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女儿执迷不悟,连着平日里遵循的那一句对人不可全抛一片心的话也尽是忘了。贾氏心底又是心疼,又是五味繁杂,许久之后才是搂着幼兰,神情略有三分变化,慢慢着道:“你真是这么想着的?”
“是。”李幼兰想着江文瀚对她的种种,虽然心底仍旧有些拿不定,可是看着贾氏深邃的目光,还是咬牙应了下来。她因着有些踟蹰,说的话也极简短。这落在贾氏的心底,自然也化为另外的一番解释:女儿这是真个拿定了主意了。
若是如此,自己不妨也看看那江文瀚。先前虽是见过几面,只觉得相貌清秀,言谈规矩,旁的也没什么了。女儿如此看重的人,总归有极好的地方。好好寻摸一番,不说旁的,哪怕真的是反对,也是有迹可循了。
心里这么想,贾氏思量再三,才是道:“你这般坚持,我这做母亲的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一味的反对。可是,那个江家的小郎君,着实匹配你不得。这两样相对,我思来想去,只能暂且搁下,先看看那江家的小郎君。旁的什么,我也不能应承你。日后,你也不能私底下再与他有什么信儿。什么话,大庭广众之下,说两句也是使得。旁的什么,你若真是要通信,先交给我瞧了,色色合适,我再行誊写,借你弟弟的名儿便是。”
幼兰听得是这么一个结果,心底自然有几分不满的。可贾氏已经拿定了主意,自己的父亲元茂也是深为厌憎这份关系,她虽然性子蛮横了些,可对着这两位也不能使出来。心里一番心焦之后,也只得低头应下:“女儿晓得了。”
言辞轻缓,双眸含泪,透着平日里少有的凄凉之感。
果真,贾氏看着她这么一副模样,疼爱之心立时上涌,忙伸出手摸了摸她们的脸颊,低声叹道:“你呀罢了,等会子我会让你弟弟们写一封帖子,请那江家小郎君过来。你过去送点子东西,却不能暗地里说话。可是知道了?”
李幼兰也是见好便收,脸颊上微微泛起一丝娇羞,低声应了。贾氏在一侧看着,心底的不祥之感反倒更多了三分。她心地一番盘算,却打定了主意,也是请江家的张氏母女过来说话,探探口风,看着她们如何。顺带,也是让那李馨予膈应一二。前番她是不知道的,后头瞧着,这李馨予半分提及江家的意思都没有,可见她与江家也不甚好,又有先前冲喜过后被人嫌弃的事在……
思量到这一处,贾氏又有三分愤然,自己女儿倾慕的人,为何与那小贱人有关?自己已是如此,若是女儿也是落到那地步,可真是……
她心心念念卢秀芝半辈子,为了她在相公李元茂心底无可动摇无可磨灭的存在,愤怒不已。然而却也无可奈何,无法可设。到底,卢秀芝已然故去,死了的人,谁又能怎么样呢?可恨现在又来一个李馨予,与自己女儿幼兰、江家的小郎君又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她自是担忧,自己的女儿也落到自己这地步。
因此,她忽而便抬起头来,看向李馨予,道:“那个江文瀚,与李馨予那个小贱人,又是怎么一回事?”说到了她平生大恨,贾氏的声音也尖利了起来。
李幼兰却是嗤笑一声,脸上那些娇羞温柔也是一扫而空,只嘲弄着道:“阿母,您还不知道那小贱人的性子?她看不得我们母女的好父亲所说的,必定是她谗言诬陷来的。是,当初是冲喜了,可三媒六聘俱无,能算得什么?过后,他们也没圆房,也没住到一处,更没什么情分若不是张夫人因着她有些许功劳,早就将她赶出去了她眼下是盼着念着文翰,可是文翰压根儿便没理会她一丝一毫这个,江家上下人等都是知道的,您打听打听,就是清清楚楚了。”
“竟是如此?”贾氏吃了一惊,脑中来回转念半晌,忽而就是笑了出来:卢秀芝,你的女儿可没你的好运我是不如你,可是你的女儿却不如我女儿这是女儿帮自己报仇了可见老天爷也是看着的,一报还一报
想到这里,贾氏对于这一门婚事的坚决不许,略略有了三分松缓,面上也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来:“那可真是苍天有眼了。”
“可不是。”李幼兰极明白自己母亲贾氏的,自己的话一出口,立时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笑意盈盈着点头,道:“阿母这么一说,竟透着些缘分的意思了。”
母女两人说说笑笑,情绪也都是高昂起来。其中的李幼兰心底更生出几分异样来。
另外一边的馨予,却正是做着针线活儿,她平日里无甚旁的事,又是想着李元茂待自己虽然极好的,可到底当家做主的是贾氏,自己的身份名正言顺,却也因着这么些年的失踪而显得尴尬。不但平日里极少出自己的院子,就是平日里也不愿多出门子,多与人怜惜。
这两日又是想着将养,更是少了走动。而李元茂见着她如此,倒是一发得心疼,思量再三,与自己派过去的薛嬷嬷问了两句话,便打发了个丫鬟过去与馨予道:“你在闺中闲淡,也无人说话,不妨与几位相处好的小娘子写个帖子说说话。至于书信,只管交托与薛嬷嬷,让她使人送出去。”
