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花费了不少气力相劝,使她做得香囊荷包终究有个过得去的模样了。
张氏见了,不免欣喜,暗地里探问得是张绮玉劝的结果,倒是将旧日的不满与隔阂化去了不少。兼着这会子李馨的院子终究定了下来,选的是西面角落里的一处小院落,与张氏、江文瀚的院子隔着小花园子,与张绮玉的略略近些,而跟之前所住的那处破败院落,更是隔着远了。
张绮玉知道是这么个地方,也是高兴,只是面上却不露分毫,暗地里则是与盘嬷嬷又是一通吩咐。盘嬷嬷自然心知肚明,在李馨搬过去的三日后,就是将事儿办了个妥妥当当。张绮玉也在这一日,与张氏笑着道:“姑母,说来我那里的金儿前儿忽而扑了一只蝴蝶,五彩斑斓,我们瞧着都是极喜欢的。只是后头一想,还是让它在花间林中更好看。二来,那蝴蝶虽小,却也是生灵,平白伤了它,却也有些损阴德,便将它放了。但是现在想起来,心底又有些遗憾……”说到后头,她便是深深叹息了一声。
张氏原是女子,虽说不是极虔诚的佛教信徒,但也算得礼佛殷勤,凡是逢年过节或是菩萨诞辰乃至于十来日去个寺庙,或是施衣舍米,点灯求经之类的,却都是色色齐全的。自打江文瀚高中之后,她更是松了一口气,不免更信了这佛祖菩萨一分,供奉殷勤。加之她先前还略略觉得自己这侄女绮玉性情略显无情狠辣了些,由此,这会子听得这怜惜生灵的话,她不免生出几分高兴,笑着道:“这有什么?旁的倒还罢了,若说起蝴蝶,我这却有一对蝴蝶簪,五光十色,华彩自生,必定让你喜欢。”说完,她便是令人取来前些日子所得的一样赠礼。
“说着这还是上进于宫里的贡品。色色与宫里头的一般无二,只是另做出来的。若不是大郎有了功名,是个新科进士,只怕还见不得这个呢。”说着这话,那边的金珠已是捧着一个匣子过来了,张氏接过这匣子,打开来一看,果真是五彩斑斓,宝光烁烁,但这里头却不是一对簪子,而只余下一支。
张氏的脸色立时变了,她猛然站起身来,一面又是小心将这匣子放在案几之上,脸色阴沉地瞪着同样脸色大变的金珠:“怎么回事!这簪子分明是我前日才是收缀安放妥当的,如何会少了一支!”
张绮玉面上神色大变,可心底却是分分明明,只是看着张氏如此恼怒之时,仍旧小心将那余下的簪子放好,她再瞟了那簪子一眼,眼中由不得闪过些许懊恼与可惜之色,但很快她就是回过神来,忙忙上前来搀着张氏坐下,一面轻声劝道:“姑母,且小心身子。您这东西也极多的,这簪子必定是手忙脚乱之中,不小心落在哪里了,一时没察觉到,或许,还在那衣箱里头搁着呢。”
“奴婢、奴婢该死!”那金珠已是跪下来磕头了,虽然张绮玉说了一通安抚开解的话,但这个可能极小,她素来开关箱笼,放置首饰等贵重物品,都是小心又谨慎的,断然不会如此。这簪子,必定是被人拿了!她心里头念头转动,忽而记起这两日李馨搬家,也曾来到这里数次,张氏也是想着江文瀚的脸面,便特特开了箱笼,取了不少东西与李馨的。这来来去去,开了好几次箱笼,又是开了库房,或许……
在这瞬间,她立时有了想法,张口就是道:“这可是夫人的屋子,素来干干净净,从无这等事出来,若不是杏娘!”
流年卷 第三十一章 拨火引线 借机兴事
张绮玉眼底立时闪过一丝得意与兴味,她轻轻瞟了这金珠一眼,就忙忙伸手搀扶住张氏,口中连声相劝:“姑母,不过些许小物件,身子要紧。”说完这话,她便又转头对着那金珠斥道:“浑说什么!什么杏娘不杏娘的,她素来不在这屋子里走动的,你将她扯进来混淆视听,难道这事儿是你捣的鬼?”
