含了一颗在嘴里,剧烈的甜味刺激着他久不逢酸甜苦辣的舌头,几乎有些恍惚。
  程潜不由自主地让过楼梯上的小孩,缓缓地向那一天要梳八百遍头发的少年走去,看着他趾高气扬地将一干丫头与道童支使得团团转,心里某种东西突然决堤灭顶似的轰然将他淹没。
  程潜蓦地上前一步,抬手将那少年搂进了怀里,像是搂住了他一生唯一的珍宝。
  大师兄那时候人还没长开,骨架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细瘦,比同龄人略显迟缓的个头也堪堪只到程潜的嘴唇。
  程潜微微抬起头,下巴便垫在了那少年的头上,一瞬间,他眼前竟有些模糊。
  这是他一生最快乐的时刻,也是最痛苦的时刻。
  他心无挂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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