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甲,所以着地时她所承受的撞击力是最轻的。即使是这样,她仍是晕头转向浑身疼痛,所以清晰的思维告诉她不要马上就动,应该在确认身体的状态之后再说,往往强行动作之后会对受伤的身体造成更大的伤害。
一个身影如飞而来,是掌教天师张传道。他看到匍匐在地的柳儿,轻悄中又不免带些急切地伸手将她身体扶转过来。
很明显,张掌教惊愕了一下,他是没有想到转过身体的柳儿竟然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东西呢?没丢吧?!”张传道的语气显得有些焦急,话出口后又似乎有些后悔。
柳儿没有回答,眼光中却闪烁着某种异样。
张传道从柳儿眼中也看到不寻常的东西,就像是两片飘落的云,于是猛然转回头去。
回首之际,真的有一青一黄两个身影冲了过来,也真就像两片盖顶的云块。那是周天师和无头打伞人到了。
“放下她!”“给我!”两个人的攻击目标都是张掌教,两个人的企得目标都是鲁天柳。
张传道只好放下柳儿,迎上那两个人。一阵哼哈发力和金镝脆鸣之后,三个人一下分开,然后各摆攻杀姿势呈犄角态势而立。张传道是最沉稳的一个,他的姿势像是在礼拜三清。周天师持剑直指,不过气息间有些长吁。无头人有些喘,而且所持黄油纸伞被劈开个大道子,伞骨绷收到一边,圆形的伞面出现了个锐角形的缺口。
从纸伞的缺口中,柳儿看到了无头人的真实面目。无头人不是真的没有头,而是有一个极小的头,那头颅只有香瓜大小,圆筒状,直接架在肩头上,加上这人高大身躯的反衬以及穿着立领的裳衣,使得他这头颅不像脑袋而更像脖子。
柳儿依然没有动,虽然持伞人的模样很是畸形怪异,但与另一件正在发生的怪异事情相比,那么持伞人的模样显得太微不足道。柳儿现在虽然仍躺倒在地一动不动,可所有的精气神都已经凝聚到灵窍心穴,极力搜索辨查那件怪异事情。
耳鸣声,柳儿最初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当晕眩的脑袋稍微清晰之后,她马上意识到不对,耳鸣声不会如此具有节奏并且连续不变。
心跳声,柳儿随即认为是心跳声,是自己受到惊吓后剧烈的心跳声。可当她看到无头人真实面目的瞬间,畸形的长相让她心脏为止一紧时,心跳像是瞬间停止了。由此她知道那声音绝不是自己的心跳声,那声音应该是从自己身体下方传来,从身下土石的深处传来。
声音真的很大,节奏也真的很有力,就像是自己正趴伏在一个巨人的胸口上。她奇怪周围其他人怎么对这样大的声响无动于衷,是不在乎,是司空见惯,还是根本就没有听见?!难道,难道只有自己听到了这声音?!
“你们走吧!得不着东西留条命也是值的。”张掌教说的话是委婉的劝解。
“东西留给你,那我们还会有命吗?”周天师在冷静地反问。
无头人没有说话,却是将攻守兼备的姿势摆的更加严谨。
“小人毕竟是小人,狭隘之心难度君子。”张掌教道。
“呵呵,奸人到底是奸人,如犀之面如簧之舌却还自命君子,哪有半分修道人的心性。”周天师针锋相对。
“你懂什么修道之心性,修道就该修至至上,推道学为天下尊崇,你心性能达于此?”张掌教又道。
“这不是道学所推,而是你教中憾事。祖师张陵上得龙虎山首倡道徒研读老子的《道德经》,创建‘五斗米道’,被尊为国之天师,正所谓‘麒麟殿上神仙客,龙虎山中宰相家’。但天师道虽一脉相承几十代不衰,却再未有人重履祖师成就,天师教之天师已沦为道名代号而已。你多年来所寻所藏,包括这次不惜毁教坛遣教众,改面猥形走一遭,都是想能得到宝贝依仗宝力弥此憾事,再推你天师教为天下第一教。”周天师说话间显出轻蔑之色。
躺在地上的柳儿身体突然微微一怔,她猛然往山坡上方爬行了三四步远。如此突兀的动作让犄角状对峙的三人吓了一大跳,但那三人谁都没有动,他们知道,现在这状况下,谁先动谁就露出破绽。
柳儿爬到一堆草丛前,用手轻轻拨弄开面前布满雨珠的碧绿草叶。数步之外,参差如犬牙的乱石出现在她眼中。那是一圈乱石,虽然参差嶙峋,却围绕成一个很圆的圈。
此时,鲁天柳清明的三觉不由自主地就发挥到了极点,她仿佛已经溶身到了那乱石圈中,听到如雷般的起伏轰鸣,碰触到如碾般的无形压力,嗅闻到百流汇集的水腥之气。这一刻,她迷茫了,昏懵了,呆滞了,神飞思散,入虚入化。
“诬我清修之誉,信不信我杀了你!”张传道面色很平静,话却是咬着牙吐出来的。
“可惜,三角之势,且都知道你是最剧之危。所以我的‘仙指路’,这位持伞朋友的‘鬼窥门’,两个相援合击,你能动哪个,动哪个你都是个劣局。”周天师神情很镇定,应该是成竹在胸。
“可我的‘帝出天门’势摆这儿了,你们又能奈我何?”张掌教少有地显摆出些傲气和自信。
一时无语,好长时间的沉默。三个人和那边的柳儿一样呆滞,任凭细密的雨丝洒落得满头满脸。
“如果再有一个人从一侧攻你,你觉得自己的‘帝出天门’还走得稳当吗?”周天师突然想到了什么,阴恻恻地对掌教张传道说。
“哼,要有人助我来攻你们其中一人,哪怕只是在中间站个位,你们这一仙一鬼还能合力吗?”张传道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却微微有些变化。
还没有等周天师再说话,张传道接着又说:“此处已经远离悟真谷和女贞林,你们有人吗?”