听得这话,馨予也是心动。
固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在李家,她的确也寂寞。先前在江家,虽然处境堪忧,可是有多儿在旁说笑,又有张绮玉这样的人要防范,平日里也多听着婆子丫鬟肆无忌惮的说谈。而到了李家,贾氏那里淡淡的,她每日里晨昏定省,也就过去行了个礼,说一两句话就是起身离去。李幼兰自顾不暇,李幼蓉安静自守,李家兄弟也是陌生,又是男子,更是十天半月不能见一面的。
旁的丫鬟婆子虽然都好,却也不能说太多的话。每每说谈起来,也多是恭恭敬敬的,一发得无趣。便是薛嬷嬷等嬷嬷,平日里多说几句,也是礼数规矩上面的。
一来二去的,馨予口中不说,可心底也多有些怀念先前见过面的石秋芳等人。听得这话后,她思量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薛嬷嬷是李元茂身边得力的心腹嬷嬷,也是积年的老嬷嬷。一来明白什么是主子得脸,奴仆方能体面;二来也是知道李元茂待这个女儿的心意;一发得尽心尽力。此时看着一向说话处事颇为决断的馨予有些犹豫不定,便知道她是有些动心,却又怕生出事端来。当下里,薛嬷嬷便是一笑,道:“这也是老爷对您的一片爱女之心呢。您自打过来,就是安静温柔,事事小心,老爷这做父母的,不免也心疼您的懂事知礼。再者,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幼兰幼蓉两位小娘子,也常有如此的。”
“大妹妹二妹妹也是常有如此的?”馨予听得这话,倒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特殊扎眼的待遇,她也就能放心了:“若是这样,倒还使得。只是这书信往来,若是落在旁人手里……”
“小娘子也太过小心了。虽说千金贵女,闺门名声是紧要的,可哪里能半个字都不流出去的?若是能如此,可不得要半步也不出门了?”薛嬷嬷却是不以为意,道:“若真是如此,日后还能当家做主,能成个贤内助?”言辞之中,对于书信往来,倒是不大在意的。
手打txt 第十九章 细语嫣然 冲突又生
第十九章 细语嫣然 冲突又生
见着规矩如此,兼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馨予思量半晌,也是点头应了,一面又是轻声笑着道:“也还得两位嬷嬷看着点儿,我这里方才能做的妥当。也不妨与两位嬷嬷细说,我自小是在旁人家长大的,各家家风不同,自是不能混为一说的,因而我过来后,总怕自己行差踏错,一来失了脸面,二来哪怕不说旁的,父母面上也须不好看。”
她这屋子里的两个嬷嬷,霍嬷嬷是卢秀芝的旧年贴身大丫鬟,自幼看着卢秀芝长大的,自然情分深厚。这薛嬷嬷则是李元茂奶娘的女儿,也是极受其看重的,忠心与他也不必提。说着这话,她们两人必定也点头的。
果然,霍嬷嬷先前让了在李家人情关系更通络的薛嬷嬷几步,可说到这上面,却忙开口道:“这也是小娘子的孝心呢。我们做仆妇的,自然也是要尽心尽力的。”
薛嬷嬷也是点头,觉得这位小娘子也是极会说话极有体统的,虽略略局促了些,可心眼儿却不错,因此,便笑着与馨予道:“正是,小娘子旁的不必担心,只管尽孝心便是。我们这些做仆妇的,也会好生尽职尽责的。”
如此一说,馨予便也笑了,思量半晌,笑着道:“今日也就罢了,天色将晚,说不得要去夫人那里请安的。再者,我一时半晌儿的,也写不出什么来。待得晚上再看看吧,若是得了,明日送出去也是使得的。”
对此,薛嬷嬷也不做声,笑笑罢了。这些小事儿,原就是馨予想着如何就如何的。她们这些做嬷嬷的,可不是管着主子所有事儿的。
而馨予见着两人都不以为意,心底更放心了三分,再做了半晌针线,翻了半本书,也就到了晚上问省的时候。她稍稍整理衣衫,又是再头上簪一支蝶恋花双股金钗,并四五支花苞状的小银簪子,余者也就些许五色丝绳,配着银红衫子百褶裙,颇为秀美娇俏。
一双绣花鞋,步步轻盈,扶着丫鬟青鹤的手,慢慢走到了贾氏的院子里,馨予才是放下手来,瞟了身后仍旧跟着的薛嬷嬷一眼,看着她脸色周正,神情安稳,便微微翘了翘唇角,令外面站着的丫鬟通报一声。再等了小半盏茶的时候,里面才是传出一声不冷不热的话:“请进来。”
馨予也不计较,这等冷待她自然不会看在眼底的,每每俱是如此的。横竖贾氏也不会等着李元茂过来了,还让自己站在外头吹风的,不过咽不下那一口气罢了。自己掐着时辰也十分准,顶多也就一盏茶的时间。
然而,边上才是过来的薛嬷嬷的脸色却略有些难看。素来主辱臣死,这话她不定知道不知道,可是这意思她却是极明白的。再者,她过来才是两日,前面因着要将屋子里整顿整顿,馨予又是受了伤,不能晨昏问省的,没能跟着过来,竟不晓得,贾氏刻薄小事到了这个地步。
