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头这么想着的,贾氏看向江家一行人的目光也缓和了不少,又是上前来厮见,又是笑着道:“真真是巧了,竟在这里遇见了。可见缘分两字,也是有的。”说罢,又是一一笑着问了江家兄妹等人近况。
张氏见着贾夫人这般热忱客气,面庞上也是露出笑容来,一面笑着应承,一面又少不得恭维两句:“再是巧合不过的事。想来也是菩萨知道我的心,晓得我想与夫人见面说话儿呢。”说完这话,她再三打量了李幼兰几眼,见着俏生生的佳人,如同娇花软玉似的,再想一想李家的家世,面上的欢喜喜悦之色,真是隔着一里地,也是能瞧得出来。
见着张氏这般热切,贾氏也是稍稍怔了怔,才是含笑道:“却当不得这般话。我与你也是一见如故,投契得很,常来走动说话,也是好的。”说到这里,张氏自然笑着应承。贾氏却是极客气的,竟不管才是到了佛寺里,只令一干丫鬟婆子整理,自己则笑着将江家一行人引到小客厅里说话儿。
对此邀请,张氏自然是乐意的,便是文家的唐氏母女,相互对视一眼后,也都是随着过去。唯独馨予瞧着这般状况,皱了皱眉头后,稍稍落后两步,跟着过去了。不曾想,就在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张绮玉却似赶着急了些,将扶着馨予的青莺撞了一下。
馨予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去,只见张绮玉仿若是深潭似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微微一顿,就察觉到她塞了一个纸团在自己手中。有些无奈地低下头去,将那纸团塞入袖子之中,馨予脚步更慢了两分,慢慢地走入屋子里,坐在左手一排椅子第二个。也是恰恰好,便是与江文瀚对面而视。
这般位置,更是让馨予心里顿了顿。若是说往日里在李家,她的确是坐在幼兰幼蓉姐妹之上,毕竟齿序在那里,贾氏再是嫉恨,却也不能在这些大面儿上为难——真若是事事为难,只怕李元茂那里她便更不得心了。次则,馨予的身份也是摆在那里的,原配嫡出的长女,她若是做得太难堪,不论宗族,还是外人看着,都是明摆着的把柄话头。
但是,对面是江文瀚,这里头的意思可就让人由不得多想三分了。这满堂的女眷,却还留着江文瀚这么一个男子,还坐在自己对面。江家与自己又是藕断丝连的……
只不过,馨予心里冷哼了一声,就是侧过脸,瞟了自己的好妹妹李幼兰一眼。贾夫人也想不到吧,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是与对面这位,正是恋奸情热之中。想要拿着江文瀚与自己做点什么事出来,还要看着幼兰妹妹怎么想的呢。
她想到这里,那边张氏与贾氏的客套话也是说完了,便转过脸看向下面。这左侧坐着唐氏并李家三姐妹,右侧却是坐着张绮玉、江文瀚、江文柔、文珂兰四人。旁人倒还罢了,只文瀚与馨予,幼兰与文柔,四人相对而坐,真真是平底波澜生,说不出来的一种微妙之感。
贾氏看在眼底,面上却是露出笑容来,道:“说来你们也都是熟识的,馨娘不必说,竟是多年的情分,再也是不能比的。”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仿佛有什么暧昧深意似的停顿半刻,才又是接着道:“就是你们,也都是见过几次面,好好说过几次话的。一般的亲眷,却也比不得呢。”
见着贾氏这么说,张氏倒是一怔,抬头看了馨予一眼,见着她容色殊丽,光彩照人,便是一身素淡的妆容也是遮掩不住,心底打了个突:这东西,竟也是与往日里大不相同了。可见世上的事,真真是说不准的。只是文翰所说的,分明是幼兰小娘子,怎么贾夫人倒是一味地说着李馨?