“奴婢绝没有!”那金珠被这轻飘飘的两句话唬得脸色发青,忙就是跪下来连连磕头,张口便道:“夫人这屋子里从没有少过一根针,样样色色都是清楚分明,可是自打杏娘搬屋子,便总有些东西被动过,原不过是些针头线脑的小东西,只想着许是自个什么地方落下了也不定,奴婢们也不敢声张。可现在……”
“哼!”张氏脸色阴沉,只盯着那金珠,厉声呵斥道:“什么时候你也能做主了?什么不敢声张?这故作玄虚,推诿他人的事,你倒是做得精妙!”她的声音有些冰冷,一双眸子里也是透着怀疑之色。虽然,对于近来长子文翰于李馨的优待,她很是看不入眼,也是多有迁怒,可是李馨这么些年来,却是任人欺负一个唯唯诺诺的形象,张氏自然不会对这么一个人觉得棘手——若非长子文翰,这事儿早就能了结。也因此,她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反而为金珠等人失职乃至有些推脱罪责的行为感到愤怒。
“奴婢万万不敢!”金珠这会子已是浑身发颤,她这么些年伺候张氏,自是有几分知道厉害的。张氏虽然为人刻薄之外有略略有几分护短,但若是亲信的人等真个是有什么地方背叛了她,那她绝对会加倍惩罚回来。这一支金簪,却也不知道是怎么失落的,自己先前已是有了一个失职的罪过,后来在慌乱之中寻了杏娘推脱,若是不能将这罪名坐定在杏娘身上,只怕自己后头会落得更为凄惨。
想到此处,她咬了咬牙,先前还拿住一点劲道尺寸,生怕自己破了相的心也是去了,立时拿着额头砸在地上,又是连声哀求,又是满口承认自己的罪过,但是对于杏娘的攀扯却一丝儿也不松口,只在具体的事儿上面略略松了一点儿。
张绮玉站在张氏身侧,听着这一句句一声声的话,明面上没有什么异样,暗地里却生出好些感慨来:果真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金珠平日里也瞧不出什么,可瞧瞧她现在说的那些话,口口声声的,竟有几分颠倒黑白的能耐。她比之金珠,可是更仔细更小心地揣摩体察过张氏的,自是更明白张氏三分。
此时,张氏已是动了疑心。
“姑母,不若我们先翻找一下箱笼。我总觉得,杏娘却还不至于此。”张绮玉察觉到张氏的动摇,便也做出迟疑的神色,低声道:“虽然她是有几分让人不入眼的,但这么些年过来,那么一个懦弱的性子,怎么也看不出她怎么会……可金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竟不如好生将府里头上下查访一番。表弟越发得出息了,府里的人多有些鸡犬升天的心思,这会子是一支金簪,可明儿呢?表弟原是家里的栋梁,又是这样的能干,我们可不能让这一起子小人坏了他的名声。”
“你说得对!”张氏原本对金珠所说之话只略有几分迟疑,也为着江文瀚先前的话,不愿轻易动了李馨,可是听得张绮玉这一番话,她却是拿定了心思。是呀,如果将府里头上上下下都搜查敲打一通,文翰也无话可数!这一来,能够整肃一下仆妇,二来也能敲打一下李馨,其三却还能将这事儿查个清楚明白。至于文翰的名声,这也就是幌子上面的说头,张氏倒也不甚在意。
毕竟,这等小事,却也不会闹得多么的大,只是谨防日后罢了。
因此,张氏略一思量后,就是有了主意,当下便眯着眼使人唤了自己的心腹过来,又逐一吩咐道:“王嬷嬷,毕嬷嬷,你们两个带着外头的管事娘子,将这府里头统统给我搜查一番。记住,不论是怎么有体面的,都得给我一一查过来!若是谁个徇私了,我头一个镯了差事撵出去!”
那王嬷嬷原是府里头的大管家常贵之妻,而毕嬷嬷则是张氏的陪房,两人都是素有体面威风的,听得这得罪人的活儿,心底虽有几分嘀咕,但也不甚畏难,只忙就是上前来恭敬地应下。张氏点了点头,嘱咐了两三句,才是转过头与仍旧站在身侧的张嬷嬷道:“只文翰、文柔、”她略略一顿,看了张绮玉一眼,才是又道:“还有绮玉他们三个屋子里的,平日里也更是体面些,竟还是让你过去瞧一瞧的好。”
这张嬷嬷原是张氏奶母曹嬷嬷的独出女儿,在张氏面前原是最体面,也最得力的心腹,将自己一双儿女并侄女儿的屋子交托于她,张氏自然是放心的,当下只使了个眼色,就没再说话。张嬷嬷见着也是心知肚明,张氏这话是让她留有余地,不要伤了三个人的脸面,这等不得罪人又是有体面的事儿,她还有什么说得,忙是笑着满口应了:“老婆子自当仔细谨慎。”
见着色色妥当了,张氏警戒两三句话,就是让她们去一一查访。这张嬷嬷固然是躬身一礼,方施施然退下去办事儿。那王嬷嬷与毕嬷嬷对视一眼,也照样画葫芦退下去,但等着出了门之后,两人却还要略略商量两句,这才一致定了头一个地方——李馨现在所住的院子。毕竟,除却江家兄妹并张绮玉之外,剩下的也就是李馨这一个的身份最高了。旁的,俱是仆妇丫鬟之类的,并不必怕得罪了人。
李馨前头所住的院子颇为破落,并无名字,今番因着江文瀚的话,张氏思量许久才是与她定了这一处西面的院子。原是一湾溪泉环绕而下,前面一池莲蓬并假山石,后面数株杏树,又有四季花卉并果木栽种期间,煞是秀美。若非屋舍狭小,只两明一暗的三间,只怕早就是被张绮玉看中要了去。
这一处院落早年也颇得江文瀚青眼,以其四季芬芳不断,特特与其题名沁芳馆,府里头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也是因此,多有些人对李馨有了三分避让之心——若非这杏娘不同往日了,如何能住得进这一处院子?