因此,她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正待说话儿,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馨予等人俱是转过头看去,却不是旁人,正是李元茂。
原来,这两日馨予的脚也好了大半,她已是说了今日要过来请安的,李元茂也是心疼女儿懂事,特特提早回来,也想与她多说几句话,不曾想,这一回来就是看到自己女儿被外头风吹得有些发红的脸颊。
李元茂的脸色也是阴沉下来。
虽然馨予的病症并不重,也是将养了十来日的,连着大夫都是说得好了大半儿,可不论如何,才是受了伤是不假,而贾氏却还端着架子让她在外头站着吹风,这落在李元茂的眼底,自然而然生出愤怒来:馨予这般小心懂事,生怕什么地方做得不周全,可自己的继室贾氏却是这般不识抬举,心存恶毒。
由此,李元茂脸色一冷,上下打量馨予半晌,就是道:“你是我李家的嫡长女,原配所出,这问省之事,本就在两可之中。既然贾氏她不愿意见你,日后你便三日过来,在外头道一声万福,也就是使得了。旁的中馈之事,你外祖母深知其中三味,每月过去五日,或是去你欧阳姨母那里小住两日,你又是极聪明的,自然妥当。”
边上站着通报的丫鬟自看到李元茂,就知道不好,忙就是悄声往里头通了信,贾氏正好出来相迎,当头就是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再变,声音也是尖利起来:“老爷这般话,是什么意思?我只不过因着头疼,在里头歪了一会儿,丫鬟也不敢惊动,方才让她在外头等了一会的。难不成,她这么一个小辈,连着这一点工夫都是精贵得很?”
“我也纳罕,为何馨予过来,你便头疼不能视听。只她们两个前来,却是能进门”李元茂冷笑一声,看着站在贾氏身侧的幼兰幼蓉两姐妹,目光有些锐利:“即便当真如此,非得让馨予站在外头候着?不能进门子坐着等?何况,她原伤了脚,你还如此咄咄逼人,着实可恶可恨”
当着女儿的面,当着一干仆妇丫鬟的面,李元茂这四个字,让贾氏的脸色登时青白交加起来。然而,李元茂所说的话,她也不能反驳,一时又是气恼,又是羞愤,渐渐地脸色却是紫涨起来。下一秒,她回过神来,一双眸子便死死定在馨予的身上,那中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阴毒,让颇有心理准备的馨予都是觉得背脊一阵发寒。
李元茂往前走了两步,挡在馨予的身前,淡漠地瞟了贾氏一眼,看着两个女儿,李幼蓉是脸色发胀,羞愧的低下头去,李幼兰却是往前两步,愤愤不平之色,只差没有张嘴诉出。
他也觉得有几分烦躁,又不欲女儿馨予为此走了岔道,深陷其中,脸色也阴沉下来。反倒是贾氏,看着李元茂盯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原本的忌恨之心反倒被疼爱女儿的心思压住,忙上前一步,也是挡住李元茂的视线,扬眉开口道:“老爷若是这般看我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您怎么想就怎么做只是日后若她出了什么差池,莫要牵连到我们母女身上便好”
“若无你们作祟,馨儿安安分分过日子,再无不妥之处”李元茂虽然知道这个时候是各自退一步的时机,但贾氏平日里所做所言,着实让人不放心,而馨予却都是默默忍受的,若是应承了这一句,她日后只怕更要受委屈的,略一沉吟,仍旧没有退步,只冷声道:“这只纸包不住火,什么事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我也奉劝夫人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凡事也想一想儿女的名声”
说完这话,李元茂也不管贾氏脸色发青,就是转过头放缓了神情,温声道:“馨儿,随为父去书房说话。日后这晨昏问省之事,便依照我所定的例子行事便可。若有旁的什么事,打发人与我说一声便好。若想见阿父,每日里去书房也就是了。”
馨予垂下脸,低低的应了一声,便没再多说旁的话。
边上的仆妇丫鬟见着了,也各有神色变化,可这个时候,她们也是深知不能有半点声响,没得犯了忌讳,被人拿来做下马威去。到底,自家可不是馨予小娘子,有老爷护着守着,十分周全。在这内宅里头,夫人还是当家做主的。
只不过,后面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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