她心里狐疑,面上便露出三分疑惑来。贾氏正待再说两句话,馨予已然开口了,她不管这两人怎么想,但江家与自己前面瓜葛太甚,但凡牵连上半分,都是要斩断的:“夫人说什么,我竟是不明白。什么多年的情分?却是我往日里不够孝悌贞静,做错了什么事。您便拿着这一样敲打我呢?您是我的长辈,若我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只管教导我,何必在外人面前……”说到这里,馨予便不再说下去,只用帕子遮住脸,低下头去了。
馨予说得明白干脆,与往日在家中的避退忍让十分不同。饶是贾氏对这件事十分明白的,登时脸色也是一变。张氏等人却都是愣住了,她们再没想到,馨予竟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对贾氏这个当家主母表示不满,竟是嚣张得没了边。
“放肆你……”李幼兰本就是对江文瀚与馨予对面而坐不满,自己对面的江文柔还一直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两下交加,她已是一肚子的气恼了。这会儿看着馨予如此放肆直白,立时站起身来斥骂。只是,不等她说什么,馨予也是款款起身,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就是打断了她的话:“二妹妹何须如此?我自是知道我的身份的,最不能在外人面前高坐。既是如此,我也不讨夫人并两位妹妹的烦扰,竟还是回去得好。”
说完这话,她就对着贾氏福了福身,又是与张氏道了一声辞,转身扶着丫鬟离去了。看着馨予如此举动,原本正是打量着她的江文瀚一时忘情,竟是站起身来,道:“馨娘,你……”话还未出口,他就是被张绮玉拉住了。
李幼兰看着这般情景,脸色倏然一变,张口就是要说些什么,一直冷眼旁观的李幼蓉开口了:“大姐姐可是身子不适?也是,你身子素来娇弱,这一日又是出门,又是走动的,这会子又是这么些人在这里说话,越发的闷了。方才想的多了。母亲只是一时欢喜,却没那个意思的。她是什么样的性子,你平日里也是尽知的。”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看着自己母亲的神色有些冷淡厌憎,又见着江文瀚仿佛还有话要说,自己姐姐幼兰又是一副忌恨不已的神情,便又接着道:“我这会子也是有些头昏,不如与姐姐一并出去走动走动。”
说到这里,幼蓉又是一笑,转过头与贾氏含笑道:“母亲,您看可好?”
“你既是有心,那也随你的意思。”贾氏听得这么一番话,神色却不见好,只淡淡的一句话,就是转过头与张氏道:“让你见笑了。”
话说到这份上,贾氏也就刺了这么一句,不再多言,免得馨予转过头又是一通堵心的话。横竖后面那一出事情出来,她便再无颜面端着,到那个时候,自己却要看一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如此一想,贾氏神色倒略略缓和了些,再看着女儿幼兰正是阴沉着脸瞪着馨予,一面生出女儿贴心贴肺之感,一面也是不想她再在这时候与馨予杠上,倒是显得失礼,便开口唤了幼兰,道:“兰儿,既是如此,你便坐前面点儿。”
唐氏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会子也是含笑说出一句话来:“却不是什么大事儿,女儿家偶尔生出些牛心左性也是有的,正是显得娇憨呢。只是一件,瞧着有些可笑又可气。”
“正是,原不必理会的。”张氏在一侧看着,眼瞅着自己长子文翰似乎对李馨那丫头颇有几分余情未了,心底也有几分焦急。这李馨予与李幼兰,虽然都是李家的女孩儿,可是李家日后可是李幼兰的亲弟弟的,自然还是李幼兰更好。由此,她便转过头话头,笑看着气恼未消的幼兰,柔声道:“却是幼兰小娘子性子好,身子也更好。”
幼兰原是有几分气恼的,但位子前面移了一位,唐氏与自己笑也就罢了,那江文瀚正正好坐在自己对面,抬眸低眼间,四目相对,她脸颊便微微有些发红。等着张氏也是开口称赞自己,她心底越发的舒爽,由不得露出一抹娇羞的笑容。眉眼低垂间,竟有几分娇羞不胜的娇美。
江文瀚看着,心底就似一个葫芦漂在水上,荡漾不已。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仍旧忍不住深深注视着幼兰,颇有深意,又带着些许暧昧地一笑。
“表弟,快些坐下来吧。”张绮玉将这些看在眼底,心底冷笑,面上却是露出浅浅的笑容,与他轻声道:“非礼勿言,非礼勿视。正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快别说话了。”
她话说得轻,但那非礼勿视四个字咬字却是清清楚楚的,连着凝神细听的李幼兰也都是听见了,登时眯了眯眼,一双美眸便在张绮玉身上转了一圈。
手打txt 第三十七章 言道金兰 话中暗机
第三十七章 言道金兰 话中暗机
“她们一走,我也没兴致再说什么了。”就在这时候,贾氏却是开口了。她原也是出嫁多年的妇人,又是儿女俱是长成了的,最是经心私情两个字。再者,今番筹划,她也是为着在私情上面给馨予一个好看,更在这上面多了三分心思。
也是因此,她瞧着江文瀚、张绮玉并自己女儿之间有些微妙,立时触动了心肠。当即也不管什么馨予不馨予,江文瀚不江文瀚的,忙就是将今日的打算搁到一边儿,开口道:“只是扰了你们的兴致,明日必定要赔礼一二。也是尽尽我的心。”
“夫人何至于此。原是一个小玩意罢了,那里就到了那地步。”张氏满脸都是笑,对于馨予的轻蔑之意,比之贾氏更甚。毕竟,虽然今时不如往日,馨予早已经不是那个任她打骂拿捏的,但这么些年的习惯,仍旧让张氏下意识地俯视馨予。
