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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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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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俨点了点头说:“这个我也听说了。前几日王世充重修了周公庙,请了个巫师去周公庙祷告,据这个巫师得到的神卜说:周公让他转告洛阳守军,应当立即进攻,周公会保佑守军大吉大利,如果不听话,周公会降瘟疫来惩罚守军。”他敲着桌子想了想说:“你还记得么?前两日我们与洛州交战,他们的大旗上写的并不是王字,而是永通。现在想来,那两个字原来是得到周公启示的士兵的名字。”
单雄信打了了寒战,仿佛一阵阴风顺着帐帘窜进他的领口,声音越发的低沉:“难道说这些都是真的?”
裴行俨皱眉摇了摇头刚要反驳,就被单雄信急促的声音顶了回去:“不然洛州那几万残兵如何打的我们十万士兵毫无还手之力?”
裴行俨看单雄信那急切的样子,突然想起他本是淮南人。淮南自古便崇尚鬼神,巫师道人在淮南地位极高,就连地方官员都要遵从神谕。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一冷:连单雄信都信了这些传言,那么瓦岗这里过半的淮南士兵必然对此也深信不疑,还没交战,便存了与神斗不若逃跑的心思;而王世充手下士兵也来自淮南,必然坚信有周公护佑,士气昂扬,也难怪那日战场上王世充能以三万残兵抵抗瓦岗十万大军。
单雄信看他越皱越紧,越发认定自己的判断,脸色慢慢变得灰白:“难道……难道我们真的逆天而行?”
裴行俨狠狠一掌拍在桌上:是他疏忽了!两军交战攻心为上,王世充这一手耍的真是漂亮,先以神谕鼓舞士气,随后又用战争的胜利更加证明自己有众神庇护。现如今瓦岗大多数人连打仗的心思都没了,士气低落至此,想不失败都困难。
单雄信这时已经坐在那里没了主意:“裴将军,今日战场之上,你也听到了,洛州那边说已经捉了主公,而且那人……那人你也看到了,的确就是主公……我们怎么办呢?逃走,还是……投降?”
裴行俨听了这话心中一凛,高声喝道:“齐文,立刻让各位将军清点手下人马,小心不要让士兵开了小差。一旦发现有人逃跑,定斩不饶!”
齐文急忙出帐传令,不一会就听得外面脚步频响,人喊马嘶,显然是乱成一团。裴行俨看着单雄信茫然的眼神叹了口气:“你别乱想,我们一切以主公马首是瞻。若是主公真的被俘,必然有招降信送来,毕竟我们这里还有近八万人,王世充也不敢与我们硬碰。唯今之计,我们应当坚守营盘,相机而动。”
单雄信毕竟身经百战,不大一会也镇静下来,点头道:“没错,也许那是王世充故布疑阵,我们一定要稳住阵脚,不可上当。”话虽如此,可是眼神仍然呆滞,有些惴惴。
裴行俨见他如此,也不点破,只是坐在椅子上思量破解办法。如今双方士气敌强我弱,如果不尽快扭转局势,后果将不堪设想。可是这些士兵大多来自淮南,要让他们相信这周公守城是王世充装神弄鬼的把戏比登天还难。他有些后悔:自己也是轻看了这场战争,将跟随自己的四万人都放在了老贯庄,只将后来充入队伍的六万人带了出来。这些人大都是从当地招来的农民,对鬼神之说更是坚信不疑,加上投降的俘虏将那个“九指神算”描述的神乎其神,只怕身在瓦岗,心已飞去了洛州。
“九指神算,九指……”裴行俨低声说着这个名字,心里暗自思量: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举手投足间居然能够将胜负快速扭转,“九指……九指……”他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念头快速闪过,正要捕捉之时,门外传来齐文的禀报声。
“进来吧。”裴行俨将注意力转入帐内,随着杂乱的脚步声,齐文带着一队将官进入大帐,脸上神色慌张:“将军大人。”甲胄冰冷的声音响起,底下跪倒一片:“属下监管不力,请少将军责罚!”
裴行俨见此情景知道自己最担忧的事情已经发生,然而脸上仍然是一派稳重:“说吧。情况到底如何?”
跪倒在下面的将官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榷,谁也不肯开口。最后还是齐文硬着头皮说:“左军死伤五千,逃七千,现剩八千人;右军死伤六千,逃一万,现剩四千,中军两万还剩一万,单将军手下……只剩下四千多人。”
单雄信听了这话好像椅子上长了刺一样猛地跳起来:“今天结束战役的时候我手下不是还有两万五么?”
齐文摇了摇头低声说:“除去那些伤患,现如今整个营地能参加战斗的也不过二万五千人,刚才我们清点人数的时候,这两万多人里还有要开小差的,多亏了张青特张将军斩杀了几个逃兵,才绝了他们的心思。”
裴行俨心里叹气,过了好一会才说:“你们去查那些俘虏了么?”