持伞的人依旧没有说话,很小的脑袋也看不出脸上表情。
周天师却是笑了,眼神转向一旁的一个人身上。
张传道看出周天师的目光方向,于是也将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余小刺终于坐起来了,刚才一摔下就强行爬起,让他胸腹中血气翻滚,头胀若裂。趴在地上休息调整了一下,此时状态已经好多了。
“余把子,你家中遭恶破几乎灭门,知道是什么破吗?”张传道没等周天师说话,已经抢先开口。
“庭前廊柱暗埋血浸的半个骷髅和削尖了的胫骨,据说是叫‘断颅刀胫’的蛊咒。”余小刺对这样的事情是刻骨铭心的。
第五章 吼雷攀云 第五节 早已觉
(中吕。山坡羊)
来时猥形,去时仙意,谁能洞悉皮下心。
话委端,不动情,动辄之间血已泯,慧里早觉非道行。
生,必做定;死,天命尽。
“这‘断颅刀胫’的蛊咒,乃是云南馗带山复生堀一派的伎俩。这一派早在清雍正年间就被江湖上一个秘密组织所收。由于此门派多出恶毒阴损招数而遭天数报应,修炼过程中又多服药物避免被所操的毒蛊之物反伤,一代代累积而下,就造成他们的子孙后人身体畸形,比如说头颅的收缩变形如若无首。而这门派中身体越是畸形,其所用阴损之技越是有效,否则这‘断颅刀胫’还不至于伤死到灭门。”
张传道的话没有说完之时,余小刺已经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了。虽然此时身体状态还没有完全恢复,却是大叫一声一跃而起,动作上未见丝毫艰难。然后一步步走向持伞的无头人,眼中喷出的火绝不是漫天雨水能够浇灭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余小刺步伐很沉重也很坚定,便走边对无头人发出声声怒吼。
无头人终于说话了:“各为其主而已,你家大业大,我门中要成大事,必须有财物来源。毁了你家,生意都就可转手我们经营,被施以此种手段的,你家不是第一个,以前的我都记不清了。”
泪水也浇不灭眼中的怒火,反使得那怒火烧得更灼烈。余小刺想到自家满门无辜而死,血腥气填满了喉咙口,紧握分水刺的手掌,青筋游滑乱跳,骨节嘎巴直响。
“且慢!”就在余小刺作势要扑出的瞬间,周天师发出一声断喝。“你可知道,将你你祖坟‘毁祖截脉’的‘千须锁阎’树是哪里来的吗?这树是龙虎山嗣汉天师府对面琵琶峰上私田秘植而成,原本是镇服蛰伏地下的僵尸恶鬼用的,却被人暗植在你祖坟地上。并且你有没有发现,你祖坟开启之后,不但其中尸骨尽碎,而且连陪葬之物都没有留下一件。”
余小刺茫然了,在他意识中埋恶破和毁祖坟一直都是一回事,可周天师话里的意思竟然是两路人所为,而且其中还关系到龙虎山天师教。
“本来这事情原委应该是这龙虎的掌教来告诉你,但凡他还有点脸皮人心的话,是绝不能对你说出口的,那就让我来代劳吧。”周天师说话间将他的“仙指路”架势调整到完全蓄力待发的状态,以便应付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攻击。
“龙虎山天师教很早以前就从遗世典籍中窥出八宝定凡疆的秘密,但过去多少代掌教都是清心修道的高士,从未想过利用这布福苍生的宝贝得到些什么。只是到了张传道这里,他却是志有大图,想借机重振天师教崇高地位。你家祖上是三宝太监为大明寻探宝物船队中的至关人物,并且依水获富,以水得昌,这些当然会被有些人以为你家已获五行‘水’宝,怎能逃过张传道筹酌算计的范围。于是他先遣人暗盗你家祖坟,未有所得后,便使用‘千须锁阎’树来‘毁祖截脉’,逼迫你家显出可能拥有的宝贝来拯救家道。只不过他错了,助你家兴旺的可能只是那副刺水铜甲,而这铜甲所带宝气却万万抵受不住‘千须锁阎’树‘毁祖截脉’的技法。”周天师说话间,张掌教的脸色连续变化了几次。
余小刺犹如醍醐灌顶,难怪当时假水油爆带来的木八卦上有三宝太监留联;难怪这龙虎山掌教天师会懂自家独创的“形信”之技;难怪当自家受厄之时,遍请高人都不能破解,直到颓势已成,才由鲁家人和鲁家一个平常的风水先生便查出厄破所在,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深陷局中。