唐氏由不得转过头看了张氏一眼,心底暗暗生出些忧虑来:虽说有些旁的缘故在里面,但如今那李馨予已然是高门女郎。这张夫人仍旧是嗤之以鼻,厌弃得很,可见不是个好性子的。可怜自个女儿珂兰,看重了江家子。虽然他文采相貌是好的,家世也够了,有这么一个婆母,纵然嫁过去了,也没得好日子过。何况,瞧着那江家小子并李家的女郎幼兰之间,竟有几分勾连
想到这里,唐氏忍不住看向女儿珂兰,见着她眉眼含笑,眉间却是微微蹙着。原是母女一心,唐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底又叹了一声,慢慢地生出些厌憎来:自己的珂兰才貌双全,没有一个江文瀚,还怕嫁不出去?何必吊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只是这一对狗男女,可未必能有个好下场,瞧瞧贾夫人的言谈,可没将江家看在眼底纵然巴上去了,那李幼兰,也不是什么好伺候的货色。自己一家人,只看着猴戏,也未尝不好只不过,贾夫人身在高门,若是女儿能在她面前露个脸,慢慢地有些联系,日后婚嫁上说不得有些好处。
如此一想,唐氏面上便带出三分笑意来,又看着贾氏道:“张夫人说的是,这未出嫁的女孩儿俱是如此的,一言不合,就是恼了的。我们做长辈的,自是不会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拘束教导一二,也是为着她们日后的好——到了婆家,若还是这么个模样,却不是大家女孩儿了”
“正是如此。”贾氏听得这话,却略有几分触动心肠。自己身为李家的当家主母,竟连教训那李馨予的权儿都没有,任凭什么事儿,都生生被撇到一边儿去。这真真是一根刺,让她又是羞恼,又是厌憎,这有愿不愿意是一回事,没有有权儿又是另外一回事。何况,这般搁着防着自己的,还是丈夫李元茂,如何不让她伤心愤恨呢?此时唐氏一说教导拘束,她便又些忍不住,张口就道:“只可恨那一等下流胚子,哪里能服管束又惯会装模作样,偏自个要往那下流里去让人恼恨不得”
这边,贾氏忍不住斥骂,唐氏与张氏等人都是为之一愣,暗暗生出了些猜想来。那边李幼蓉与馨予慢慢而行,却又另有一番异样景象。
说来李幼蓉虽然性情柔和,也是知书达理的,可亲生母亲贾氏如此排斥馨予,哪怕她觉得有些不合意,身为子女的,又能如何?只能暗中劝说两句,明里暗里也不能与馨予这个有一半血缘的长姐太过亲近。今日她气恼猜疑之下,忍不住闹了一下,可随着馨予出了门,不免又有些焦躁。
毕竟,贾氏虽然待她不若姐姐幼兰一般亲近,可也是这么些年疼她的亲生母亲,未尝有半分轻慢疏离的地方。她于心满足,也是对贾氏多有母女情分的。这一日自己却有些燥了,没得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对母亲也有些不孝的地方。幼蓉自然有三分不安的。再看一看自己身边这位长姐馨予,她的心情也是更乱了。
“三妹妹想什么呢?”馨予看着幼蓉眉间紧蹙,面有愁容,却又有一丝愤愤之意,心里思量一番,便笑着问道:“我瞧着这些日子,你总有些闷闷不乐,有心想要问两句,只没个机会。说来今日,还是我们姐妹头一次厮谈,竟也难得的。”
说到这里,竟有几分怅然若失的味道。
幼蓉听得也觉得有些心酸。这位长姐,本是金尊玉贵的李家女孩儿,却忽的一日成了个小户人家的养女。这养的如何比得上亲生的,况且江家也不是什么厚道人家,竟作践得很。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母亲作为李家的主母,又是多有些迁怒轻慢。姐姐不必说,与母亲是一条心的,且又有那江文瀚的浪荡子夹在里头。自己不敢亲近,弟弟们又是男子,三五日也不见得能说上一句话。独独父亲一个,能说得上几句话。整日整日的,只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轻易不敢出门。哪里是个李家嫡长女,竟似一个庶出的女孩儿。
存了这样的心,幼蓉思量想去,便道:“大姐姐,原是我的不好,没得却让你挂心了。”
“这有什么?你我本是姐们,原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儿。我是存了亲近的心,只是到底不曾相处过,怕贸贸然地,平白生出嫌隙来。方才耽搁到如今。”馨予面上带着笑容,一双眸子闪亮亮的,看得幼蓉心底也有些暖,由不得道:“我自是与大姐姐亲近的。骨肉至亲,血脉相系,便见面瞧着也比旁人更亲近的。只不曾相处,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大姐姐又是喜静的,更不敢贸然打扰。”
“三妹妹过来说话,真真是盼也盼不过来的,哪里能说打扰呢?”馨予伸出手握住幼蓉的手,四目相对,由不得各自一笑,心底更生亲近之意。
幼蓉本就有这样的心思,虽然碍于母亲贾氏,但想着母亲做事越发的有失体统,为她弥补一二也是好的,便也没有推辞。两人便慢慢地说起旁的话,越说越是入巷,说到最后,幼蓉想起自己这些日子担忧的事,再想一想馨予在江家呆了十来年,不由得暗暗有些动摇:是不是将这些事说与大姐姐听一听,她性情也好,又是知道江家的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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