而王嬷嬷与毕嬷嬷也是如此。她们更是知道的多些,晓得这是因为大公子文翰特特讨来的,行事间便多了三分谨慎。到底李馨还罢了,可大公子却是不能得罪的。若是真闹了个没脸,她们虽有张氏做靠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如此,两人也是严词警戒了随行人几句话,才是领着三四个得力的仆妇一径到了李馨的院子里。这里依旧是安安静静的,风动枝叶,四周的花木摇曳生姿,东侧蔓延而来的假山石上布满藤蔓,其或牵引或垂落的,也是随之舞动。在缝隙之中偶尔露出些许池塘里头莲蓬荷叶的影子,细细嗅闻,还有一股清清细细的莲叶的清香在风声扑面而来。
这一处院落,着实精致。只可惜屋子里却是无甚人声,处处的鸟雀身影,反倒是透出一股子鸟雀草木太盛,竟有几分逼人的森然。王嬷嬷一行人过来,见着如此景象,心里头有多了一分谨慎,及至到了屋子外头,就有一个唤作张三家的媳妇子贝大娘多走两步,张口便喊道:“小娘子,您可是在里头?”
李馨自打搬到了这里,竟不必做杂活了,只多了两个拨过来做事的小丫鬟让她略有些提防。然而这两个小丫头着实也没什么心眼,这两日她都是起早随口吩咐一两件事儿打发了两人,也不问后头这事儿做好了没有之类的。她们两个年岁小,自然也是憨吃憨玩的,不出两日就是如了李馨的心,每每耍去。
也是如此,这院子里越发得冷静。
不过,李馨却是浑然不觉,她见着没什么旁的事情可做,也不出去刺人的眼,这呆在屋子里做针线活儿。也就是早晚人少的时候,她在屋子里跑动跳跃做运动,让自己更健康与灵活。或是到院子里走动走动,也让眼睛放松一会儿。旁的时候,则是小心探问信息了。
今日,她也是如此,运动了一番,才是坐下来拿起针线。小半个时辰过去,她好不容易绣了一株迎风摇曳的荷花,方想着休息一会儿,就是听到了外头的喊声,登时一愣。但她也很快就回过神来,忙就是将针线放好,拍了拍自己的衣裙,她便是起身往外头走去,口中也是笑着应道:“我在呢。”
说话间,她已是到了门口,抬头就看到王嬷嬷等人打起帘子走了进来。打量了这一行人两眼,李馨面上虽然还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但心底却是打了个突,有些诧异:这些婆子仆妇素来是有些权儿的,每日里管家做事儿都来不及,怎么忽而到了自己这里来?
只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流年卷 第三十二章 一饮一啄 皆为人意
心里头这么想着,李馨面色微变,但唇角依旧是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只垂眼躬身一礼,就道:“嬷嬷并诸位大娘登门,可是有什么吩咐?”
“却不是什么大事。”那毕嬷嬷看了王嬷嬷一眼,见后者颇为知趣地往后略略退了一小步,心里便有几许得意,忙是往前走了一步,满脸笑着与李馨一礼,就将事情利索说了一通,然后才是婉转道:“因着这事,夫人很是不自在。近来府里头人口滋生了不少,却多半没个调教,又有大郎这般泼天的喜事,弄得人心翻腾也是有的。因此,竟要好生将府里头的人都搜检一般。上至夫人,下至小丫头,俱是如此,倒不是诚心打搅您的安宁。”
“原是如此。”李馨听得者冠冕堂皇的一通话,具体是个什么缘故却不大分明。由此,她略一沉吟,也没旁的法子,只念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八个字,遂淡淡一笑,又轻声道:“府里头都是如此,我这里自然也不能例外,只是劳动嬷嬷并诸位大娘了。”说完这话,她就往一侧迈了一步,请一干人等进屋子里。
那毕嬷嬷见着李馨近来虽有几分起色,却还是照旧对她恭敬有加,心底更是满意了三分,略一思量,就是笑着道:“这是分内之事,如何说的劳动两字。您且放心,这屋子里的东西我们自然是轻拿轻放,断然不会弄乱了或是缺了什么。”
这话说得好听,意思却是颇为不客气的。什么是屋子的东西轻拿轻放?还不是将自己当做贼一样搜查?李馨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她便不信,张氏、张绮玉、江文瀚、江文柔四人自己的东西也是要一一搜的。这府里头的嬷嬷,张氏最倚重的可不是毕、王两人,而是其奶娘之女张嬷嬷,搜检这样的大事,这人必定能插一手。只怕张氏等人屋子的搜检,就是她居中调拨的吧。
虽是这么想着,但李馨对于这种事已经算得上熟视无睹了,自然也不会生出什么愤愤不平之类的心思,反倒是暗自庆幸当初自个有了准备,看着今日的状况,大约也能轻易过去的。如此一想,她面上越发