“属下刚才看过了。”张青特回报道:“那些俘虏也少了大半,想来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是诈降,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说动了我们的士兵,带着他们有投降王世充去了。”
裴行俨听了这话思索良久:“从现在开始,加强营内巡逻,你们几个人辛苦一下,每次都要有人负责带队,一旦发现逃跑的士兵,当众斩首,不必向我汇报!”他扭头对齐文说:“你立刻准备一下,连夜赶回老贯庄,传我口令:让王军廓即刻带兵前来支援。”
“不如把晓云调过来吧!”单雄信插嘴道:“她对敌的经验比王将军要丰富,前几日不是犯错关起来了么,我看也差不多了,给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也好。”
裴行俨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心道晓云现在铁了心的要找主公算账,怎肯前来帮忙。可是这话又说不出口,只能推托道:“老贯庄也算是军事重地,还是要有人把手的。让王军廓留一万精兵给晓云,由她负责守住洛州东面。”
单雄信还要再说,被裴行俨一挥手止住:“单兄弟,现如今最重要的任务是守住大营,不要给王世充那个狗贼一点机会。咱们兄弟辛苦一点,亲自出去督阵如何?你负责北面,我负责南面如何?”
单雄信点头答应,于是众人领命出去。只余裴行俨一人在帐内穿戴盔甲。想到自己出征前两人的争吵,心底钝钝的痛始终褪不去
冰冷阴暗的庙宇中,她将送到嘴边的药碗推开:“我身边本就只有两个说话的人,谁知他弄走了一个孙白虎,还要把仅剩的朱玉凤带走。做他的臣子,替他带兵,帮他打仗,被卖了当人质,伤重归来还落不得好。不是我不想做忠臣良将,只怪他李密欺人太甚”
黑暗中她的眼睛如明珠般闪耀着绝然的光芒:“反正从我为小凤找退路开始,你就已经处处提防不再信我。事到如今,我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李密的敌人便是我的同盟,李密的同盟便是我的敌人。”
敌人么?裴行俨捂着盔甲上的护心宝镜,只觉得这光滑的镜面被心底涌出的苦涩淹没:论道义主公这边他不能置之不理,可是对晓云的照顾却如同长在自己身上一样只要想到分离便如同刀割一样的疼。透过冰凉的金属,他按了按被绞的疼痛的地方:也罢,就趁着这个机会给她一万精兵放她出来,让她再回唐营吧。那边有信任她的李世民,有她相信的朱玉凤,还有等她回家的段志玄,的确是比留在自己身边要幸福的多阿。
一颗启明星慢慢升起,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时,裴行俨听到自己慢慢碎裂的声音,那声音仿佛的的的马蹄声,越来越重,越来越响,一声声敲在流血的伤口上,一阵阵撼动着他麻木的脑袋,抬起的手掌里在火把下空无一物,只余一条还未愈合的伤口狰狞的划过掌心的纹路。
“你知道么,这个叫做婚姻线噢!”
谁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那里面的笑意如此的幸福
“恩,看看这条主线,纹路又深又没游分叉,说明你就是对感情忠贞不二的绝世好男人呢。”
谁的指尖滑过掌心,那细腻的触感如此的温柔
“喂,你要是看中了哪家姑娘,一定要让我帮你提亲哦。保证说的对方心甘情愿哭着喊着的非你不嫁生为你家人死为你家鬼?”
谁的笑容在眼前闪动,那弯弯的眉眼如此的快乐
“唉呀,你又打我脑袋!不要打啦,会变傻的,要是变傻了难道你负责一辈子么!”
谁的手指握住了自己,分明冰凉如水却让心里温暖如春。
阵阵马蹄声将本就破碎的记忆弄的越发凌乱,上面的影像逐渐模糊,裴行俨心底涌起一阵慌乱,在不知所措中听到有人在身边大声说:“启禀少将军,程咬金程将军带了主公手谕前来宣读!”
不知是记忆的潮水退去,还是周围的黑暗重新返回,他带着一份侥幸两份失望定了定神道:“请程将军到大帐稍作休息。召集众位将军一起到大帐聆听圣谕!”
在他的背后,夜色越发深沉,那颗启明星的星光敌不过这片黑暗,逐渐黯淡了下来,忽明忽亮的闪了一会,终于被完完全全的遮住。
 
蜉蝣 火泽睽 江湖水易流,红尘情难绝 第2章
章节字数:5233 更新时间:070913 21:29
中军紫色的大帐内,已经聚集了很多将官。裴行俨掀门帘进来,只见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到自己身上,又带着几分惶恐挪开了视线——也难怪,手下的士兵跑了一大半,这些人大概连跟他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裴行俨不自觉地想起那个人有一次扯着孙白虎的脸一本正经的教训:“即使做错了事情,也要诚恳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样才能让让他明白你的歉意!唉!你看着我,那对招子不许乱晃……”
歉意么?裴行俨扫视了一下帐篷里待命的各人,所有人都诚惶诚恐的低了头,并无一人敢与他的目光对视,便是与自己同处武侯之位的单雄信,也将脑袋扭向另一侧,假装探身去旁边的人聊天。
虽然早已预料自己的视线得不到回应,裴行俨心里还是有些失落,顺着让出的那条道径直走到书案前,定了定神抱拳行礼:“程将军!”