如火的眼光盯视住张传道,可张掌教的面色竟然是那么的平静,雨珠滑过面庞,再顺着漆黑须缕落下,脸上表情是如此的自然。
“他的话你信了?”张掌教的语气很复杂,让人无法理解问这句话的真正目的。
余小刺一时间有些疑惑,但他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像闪电,像疾风,像流星划过夜空。所有一切发生的过程,余小刺只来得及抬了一抬手臂。
犄角状对恃的三个人几乎是一起动的,其中张掌教和无头持伞人的目标竟然都是余小刺。周天师却是利用这时机直扑张传道。
余小刺确实只抬了下手臂,不过是一双手臂。分水刺是迎向张传道的,因为张传道距离他比较近,而且所挟气势凌厉万分。拳头是迎向无头人的伞头的,他知道拳头抵不住伞头,只不过希望这样做能延缓一下,让局势有所变化。
握着分水刺的手臂在空中翻转了几下后,在柳儿身边落下,喷溅出的鲜血洒得柳儿满脸满身。余小刺没有看到是什么武器将自己手臂削掉,他只看到张传道手臂由下而上一挥,一道无形的锋芒就将自己的手臂带走。
迎着伞头的拳头一下子变得粉碎,血肉模糊的一团黏在手腕之上。鲜血不但铺满了无头人的伞面,而且还从伞面的缺口中洒到无头人的胸前、脸上,在他身体的这部位形成一个红色血点渲染而成的倒三角。
周天师的剑到了,不过到得有点慢,因为张传道侧身去攻击余小刺,位置快速变化了,周天师只能跟在他背后追击。
即使是这样,周天师的剑还是狠狠刺进了张传道的身体,不过刺入位置却不是周天师想象中的软肋,而是偏下的胯骨。这部位是张传道自己选择并主动送上来的,他是稍稍跳起才送上去的,跳起的同时,一脚将余小刺踹倒在脚下。
张传道选择的部位非常合理,因为这部位不会致命,又没有大出血的血管,而且坚硬的胯骨还能使得周天师薄软的云纹磨钢剑无法作出进一步的伤害动作。当然,做这一切首先必须要能承受住疼痛。
张传道削掉余小刺一只手臂后,无形的武器由头顶上方顺势回转过来,直指周天师面门。周天师知道对手手中不是空无一物,而是有一把旷古奇珍的无影水晶剑。无影剑的长度不长,只要不进一步强行刺入,导致自己手中的剑身弯曲,对手的剑就刺不到自己面门的。为了更好的控制好手中的剑,既不让张传道推压弯曲,又不让他抽身脱逃,周天师双手一推一握,同时运力在剑柄之上。
无头人撞碎余小刺拳头,随即翻转伞面,这是要用伞骨去刺张传道,就算刺不到,他还可以利用伞面掩盖对手视线,然后在伞面下出拳掌攻击。
翻转过程中,伞面上破裂缺口处相邻的的两根伞骨,第一根击碎了张传道左手送上来的一只酒瓶,第二根正好架住这只破碎的酒瓶。破碎后的酒瓶瓷片锋利如刀,让无头人不敢将伞骨继续压下,也不敢将伞骨退让开来。压断伞骨和退让开来都会导致锋利瓷片的追击。
一切又静止了,动作又凝固了。又是一个僵持之局,只是这局面更复杂更血腥。
直到此时,张传道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呼叫声,却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被刺疼痛而发出的惨叫。
不是,看来不是,因为随着这叫声,一个黑影从空中直落而下,是天禽奕睿,这只红眼八哥支棱着尖利的黄色硬喙直扑周天师。
周天师没有动,对于空中扑袭自己的尖喙利爪理都没理,只专注地控制着手中的剑,不让对手有丝毫可乘之机。
天禽奕睿最终没有扑袭到周天师,因为它是个灵禽,知道审时度势。在它的后面紧紧追赶着周天师那只蓝色的“夜魔焰”,所以没有搞定背后这只体型比自己大得多的鸟儿之前,它是绝不会轻易冒险的。能做到这一点,和身上种了与他主人的心意相同的符咒有着绝对的关系。
两只鸟盘旋了两圈,然后便在奕睿鸟的带领下直往山岭之下三流叉汇之间如崖的天涡中飞去。见此情形,周天师手中剑微微抖晃了一把。
“紧张了?你知道我的鸟还会回来,你的却不一定。那时我便又有一个帮手了,眼下这局面终究是要破的。”张传道竟然能对胯上之痛毫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