“裴将军!”程咬金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皮的信笺:“主公最新的手谕。”
只要不是黄绸的圣旨,身为朝廷重臣的他与单雄信都不需要跪接,裴行俨点了点头,恭敬的将信笺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拆开,低头去看里面的内容。单雄信见昏黄的烛光下他的眉头越拧越紧,急忙凑过来低声问:“怎么了?”
裴行俨将手里薄薄的信纸递给他,扬声吩咐众将官再次回营清点人数。单雄信待众人散去,才将那份手谕小心翼翼的放到桌子上:“明日辰时便发起攻击……这个……”他斟酌着词语说:“我们现在的情况,确是宜守不宜攻呐。”
裴行俨点了点头道:“没错,如今军心不稳,士兵大多相信周公守洛州的谣言,根本无心恋战。如果此时贸然发起攻击,就会给他们提供叛逃的机会,后果将不堪设想。”他沉思良久道:“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坚守不出,即使王世充在外骂战,我们也要沉的住气才行。”
程咬金见两人态度一致,却是万分着急:“可是主公的意思,确是明天我们两军从东西两面共同夹击,一举消灭王世充那个狗贼,拿下洛州。”他见裴行俨并没有任何表示,急忙说:“我来之前,主公也是千叮万嘱,让您一定遵照手谕办事。”
单雄信听了这话在一旁很是为难,若是明日开战,损兵折将必然难免,便是拿下洛州,瓦岗也会元气大伤;若是明日坚守不出,便是违背上谕,万一敌军另一侧主公出战时遭遇不测,自己的脑袋便要与脖子分家。他思索良久,终是忠君之心占了上风,咬了咬牙对裴行俨说:“既然主公都已经下命令了……”
裴行俨抬手打断他的话,扭头去问程咬金:“如今主公那里,还剩多少兵卒?”
“少说也是三万有余吧。”程咬金不明白他的意思,却也老老实实的回答:“今日我们虽然败了,死伤却不多。所以三万人肯定还是有的。”
“没有逃兵么?”
“怎么可能有逃兵?”程咬金有些摸不着头脑:“裴将军为何有此一问?”
单雄信却是一听便明白:李密那边想来还没有发现军心已散,因此未加防范。既然两边的士兵大都差不多,只是不知明日清晨,主公那边能否剩下一万兵力。一想到此,他急忙对裴行俨说:“事到如今,如果我们不遵从吩咐牵制敌人的兵力,只怕明日主公就危险了。我看,还是出战吧。”
裴行俨心里跟他想到的相同,于是答应道:“好,就按照主公的吩咐,卯时造饭,辰时出征!”
程咬金悄悄地松开握在腰间佩剑上的手——那是临走时主公赐给他的一把剑,若是裴行俨单雄信胆敢抗命不从,便可用此剑将二人当堂处斩,由他接手全部军队。幸好裴、单而二人并未抗命,不然杀掉自己当年跟随的将军如今生死与共的兄弟,这样的决定对他的良心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第二日清晨,裴行俨按照计划吃罢早饭与单雄信带了队伍出营,远远的看到战场上洛州士兵也正摆开阵势。程咬金在马上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道:“没想到王世充这狗贼比我们还早!”
“来者不善呐。”裴行俨一边吩咐张青特带人缓缓摆开阵势,一边指着敌军对程咬金说:“现如今王世充赢了两阵,兼有神明做靠山,整个队伍士气如虹,反观我们,却是人心涣散无心应战。主公定下的计策原本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是对方已经有了准备,甚至比我们还早来到战场。这个时候我们能做的只有避其锋芒,养精蓄锐。反正他们的粮草也坚持不了多久,待得他们士气衰竭了再进攻也不迟。”
“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程咬金紧紧盯着对方士兵整齐的军容,点头回答道“主公这次出征对于洛州是势在必得,十几万大军却败在洛州三万残兵之下,这口气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的,因此急于报仇雪恨也是在所难免。”他扭头对裴行俨说“主公现在心情不好,你若是违抗上谕,定斩不赦。我连御赐的宝剑都带来了,你还是……”他看到裴行俨脸色突然一变,止住了劝说的话:“怎么了?”
“你看那里!”裴行俨几乎是颤抖着手指向对面正中间的大旗,“那个……那个难道是……”
在他们对面,一字排开敌人的将官。正中一辆单辕双轮的大车闪闪发光格外耀眼:仔细一看,竟是整个车身都贴满了金箔。驾车的是四匹白龙马,浑身洁白如雪,更无一根杂毛。在这辆车之后,先是四个九龙曲柄黄色华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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